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送菜
“卫伯有三女,次女自戕于流放途中,幺女入了掖庭,几日前陛下已封其为美人。”周宣容语气不耐说道。
“这又与县主何干?”
周宣容深吸一口气,她虽同情卫伯遭遇,可一想到这件事就恨得牙根痒痒,愈发咬牙切齿说道。
“姐夫不知何时找了个外室,连孩子都老大了。表姐心地善良,把这对母女接回宣宁侯府。谁知那女人竟是卫伯长女,若不是昨日寺人来传旨封她为顺昌乡君,表姐怕是还被蒙在鼓里。”
周宣容从前去宣宁侯府拜访县主,也与这卫氏有过几面之缘。
据她所说,卫氏向来桀骜,即便是昌平长公主在,卫氏也是说不见就不见,令周宣容不禁对她平增三分厌恶。
“从前表姐还可以仗着正妻与县主的身份压一压她,如今她成了乡君,表姐还能在宣宁侯府立足吗?”
江萱静静听着周宣容喋喋不休的抱怨,见她眉毛气得陡立,柔声安慰道:“侧室封诰固然少见,但并非没有……”
周宣容正在气头上,闻听江萱此语,未及说完便出言打断:“阿萱,你到底那头的?”
“我还没说完呢!”江萱无奈一笑,轻声继续说道,“她以兄弟功绩受封赏,本就不稳固,稍有不慎就会被收回,你急什么呢?”
周宣容哑然。她虽想到这层,可心中仍气不过。
“再者,县主是皇室宗亲,陛下亲外甥女。哪有舅舅不帮衬自己外甥女去帮外人的道理?更何况,县主是宣宁侯正妻,嫡庶不明有损承爵。宣宁侯为着侯爵之位传承,也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来。”
江萱将里头的利益纠纷细致掰扯,慢慢说与周宣容听。
“可……若真出这事怎么办?”周宣容渐渐平静下来,然仍放心不下,忧虑问道。
“那自然会有御史上书弹劾。”江萱呷了一口茶,冷静言道。
周宣容再不懂事也知道被弹劾并非好事,泄气似的瘫坐在圆椅上。
恰巧此时松节捧了一盘牛乳方糕来,江萱旋示意松节给周宣容拿一块。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县主,若那卫氏真的太过嚣张,昌平长公主与聂侯定会为她撑腰的。”
周宣容接过糕点却没什么心思吃,又将它放回瓷盘中,依旧闷闷不乐道。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明白,可是……可是……就连姐夫也……”如今,周宣容心中思绪一团乱麻,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
周宣容坐得与江萱床榻不远,江萱见她这样于心不忍,遂握住她的手轻拍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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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周宣容后好几天,江萱亦思绪不平,饶是柳三七叮嘱她好几回也听不进,逼得柳三七加大药效,才让江萱夜间睡得安稳些,不至于又是彻夜思索。
卫伯平反,京中又有好些人摘了官帽。加上先前流言蜚语那一拨,如今朝中人手难免周转不过来。
江萱又想起上回王舅母来访透露出些许关于开科的消息,如今看来这是真的。江家在朝中的人难为她所用,可她却需要朝中有人接应。
若能在新科的进士中运作一下,许对自己的计划有利……
江萱翻了个身,思绪又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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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京中初雪。
江萱的病已好得差不多,不过她怕寒又懒散的,成日窝在家中不出,外头的一应事务皆由阿芷帮着传递,也还算运作得宜。
闲时,江萱也会去裴氏或陈氏那坐坐,逗逗硕哥儿意姐儿打发日子;或是去正院江夫人那做做针线读读书,摆出一副乖巧女儿的模样。
这日,江萱与江夫人临窗而坐,边听着窗外簌簌雪声,边谈论起今年送往各家的年礼。
松脂进屋禀报,说是裴氏与陈氏领着大哥儿大姐儿来请安。
江夫人忙不迭地穿好鞋子下地,忙唤她们进来。
“雪这么大,你们怎么还过来了?不是说免了这几日的请安吗?”
江夫人口中埋怨着,可见了自家两个孩子仍欢喜的不得了,立马一手抱住一个往怀里揽。
“哪是我要来的,还不是蓁蓁闹着要见祖母!是不是呀,蓁蓁?”
意姐儿已半岁有余,人也比刚刚出生时要重了许多。如今她正趴在江夫人怀中,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哎呀,我们蓁蓁真的重了许多。再大些,祖母可就抱不动你咯!”
江夫人调整了好几次姿势,就怕意姐儿在她怀中坐着不舒服哭闹起来。
可是意姐儿却是想不到的乖巧,见自个儿离了陈氏的怀抱也没哭着闹着要下来。
看着伏在江夫人肩上的意姐儿,江萱嘴角不自觉上扬,她是极喜欢意姐儿的。
意姐儿似察觉有人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亦朝江萱看去,粉嫩的小脸上现出一个酒窝来,看得江萱心软得更加厉害。
“祖母祖母,我也要抱,我也要抱!”硕哥儿过了年才四岁,在一旁看得眼热,窜上窜下地要江夫人抱。
然江夫人唯有两只手,即使想抱硕哥儿也得先放下意姐儿来。
江萱早就像抱一抱意姐儿,立马上前一步道:“母亲,让我来抱蓁蓁吧!”
小小的婴孩一下落在江萱怀中。江二爷与陈氏疼爱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就连平日所用的衣料都是软和、不易划伤婴儿肌肤的。
江萱用力地颠了颠意姐儿,的却比前几日重了些,她才抱了这么一会儿就有些吃不住了。
意姐儿年纪小,自然察觉不到抱自己的人力气小了许多,被颠了几下,如今正坐在江萱怀中“咯咯咯”笑得不停,手中还抓着江萱散下的一缕头发。
又这样抱了好一会儿,江萱只觉得手酸腰麻,却仍不肯将意姐儿交给身边乳娘。还是江夫人抱着硕哥儿与裴氏、陈氏寒暄了许久,几人才齐齐坐下。
硕哥儿说说是要江夫人抱,可到底顽皮。江夫人方坐下,他便从江夫人膝上一溜烟儿滑下,往意姐儿那边跑去逗妹妹了。
“今日难得几个爷们都要值班,咱们几个也难得凑在一起说说话。”江夫人理了理被硕哥儿弄乱的衣裙,又是端庄妇人的模样。
“是啊,也不知道公爹与二弟在宫中怎么样……”裴氏手捧一杯清茗,柔声细语地说道。
临近年下,鸿胪寺事务繁多,各地献礼、礼仪祭典,皆需要江老爷这位寺卿亲历亲为,已有四五日没归家了。
而京城庶卫巡逻也愈发严密,江二爷升了职,愈发早出晚归。若不是陈氏有族亲亦在翊卫中当值,怕是以为江二爷眠花宿柳去了。
裴氏顾左右而言他,陈氏却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学着她的语气玩笑道:“是呀,也不晓得国子监的水冷不冷,卧铺暖不暖?”
裴氏的脸“噌”的一下红了,她想来脸皮薄,不像陈氏是个嘴上没把门的。
“你个嘴碎的,小心如真挠你!”江夫人先是瞅了裴氏一眼,后又啐了一口陈氏,说道。
陈氏咧嘴一笑,故作娇嗔:“哎呀,母亲!我就说说嘛!二爷好歹能回家住住,你看嫂嫂,好些日子没见着大伯了,定是想念极了!你说是不是呀,嫂嫂?”
裴氏被陈氏这样一调侃,脸上羞色更重。可陈氏句句戳中她心事,只好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
听着陈氏左一句右一句,再看看裴氏的样子,江夫人哪还能不知道这两儿媳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裴氏思念江大爷,所以才拉着陈氏做掩护,请她帮忙作掩护罢了。
江夫人也不是个苛待儿媳的性子,心里算着长子上回归家的日子,不知不觉已过去了六七日。想起之前江大爷与自己说的话,怕是还要再住个五六日。
小夫妻不过成婚三五载,还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江夫人也不欲夫妻情谊分离,立马点头同意。
“国子监不似宫里规矩多,寻常家眷若想送些吃的用的也方便。也罢,你且去吧。”
裴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原来准备说服江夫人的一大段说辞全然用不上,心中更是感激,忙起身要与江夫人行礼。
“你把你妹妹也带着去吧!她是个爱读书的性子,只可惜国子监不招收女学生,不然也可把她送进去与那些书生一较高下。”
江夫人此话一出,裴氏自然拒绝不得,忙说道必会把江萱照顾的妥妥贴贴,晚膳前必然回来。
而江萱正与硕哥儿、意姐儿闹着玩,闻听江夫人让裴氏也带着自己去,耳尖悄然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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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朝皇帝初设名为国子学,后前朝末帝改名国子监,大周沿用至今。
国子监下设两馆五学,分别为广文馆、四门馆与国子学、太学、律学、书学、算学。
其中国子学、太学、四门馆唯七品以上官员或勋爵子孙能进,偶有民间才俊能进,不过寥寥。
而律学、书学与算学八品以下及普通百姓子弟可入学,业成后可经过各科考试入仕。
至于广文学嘛,入学者大多为进士落第者,只待经年学习再考便是。
江萱与裴氏坐于一架马车上,手里还捧着现做的饵饼与羊肉汤,一道去给江大爷送新鲜热乎的饭菜。
“嫂嫂,国子监是什么样子?”江萱故作天真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