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气
“小苏，红毯已经开始了，现场灯光太暗了你这个妆要加工一下。”化妆师胡杰忽然推门进来。
他一脸柔和的笑意还没憋回去，就和化妆师撞了个准。
“傻笑什么呢，第一次见你上班还这么开心？”
“没什么，可能，多巴胺分泌过多了吧。”
胡杰不继续调侃，拉出一大堆工具开始在苏洺的脸上操作。
还好在王姐冲进来的前一秒，胡杰已经大功告成，否则她又要当场爆炸了。
“现场比较乱一会儿你就跟着我走，其他人拉你别跟着去。”
她一路上还在喋喋不休，苏洺却没有像刚才一样觉得很烦躁。
“程星已经占到摄影位置了，你一会儿主要就看她，还是当以前的摄影团队在场一样，不要给狗仔甩脸子，工作室今天结束是要出图的。”
他细细勾勒她的样貌：幼稚的背带裤、丸子头，在一群中年油腻凶神恶煞的狗仔里大概是最好认的。
苏洺在内娱算是没有什么朋友，也没人敢和他有交集。
候场的时候别的艺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他就遗世独立一样的站在旁边，自顾自地东张西望。
听到主持人开始介绍自己，他理了理西装，调整表情，迈上红毯。
围栏的两边最开始是热情的粉丝，他礼貌地招手打招呼，笑容温柔又灿烂。
然后再往前走慢慢变成了记者、狗仔，他顶着已经僵硬的笑脸，放下手，有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走到主持人身边。
转身时，确实一眼就看到了抬着巨大相机的程星站在第一排，她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漂亮明媚的杏仁眼。
相机挡住了程星的整个脸，她认真地处理着每一张照片的角度和光线，恰到好处地按下快门，有摄影“前科”的人，在此刻渐入佳境。
手上动作没有停下，思绪却在不断拉扯着她。
三年大学，她从来没有记录过自己的变化，导致她后来都忘记了，自己具体是什么时候生病的。
都说爱人的镜头有温度，曾经有无数汹涌的爱意都藏在她的镜头里，数不清的照片把他推到观众面前，也将她拉入了无底深渊。
苏洺被礼仪小姐引导着下台了，程星才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南滨闷热，加之现场人头攒动、水泄不通，她的汗水早已经打湿了后背，脖颈与锁骨处也挂着晶莹的汗珠。
手机在兜里振动，王姐发来信息让她赶快退出来。
顾不得什么端庄，她猫着腰，从一个个牛高马大的男人中间穿行出来，还绊到了地上的电线差点踉跄摔倒。
“修图修图，快快快。”
休息室里不似室外一般闷热，但外面吵闹的音乐和粉丝的尖叫此起彼伏，还是让她莫名烦躁。
忙活一整天，腰酸背痛，水也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她更加精神恍惚，只感觉自己下一秒就将要昏死过去，吊着一口气工作。
外卖是送不进来了，等今晚她一定要找个地方大吃一顿！
她起身要去拔充电线，却无意间瞟到粉底液下面压着的彩色糖纸，抽出来一看，原本的褶皱已经被拉直，不禁发笑。
连糖纸都舍不得丢，还说不好吃。
弟弟，还是太年轻啦。
晚会开场，艺人团队的工作人员只能坐在内场最后几排，还没有一些艺人的站姐位置好。
王姐也不知道又去哪里忙了，留她一个人守包。
从落座开始，程星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苏洺。他穿过人群，来到明星区的最后一排就坐，身边的几个座位空无一人。
【感觉怎么样，没被苏洺咔咔乱杀吧？】
云云给她发来消息。
【他还好吧，挺配合我的。】
【word天哪，咱们苏老师也是转性了！】
【为啥我感觉，其他艺人都不太乐意和苏洺来往。】
【大家又不傻，黑红体质、疑似塌房的明星，当然是要避而远之啊！】
【那你“前夫哥”不是还和他合作吗？】
【所以前夫哥塌房了o(╥﹏╥)o。】
程星：
那一排座位就好像是被苏洺承包了一样，其他艺人宁愿拉下脸来麻烦主办方换座，也不乐意挨他太近，像躲一个瘟神。
程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疼。
她记得苏洺第一次参加晚会，也是被安排在艺人区最后一排，但因为年纪小，大家都很照顾他，也很喜欢他，在候场的时候，前辈们都爱捏他的脸和他开玩笑。
她就安静地坐在台下，拍下那些温暖的画面。
那时候她有想过，总有一天要陪他从最后一排走到第一排，甚至是走到舞台上去领奖、表演。
那时候她大概还没有生病，范听她们的施暴和她对苏洺汹涌的爱意相比太微不足道，她满心满眼都是苏洺的未来，从未设想过其他be的结局。
思绪被她强行拉回来，又开始摆弄手里的相机。
“程星？”
她一愣，闻声抬头看去。
真是想到谁就遇到谁。
“好久不见啊！”
范听主动打招呼，她懒得回应，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一下，继续低头翻相机里的照片。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我是范听啊！”
她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凑过来程星的手臂。
“这是我主管的位置，请你起来。”
她语气冷漠，像那个冬天在宿舍里和范听最后一次说话一样。
范听识趣地撒开手，却没有起来的意思。
“我当年不懂事，给你造成了很多伤害，可是都过去了，你就原谅我呗，好不好？咱俩舍友一场也算有缘分，你看啊，又是同一个行业，以后还得相互照顾呢。”
程星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终于抬头，恶狠狠地压低声音说道：“你说过去就过去了？你要道歉，就要先和我一样经历霸凌，感受被病痛折磨得失眠、自残、躯体化、出现幻觉，这才叫道歉。
她语气声音，字字啼血。
“其次，我在这个行业，暂时不需要你的照顾，我当年提前毕业的勇气，就有做好媒体记者的底气。所以，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可你以前都没有说过这些，我以为你不在意啊！”
她真的怒了，恨不得撕碎面前的人。
“范听，我以前没有说过，是因为我太在意我爱的人，也太在意一个宿舍浮于表面的和平。而我现在又说出来，是因为我不是脑残，更不是哑巴，我也会自救。你现在轻飘飘一句对不起，在我这里屁都不是。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你们，在我的记忆里都只是路边无能狂吠的疯狗。”
她的手指开始颤抖，发力攥紧相机的外壳，额头冒出冷汗，还尽量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滚。”
范听黑着脸狼狈地离开，留下她一个人在座位上艰难地喘息。
没想过在这样的场景下遇到，既然遇到了，她偏要替五年前的自己出这口恶气。
骂出来果然好受一些，积压已久的委屈突然在这一刻得到了发泄和放松。
正好王姐也回来了，看见座位上红着眼睛还傻笑的程星，惊异得像看见贞子一样。
“一会儿你就拍三个地方：苏洺站起来的那一下、领奖的时候、还有最后飘彩带的时候。彩带要着重拍，拍好看一点。”
程星一扫白天的虚脱，认真地点点头。
王姐从自己的皮包里掏出一袋压缩饼干递给她。
“先垫垫肚子，饿了一天了吧。”
“谢谢姐！”
她激动地接过来。要不是在领导面前要保持仪态，她都快饿得直接变成豺狗了。
王姐大概也是疲惫了，突然变得十分温柔，让程星都有些不适应。
记得小时候，一向凶狠的老师只要突然温柔，就代表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想留下来在华晟长期工作吗？”
“啊啊？”
“我知道，你们小年轻，家境又好，前途广大，就是问问你有没有这个意向。”
“可我才第一天入职，王姐不怕我是个废物点心吗？”
“第一天入职就做了那么多事，你可比前几年招进来的花瓶好太多了。”
留下来吗？
在华晟，能一直待在他身边。
鬼使神差地，她吐出一个“想”来。
闻言，王姐激动地又说：“我把你挖来我们团队，给苏洺当摄影师，如何？”
“可我也不是专业的不太好吧。”
“你这些照片我都看了，比以前那个摄影师好很多，有技术也有温度，刚刚发的两条微博粉丝反响也很好，留下来吧，我呢，凶是凶了点，但也只是工作上。”
嚯，还搞pua啊。
可是，在他的团队工作，继续为他拍照，也能兑现当年承诺。
真的可以吗？
“姐，我想先从实习的工作做起，等三个月实习结束我再考虑，可以吗？”
“行，那你好好想想，咱们也不搞道德绑架。”
她权衡了很久很久，她想为他留下来，但是，又害怕他会认出自己，他会不会记恨。
“苏老师是不是有巡回演唱会啊？”
“有啊，你不上网啊？”
“我刚从国外回来，也不太了解内娱姐，我能去观看吗？”
“想要票子？”
“嗯嗯嗯！”
她像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恨不得栽到地上，逗得王姐忍俊不禁。
“行呗，你再来做一次摄影师，我就每场都给你票，内场第一排，而且还能免费翘班，怎么样？”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一个金牌经纪人还能乱说话？”
她一口答应。
这天下还有这等好事！还被她这种非酋遇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用抢票就能去看演唱会，爽！
“金主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哦对了，明天就要开始连着彩排了，到时候你也来，给他拍点彩排花絮什么的，最后做成物料发一发。”
她没听错吧，现场观看彩排，那不就是3d版物料吗！！！
有一个小女孩幸福得快要昏厥了！
“瞅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行了啊，收一收，准备工作了！”
“好的姐！”
要不是在公众场合，她就要化身尖叫鸡了！
想当初为了去生日会，连夜守着抢票，手都点冒火星还抢不到，有的时候到处去高价收票，还要冒着进不去会场、倒赔钱的风险。
现在天降票子，天哪，她做梦都不敢这么梦呐！
程星满血复活了，完全没有肚子饿的感觉，分分钟出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