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次日赶早，她到华晟报道。
前台的小姐姐比较友善，不过毕竟是走关系进来做一段时间的实习，她也不敢摆什么架子，心想着最好夹着尾巴做人。
工位在离门口最近的实习区，在场的几乎都是已经实习了半个多月的大三学生。
她对面的女孩儿叫刘云，是个自来熟。
“我叫刘云，你叫我云云就好啦！”
大学生终究是最善良的，也没有对天降的程星抱有敌意，她有一种误入e人窝的感觉。
“欢迎加入咱们‘关系户小组’！”隔壁的吴浛笑道。
“关啊？”
“咳咳，给你解释一下：业界认定，这么多年，华晟招的实习生都是出了名的靠亲戚，但是华晟的实习证明在业内又很值钱，搞不好就直接转正了，我们也是托了很多亲戚的福才挤进来的。所以，我们也就叫自己关系户小组咯。”
云云旁边那个叫乔旸的男生解释。
程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云云，咱们有机会去采访吗？”
程星收拾干净坐下来，就忍不住开始聊天，她现在属实是话痨体质。
“这难说，我们几个之前都参与过，但是，都只是跟着正式员工过去打打杂的。”
云云努努嘴。
“问这个做什么，你不会是想去追星吧？我可跟你说啊，主管早就说了，做我们这行的，最忌爱上客人！”
“胡说什么呢你！”
闲聊了几句，主管给她送来工作任务，实习区就又陷入一片死寂了。
她第一天来，做的都是校对工作和跑腿送文件，不需一个小时就弄完了，然后百无聊赖地半躺在椅子上，想休息一会儿再去找点事做。
其实华晟也没有多高大上嘛，四周连个茶水间都没有，果然和以前的粉丝说的一样抠抠搜搜。
“云云，快把苏哥今天的台本发我邮箱呀！”
隔绝正式员工和实习生的自动门忽然打开，跳出来一个三十来岁、身着运动装的女人。
“啊！对不起王姐，我给忘了，现在马上发。”
“哎哟你快点啦，算了算了你直接打印出来交给我，苏哥一会儿就要出发了！我就不该交给你们这些实习生！”
程星闻声看去，发现是苏洺的经纪人，原来这么多年了，也没换过。
紧接着，从刚才的门里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纤瘦、从头到脚一身黑的男人。
他冷着一张脸，略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余光居高临下地划过实习区，而后低头与王姐聊了两句什么，就径直走了出去。
程星感受到他强大的气场，忽而感觉自己心跳都漏了两拍。
她突然鬼使神差地弹射般站起来。
下一秒，却立刻被受惊的云云拉住，像插秧苗一样按回座位上。
“干嘛干嘛！别去惹他，整个华晟出了名的臭脾气，今天他要去南滨参加一个晚会，现在这一看应该也是心情不好，我一会儿去送台本可能都得被他喷死。”
“你说苏洺？他？臭脾气？”
程星怎么也无法把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
印象里，他一直是那个在机场被私生围堵、被路人辱骂、被保安推搡都不会说一句话的小哭包。
有一次一个不要命的私生疯了似的往他身上蹭，不小心把可乐泼在他的白衬衣上，他也没有任何反应，最后一个人在候机室里掉眼泪，几个站姐都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工作人员口中的臭脾气呢？
见她大概是不信，云云叹了口气。
“星星啊，还是太年轻。我以前也是追星人，结果从大一到大三实习了那么多娱乐公司后，直接对娱乐圈没有任何好感了。那句话怎么说的粉圈无路人，内娱无好人，都是人设呐！”
“云云，你知道当初苏洺的事儿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这可是炸裂新闻之一啊，你别说你不知道，你断网了吗？”
“我一直在国外，也不上内网。”为了回避他的所有消息。
“嚯，还是个留子？”云云调侃。
“我只是记得，之前，他不是已经被雪藏了吗？”
“是被雪藏咯，不过呢，他也是胆大包天，一直偷偷接外务，还和我前夫哥合作过呢，啧啧。”
“然后？”
“没有然后了。可能华晟想的是，黑红也是红嘛。
旁边一直安静的乔旸插嘴：“这个我清楚啊，我爸妈也是多年混迹娱乐媒体的。我偷偷跟你们说啊，华晟那年，恰好遇上高层重组，好多艺人都闹解约，差点破产，只有他不解约要跟华晟耗着，所以就干脆重新捧他了。”
云云恍然大悟，跟着附和。
“所以一直没有澄清过黑料吗？”
“澄清啥呀，都被做成互联网热梗了，众所周知，一个黑料一旦变成梗，就不需要大费周章地公关了。”
所以，他还是很火，即使是黑红，但依然有商业价值。
随即吴浛又补充：“华晟高层重组之后就不比当年啦，就苏洺这样的三四线爱豆，现在都是全公司的摇钱树。”
她实习来得最早，直到的自然也最多。
程星噤声，漫无目的地按着键盘，越发心不在焉。
“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得赶快去送台本，人固有一死长痛不如短痛！”
云云麻利地抽走打印机里刚出来的几张纸，匆忙追了出去。
程星坐在座位上，越来越恍惚。
她甚至都还记得，水星成为苏洺的第一个站姐的时候。
她第一次去接机的时候，小孩儿走过来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你是来拍我的吗？”
“是，我以后都只拍你，把你捧红。”
他背着鼓鼓的书包，身后空无一人，却还笑容灿烂说着“谢谢姐姐”。
那个相机上，从此留下了一个稚嫩的签名。
公司不让艺人亲自联络站姐，为了获取更准确的行程，她就加上了他的经纪人。
她叹了口气，不再追究。
五年里谁又知道他在经历什么呢，她又有资格惊讶和怪罪于他的改变。
大约十分钟过去，云云才哭丧着脸回来。
“呜呜呜，我以后死也不要在华晟上班，哪有这么凶的啊，不怕我上网写小作文吗，华晟虐待实习生呜呜呜！”
“苏洺真的凶你了？”
“他根本没理我，是王姐，我都怀疑王姐想直接撕了我！我不过就是送台本晚了那么一两个小时呜呜呜，何况苏洺的习性又不会提前看！”
程星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对面的人，不过看她心态不差，迅速就回到工作状态了，也算松了口气。
只不过她的脑子还是乱糟糟的，难受得快要炸开。
良久，经纪人王姐又跑回来。
“今天新来的那个实习生出来一趟。”
她丢下一句话又匆忙出去了，来无影去无踪，留下四个实习生目瞪口呆。
“哇哦星星，第一天来就要被苏哥拉去斩立决了。”
“咱俩真是同病相怜了，祝你好运”
“坚持住，我们给你精神上的支持！”
真有那么恐怖吗？她还是不太信，随即跟了出去。
“你拍过什么人物照，给我看看。”
这么奇怪的要求，她不理解但照做了，翻出手机里面几张在挪威拍的照。
王姐看了许久，满意地点点头。
“行，就你了。我们公司的摄影师临时生病告假，看你简历上说你学过摄影，你现在收拾东西，跟我们一起走。”
“啊？？！！”
她
她去做摄影师？
苏洺，晚会，的，摄影师？
开什么玩笑，站姐和专业摄像师能一样吗？拍不好不得被他粉丝骂死啊！
“啊什么啊，赶快的，我已经和你们主管说过了，再说了正式员工的工作那么多抽不开，就你了。还有你个人信息发我，我给你订机票。”
“噢啊这”
她一头雾水，冲着回工位收拾东西。
“怎么样怎么样？”
“不怎么样，说是让我一起走，去顶替一下摄影师。”
“呵呵，苏洺的摄影师”
“老铁，哥们儿只能说一句，自求多福吧。”
“加油，我们这波真的只能给予你精神支持了。”
她还是不太理解，收拾了几样东西就走，其他三位大学生如看勇士一般目送她离开。
走到华晟大楼下，刚好航班发来短信。
王姐径直上了副驾，她只好忐忑地拉开后座的车门。
车里光线昏暗，但看得见苏洺倚靠在门上，黑色便装换成了白t恤卡其色工装裤，巨大的白色鸭舌帽掩住他整张脸，整个人周遭冷如冰窖。
她思虑片刻，想挪去最后一排坐，腿都还没迈出去，就听见那人不耐烦地开口。
“就在这儿坐，后面留给妆造老师。”
他没有抬头的意思，却是一副高不可攀又不容置疑的傲慢。
程星快疯了，什么人啊，还管自己坐哪？当自己判官呢。
算了，她有什么好心虚的，当年的事又不是她想那样。
坐就坐！
哎，果然白月光还是在最初的时候做成标本的好！
人到齐以后，车子缓缓驶向机场。
车里的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她穿着单薄的t恤和牛仔背带裤，感觉有些许凉意，却也不太好意思开口提要求。
车里好像坐着一群哑巴，安静到她能隐约听见苏洺平稳的呼吸声。
睡着的时候还挺安分，和以前在候机室里一样。
程星寻思，一个公众人物，能有多少臭脾气？
直到，他突然操着一口南滨方言开口。
“把空调关了，冷。”
这一车子，司机看着四十多岁，经纪人三十多岁，两个妆造老师看着也是青壮年的样子。
疯了，真是疯了，这一车子就你年纪最小，说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她现在是真的希望自己是法医，搞一桶防腐剂，当场把苏洺做成标本！
她在想，喜欢过苏洺会不会成为她的赛博案底。
这种怀疑人生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们中午时分落地南滨。
有粉丝和站姐接机，她恐慌地掏出口罩，祈求不要被昔日的“同担”给认出来，但还好，王姐说会带她走另一边提前到车上。
一旁的苏洺，却下意识伸手抬了抬帽檐，露出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才慢条斯理地推开车门。
激动的粉丝围在周围，隔出一段给他走的路，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无法无天。
有个女孩子红着脸递过来一把蓝玫瑰，他抬眸含蓄地笑，说了声谢谢，只抽走了花束上的小卡片。
走到车前，他回头和她们挥挥手，用大家都能听见却并不大的声音说了句“辛苦啦大家回去吧”，才转身上车。
一顿操作猛如虎，把车里的程星看得一愣一愣的。
呵呵，人格分裂。
川剧变脸都没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