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大会
历届试炼大会的重头戏都是最后一场决胜局。
原因无他,上一届的魁首与这一届的新秀,究竟是陈年的酒更香,还是初生的虎爪子更利,最容易吊起众人的胃口。
今日的比试也不例外,两位主角还未露面,前来观战的修士已经开始“押注”了。
“有罡气化形在手,恐怕赵厌难以抵挡钟掌门的攻势。”
“瞧你模样年轻,上届试炼大会定然不在,赵厌那一场打得多威风,就他那杆长枪,四个字,所、向、披、靡。”
“我也记得!赵厌的长枪使得出神入化,前突后刺的,当真了不得!”
最先说话的小修士不服气道:“钟掌门就不能也化杆枪出来?”
周遭顿时一阵哄笑,他的耳根子都红了:“笑什么?”
“剑术与枪法不是一个路数,纵然能用罡气化出一杆红缨枪,没有枪法那就是根没有用的棍子。”
“有长枪在手,等闲近不了身,我看钟掌门想赢赵厌,难哪。”
“那……还可以用罡气化形抵御长枪攻击。”小修士梗着脖子辩驳。
随即有修士反驳:“剑再长也长不过枪,这只是防御之术,仍旧无法近身出招。”
“今日看似难以破局,”他话锋一转:“不过依前几次比试结果来看,我觉得钟掌门定有出其不意的破解之法。”
这话倒是引起一群人的赞同,越是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越会让人暗暗期待是否会有转机。
“欸,赵厌来了。”
众人顾不上说话,齐刷刷地扭头望去。只见一身玄色夏衫的赵厌缓步走来,比他更引人注目的就是他手中的那杆长枪,漆黑的枪身抵着挺直的腰背,枪尖斜刺地面,寒光刺目。
赵厌目不斜视,径直走到试炼台前,撩起袍摆,稳健地迈上台阶。
眼下时辰尚早,缕缕金光刺破层叠的白云,玉和殿前的碧华树在晨风中款款摇曳,本是极为怡然的画面,只是仅有一人一枪立在试炼台上,显得颇为寂寥。
见状,围观的修士里有人左顾右盼地张望:“钟掌门还未到吗?”
咦,好像是没来。
众人闻声皆探头找寻,前排的木椅果然空了一个出来,
钟双岚、绿婵和晏朝柏也不在,晏见山与古成化两人对视一眼,他二人一直坚持到后半夜才回去休息片刻,但至于钟妙妙几时回晚香居的,还真不知道。
晏见山抬手招了个弟子过来,耳语道:“速去晚香居迎一迎钟掌门。”
说是迎一迎,实则是去催一催。
那弟子领命后大步下山。
陆应星斜靠着椅背,目光短暂地在重春派弟子离去的背影上停留片刻,眼底一片阴霾。
莫非,她还在山中找劳什子师妹?
找了一天一夜还不够?
从前她处处关照所谓的大师兄,现在连个没本事的小师妹也看得这般重,独独眼里心里没有他陆应星。
陆应星在心中连连冷笑。
只可惜,钟拂之注定找不到人。
眼看时辰快到了,负责唱名的九和宫弟子已经登上试炼台,却迟迟不见钟妙妙的人影。
难道是想临阵脱逃?不应当啊,都到决胜的关键时刻,谁会在这个时候主动弃权。修士们的疑问无人能答,他们只得翘首看向山道。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高声喝道:“来了!人来了!”
古成化放心了:“总算赶上了。”
钟妙妙显然是匆匆梳洗一番后赶过来的,墨发被青色发冠紧紧绾住,雨过天晴色的道袍将她衬得如同是一株亭亭而立的夏荷。
钟双岚等人紧随其后。
几个起落,钟妙妙轻盈地落在试炼台上,她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既没看到谢琅,也没看到阿元。
陆应星的视线近乎贪婪地在她身上流连,明明昨日午间刚见过,今日再看她,只觉得清减了些许,洁白如玉的脸庞失了几分血色,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看清她眼下青黑,想必昨夜熬了很久。
为了一个无用的师妹,废了这么多精力。
陆应星嫉妒得险些要发狂,他握紧木椅的扶手,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上前质问她的冲动。
为什么不回过头来看看他?
他默默做了那么多事,为何钟拂之的目光不能停留在他一个人身上!
无妨。
陆应星深吸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只要今日能顺利揭穿谢琅的真面目,日后陪在钟拂之的身边便唯有自己一人。
思至此处,陆应星的唇边再度泛起温润的笑容。
谢琅,今日只要你敢露面,我定教你身败名裂。
陆应星笑意盈盈地看向试炼台,示意台上的弟子开始唱名。
“钟妙妙对战赵厌——”
赵厌应声而动,长枪翻转一圈,他单手提着长枪,枪尖遥指钟妙妙面门。
“钟掌门,请赐教。”
他的声音略微低沉,偏偏说话时语气轻飘飘的,听起来便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赵厌手中的长枪倏然前刺,根本不留给钟妙妙拔剑的机会,钟妙妙纵身跃起,以飞燕之姿避开来势汹汹的罡气。
一击不中,赵厌一手托着长枪底部,另一只手握住枪身,罡气以枪尖为起点,直直刺向半空中的钟妙妙。
钟妙妙反应极快,足尖在虚空轻轻一点,腰身迅速向后压,用一个干净利落的后空翻避开了闪着银光的枪尖。
扭身的同时,她反手探向身后,抽出背上的破光剑,刚一落地即刻举剑格挡,恰好挡住赵厌竖直劈下的长枪。
破光剑与他手中长枪碰撞发出“铮”的一声响,赵厌这一枪运足了罡气,如同裹挟雷霆之力,震得钟妙妙虎口直发麻。
因着这个姿势,两人距离很近,赵厌忽然道:“听说钟掌门小师妹不见了?”
钟妙妙眉心微动,手腕使力的同时外放罡气顶开他的长枪,而后提剑平刺。
她沉声道:“是你?”
赵厌后退两步,手握长枪与她过招,枪尖与剑锋激烈地缠斗,一时间只听得接连不断的金属交击时发出的脆响。
赵厌手上忙着挥舞长枪戳刺,嘴巴还不闲着:“我只是关心钟掌门而已,听闻搜了一夜的山,还未找到?”
关心是假,赵厌有意拿钟三元的事扰乱心神才是真。
倘若是昨日,这招或许还能奏效,但经过昨日与余海的比试,他刚开口时,钟妙妙就警醒自己勿要分心。
长枪如巨龙般灵活盘旋,枪尖挑起剑锋后赵厌身形一转,枪身自下而上抡过来。
钟妙妙一个鹞子翻身,挥动手中破光剑,随即架开他的枪身。
紧接着,钟妙妙御起青云功,破光剑左刺右劈,出剑速度之快让人几乎看不清破光剑的踪迹,只见一片连绵不断的黑影。
赵厌双手握住枪身中部,手腕翻转,枪花舞得风生水起的同时将自己保护得密不透风,他的罡气亦是十分霸道。
几招下来,二人平分秋色。
赵厌说话时语气依旧轻飘飘的上扬:“这种招式可赢不了我。”
他反守为攻,手腕一抖,接连刺出好几枪,边刺边道:“我有长枪在手,罡气化形又能奈我何?”
钟妙妙瞅准时机,左手凭空向前一抓,枪尖立刻被罡气化成绳子紧紧缚住,钟妙妙向后用力一拽,长枪顿时动弹不得。
“我的枪可不像鞭子那样好对付。”赵厌冷笑一声,突然松开手向后退,然后抬腿踢向枪身,长枪便如同大厦将倾,急速倒向对面。
钟妙妙不得不撤回罡气,赵厌趁机夺回长枪。
台上局势胶着,台下的修士看得同样心焦。
古成化小声问晏见山:“赵厌这枪着实麻烦,依你看,可有法子破局?”
晏见山摆头地幅度不大,赵厌的枪法已然大成,罡气又这般霸道,面对如此劲敌,钟妙妙偏偏接连两宿没睡,精力不济。
真是让人替她捏把汗啊。
赵厌手持长枪,歪头斜睨着钟妙妙,“钟掌门若是想不出法子破我的枪法,不如早些认输。”
他三番两次故意出言刺激钟妙妙,就想逼她失去理智,自乱阵脚,没想到她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不免有些气闷。
“既然如此,莫怪我的枪不留情面。”
“你可听过一句话?”
赵厌莫名地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话?”
“不破不立。”钟妙妙不紧不慢地说道。
赵厌没明白,下意识反问:“你要做什么?”
钟妙妙手中长剑挽起剑花,剑锋过处罡气如狂风卷地,她御起青云功直奔赵厌而去。
赵厌的衣袖被扑面而来的罡气吹得簌簌作响,他忙横起长枪来抵挡。
只见钟妙妙手中的破光剑以千钧之势竖直下劈。
不……不对!
原来她说的不破不立竟是这个意思。
赵厌猛然觉察到她的用意,她竟想劈开枪身?
怎么可能!
要知道他手中这杆长枪的枪身乃是玄铁浴火锻造而成,等闲兵器都不能伤它分毫,除非有极为深厚的罡气。
这句话是当初锻造这杆长枪的能工巧匠告诉他的。
但赵厌从未遇过这样的人,
在收枪闪避与持枪抵挡之间,他稍作思考便选择了后者。
这一刻,台下观战的所有人视线都聚焦在钟妙妙手中那柄黑色长剑。
赵厌掀起眼皮,眼底带着自信的笑意。
下一瞬,头顶上方先是传来“铿”的撞击声,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咔——”
他脸上笃定的神情霎时和枪身一样裂开缝隙。
怎……怎么会?赵厌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手中碎成两截的断枪,脸上满满的都是难以置信。
他目光下移,呆呆地看向钟妙妙,这个人的罡气竟然强悍如斯。
在赵厌愣怔住的时候,钟妙妙一个后空翻轻巧落地,破光剑剑锋下移,抵在他的喉前。
“还比吗?”
赵厌默了默,舌尖泛起苦意,张了张口却哑然失声,他不禁后悔刚刚意气用事,用长枪硬接这一招。
“我……我……认输。”
钟妙妙收剑归鞘。
方才唱名的九和宫弟子扬声道:“钟妙妙对战赵厌,钟妙妙胜——”
钟双岚和晏朝柏还有绿婵当即奔着试炼台跑过来,跑到一半,忽见白衣飘飘的陆掌门从他们面前急掠而过,三人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下来。
陆应星飘逸地登上试炼台,顺势拦下正欲转身离开的钟妙妙。
“陆掌门这是要做什么?”
台下众人满头雾水,台上的钟妙妙一样不明所以。
陆应星用目光一寸寸地扫视台下的修士,在某一处略停。
“诸位有所不知——
我们之中混进了个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