第五十三章 一个“普通”的元宵节
日沉月升，除江二爷与陈氏外，其余人早早就准备好出门赏灯。尤其是硕哥儿，圆润的小脸上洋溢着喜气，拉住裴氏的袖子撒娇，说是要赢来最大的花灯送给母亲。
裴氏被硕哥儿的孝心逗得直笑，而一旁的江大爷伸手在硕哥儿额间轻叹一下，逗弄硕哥儿。
“你这小子，知道怎么赢花灯吗？”
硕哥儿一下就被江大爷问住，他年岁小，只知赢花灯却不知如何赢花灯。
只见硕哥儿溜儿地一转眼，抓住江大爷就不肯松手，奶声奶气地答道：“爹爹学问好！爹爹赢！”
江大爷也被硕哥儿逗笑，抱起儿子猛亲一口。
“好好好，爹爹赢！爹爹给娘亲和硕哥儿各赢一盏，好不好？”
“好！”硕哥儿人小鬼大，猛地一点头答道。
江萱看着与父母亲近聊天的硕哥儿不由羡慕。若她的父母还在，如今也会这样团圆嬉闹的场景吧……
睫毛扇动间，眸中情绪几番汹涌，皆被江萱悉数隐下，唯那抹伤怀苦涩化作眼角晶莹泪珠沿脸庞滑落。
江萱忙背过身去不让人瞧见脸上异样，抬手抹泪的功夫，江老爷已换好衣衫，与江夫人一道从正厅后走出。
江萱也已恢复方才的模样，一家人携手上了马车，浩浩荡荡往城中主街去了。
江家宅院离主街不远，平常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到，而今马车拖拖拉拉走了许久却仍未到，便是连江夫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江萱与江夫人同坐一辆马车，只见江夫人唤来松脂让她去问问前头的事，松脂“哎”地一点头，朝前头一路小跑去。
又过了一会儿，松脂来报说是前头封了道，不让马车进出。
江夫人这下也是奇了，往年走这条道时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状况，遂命松脂再去打探。
谁知松脂回来后却说不清楚，只道拦路的卫兵言“有贵人在前，无关车马一应不许入内”，也不许松脂瞎打探便厉声将她轰了回来。
这下可免不了江夫人多想，能在京城动用兵士封路、拦截官员车辆的，除了紫宸殿里的那一位还能有谁？
只是江夫人从未听说今年元宵佳节，宫中那位也要参与民间游乐，真是令人始料未及。
江萱观察江夫人神色，思及方才松脂言语，心中隐隐约约也有个与江夫人差不多的猜想，只是不敢多言。
未几，车厢外江老爷派人来传话令全家下车同行。
江萱紧随江夫人下了车轿，环视见自家前后马车人士纷纷下车，想是大家接到了同一消息所以不敢不下。
一行人井然有序地排队向前，经过一排兵士时，为首的那位看着像是将军，一个个拦下盘问一番才肯放行。
邻行百姓尚未弄清发生了何事，虽有些不满抱怨地交头接耳，但大多人还是配合兵士一一检查，生怕惹恼了这些手持刀剑的兵士。
然人群中也有脾气爆、不怕惹事的壮汉。
见好好的出路被人围堵心生不满，那人便在那将军面前大放厥词，问是谁给将军的脸面让他堵路不让人通行，还扬言要敲京兆府前的鸣冤鼓状告将军。
这话听得江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道那家伙看不清局势还吓起哄，想是不要命了。
果然，随着将军一声令下，那闹事的家伙立马被几位兵士五花大绑，压出人群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原先人声鼎沸的地方也立刻鸦雀无声，更加配合起将军检查起来。
很快轮到江家前头的那户人家，那家人也在朝中为官，品阶似乎不低。为首的那位洋洋得意出示自己的官牌，令将军速速放行。
哪知将军不苟言笑地拦下那家，一点面子也不给，那人顿时勃然大怒，正欲与之好好理论。
然那将军淡然出示自己的官牌，那人便立马转了笑脸，恭请将军检查。
江萱站在江夫人身后，见前头那家妇人抱怨声略微大了些，将军一个冰冷眼神扫去，那妇人顿时吓软了腿瘫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了。
前头当家的见妇人这般胆小，竟于在大庭广众下丢了脸，赏灯的喜悦之情去了大半，恼羞成怒地喊人把她丢回车上，自顾自领着一大家子人走开。
那妇人灰白着脸从江萱身侧经过，江萱飞速地瞟了一眼。
嗯，是个不认识的妇人。
见其精心打扮却衣着朴素，江萱猜想这妇人在家不甚得宠，大约是盼望能在元宵节与夫婿增进感情，却因自己多嘴反而更令人厌弃，心中不免同情。
可未等江萱怜惜之意萌发，前头的兵士就大声呼唤下一家，江萱遂跟着江家的人一并上前。
江萱立于江夫人身后，即便是她离那将军好一段距离，也隐隐可闻将军身上冲涮不去的血腥味儿，只盼着他们能快些盘问完，放自家人离去。
然事情却不是江萱方才所料。
只见那将军微微朝江老爷江夫人抱拳一礼，面色一如方才凶煞，但问话的语气却不知道比方才柔和了不少。
轮到江萱这儿，那将军先是有礼地唤了声“江姑娘”，又随意问了江萱几个问题就放她离去，便是她身边的丫鬟都没有加以为难。
一行人很快集合，但江萱惊诧于将军前后不一的态度，遂问起江夫人缘由来。
江夫人掩袖一笑，耐心与江萱说起这背后因果。
原来那将军正是舞阳侯次子陈琥，江陈两家同为世家素日里又有往来，故在今日通行审查对江家稍稍放宽些许，全了往日两家相交的情谊。
陈琥乃陈琰胞兄，因着其父母的缘故，陈琥今年左不过二十七八，就已是从三品金吾卫将军，凡宫中、京城巡警之事皆交其所掌，圣上亦时常夸赞。
江萱心念千转，越发坚定今日贵人定是宫中圣上无疑。
只是陛下出宫，臣工哪能不知？江萱忆起江老爷与江夫人方才诧异神色，心中油然升起一大胆想法：难不成陛下是微服私访？
可江萱转念一想，又觉得此想法太多破绽。若陛下真是微服私访，又怎会令十六卫将军封道排查，惹人怀疑？
江萱跟在江夫人身后行走，心里却有些想不透陛下想法，完全没注意到身边人潮逐渐拥挤，险些把江萱与前头江家人等分割开。
好在江夫人及时握住江萱的手掌，才不至于让江萱被人潮挤开，与江家人等失散。
“你这孩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江夫人紧紧拽住江萱的手将她拉到身边，见江萱神色恍惚难免有些担忧，神情紧张地看向江萱，焦心问道：“是不是身体哪儿不舒服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江萱听着江夫人的话回了神，摇头朝江夫人笑笑示意自己身体无碍。
“果真吗？若是累了记得告诉阿娘，咱们可去前头酒楼稍稍歇息。”
“是。”
江萱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街边酒楼。
因是元宵节，连街边酒楼上都是张灯结彩，各类花灯挂在靠街厢房的外头，花团锦簇间整座酒楼也像只特大号的花灯伫立街边，自成一景。
等等，厢房……
江萱紧随江夫人身后，抬头朝酒楼高处望去。
酒楼高层风景好，底下人也不会注意是否有人在上眺望。
咱们这个陛下，还真是个“体察百姓”的主儿啊……江萱暗自感慨。
虽说大街上人头耸动，但跟着江家人行走又有家丁护卫，江萱的元宵赏灯之旅也比寻常人家要来得舒服些。
沿街灯火明亮，街边各家商贩卖力吆喝自家花灯。江萱沿声望去，见那小贩处竟有一盏纸糊得兔子灯，不禁缓了脚步打量起来。
还未等江萱细细察看那兔子灯来，前头又有店家吆喝猜灯谜，若有人连着猜中十次，便将镇店的琉璃兔子灯赠予那人。
琉璃难得，做成琉璃灯更是难得。
为着这大奖，前头猜谜者顿时多了起来，连这道路都堵塞了几分。
众人摩肩接踵地向前走去，硕哥儿指着那琉璃灯喜欢的不得了，嚷着求着让江大爷猜谜赢下那盏灯。
江大爷本不想参与这事，但江萱见裴氏羞红着脸在江大爷身侧附耳说了几句，江大爷立马就同意，兴冲冲地朝那堆人群中挤去。
江萱对那盏琉璃兔子灯也有意，只是碍于裴氏与硕哥儿不好表达心中喜爱，遂站在江夫人身侧眼巴巴地看向那堆人群，心中无限遗憾。
那店家到底不做赔本的买卖，言说凡参与灯谜者需交一贯钱充作猜谜费，若是猜不中灯谜此钱也不退还。
此消息一出，那人群顿时散了小半。剩下的人交了钱，店家便人手一张红纸，答题领灯皆需红纸，不然便是不作数。
鸣锣声响，猜谜即开始。
江萱在后头看着，每当一道谜题过后，便有些许人的红纸上被打了个金圈，代表此人已经答出。至于那些不幸落败的人，则被打上黑叉以示出局。
人群中时有叹息，时有顿足懊恼，凡此□□回下来，场上所剩唯有三五人，江大爷也在其中。
总算到了最后的谜题，那店家故作神秘一笑，扯下红布大声读出上头谜面。
“乾之一九，只立无偶；坤之二六，宛然双宿。请猜一字！诸位可有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