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大会
周子高垂着脑袋弓着腰,磨磨蹭蹭地从邱明身后走出来。
今日比试在即,玉和殿前人山人海,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在场之人的关注。即便周子高刻意不去留意周围人的反应,还是感觉如芒在背。
他双手抱拳,口中嗫嚅道:“钟掌门,吾乃玉虚派弟子周子高,今日特来此向您赔不是。”
钟妙妙记挂阿元的下落,一心只想尽快结束比试去寻人,相比之下周子高来赔不是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但古成化却比她想得更深远一些。
虽然暂时不知周子高因为何时冒犯了钟妙妙,但这几日相处下来,古成化能看得出钟妙妙这个人只对修行心无旁骛,至于其他杂事就不怎么上心了。
但既然邱明既然主动做出姿态,带着弟子上门,那此事就得一板一眼地捯饬明白,不能含糊揭过,否则净给邱明得了个不包庇弟子的好名声。
他抬手按住钟妙妙的胳膊,抢在她前头斥道:“嗡嗡嗡的,像山里的蚊子似的,大点声也好教人听个明白。”
大庭广众之下,周子高的脸皮子越来越红,腰也不自觉地折得更低,他大声道:“钟掌门,吾乃玉虚派弟子周子高,今日特来此向您赔不是。”
“哦?”古成化故意做出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指着他问:“邱掌门,这……这是犯了什么错?”
邱明既然叫他这个时候过来赔罪,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越是大家伙的眼睛都盯着,他越得摆出整肃门风的架势。
于是他两手往身后一背,冲着周子高努努嘴,痛心疾首地说:“孽徒,真真是丢尽玉虚派的脸面,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自己说!”
周子高羞愤不已,强忍着道:“弟子不知钟掌门因除魔一事与重春派结缘,误以为……误以为……”
他咽了口唾沫,“误以为钟掌门刻意攀附,在背后乱嚼舌根,有损钟掌门清名,钟掌门大人大量,还望恕罪。”
事实上,他背后诋毁钟妙妙的又何止这一件事,只是拣着说罢了。
“原来如此,”古成化仍旧按住钟妙妙的胳膊不让她开口,“幸好邱掌门是非分明,领着人前来认错,真叫古某佩服啊。”
他先给邱明戴顶高帽子,正说到邱明心坎里去了,古成化又对周子高道:“钟掌门襟怀洒落,为人大度,料想不会同你计较,不过,今日大庭广众之下失了脸面,你应当不会怀恨在心吧?”
“弟子断断不敢有此心。”
“如此最好,”古成化满意地点点头,“休怪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以后我听到钟掌门半句不好,第一个就来找你。”
周子高差点吐出口老血。
他是有过要想法子报一报今日之辱的念头,但是没想到最后这点邪念也被古掌门掐灭了。
这还什么都没做呢,只言片语的坏话都想赖上自己,这下周子高是彻底歇了坏心思。
他乖觉地表态:“诸位掌门放心,弟子真的知错了。”
古成化:“钟掌门意下如何?”
“周道友往后切记谨言慎行,比试快开始了,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古成化随即抚掌夸道:“钟掌门真真是豁达。”
邱明领着周子高走后,古成化对钟妙妙语重心长道:“钟掌门可别怪我方才多嘴,这样心术不正的弟子,你若轻轻揭过,保不齐他回去变本加厉地编排你,就得吓他一吓。”
钟妙妙焉能体会不到他的一片苦心,她今日整颗心都悬在阿元身上,根本无心处理这等琐事,古成化主动相帮,她感激还不来及,怎会怪罪。
“多谢古掌门。”
“行了,时候差不多了,你快去吧。”
钟妙妙点点头,提剑起身往试炼台走去。
在她身后,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昨夜散席散得晚,各派掌门回去后还没来得及就魔物伏击一事警醒门下弟子,众人也是刚从周子高的话里听了一耳朵。
有胆子大的,得自家掌门欢心的便向掌门求证此事,通晓前因后果以后相互传开来。
此前误信周子高言论的修士里有的痛斥其为人,有的摇头晃脑地表示自己早就看出周子高是嫉恨钟掌门的本事,只是没拆穿而已。
周子高刚回来人还没站稳,就听得这些言论,脸色活像地里还未全熟的茄子,紫里透着青,青里带着紫。
偏他还要谨言慎行,要是再胡说一通,痛快是痛快了,万一古成化那老头真逮着自己不放,就麻烦了。早就听说那老头脾性乖张,入他眼的,就待人和善可亲,不入他眼的,呵呵。
周子高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自己绝无可能入古老头的眼,只得恨恨地闭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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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炼台上,余海率先向钟妙妙抱拳行礼,他比钟妙妙大两岁,方脸阔面,浓眉大眼,是正气可靠的长相,他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但听得出语气很是认真。
“近日屡屡听闻钟掌门大名,还请赐教。”
话音刚落,他手持长剑倏地动了。
这场比试很有看头,因着双方都使剑法,而修士中用得最多的兵器便是剑,高手过招对他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场下不少人踮着脚伸长脖子,恨不能冲到试炼台边上去观摩。
前日比试时,钟妙妙就看出余海的罡气如同他的长相一样,稳而沉。但剑法却与他说话的节奏截然相反,余海说话极慢,一字一顿,但出剑的速度却极快,招式切换丝滑顺畅。
他的罡气与剑法配合得天衣无缝,不仅赏心悦目,还很有威慑力。
比试刚开始,钟妙妙连接了他三招。
余海是九和宫弟子,几番主动出击都被挡下,坐在陆应星身旁的人不着痕迹地侧目窥视,见他素来温和的脸部线条此刻略显冷硬,暗自揣度他是否是不满弟子表现。
坦白说,能让钟妙妙疲于应付而无法分神出招,光凭这一点,就已是不错了,陆掌门对弟子的要求果然严苛。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对陆应星说的时候就委婉了许多。
“以我之见,余海已抢得先机,陆掌门的弟子这般的有出息,大可将心放回肚子里。”
陆应星没搭理他,仍目不斜视地看向台上,只有微勾的唇角表露出陆应星应当是听见了这一席话。
只是唇角的弧度微冷,看起来不像是赞同的样子。
陆应星的确不觉得钟妙妙是疲于应付,他与钟妙妙只有几面之缘,但他知道,尽管她失忆又换了名字,可不管怎么改变,她是钟拂之这一点始终不会变。
他暂且还想不到谁能赢过钟拂之。
旁人看不出来倒也罢了,陆应星与钟拂之相识多年,岂会看不出其中端倪?
她分心了。
为何分心?
这一点不难猜到,定是为了她的那个所谓的师妹。
陆应星搭在木椅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而台上的余海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想得却有点偏差,两人持剑交锋时,余海道:“钟掌门束手束脚,莫非是忌惮我这九和宫弟子的身份?”
他的想法并非凭空臆测,此前几轮比试里余海就遇到过这样的情状。
只是没想到,就连钟掌门也会如此,按道理不应该啊。
“你我应当心无杂念地比一场。”
钟妙妙猛地扬起头,目光愕然,余海一语惊醒梦中人,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日竟因为阿元失踪而乱了道心,未能在台上全力以赴。
她轻吐一口郁气,稳住道心,正视对面之人:“并非顾忌余道友身份,只是我师妹昨夜至今下落不明,一时心神不宁。”
余海见她此刻眸光中透着坚定,神色凛然,便知她已然进入比试的状态。
几息之间竟然就能调整过来,再联想到她方才心中记挂别事,但仍一错不错地接下自己的每一招,不由得暗暗心惊,同时也愈发期待接下来的过招。
钟妙妙没让他久等,即刻就出剑了:“余道友,请赐教。”
台下的修士不知试炼台上二人说了什么,只见两人交锋时停下说几句话,紧接着钟妙妙扭身挑开余海的剑,一改先前保守的做派,出手如闪电。
方才余海只是暗暗心惊,等到钟妙妙出招后,他的心内霎时掀起惊涛骇浪。
钟妙妙甚至没有再用罡气化形,单纯地同他比剑法,比罡气,她总能从余海想不到的角度刺来一剑,反击时总是快他一步,就连余海向来引以为豪的罡气,都被她的罡气压了回去。
几番缠斗,钟妙妙一剑横在他的脖间。
胜负已分,她点到为止,随即收剑。
余海的眉梢挂着汗珠,就连后背的衣服都已被汗水打湿,他的胸脯因喘息不住地起伏。
这场比试尽管开场略有波折,但纵观全局,当真是让人酣畅淋漓。
“这才痛快!”余海爽朗笑道。
见钟妙妙匆匆就要离去,余海心知她要去寻师妹,忙追上去:“钟掌门,我与你同去。”
下山的路上,余海问她:“既然着急寻人,怎地没请掌门协助?”
钟妙妙脚步微顿,昨夜谢琅说阿元失踪时,陆应星就在她身侧,但他什么话也没说。
不过想来也合乎情理,毕竟她与陆掌门算不得相熟,加上钟妙妙当时亦是一头雾水,便没有贸然开口,回了晚香居一夜忙到天亮,竟也没想到这一茬。
古成化在旁边附和:“九和宫弟子人多又熟悉地势,找起来岂不是方便多了,你若是怕他不应,就由我和老晏去说。”
“钟掌门且宽心,掌门古道热肠,应当会应下的。”
钟妙妙思忖一瞬,拿定主意:“再寻一个时辰,到时比试也结束了,若还未寻到阿元,我自去请陆掌门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