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改变”
去酒店的路上，苏洺才像是后知后觉一样拿起台本看。
“王姐，今晚可以提前走吗？”
“连天瑞集团都出资赞助的晚会，当然不能啊，而且还有颁奖。”
“那个奖我都拿过两次了，没意思。”
程星：
“你赶快立刻现在，看台本，其他的事想都别想。”
王姐看起来确实很凶，难怪云云被骂得脸绿。苏洺顿时泄了气，车内又陷入死寂。
程星扭头看着车窗外的高楼林立，鳞次栉比，街道边的一切都熟悉又陌生，恍如昨日。
路过南滨大学的时候，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却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南滨很漂亮，有大城市的繁华也有小镇般的烟火气息，可惜以前一颗心扑在水星上，即使走过南滨的每一个角落，也从来没有好好欣赏过。她正这样想着，本打算靠回来坐正，忽然余光里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她不相信是自己的错觉，偷偷把眼睛往那边转，看不太清，真恨不得自己变成苍蝇。
想直接扭头，又觉得有点尴尬。
于是自我安慰，就一点点，只转一点点，假装看驾驶位，应该不会被发现。
就往那边转了一点点，立刻对上他鄙夷的目光，那双桃花眼早已没有了曾经的清澈，深沉得像黑洞。
她像是做贼被发现了一样尴尬又僵硬地挪开视线，大气不敢出，只好继续把头扭过去对着窗户。
“晕车吗？”
“啊？啊没有。”
“那你东张西望动来动去做什么？”
“”不是你先盯着我看的？
“新来的？”
她忐忑地点点头，一脸尬笑。
“华晟真是没人可用了，找个实习生来凑数。”
“承蒙公司器重。”
“你倒是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嗯可能我大众脸。”
“声音也像。”
“那还真巧啊。”
“她是我见过最软弱的逃兵。”
像是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被撕裂了，她忽然有些抽疼，不再往下搭话。
“以前来过南滨吗？”
“没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否认。
他不再往下问，转而和司机搭话。
“黄叔，一会儿往地下车库走，大堂里面都是私生。”
“好嘞。”
下了车，王姐就塞过来一个巨大的黑色皮包。
“你先去调设备，一会儿拍摄比较赶时间。”
程星无语，她不懂为什么明知有重要的晚会却偏要卡着点到，然后为难工作人员。
打工人的命也是命哇！
但即使是怨气横生，她也只能照做。
有原定摄影团队的小助理们帮她搭好了简易的摄影棚，她又看了造型师给的几套造型样图，准备了一个大概适配的背景板。
差不多两个小时，一切就绪。
整个场地除了拍摄区以外都是一片狼藉。
她心里没底，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求求了如果拍不好请粉丝们去骂华晟的高层别骂她！
苏洺化好妆走进来的时候，看着一地的道具和正趴在地上调光圈的程星嫌弃地皱眉。
“晚会八点开始，七点半工作室要发图，你现在还有四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拍摄。”
他不满地提醒。
“抱歉但是已经好了，老师开始吧。”
苏洺满脸写着鄙夷，可能化妆的时候睡了一觉心情还行，否则不知道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吃了程星。
她举起相机，一种熟悉的感觉侵入内心，镜头里还是他，身上的衣服却已经从廉价又不合身的次品货换成了如今奢华闪耀的高定礼服。
苏洺一入镜就甜甜地笑，镜头感很强也不甩脸，起码非常配合，没有云云他们说的那么恐怖。
但这本就是一套纯黑镶钻、低领修身、风格偏酷的西服，她刚才纠结了很久，还是决定贴合衣服来拍摄。
“老师可以稍微高冷一点，来一点小动作，耍帅的那种。”
“不行不行，这样都不贴合他的人设，你懂不懂呀！你来上班之前都不了解一下我们公司的艺人吗？”
不知道何时进来的王姐开始训斥她。
程星被吓得立马站直，连声道歉，无可奈何，只好把这几张删了重拍。
“苏洺我都不想说你，要透过镜头看人，不是看镜头，你这个表情就不对！”
她还在疯狂输出，不知道苏洺什么感受，反正程星自己听了是万分头疼。
她觉得苏洺的镜头感挺好的，过去现在都很好。
这一次苏洺有点不耐烦了，笑容越发僵硬刻板，几乎每一张的眼神都没有变化，相机只要一落下就是一脸的暴躁和无语。
程星自己本来心里就没底，这样一搞更是心慌得手抖，旁边的王姐还在喋喋不休。
还好自己有点技术、会找角度会调光，否则今天就要在这里就要直接被王姐“爆头”了。
苏洺虽然表现出了一丝烦躁，却还是忍耐着配合镜头，起码笑起来依然是扑面而来的少年感。
程星属实是莫名其妙被打了一榔头，终于是顺利完成了工作。
她把照片一张张翻给王姐看，后者依旧挑着照片的各种毛病，最后甩出一句“算了就这样凑合吧”。
苏洺早已瘫坐在旁边的榻榻米沙发上，极不耐烦地闭眼养神，懒得再理她们。
“把这里收拾干净之后，到后台找我。给你一个小时，照片修好发我邮箱。”
王姐说完就催促苏洺离开，程星看着这满地狼藉，恨不得引爆地球。
这内娱到底是谁在追，上任第一天，她就要疯了！
这经纪人是怎么留到现在的，事儿是不干的，话是要讲的，人是要骂的。
幸亏摄影团队那两个小助理还算善良，虽然不善言辞，但收完他们自己的设备后都过来帮着程星打扫残局。
程星给他们点了奶茶外卖，就匆忙背着电脑离开了酒店。
她这一天，忙得像急急国王。
给保安看了工作证，被志愿者领到了后台休息室。
这层楼有几十个小房间，都是艺人休息区。
她找了许久才找到贴着“苏洺”名字的那一间。
敲门，没人应。
又敲了两三次，还是没人回应。
她决定直接进了。
一开门，便发现苏洺翘着二郎腿坐在化妆镜前，手里翻着皱巴巴的台本。
苏洺慵懒地抬眸看了她一眼，挑眉示意她进来，就又底下了头。
人在里面怎么不说话啊，她今天更无语了。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莫名凝重。
她懒得问别人去哪，王姐不在最好，免得她又指手画脚。
她若无其事地绕过苏洺，找了个有插座的角落席地而坐，立刻开始修图。
在挪威的时候，医生让她做点自己喜欢的事转移注意力，她就开始每天坚持摄影和ps，最开始害怕拍人，就只拍大海、天空、极光，后来病情好转了，也开始拍人，那些路人也比较友好，拍的好了还会给她小费。
她已经太久没有打开过那个文件夹了，手指在触屏上来回摩挲许久，才点开它。
上一张照片的保存日期还保留在2018年11月1日，苏洺的18岁生日。
照片导入文件夹、做成压缩包发入王姐的邮箱。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苏洺突然把台本“啪”一下甩在桌上，碰倒了两瓶化妆品。
居然还是个暴力狂程星在心里暗自吐槽。
“老师要是看累了可以出去透透气，我看好多艺人的房间门都是开着的。”
“你也打发起我来了？”
他扭过头怒气冲冲地盯着程星。
“我没这个意思。”她说着低头瞟了一眼屏幕，文件已经发出去了，随即关了电脑，又补一句，“我是看你有点疲惫，看不进去还不如不看，现在这样效率真的很低。”
“你也蛮搞笑的，自己的任务都一大堆，还有空来管我了。”
他居高临下地的压迫感让程星感觉到莫名的陌生，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苏洺班眯着眼，似乎没有兴趣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这一整天，他们之间的气氛都总是有种没由来的尴尬，此时的独处更是将这种感觉放大到了极限。
“苏老师，你以前也喜欢这样呛人吗？”她才不吃闭门羹，缓过来之后直接发问。
“跟你有关系吗？”他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也不愿去谈论过去。
那双眸子深沉得可怕，就好像照片里的阳光小奶狗被人夺舍了一般。
程星莫名窝火，嗖一下站起来，让自己在海拔上胜了一筹，却不知道该怎么骂回去了。
自己连以前的范听、令韶珺都吵得过，竟然偏偏怼不赢他？
还好此时王姐推门进来。
她本是一边低着头翻手机一边和苏洺交代工作，忽然抬头，诧异地看了一眼程星，语气一顿，又开始咋咋呼呼地输出。
“没人和你说过工作人员不能和异性艺人单独共处一室吗？你有没有职业素养？上班第一天就犯那么多错！”
程星当然委屈，分明是她刚才让自己来休息室的。
“我在等”
“我让她帮我点个外卖，饿了，手机没电。”
苏洺语气慵懒地打断。
她正无语为什么又要帮自己说话，王姐的火气却已经转移到了苏洺身上。
“没几天就要巡演了，让你控油控糖控制饮食你到底听没听进去？我是不是说过你吃什么要跟我说？”
他不耐烦地撇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是”字。
王姐不像经纪人，倒是像个煤气罐，一点就着。
她噼里啪啦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把旁边重新缩回角落的程星都说困了，苏洺却还是能随时恰到好处地应几句“知道了”、“好的”、“是”，终于才灭了她的火。
王姐最后顺了口气，转头和程星说：“把外卖退了，谁都不许吃！”
“噢好已经退了。”
“程星跟我出去，你在这儿待着，等我一会儿来叫你。”
她生无可恋地爬起来，路过苏洺，发现他的脸色比王姐还黑，却还是硬着头皮小声说了句“谢谢”。
他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像是根本没听见她说的话，门外的王姐又在不断催促，她手指攥紧，只好顺从地追了出去。
良久，苏洺疲惫地睁开眼，看见桌上安静躺着一颗包装粉嫩的水果糖。
手机突然发出提示音，有一个好友申请。
他刚点了通过，对面就发来信息。
【嘴唇都白了，吃颗糖垫一下。】
他没回，扔下手机，撕开糖果包装，塞到嘴里。
草莓味，甜的。
他格外珍惜这种味觉的触动，不敢发狠力去咬碎，任凭糖果在嘴里一点点融化。
【销毁包装，不然同归于尽！】
他点开看了一眼，还是没回。
静坐许久，待糖果融化了，竟还是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聊天框。
【不好吃。】
对面沉默了很久，最后发过来一个生闷气的线条小狗表情包。
她以前最难受的时候，除了药物控制，就是靠吃糖，一个月下来，都能收集几百张糖纸。
【真的很没品，要不然你赔我点钱吧。】
他看着弹窗跳出来的信息，抿了抿薄唇，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