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自重光寺归家，江夫人便以身体疲乏为由让两个儿媳与江萱回自己院子歇息，还嘱咐今晚不必来请安。
江萱并未多想，恭敬蹲身告退。
然当她回到月华居后，今日在厢房外伺候的人传来消息，事关今日厢房密谈。
原来自去岁十一月起陈琰就病了，断断续续养了许久就是不见好，听着太医的口风怕是还要养个大半年。
且圣旨已下，陈琰下个月便要与五皇子成婚。舞阳侯府上下人等急得不行，总不能让齐王娶个病秧子回家，到时候结亲不成反结仇，于陈家上下也不好。
故江萱猜测，今日舞阳侯夫人愁容满面也是因此。
这边陈家的消息弄明白，那边有关王家的讯息却模棱两可，令人奇怪。
“奴婢在外头听着不真切，只听见王夫人低声哭着，轻骂王姑娘不孝，其余的便听不清了。”
来报的丫鬟看着很是老实，见了江萱飞快地低下头，局促不安地看向脚尖。
丫鬟名唤小桃红，并非江夫人的贴身侍女，但在江夫人屋里勉强排上个三等，今日能随江夫人一道去重光寺还是因为排她前头的一个姐妹身体不适，才让她顶了这差事。
不过因她非江夫人心腹，只能和几个婆子一样在外头等着。也正因为如此，江萱才能从她口中听到这些。
江萱让阿芷拿些碎银子给她，柔声对着惶恐不安的小红说道：“听说你娘前些日子病了，这些银子正好可以给她治病。”
小桃红轻咬下唇，垂头看向脚尖，她并未接过那笔银子。
江萱见她这样，以为她是不敢收，浅笑着出言宽慰道：“你也别怕收这银子，若是别人问起就说是我赏赐你的，要是不信就让他们来找我。”
一个眼神递过去，阿芷便上前将那银子塞到小桃红怀中。哪知那小桃红却一把将银子推开，“扑通”跪在江萱面前，把江萱吓了好一跳。
“奴婢不要银子！”小桃红结结实实地在地上磕了一头，伏跪在地上恳切说道。
面对小桃红的行为，江萱愈发困惑，抚着胸口轻声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小桃红像是鼓起了所有勇气，抬头朝江萱看去。
“奴婢想请柳姑娘给娘亲看看，还望姑娘允准！”
“柳姑娘就在后厢房住着，你去请她就是，怎么要来找我呢？”
柳三七为提升医术便免费为仆役看病之事江家上下人人皆知，怎得这个小桃红却要来请她的恩典，江萱犹未不解故问道。
小桃红提起柳三七，身体不自觉颤抖，即害怕又惶恐地扭捏着言道：“他们说柳姑娘学得是巫术，所以奴婢害怕……”
江萱闻言瞳孔微缩，心中莫名窝火，正色质问起小桃红究竟是谁在传柳三七学巫术的谣言。
见江萱板起脸，小桃红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消散，颤抖着身体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江萱见她这样只好放柔了声音，向其解释道：“柳姑娘学得是正儿八经的医术，并非是什么巫术。”
小桃红将信将疑地抬眸，天真问道：“那她可以治好我娘的病吗？”
“自是可以。”江萱脸上展出一抹平易近人的笑来，“你若是怕，我便让松节陪你去请柳姑娘看你娘，可好？”
小桃红自无不应，江萱便立马请松节与柳三七往小桃红家中去，又让阿芷调查起柳三七流言一事，至晚方归。
晚间，江萱正与阿芷用着膳，刚听她说起流言一事的开头，柳三七便领着松节闯了进来，瞧也没瞧江萱就端起圆桌上的热汤“咕咚咕咚”饮了起来，看呆了阿芷与松节二人。
“你这是怎么了？这样急？是小桃红她娘有什么不好吗？”
江萱却已习惯柳三七的做派，面不改色地令人摆上两副碗筷。
“这病看得我要折寿十年！” 柳三七心中有气无处发泄，只能在江萱这儿发发牢骚，
“我就不明白了，有病治就好了，何必如此讳疾忌医，还说出那样埋汰人的话！此事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给他两针，再把他眼珠子抠出来丢去喂狗！”
江萱听了柳三七的话愈发迷糊，困惑地朝站在柳三七身后一脸尴尬的松节看去，问道：“怎么了？”
“就是……就是……”
松节回忆起方才之事，支支吾吾说不出口。只见柳三七大手一挥，毫不客气地坐下，继续朝江萱吐槽起看病一事。
“……我起先给她诊了脉，打算看看她的伤处。那妇人扭捏着不肯，我说‘大家都是女子，有什么好羞涩的’，她才肯脱下亵裤让我察看。”
“随后我便开了药方药膏，嘱咐她用法。这时一醉汉跌跌撞撞闯了进来，见了那妇人衣衫不整上去就是一巴掌，骂起她不守妇道云云。”
“我看不下去，忍着气好言与那人说道。结果那厮上来就说‘女人有什么病！定是骂少了打少了！’见着我是个女子，又污言秽语地说我是靠裙摆行医。”
“你知道我这脾气，上去就给他俩巴掌，又一脚给他踹到地上。他奶奶个龟孙儿，真当老娘脾气好，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别再给老娘碰上那混球，不然一针下去让他一辈子无法人道！”
柳三七越说越上头，连爆好几句粗口，恨不得立马再杀回去给个两针，让那酒鬼看看自己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江萱听她说此话，立马瞪大了眼，一边的松节更是露出了惊恐的目光，忙把伺候的下人遣离室内，确认再无其他人才松了口气。
把心中怨愤怒火发散出来，柳三七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不少，夹了几筷子菜咀嚼起来，问起江萱来：“你方才和阿芷在聊什么呢？”
情绪转化如此之快，江萱微微一哽，犹豫着要不要把流言之事告诉柳三七，然身侧阿芷想也没想就把此事吐露出来，即便是江萱想捂嘴都来不及。
然柳三七并没有如江萱所料大发雷霆，而是一脸淡定地夹了块肉放在碗中，顺带着夸起江萱院里的伙食来。
“这样流言，需要我帮你澄清一下吗？”
江萱既然答应与柳三七同盟，此事她帮柳三七调查一下也属正常，只是见柳三七波澜不惊的模样江萱反而拿不定注意了。
柳三七将那肉片与米饭裹在一起放入嘴中，只见她喉头一滚，将菜与饭一道送入胃中。
“此事我知道是谁做的。”柳三七满不在乎地回道，“你若是能摆平最好，不行就我自己来，保证无声无息。”
江萱欲言又止，还是把心中忧虑说与柳三七听：“你不是想进宫吗？这样的流言怕是于你进宫有碍。”
“这样的流言我又不是没听过。”柳三七瞳孔微微一黯，很快便被悲哀嘲弄代替，“今日去见小桃红她娘，一开始她以为我是巫医，让我与鬼神通个气，让她赶紧好起来。”
“世人见医术深奥，多以为是神鬼显灵，当真有趣！”
柳三七不屑轻嗤，扒拉了两口饭压住心中骂人的冲动，又道：“这里的流言是从采买桑婆子那边传来的。因着我看病救人不收钱挡了她的财路，便想着用这样的话来诋毁我。”
江萱闻言不语，她知道柳三七的手段，医者能救人治病便能杀人无形。江萱微微叹了口气，向柳三七保证道：“这件事我会料理清楚，你不要随意出手，对你前程不好。”
柳三七闻言朝江萱微微一笑，此事便由江萱全权接手。
过了几日，那桑婆子被江夫人发现寐下银两以次充好，余下来的款项全流进自己腰包。
江夫人顿时大怒，把那桑婆子全家送到庄子上，连先前银子一并没收，当是以儆效尤。
而江家中关于柳三七的流言也顿时平息不少，柳三七也过上了几天安稳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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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元宵后我要去舞阳侯府与浔阳王府一趟，到时候你与我一块去。”
流言一事二人商议妥当，江萱又说起自己送柳三七进宫的计划来。
“为何？”柳三七未想明白其中关窍，不解问道。
“阿琰是未来齐王妃，如今病了我得去瞧瞧她。而浔阳王妃是宣容娘亲，也是太后的外甥女，我应该去问个安的。”
江萱故意说明两人身份，柳三七顿时明白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当即应下。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不往下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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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几日，小桃红的娘亲身体日渐好转，小桃红更是恨不得给江萱再磕两个头，已报救母之情。
江萱摆手作罢，只是意味深长地对小桃红说，若是她能够伺候好江夫人那才是对她最好的报答。
看着小桃红一脸懵圈的样子，江萱也未明说，扬手让小桃红离去，能不能想明白她的话就是小桃红的事了。
元宵佳节，大周律令许方朝中官员半日，便是江二爷也早早调了沐休，只盼着能和陈氏一道过元宵。
这日晨起，江萱方从江夫人那处出来，正与阿芷说起汤圆的味道，却见一队人匆忙捧着好几十只灯笼往二房去，心中奇怪。
松节见状轻掩嘴唇，笑着将这事的来龙去脉说与江萱听。
“夫人想着意姐儿年岁小不好出门，二夫人担忧女儿便早早地和夫人说今晚上不和全家一起去赏灯了。二爷听闻此事也不想出门，一大早便让人从集市上买了灯来，说和二夫人在家赏灯呢！”
“二哥和二嫂关系真好。”
江萱扬起唇角由衷赞叹，然她的双眸却不知不觉沉了下去，便连方才的几分欣喜也一道吞并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