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
“父王,母后,我不想再做这玄司公主,亦不想扫了穆府之颜面。请父王母后,赐司空霖霜一死,自此世间,再无司空霖霜,唯有柳桑。愿父王母后成全。”
“霜儿,将你许给穆相之子是父王母后对你的补偿,父王母后愿许你安好一生。水月派派规深严,掌门所修灵术强大却有不可知的危险,父王母后,不愿你为今日的决定后悔。”
“决不后悔。”柳桑坚决。
柳王后闻此已是流下了眼泪。霖霜他怕是不愿司空晟为了她而娶穆府之女,亦不想难为了瑾瑜。可她原本只是想成全霖霜的爱情,但又怎舍霖霜就此被夺去公主身份。她问司空国王,“臣妾不懂,为何霜儿不能以公主身份长居水月派?玄司国公主为何不能嫁给水月派掌门?而这穆府,只是传王氏与穆府互换庚贴,又未道究竟是晟儿与穆府之女,还是霜儿与瑾瑜。倘若霜儿不能下嫁穆府,但由晟儿迎娶穆府之女,又有何不可?”
“玄司国已丧两位王子,倘若此时再传出公主讣告,恐怕天下百姓要议论纷纷了。可若霜儿以公主身份长居水月派,倘若水月派掌门走火入魔,而玄司公主却为掌门首徒,只怕这天下百姓更加难安了……”司空煜心中两难。
“女儿不懂,苦槠仙君又怎会走火入魔!”
“你难道不知,水月派掌门无也仙子便是先例。”
“孩儿在水月派这段时间,深知苦槠仙君为人,他哪怕负了自己,也绝不会负了天下百姓。”
“霜儿,父王不该让你去水月派。难道一切都是天意。”
其实,将司空霜霜婚配瑾瑜是缘于王后柳氏,何况他也记得小时候霖霜和瑾瑜感情是不错。
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父记得,你小时很是喜欢瑾瑜,每次他进宫你便欢天喜地,他出宫你就伤心抹泪,还要跟随他家去。如今又是为何呢?”
“父王,您真得不知道吗?”
“只因为他曾伤了你的心?”
“ 是,或许也不全是。只是曾经抱着期望,在一天一天等待中的失望,到后面便再也不等待了。瑾瑜与我都不再是小时候的样子了。”
“可他也做了很多事情 ,他给你送礼物,他给你写信,从不曾间断。”
“父王,辜负了就是辜负。心凉了,再捂热,也不是当初的味了。”
司空煜彷佛当头一捧,他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女子,他一生不曾忘却的女子 ,被他辜负的女子。
他的女儿,长得与她何其相像。
他伸出手,想摸女儿的头发。
司空霖霜却条件发射般惊吓地退了一步。
这本是父女间再平常的动作,只是因为司空霖霜从未得到过父爱的抚摸,如今便不习惯了。
失去了,没有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司空煜落寞地转过身去。
柳王后原本只想成全女儿,却未想竟是要生离之意。言下又安慰自己,霖霜不是公主又如何,他们总是能再见的,只要霖霜幸福。
柳桑在父王母后面前态度坚决,但也未得到确定消息。辗转一日,竟忽闻公主司空霖霜讣告,虽然她早有所想,但内心依然有些震惊。
她明明好好活着,明明好好还在宫殿,怎么就已死了?
她急急忙忙跑到母后处,看到父王母后都在,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他们的用意。司空公主绝不可嫁入水月派。如果她不是,如果这世间再没有霖霜公主,那她就可以了。他们最后终是同意了,只是这消息和决定还是突然了些。或许是他们也不许他们自己反悔。
等她到时,司空晟竟然也在。
柳桑重重地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柳王后抚去眼角的泪水,扶起柳桑,说道:“霜儿,不管你是司空霖霜还是柳桑,不管你在哪里,你都是母后的孩儿。母后只愿你从此平安喜乐,长伴相爱之人身边。”
“多谢父王母后成全。”柳桑第一次非常确定,父王母后也是爱自己的。
“只是这消息既然已出,孩儿恐怕即日需前往水月派。”柳桑心中担心派中师姐弟误会。她不知道,司空煜早已将讣告发往水月派,并且并无他文。
柳王后擦着眼泪,转头走进里间,出来时手上拿着一只簪子,带在柳桑头上。上次她知霖霜私逃出宫,便急急收拾了一包裹,正愁眉苦展,不知要如何将包裹送与霖霜。却闻得司空煜正要去拦下霖霜,她那时不知司空煜有心让柳桑出宫,于是便好言相劝司空煜让霖霜出去走走。只是那包裹中有一只玛瑙镯子,却是她特意留给霖霜的,她记得小时候她很是喜欢。但是这次,她却从未见霖霜戴过,又想她长年女扮男装,那镯子实在不方便佩戴。于是这次,她特意找人打了一支玉簪,这玉还是她的母亲传给她的。
“霜儿,你何必为了我做到这样,我可以迎娶穆相之女。”司空晟脸色黯然。
柳桑此时已明白司空晟这多年的纠结和痛苦,所以他不是忘记了自己,这么多年他不到寺中看自己,原是他内心愧疚,不敢面对。他只能收罗好玩的好吃的送给她以作补偿。所以他对自己亲厚,却不敢到乌金寺来看自己,他也一直不敢过多接近司空霖烁。司空晟这些年,沉迷烟花酒色,但他心中又何偿有过真的快乐。她亲眼看过司空晟看司空溶安的样子。
“二哥,我也不止为了你,但我希望你幸福。”虽然我现在无法心无芥蒂,像往常那样待你,柳桑心里默默的说。
柳王后此时说道:“晟儿,你可是有意中之人了?那人是谁?”
司空晟不语,但见柳桑眼中满是鼓励之色。
“在白帝城,我遇到了大空国的公主司空溶安,孩儿有心求娶于她,还望父王母后成全。”
没料到,司空煜却展颜一笑:“父王子嗣甚少。我本不欲将霖霜远嫁大空国,因此父王原本有意你能娶大空国公主,如此正是天定姻缘。待丧仪满,父王就派使臣去大空国下聘书。”
“父王,”司空煜心中珍视司空溶安,于是跪下说道:“水月派师兄樊离与师姐柳荷已定吉日成婚,儿臣请与霜儿一同前往。”
司空国王疑惑,“如今,你贵为太子,实不该前往。”
“想来溶安定然也会前往,儿臣想亲口求得她同意。儿臣想亲自求娶大空国公主。”
司空国王摇摆不定,他此刻竟十分不愿唯一的孩儿再离开自己的庇佑之地。
“既然晟儿心意已决,不如就答应吧。”柳后乐盈盈地说。
柳桑自是知道兄长心意。
她的心中也是期待的,只是司空晟可说,而她,不知如何说。
当日苦槠仙君亲来此处,一众事杂,当时并不是好时机,她又何尝不想,拉着仙君的手,得到父王母后的祝福。
如今,她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只是她与苦槠仙君两人早已心相悦,又何在乎这朝夕。以后她定是要带着苦槠仙君来的。
柳桑的内心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与情绪,甜甜地盛开在心里。
这是柳桑在王宫的最后一夜了,天色已深。冷冷一桌酒菜,屋内只剩下她一人了,想起不久就可以见到苦槠仙君,寂落的感觉忽然就淡了些。然后又想起,第一次去白帝城,客栈里司空晟在睡梦中还咋咋嘴,她不禁笑了起来。这次她总没有机会和司空晟好好说话,待到了水月派,她总归是要与二哥哥和好如初的。
走到窗边,圆圆的月亮挂在空中,映在湖面上,微风拂过,似有涟漪。如此团圆之景,她却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她的一生是否也能如这月亮般圆满明亮?
她的生又是为了什么?记忆中的父王说话总是冰冷凝重,待她不苟言笑。以致她有时候想自己是个男儿,是否父亲待自己就是另一幅心肠了?可如今,原来父王待自己亦有真心,她该觉得满足的。
柳桑拿出绕梁,弹出了片片悠扬的声音,她想这琴她是要带走的,要送给辰空。以致第二天,很多人说,宫中闹鬼。彷佛有人看到玄司公主在弹琴。
可柳桑这时候,想不到这么多。她想起小时候,她与二哥司空晟一同睡一同吃,时常与二哥呆在一起,倒也不觉得什么,每天只想着怎么更好玩儿。可二哥成人有了自己的府邸,她就成了一个人,突然感受到了孤独、无趣与寂寞。母亲又操持起大哥的婚事,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无所事事。大哥帮忙父王处理国政,二哥也协理朝事了。只有她,她再也不觉得好玩了。每天认真复习功课,师父每每称赞于她。她还偷偷帮二哥解决了几桩父亲交办的朝事,父亲知道后,似乎轻声说了句,你要是男儿就好了。可再也没有让她干涉朝政。
在乌金寺,得知父王生辰,她曾绣了一个玉囊袋给父王,她以为父王定是随手放一边了,没想到父亲竟然像宝贝般得珍藏着。
母后对她说,桑儿,你不必讨好任何人。你是我玄司国的公主,是父王母后最疼爱的女儿,你只要做你自己喜欢的就好。
母后……柳桑停下琴,轻叹一声。这次终究是她任性了,可父王母后竟然没有半句指责之意。
只是,她想任性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