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大会
什么?
魔物!
全场一片哗然。
“九和宫守卫森严,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流明堂的穆正骇然道:“魔物是如何潜入三危山的?莫非是有人里应外合?”
青玉门的白门主冷哼道:“老虎尚且有打盹的时候,何况只是修为平平的巡山弟子。”
穆正这几日一心一意地追捧陆掌门,岂容白门主在大庭广众之下质疑九和宫,他当即黑脸,啐道:“白门主莫不是将输了比试的事怪罪到九和宫的头上了吧。”
“一派胡言!”与凌云派的比试是白门主的逆鳞,他顿时怫然大怒。
眼看着两人就要呛起来,三清宗的谷宗主连忙站出来缓和气氛。
“不管魔物使了什么法子潜入,现如今最要紧的不是追究谁的过错,既然陆掌门能当众宣告此事,想必此事已有了眉目,二位道友不妨耐住性子且等陆掌门讲完。”
晏见山赞同道:“谷宗主所言在理,按陆掌门所说,魔物混在我们之中,难道说他伪装成了修士?”
伪装成修士?
各派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唯恐自己身边多了张陌生的脸。
“陆掌门你也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究竟是什么魔物竟这般胆大妄为?我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古成化浑厚的嗓音瞬间压下其他杂音,响彻玉和殿前。
陆应星缓缓踱步走至正中央,“试炼大会开始前,重春派的晏掌门与凌云派的钟掌门提醒过我一件事。二位掌门告诉我,他们在来天虎城的途中接连遇到两个魔物,此事想必今日在场不少人已经知晓。”
不错,试炼台下几位掌门频频点头。自从春溪亭晚宴听闻此事后,他们当即将原委告知手下弟子,耳提面命地强调回程时务必要提高警惕。
“在那之后,我便暗中派人调查此事。”
开始讲到关键的地方,此刻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陆应星一个人身上,他说话时眼风不经意地扫向站在他身侧的钟妙妙,却见她目光游离望向远处,似是在找人。
陆应星当然知道她在找谁,心内隐隐不悦,他兀自隐忍不发,继续说道:“终于有一夜,我在城东的破庙里捉到了一个前来与魔物接头的小喽啰。”
他讲到城东的破庙时,谢琅刚登上峰顶,立在熙攘的人群最外缘,闻言双脚倏地顿住。
“我将小喽啰捉拿回山,严加审问,终于问出了些许线索。”
古成化听得入神,听到此处不由得纳罕:“既然已有线索,为何不早些揭露此人真面目?省得他继续作恶。”
“古掌门莫急,”陆应星温声道:“此魔心性狡猾,与他接头的小喽啰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想要撬开小喽啰的嘴属实不容易,我一直审到昨晚才有所收获。”
古成化面上一哂:“这么大的事瞒了我们这么久,陆掌门当真沉得住气。”
七星门的吴掌门奇道:“是何线索?”
陆应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侧身看向钟妙妙:“钟掌门,贵派小师妹可有下落?”
他猝不及防地发问,钟妙妙一怔,语带怅然:“不曾找到阿元。”
“你的意思是——”她旋即反应过来他话里有话:“是那魔物掳走了阿元?”
“据我推断,”陆应星的脸上流露出痛心的表情,用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她很有可能是撞破了魔物的身份,因而不幸……”
钟妙妙震惊地转眸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清亮亮地映出他的倒影:“你说什么?”
“莫急,这也只是陆某的猜测,她的下落还得去问魔物。”
钟妙妙急切地往前迈了一步,追问道:“那魔物现在何处?”
她今日发束青色发冠,身着碧色的道袍,旁人认不出来,但陆应星仍记得,当年钟拂之接任掌门后,也是这样的装扮。
而眼下的她,因被师妹的下落牵动心神,反像是樽精致的琉璃,坚韧美丽中夹杂着一丝不为人知的脆弱。
陆应星卧房里的多宝阁上曾有个精美绝伦的琉璃摆件,被他的衣袖不慎带落,碎了满地,可就连残片都有种破碎的美感。
如果是钟拂之……
一方面陆应星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她对那人拔刀相向的画面,另一方面他唯恐届时她脸上也会流露出破碎的表情。
“念及无辜的师妹,”陆应星微微垂首,凑到近处,耳语道,“还望钟掌门到时莫要手软。”
绕来绕去说了半天,就是没说魔物到底是谁,台下的诸位掌门和修士被陆应星吊起胃口,又见他们二人在台上窃窃私语,迟迟不说出魔物的下落,议论声逐渐变大。
“陆掌门,那魔物到底身在何处?”
“有什么话不能让我们也听听?”
“就是!”
“魔物到底谁?杀了他!”
“杀了他!”
一开始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振臂高呼,到最后众人齐声呐喊:“杀!杀!杀——”
呐喊声响彻云霄,陆应星抬眸看向远处,伫立在人群之外的谢琅似有所感,遥遥地对上他的视线,心里突然腾升起不妙的预感。
不等谢琅深思,陆应星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发难,他抬手指着谢琅,一声暴喝:“谢琅!你还想逃——”
谢琅?
怎么会是他?
钟妙妙只觉得不可思议,可顺着陆掌门手指的方向,那里站着的人的的确确是谢琅。
在场的弟子里听过谢琅这个名字的人没几个,所以一开始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幸好陆掌门为大家指明了方向,他们不约而同地侧身回望,看向队伍最后。
在外人眼中,谢琅虽性格淡漠,但他的长相是无可挑剔的,只要见过他的人,就不可能忘记这张脸。这几日他频频来玉和殿观战,不少弟子都见过他。
“竟是他?”
不用提醒,离谢琅最近的修士齐刷刷地手握兵器作出防御的姿态。
钟双岚与晏朝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人对视一眼,“是不是搞错了?谢师叔怎么可能会是魔物?”
晏见山的神色异常凝重,从紫越峰一路走来他竟从未察觉到不对劲。若谢琅当真是魔物,那他的修为得有多高深。
“陆掌门,”钟妙妙定了定神,“谢琅他——”
“我有证据,”陆应星扬起左手,打断了她的话。
陆应星侧身吩咐台下的青竹:“把他带上来!”
青竹应是,冲玉和殿的方向招招手,便有九和宫弟子手牵铁链走过来,在他身后跟着个踉踉跄跄的人影。
那人还未走近,修为深厚的修士已经察觉到空气中萦绕着的淡淡魔气。
走到试炼台附近,青竹接过铁链,直接运起罡气将他提上试炼台。
不需要再专程介绍,众人已经猜到眼前这个耷拉着脑袋,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人”就是刚才陆掌门口中的小喽啰。
陆应星抽出腰间银剑,用剑尖抬起小喽啰的下巴,将他满是污垢的脸从乱糟糟的头发里漏出来。
“此魔叫乌奉,便是与谢琅接头的小喽啰。”
事到如今,谢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然自己是被陆寻算计了,陆寻专门设下今日的局,就等他入局收网。
可谢琅不能走,倘若真的走了,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实了此事。
不走,只要钟妙妙还信他,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谢琅镇定自若地负手站在原地,任谁也没有办法将眼前这个长得玉树临风的人与魔物联系在一起。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陆应星轻蔑地吩咐道:“乌奉,还不老实交代。”
“他,”陆应星的手指隔空点了点,“到底是谁?”
乌奉不受控地打了个哆嗦。
陆应星的剑又朝前递了一寸,锋利的剑锋贴上脖颈薄薄的肌肤,乌奉的鬓角登时滚落下豆大的汗珠。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喉咙深处发出沙哑的声音:“我说。”
“他是……”乌奉怯怯地瞟了一眼远处的谢琅,“他曾是北都魔主。”
钟妙妙眼睫猝然微动。
陆应星看在眼里,抑制住想要上扬的唇角,带着嘲弄的意味说道:“曾是?”
随即语气一变,疾言厉色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要想耍花招!”
最重要的已经说了,乌奉也不藏着掖着了,索性一股脑地全说了:“魔主消失了近百年,直到前些日子才现身,魔尊因此派我前来接应他。”
“他因何消失?”
“此等机密,我并不知晓。”
陆应星没有再逼他,众人也觉得乌奉该说的都说了,属实没有隐瞒,毕竟他不过是个小喽啰,能知道的都不是什么机密。
消失了近百年……
钟妙妙将破光剑攥得紧紧的,因太过用力,指节处泛起白色。她陡然御起青云功,像只离弦的箭直直地冲着谢琅掠去。
陆应星见状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钟双岚连忙拔腿去追师姐。
“钟兄!”晏朝柏急出一脑门子的汗,抬手胡乱地抹了抹,“等等我。”
沿路的修士自动侧身避开让出一道路来,又拢成一个圈,将几人圈在其中,所有的刀枪棍剑都对准谢琅。
钟妙妙在离谢琅一步之遥处落地,谢琅身姿如松,伫立不动,清俊的眉眼安静专注地凝视着她。
他的眼神平白地让钟妙妙回想起方寸山大雪的那场梦。
她清楚地记得,梦中谢琅和钟拂之素雪落满身,乌发变白头,当时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钟拂之。
谢琅微微扬起头,因着这个动作,烈日金光为流畅分明的下颚线条镀上一层绒绒的金边。
“你来,”他轻声道:“是想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