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大会
三人正说着话,山道西侧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几乎是同一时间,钟妙妙扭过头循着声音望去。
“阿元——”
她最先看到的是一双黑靴,很明显是男子的尺寸。
不是阿元。
钟妙妙抬眸看向黑靴的主人。
山里的林木长势喜人,树杈交错,枝繁叶茂。只见来人抬起右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拨开挡路的枝叶,略低着头从树下走出。
没想到竟这般巧在这里遇到谢琅,他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青黑色的道袍,只是衣摆处沾着零星的碎叶子,看得出他一直在山里找寻阿元的踪迹。
只是不知找到了没有?
谢琅是听见钟妙妙的声音来寻过来的,他知道钟妙妙想问什么,不等她开口问,就先轻轻地摇了摇头。
钟妙妙的那双眸子平日里璀璨如星,就在一息之前还闪烁希冀的光芒,此刻就因失望而蒙上了一层阴霾。
低落的情绪没有持续太久,钟妙妙很快就振作起来:“无妨,我们分头去找。”
“放宽心,三危山虽大,但总归能找到的,”古成化冲余海招了招手,“我们去东边搜一搜。”
钟妙妙和谢琅继续从西侧向下找人,钟妙妙唯恐阿元听不到,边找边唤她的名字。
谢琅走在她前头,手中拿着从树上折下的一根长树枝,劈开左右的杂草,替她开出条小径。
日头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晒,转眼就快到午时,谢琅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皮囊。
皮囊装满了水,圆鼓鼓的,大喇喇地摊在他的掌心,钟妙妙迟疑了下,没有伸手去接。
“给你的,拿着。”
昨晚连夜在山里找人,今日滴水未进,加上天气炎热,一路走来流了不少汗,钟妙妙眼下的确是渴了,于是没有再推辞。
喝完后,钟妙妙用袖口擦了擦腮边的细汗,踌躇了一下,对谢琅道:“再找半个时辰,倘若还是找不到阿元,我准备去请陆掌门派些人手。”
纵然她知晓谢琅对九和宫心有芥蒂,但事有轻重缓急,阿元已经失踪了快八个时辰了,找了这么久连片衣角都没发现,属实有点反常。
钟妙妙更担心阿元会否是夜里走山路时一脚踏空,受了伤导致昏迷不醒。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谢琅只是平静地问她:“可是要我同去?”
钟妙妙正要点头,突然想起谢琅亦是熬了一宿,便说:“我一人足矣,你且歇息片刻。”
谢琅没有强求,两人继续在山中搜寻,只是到底没能找到人,钟妙妙只得赶往玉和殿去找陆寻。
玉和殿前依旧有弟子值守,虽然之前见过的青竹不在,但是因着罡气化形的缘故,现如今三危山上上下下没有人不认得钟妙妙的,见她求见陆寻,便客气地说:“掌门已回如意居。”
如意居就在玉和殿后不远,那弟子为她指了路,钟妙妙道了声谢。
如意居大门紧闭,钟妙妙立在门外,犹豫片刻还是抬手叩门。
门开半扇,走出一个九和宫弟子,脸上露出讶色:“钟掌门?”
“我有要紧事要见陆掌门,还请代为通传。”
“掌门习惯午时小憩,眼下可能已经歇下了。”
也许是见钟妙妙神色中透着焦急,那弟子怕真耽误要事,自己担待不起,“钟掌门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钟妙妙轻吐一口气,谢道:“有劳。”
那弟子沿着回廊走到陆应星卧房门口,放低了声音,轻声唤了一声:“掌门?”
“何事?”
隔着扇门,声音含糊不清,勉强辨出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已上榻,那弟子恭敬地禀报:“凌云派钟掌门欲求见掌门。”
话说完后,门内没了动静,门外弟子正惴惴不安时,木门倏然被拉开,只见掌门衣衫整齐地出现在眼前。
陆应星下意识地要跨过门槛去院门口,一条腿已经跨过去才反应过来,硬生生地止步,若无其事地走回屋内坐下:“领她过来。”
守门的弟子应声道:“弟子这就去请钟掌门。”
他匆匆忙忙地走了,转瞬又领着步履急促的钟妙妙回来。
陆应星好整以暇地端坐,抿完冷茶,刚把紫砂茶杯放下,一扭头,房门口出现一道高挑的黑影。
“钟掌门,”他奇道,“何事把你急得满头大汗?”
说着,他顺手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伸手示意钟妙妙坐下,“不妨先喝口茶水再慢慢细说。”
钟妙妙现在哪还有心思喝茶,不等坐稳便说:“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陆掌门相助。”
“说来听听。”
昨晚谢琅来春溪亭告诉钟妙妙阿元失踪一事时,陆应星也在场,按理说应该听到了,但既然他这样说,钟妙妙就将经过简单地讲了一遍。
“昨日晚间,我师妹阿元一时贪玩在林中走失,至今仍未找到。三危山群峰林立,地形复杂,我想若是有熟悉地形的九和宫弟子帮着一起找一找,应当能快些找到人。”
“原来如此,”陆应星略作思忖,很快给了她答复,他扬声叫人传青竹过来。
等青竹来了,陆应星吩咐道:“去点二十个机灵活泛的弟子随钟掌门去寻人。”
“是。”
钟妙妙向陆应星投去感激的眼神,“多谢陆掌门。”
“举手之劳,”他淡淡一笑。
事情已经办妥,钟妙妙记挂着阿元的安危,归心似箭,于是没有久留,告辞后随青竹一同出了如意居。
有九和宫弟子相助,钟妙妙回晚香居与晏见山重新商量了一下,改为三人一组,由九和宫弟子领路,再细细地搜一遍三危山,尤其是山洞,小涧等容易藏人的地方更要好好地找一找。
这一搜,便是搜到天黑。
谢琅与钟妙妙随一位九和宫弟子从山顶搜到山脚下,夜幕降临,暑气渐散,漫天星子闪烁,九和宫的弟子去值守的门房里讨水喝,谢琅和钟妙妙并排坐在石阶上歇歇脚。
阿元已失踪一天一夜。
“昨晚宴席间,”钟妙妙仰头盯着夜色里的一颗星子,罕见地露出些许倦意,她涩然道,“我莫名地心内不安,但我当时……”
钟妙妙没有继续说下去。
谢琅偏头望着她,放软了语气:“她失踪非你之过。”
钟妙妙怅然地摇了摇头。
回首时目光无意间扫过九和宫的正门,谢琅视线一凝,若有所思道:“若是人在山里,搜了这么久,怎么也该找到了,会不会溜出去了?”
“晏掌门已询问过值守宫门的弟子,从昨日日暮时分至今,皆不曾见阿元来过。”
来参加试炼大会的女修本来就没几个,若是阿元出了宫门,值守的弟子不可能没印象。
谢琅不置可否。
仅凭阿元一人的修为,的确无法在不惊动值守弟子的情况下悄然溜出去。
可如果她是被人带出去的呢?
谢琅陡然间想起那缕淡薄的魔气,他还是坚持先前的想法:“我去城中看看。”
在三危山搜寻已经很不易了,更何况是比三危山大上数倍的天虎城,而且谢琅已经在山里忙碌了一整个昼夜。
“你——”钟妙妙跟着起身,语气微顿,“你还熬得住吗?”
谢琅给她递了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眼神:“不妨事。”
“天明前务必回来。”
他唇角微勾:“那是自然,明日我会带你师妹来看你的比试的。”
忙着找人,钟妙妙险些忘了明天还有一场比试在等着她,希望……希望如谢琅所言,在比试开始前能找到阿元。
九和宫的弟子也是渴了,咕噜咕噜地灌了一肚子的水,不忘给钟妙妙和谢琅各带了个水囊回来,待他急急赶到跟前,却见只有钟妙妙一人留在原地,不免诧异。
钟妙妙振作起精神:“他另有安排,辛苦你同我一起再搜一遍吧。”
“钟掌门请随我来。”两人继续往山里走去。
出了九和宫,谢琅在街口漫无目的地四处转了转,皆没有察觉到有残留的魔气,他原地忖度片刻,折回身径直去城东。
月色如水,慷慨地倾泻在破庙的空地上,谢琅推开残破的木门,木门摇晃间发出吱呀的声响,微弱的动静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引人注意,谢琅敏锐地察觉到破庙里有人。
亦或是有魔。
谢琅探了探,没有魔气。他缓缓地朝着破庙正堂走去,许是荒废太久,庙中供奉的石像身上的颜色已然斑驳。
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看到石像侧面有团黑影,谢琅刻意加重了脚步声,果然庙里那道呼吸声不自觉地变得急促起来。
不是魔物。
“谁在那里?”他试探道,“钟三元?”
那团黑影闻声僵住,像是被雷劈了似的,谢琅刚要上前探个究竟,黑影倏地有了动作,忙不迭地从石像侧面跑出来,许是蹲了太久,行动间踉踉跄跄的。
谢琅定睛一瞧,看起来像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满脸脏兮兮的,就连衣服上都是黑一块灰一块的。
原来是个无家可归的乞儿,还以为是……
谢琅略感失望,只得再去别处寻一寻了,正要走时,那乞儿颤声叫住他。
“师叔——”
如此耳熟的声音,从方寸山到天虎城,一路上叽叽喳喳絮叨个不停,谢琅怎么会听不出。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不远处这个陌生的少女。
钟三元注意到他眼底的陌生,一直憋到现在的惊惧和恐慌终于决堤,她抽噎着道:“师叔,我是阿元啊,你怎地连我也不认得了。”
谢琅怔怔地注视着她的脸,隐约有种预感,自己离钟拂之相貌之谜的答案不远了。
他缓过神,“我先带你回九和宫。”
谁料钟三元一听这话竟神色大变,整个人缩成一团。
“我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