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
天气炎热,也丝毫不影响人们出游的热情。
广场上人山人海,无论男女老少,脸上皆洋溢着喜庆的笑容。他们要么举着火把,要么提着花灯,随处可见跟火有关的元素。
一队身着祭祀服的队伍,整齐缓慢的向广场中央的巨大篝火靠近。
游客纷纷主动为他们让道。
满月很想跟过去看看,脚下却被围得水泄不通,若非明艰难的为她在前面开路,可没一会儿,两人就走散了。
她踮起脚四处张望,攒动的人头,交织的灯光,看得她眼花缭乱。
突然,她的视野被一颗巨大的猫脸气球挡住,气球摇摇晃晃飞过她头顶,若非明的脸出现在气球后面。
“手伸出来”,他眼角噙着笑,泪痣也跟着微微晃动。
满月好奇,于是照做。
若非明修长的手指勾住一缕线,松松缠上满月的手腕,再打上个死结,气球就这样绑在了她手上。
他低头认真的样子,让满月一瞬间神思恍惚。
周围的火光,半明半暗的映照在他脸上,微微粗糙的皮肤上,有肉眼可见细小的绒毛。
但又不是真的粗糙,而是过分白皙的肤色,长期风吹日晒带来的,属于男性的健康肤感,像柔软的细沙,绵密的盐粒。
他的发梢,随着呼吸有一下没一下的触着眉间的鼻梁,他的眼中,似有一片紫色星河。
他就像是在做一件很快乐的事,做完后,又无比满足。
他的脸颊绯红,就连洒下来的气息都是热的,手不经意抚过满月肌肤,却热得她生疼。
满月心里忐忑,刚想问他是不是很难受,他已经抬起脸,眼眸一弯。
“特意选了个不一样的,这样就不担心你走丢了,无论你走到哪,我都看得见”
他朝她伸出手,“这里人太多了,不介意的话,可以牵着我的袖子”
满月点头,捏紧他的衣袖。
穿过人群,他们来到祭祀篝火旁。
戴着火神面具的异族大祭司,光脚踩在碳块上,面对余烬高温也不为所动。
他一边念着咒语,一边用鞭子无情抽打着铁笼里的瘦小少年。
那少年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缩在窄小的笼子里,瑟瑟发抖。
钉了钩刺的鞭子,一鞭一鞭打在他身上,打得他皮开肉绽,痛苦哀嚎。
即便如此,他也不曾落下一滴眼泪,而是用愤恨的眼神瞪着周围所有的人。
他越是忍耐,大祭司手中的鞭子就越是猖狂。
人们兴奋,起哄,欢呼,仿佛不加入这场狂欢,就是对火神大人的冒犯与背叛。
大祭司停止抽打,翘起一只脚,绕着铁笼跳起舞。
“圣明的火神大人啊,吾等今日将这不详的异人献上,求火神大人责罚他,求火神大人放过吾等。三百年前,不详异人的祖先逆天而行,惹您盛怒,火山喷发,生灵涂炭啊!异人,乃罪恶,乃祸端。现在,吾等将铲除余孽,望您息怒,望您沉睡”
他念完祭辞,举着手中的摇铃摇头晃脑起来。
场面邪乎又渗人。
满月一向温和的精致眉眼染上了几分愠色。
那笼子锁着的,竟是异人。
认为火山喷发是神明对异人再次现世的报复,便将其抓起来虐待,这就是餐馆老板口中所谓的文明?
政府虽然对异人采取“一经发现,立即击毙”的态度,但从来都不是虐杀,更不会倡导这种,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其当作牲口与祭品的行为。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永眠镇发展到今天,也不算落后了,怎么会做出这样野蛮的事来。
满月越想越愤懑,不知道若非明看到眼前这幅场景,心里会作何感想,白天的标本已经足够让人心寒,何况……
她决定快点离开这里,转过身却发现,若非明已经不见了。
她的手上空空如也,因为抓的是袖口,就连一丝温度也没有留下。
唯有飘在头顶的气球,证明若非明曾和她一起来过。
满月为自己的粗心感到懊悔,他一定是不忍心看这样的场面,一个人躲起来难过去了。
她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时不知道该往哪走。
小海怪将棉花糖囫囵吞下,催促满月快点骑上它,好去寻找若非明。
满月欣慰的摸了摸它的头,“他现在,应该不想被我们找到吧,让他自己待会儿也好”
她没有心情再逛下去,逆着人流往回走。
没走多久,身后便吵嚷了起来。
人们纷纷推挤着往后退,大人抱起小孩,男人拽着女人。
有人惨叫喊救命,有人大喊着快跑。枪声,哭喊声,铺天盖地而来。
满月折回去时,地上已经躺着十几具尸体,包括那个威风凛凛大祭司。
几名猎人身受重伤,焦急的打着救援电话。
围观的人群被冲散,本该在笼中的异人,正在大开杀戒。
他抢走一名女婴,用利爪对准她的喉咙,满月一出现,他立刻停下手中动作,邪笑着看满月。
他的身体和面庞全部扭曲,口水滴在地上。
“你的血,闻起来更香,把弓箭放下,不然我杀了她”
满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尖利的指甲,随时可能刺破孩子的咽喉。
她一边放下武器,一边安抚着异人,“我不杀你,你把孩子给我”
异人狂笑起来,“你过来,我就把孩子还回去”
满月无法,只好慢慢靠近他,再伺机救人。
谁知他竟先发制人,将婴儿往空中一抛,再将手探向满月脖颈。
满月看准时机,动用灵力,一掌击中他命门,却因为急着去救女婴,被他钻空逃脱。
缠斗间,他挥出来的利刃切断了满月手上的线,气球幽幽飘向空中。
接住女婴那一刻,满月重重摔到在地,背上吃了他一爪。
还未来得及爬起,异人又朝她攻了过来。
满月无处躲藏,紧紧护住怀中女婴,绝望地闭上眼睛。
随着一阵风从耳畔吹过,人们的尖叫声戛然而止,惊呼声紧接而来。
迟迟等不到伤害落下,满月疑惑的睁开眼睛。
她的眼前,仿佛屹立着一座高山,为她挡去此刻的所有风雨。
若非明一定是用尽全力赶来的。
他神色紧绷,呼吸急促。
他掐住异人的脖子,将其举到半空中,异人口吐鲜血,奄奄一息。
周围人呐喊着,要将异人置于死地。
满月忧思暗涌,她能感觉到,若非明此刻和她一样,陷入巨大的不安与矛盾中。
若非明垂下头,看起来十分煎熬。
渐渐地,他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异人得以喘息,妖异的笑了,用沙哑的气音对着若非明说道,“同伴……同伴……别杀我”
异人的呼唤,声声落入围观人群耳中,有人惊叫着跑开,有人指着若非明惊骇失声。
满月紧张的看着若非明,他看起来比刚才还要难受。
因为愤怒,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手背青筋暴起,眼神狠厉无比。
满月从未见过他这样,哪怕是异化失控,她也不曾在他眼里看到这无边的恨意与寒意。
让满月始料未及的是,下一秒,他竟狠狠折断了异人的脖子。
盛焰燃起,异人在他手中化为碎片,他花光了所有力气,双脚一软,颓丧的跪在了地上。
满月将女婴交还后,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他身边。
若非明不理会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的头发被汗水浸湿,双手无力摊在身体两侧。
满月第一次为他感到心疼,很想上去抱抱他,可是他看起来,已经脆弱到无法承受她的拥抱。
他此刻就像泡沫,满月的手指轻轻一触,他就会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