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差点掉马的元宵节
元宵,夜深。
各街两侧装点各样灯笼,更将白天与黑夜的风色分为两景。
江萱本就是个不记路的性子,夜幕城景于她而言更是恍若新城,只能凭借行人稀疏与灯笼繁盛来判断自己所在。
许是主街上死人扫了兴致,原本在主街上赏灯的人一半归了家,一半觉得不尽兴又跑到这条街上来赏灯;再加上那些不明就里绕道而行的人,此街行走竟比主街还要困难。
江萱不由感慨行路艰难,只是她急于寻找阿芷等人,面对这人山人海也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边挤。
人多眼杂,今日虽说是个喜庆日子,却也是当街扒手最易得手的时候。
成群结队的行人当中,唯有江萱一个人孤零零行走。扒手们早早就盯上江萱这块浑身散发财富气息的肥肉,只消一个擦肩而过便可顺下她腰间胀鼓鼓的荷包。
江萱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扒手盯上,仍费力在人群中穿梭。
忽地与一人肩胛相撞,江萱正欲与那人道一句“抱歉”,然她话还未说出口只觉得腰间一松,低头发觉自己的和荷包系带已被人扯断,悬空一掌紧紧抓住荷包往人群中缩去。
江萱这才意识到刚刚与自己相撞那人与此人相伴,故意吸引自己注意让同伙有可乘之机。
恼怒之间,江萱探出手试图抓住贼人手腕却不能。此时一双手自她身侧上前,紧紧握住那贼子的手腕不放。
江萱侧过头去,只见一兔面少年郎自她身后上前,牢牢抓紧贼子双手,令他一时无法动弹。她又飞速往身后瞥去,而适才与自己相撞的人早就逃入人海,连个踪影也没留下。
那贼子见江萱目光并不在己,忙将掌心荷包撇下,费力挣扎试图从兔面少年手下逃脱。
而那兔面少年怎可能顺其心意?
未等江萱回过头来,兔面少年飞身上前将那小贼反手扣在地上,手中紧紧抓住江萱被偷走的荷包,不让它落入泥尘。
“姑娘,你东西掉了。”
少年翻身坐上贼子腰背,见江萱回过头忙将荷包单手献上,全不顾围观群众诧异吃惊的异样目光。
【小偷:我只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是吧】
巡城士兵很快前来将贼子捉拿归案,江萱拿过少年掌心荷包,朝少年感激福身,道:“多谢公子。”
“江姑娘不必客气!”
那兔面少年好似被踩了尾巴,不敢受江萱一礼,虚扶着江萱双臂,口不择言地说道。
江萱困惑起身,少年的声音依稀有些耳熟,又听他能够准确说出自己姓氏,心里越发疑惑,探究目光紧紧盯着少年脸上的玉兔面具,似要看清这面具底下到底是何人。
“我们……认识吗?”
面具底下的人心头一紧,不敢直视江萱目光。
此人正是江萱国子监所见学生——江祁是也!
只见他眼神微微偏移,生怕眸中心虚被江萱发觉,随意编扯道:“我与江兄素日相识,曾远远见过江姑娘一眼……”
说话间,江祁瞥见江萱狐疑神色,忙躬身揖礼告罪:“是在下唐突了,还请江姑娘不要怪罪!”
江大爷空闲之余也会请几个朋友来府闲话,只因江萱是女子不易见面,故江祁此番说辞举止倒让江萱不由信了两分。
“原来是家兄友人,失礼了。”
“不敢当不敢当!”
江萱虽感谢此人仗义出手,只是她如今着急寻找江夫人等人,并没有什么心思与此人纠缠。故一阵寒暄后,江萱便转身准备告辞。
“此路人多混杂不好走,不如我陪姑娘走一段,也省得江兄担心。”江祁如此提议道。
念及方才贼子偷抢荷包一事,江萱仍是心有余悸。
秉着有人陪在她身边也会少些麻烦的想法,江萱朝江祁颔首一笑,道:“那就麻烦戚世兄了。”
江祁以化名戚绛告之,又朝江萱颔首示意。
若不是那兔形面具将他的脸全部遮住,唯有衣袖之下指尖微微颤抖,怕是谁也瞧不出来他激情的情绪。
“戚世兄,你手怎么抖得这样厉害?”
江萱微微垂头,便见他袖口颤抖不停,好意询问道。
“没事,老毛病了。”
江祁扬袖背过手去,朝江萱打了个哈哈企图隐瞒过去,却未见江萱眼底怀疑戒备神色翻腾汹涌,很快便沉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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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照顾江萱身体,江祁也不敢走得太快,亦步亦趋地陪在江萱身侧走了一路。
凡是试图乘乱偷窃财物的,皆被江祁伸手拦下;又有以为江萱孤身一人行走试图上前找麻烦的,也被江祁往江萱身前一站震慑,不敢贸然上前。
有了江祁的一路陪伴,江萱这一路果然是清净的不能在清净。
再过一个弯便能回到主路,两侧吆喝售卖灯笼的人也比方才多了不少。
“卖灯笼咯!兔子灯老虎灯百兽灯应有尽有!客官,快来看一看喏!”
分不清真是这道路难行还是江祁有意为之,江萱被来往行人挤到人流最外侧,险些撞上那满满当当地灯笼铺子。
江祁好心隔着衣袖扶了江萱一把,见她站稳了才撤了手。
“多谢。”
江萱单手扶住摆满灯笼样式的木桌,不经意朝江祁清浅一笑。
“不……不客气。”
江萱那一笑撞进他的心中,江祁呼吸一凝。烛光下江萱清丽笑容如同芙蕖初绽,江祁不敢多看,慌乱垂下头试图遮掩情绪。
幸好夜色偏暗,江萱并未瞧见他渐红渐烧的耳根。只见江萱轻巧转身,理了理方才被自己踩到的衣裙,顺着人流继续去寻找江夫人他们的身影。
江祁深深吸气一口,正欲转身匆匆跟上。谁料那好事的店家忽然抓住他的衣袖,瞟了一眼江萱的背影,提着一盏兔子灯低声向江祁献计。
“小郎君不妨买一盏灯去,小娘子们都喜欢!”
江祁见那兔子灯虽不及那琉璃制的名贵,可鲜活生机更甚那盏,就连那双红澄澄的眼睛也随着灯盏摆动而转悠不停。
江萱从前有盏兔子灯,江祁知道。
没有犹豫,江祁掏出银两付了钱,见江萱走得有些远又忙跟上她的脚步,连店家那句“你钱给多了”都抛掷脑后,唯留店家看着他匆匆步履摇头不停。
【恋爱脑,没救了】
街上大多是女子提着什么花灯兔子灯逛个不停,可这儿却是江祁提着灯盏跟在江萱身边,不免招惹一众好奇目光。
“我方才见你看了好几眼这灯,想是你喜欢所以才买下来准备送你的。你先别急,想是伯父伯母也在寻你,咱们总能找着他们的……”
江祁绞尽脑汁地要将手中这盏兔子灯赠予江萱,而江萱只是瞥了眼他手中那纸糊的兔子灯,冷冷回绝。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需要。”
江祁未料到江萱拒绝的这般毫不犹豫,还想再说些什么,又听见江萱淡淡地开口。
“我想起来我在哪里见过你了。”
“什么?”
“方才是你和兄长在台前争那琉璃兔子灯吧!”
江萱兀然停下脚步,转过身仰头看向江祁略带慌乱眼睛。江祁亦险些没刹住脚,差点与江萱撞了个满怀。
人群来去穿梭,将两人的距离又推近了几分。
江萱发上淡淡青草香气窜入江祁鼻尖,江祁慌乱后撤几步,无意踩到身后的脚尖惹来一阵咒骂。
“你到底是谁?”江萱质问道。
“我……”
又一阵推搡,江祁方才后撤的几步全然作废,他又与江萱靠得更近。
江祁咽了口唾沫,他故作镇定地说道:“我是你兄长的朋友。”
“家兄从来没有什么姓戚的朋友!”
“我……我……”
江萱依旧盯着江祁,怀疑质问的眼神直冲江祁眼底,逼得他无话可辨。
手攀上江祁遮住半面的脸颊,江祁只觉得她手心冰凉,心慌地只想逃离。
可这拥挤的人潮哪是江祁说能离开就离开,还没有后撤半步,人群推搡间的力又让江祁靠得与江萱极尽。
“江姑娘,我……”
“嘘。”
江萱的手指已覆在面具边缘,另一只手也已接近江祁脑后丝带处,只消她再伸长些手臂,再微微用力便能轻易扯下江祁的面罩。
江祁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跳动极快,好似随时都要跳出自己胸膛,落入江萱的掌心。
江萱踮起脚尖,总算在江祁脑后摸索到那根细长丝带,她亦对面具后人好奇许久。
江萱从不信什么好心。无故相遇,无因相助,又给她买兔子灯,这个人似乎对她的过去很了解。
丝带滑落,江萱轻轻取下那兔子面罩……
“萱儿!”
“姑娘!”
还未等江萱看清那人的全部面貌,身后两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江萱下意识地回头,只见江夫人与阿芷正远远地呼喊着自己。
当江萱看到他们的时候,江家人也已经瞧见江萱,朝她这里奔来,江萱晃荡了半夜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手心一沉,温热粗糙的触感让江萱蓦然回首。
可那人早趁她回头之际跑远,只留下掌心面具以及那盏被他强硬塞到手中的兔子灯,证明那人曾经陪她走过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