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大会
醉过吗?
当然。
钟妙妙的手仍旧笼在白瓷酒杯上头,她还没来得及答话,晏见山主动替她解围:“师门小酌乃是常情,今日这酒闻着有一股独特的清香,是什么酒?”
陆应星将酒壶放回桌上,坐下后理了理衣袍,这才慢慢答:“此酒乃是启开窖藏二十年的清酒,再取三危山的山泉,加以当归、橘皮、丁香等物,封入竹筒酿制而成。”
“乖乖,好风雅,”古成化接过话茬,“我这粗人最爱吃细果,钟掌门,今晚我们可是已经说好了的,你的酒皆有我来代饮,切莫听了陆掌门几句话,就将我送到嘴边的酒抢走了。”
他侧身将酒杯护在怀里,一副生怕钟妙妙来夺的模样。
晏见山则笑道:“怎地有如此好酒竟还封不住你的嘴?”
“陆掌门还未举杯,我怎好独饮?”
陆应星温声道:“古掌门放宽心,今夜保管让您饮得尽兴。”
说罢,他举起手边酒杯,再度起身:“陆某敬诸位一杯。”
其余众人见状纷纷起身,同样端起酒杯应和。
青竹给钟妙妙递上一杯茶,她便以茶代酒。
一杯酒过后,众人开始动筷,几名九和宫弟子走上前来替席上诸位一一斟满杯中酒。
陆应星又敬了一轮,这一轮过后,大家相互之间便开始推杯换盏。
钟妙妙举箸夹了点近前的素菜,才抿一口,心里没来由地涌上一股浓浓的不安之感。
她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陆应星注意到了,低声问:“可是今晚的菜式不合钟掌门胃口?”
他单手握着酒盏,一双黑眸关切地看向钟妙妙
“九和宫的菜式素来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钟妙妙摇摇头,神色已恢复如常。
陆应星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会,还想说什么,却被前来找他喝酒的穆正打断。
“陆掌门,我敬您一杯。”说罢,穆正举起酒杯仰脖一饮而尽。
被强行打断的陆应星掩去心中不悦,端起酒杯只湿了湿唇。
穆正看得真切,仍毫不在意地又斟满一杯,谄媚道:“陆掌门,往后流明堂还望您多多照拂。”
陆应星漫不经心地颔首。
有了穆正打前锋,其余人便同商量好的似的,轮流上前向陆应星敬酒,毕竟他不爱见生人,亦不爱应酬,机会难得,实在不应当错过。
钟妙妙虽不饮酒,但也没闲着。
“钟掌门,”有一身着宝蓝色夏裳的中年男子在她身侧站定,细长脸,面白无须,只是生得一双眼尾下垂的眸子,看起来不大精神。
他是……
钟妙妙在脑海里飞快地回忆了一遍阿岚画的人物谱,没认出此人来。
来人不紧不慢地自报家门:“吾乃玉虚派掌门,鄙姓邱,单名一个明字。”
玉虚派?
钟妙妙有印象,玉虚派正是郑焱所在的门派,特来寻自己,莫非是郑焱有事?
“邱掌门。”钟妙妙心中有疑惑,说话时倒是不显。
邱明先是长叹一口气,“说来惭愧,我今日赴宴前方才知晓我那逆徒在外败坏钟掌门名声,是我管教不严,才教钟掌门声名受损。”
他的一席话的确字字属实,平阳城地势平坦,城内并无高山峰峦,趁着晚间凉爽,邱明闲来无事便在山上随意转悠,无意间竟听到座下弟子在嚼舌根子。
说起来邱明不算个糊涂掌门,糊涂的人管不好平阳城那么大块地方,恰恰相反,他很是精明。
钟妙妙既有罡气化形的本事,岂是能随意编排的。这件事他本打算私下训斥一番了事,勒令弟子不许再胡说八道。
但今晚赴宴后,他改变了主意,就连九和宫都将她奉为座上宾,这样的人,玉虚派是否得罪得起?
今晚陆掌门的举动落在众人眼中,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想法,但邱明与那些个满脑子男女之情的人想的不同,或许二人之间的确有情,但更重要的是从钟妙妙的行事做派来看,假以时日,她必成大器。
冤家宜解不宜结,邱明意识到他不该瞒下此事,如今九和宫人多嘴杂,保不齐谁就将话传进钟妙妙的耳朵里,到那时玉虚派再登门谢罪可就晚了。
于是他干脆主动说破此事。
钟妙妙闻言则是一愣,玉虚派她只认识郑焱一人,郑焱为人正直,不是会乱嚼舌根的人。
邱明又道:“我那徒弟周子高亦是一时糊涂,还望钟掌门给他个赔不是的机会。”
周子高又是何人?
“邱掌门——”
邱明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今晚我先替那不争气的徒弟赔罪。”
说完,他一口饮尽杯中酒。
古成化早就过来了,在旁边将来龙去脉听个清清楚楚,拍手笑道:“这才像话,钟掌门心善,不计较那是她的事,你们玉虚派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
邱明还要同钟妙妙说话,席间却传来一道男声:“各位,且静一静。”
酒过三巡,众人喝得微醺,闻声眯着一双醉眼看向说话之人。
陆应星面色依旧白净,神色清明,看不出醉酒的样子,“今日召集诸位前来,还有一件要事。赶赴试炼大会途中,重春派晏掌门与凌云派钟掌门曾遭遇魔物伏击。”
魔物伏击?!
在座各位的醉意顿时抛到九霄云外,惊出一身冷汗。
“敢问二位掌门是在何处被伏击?”
钟妙妙道:“前往天虎城的小道有山,名紫越峰,我等离开此处不久遇上魔物。”
晏见山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邱明更是听得冷汗直冒,一方面是因为魔物,另一方面则是再次确定周子高果真是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难怪重春派与凌云派相熟,经历过这一遭,怎能不相熟,亏他还在外编排什么为了攀附重春派,还诋毁罡气化形。
简直胡闹!
能有单枪匹马诛杀魔物的本事,日后必是修行界翘楚,根本不屑做这等腌臜事,周子高平日里看着机灵得很,怎地这几日像是猪油蒙了心。
他在心底不住地暗骂。
陆应星扫视一圈,见席上众人皆是满脸惊诧,沉声道:“试炼大会已近尾声,陆某重提此事,旨在提醒各位掌门回程时定要小心提防。”
听完这事,个个忧心忡忡,除了钟妙妙,谁也没有吃席的兴致了。
穆正脑子转得最快,“钟掌门,回程时不若你我一道,结个伴还算热闹。”
春溪亭内顿时炸开了锅。
“我也与钟掌门一道。”
“还有我!”
……
直到散席之时,还有人拉着钟妙妙的袖子,情真意切道:“我同钟掌门再顺路不过了,最适合一同返程。”
没想到无人知晓的方寸山竟然多出了这么多顺路经过的,钟妙妙迟疑道:“诸位掌门盛情难却,但我暂不回方寸山。”
陆应星眼眸一亮,“你可是想留在九和宫?”
“不,我要去寻人。”
“寻人?”陆应星看了眼青竹,“寻谁?”
青竹提着灯笼上前,“深夜山道难行,诸位掌门请随我来。”
这是送客了,众人识趣地跟在青竹后面,古成化还想留下来听听,被晏见山推走了。
春溪亭内灯笼摇曳,烛火明亮,只余钟妙妙和陆应星二人。
陆应星将问题重复了一遍:“你要寻谁?”
当初答应谢琅要帮他找寻钟拂之的遗骨,但这是谢琅的私事,钟妙妙不欲替他宣扬,只道:“是私事。”
陆应星垂眼看她,尽管有时只是润润唇并未饮酒,但架不住敬酒之人轮番上阵,他今夜实则喝了不少酒,漆黑的瞳仁像是浸润在亭边的溪水里,使得陆应星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温柔。
“什么私事?连我也不能知晓麽?”
这话说得亲昵又唐突,话刚出口,陆应星就懊悔了,她还没有恢复记忆呢。
果然钟妙妙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陆掌门饮了不少酒,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她不提还好,一说饮酒反倒提醒了陆应星。
“先前你说你不胜酒力,可是醉过?”
记忆中步少秋不喜弟子饮酒,就连陆应星都不曾见过她醉酒后的样子,今晚替她倒酒的确是陆应星私心作祟,但一想到昔日醉酒后在她身边的人很可能是谢琅,他顿时妒意四溅。
直觉告诉钟妙妙,陆掌门似乎有些不对劲,便动了告辞的心思,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陆掌门身后,心底莫名有些失落。
原以为……
罢了,总归认得回晚香居的路。
“陆掌门——”
陆应星注意到她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转身回望,身后是空无一人的小径。
他唯有咬着牙才能克制自己的妒火:“你在等人?”
“等谁?”陆应星步步紧逼,清秀的面孔在笼罩在灯笼的影子底下,此刻看起来隐隐的摄人。
“可惜,他没来。”
“你很失望吗?”
两人离得很近,钟妙妙一把将他推开,“陆掌门请自重,钟某告辞。”
她疾步离开春溪亭,正要御起青云功时,陆应星从亭内追了出来,一声厉喝。
“站住!”
钟妙妙真的停住了,陆应星大喜,迈开长腿快步走过来,走到近前时才发现她之所以停下,并不是因为自己。
小道两侧风灯如夏夜萤火,照亮了拐弯口那道高挑的身影。
像是咬了口糖人,钟妙妙的唇齿间蓦地漾起一丝隐晦的甜味,但下一瞬,她捕捉到到谢琅眉眼间罕见的凝重。
那种不安的感觉再度攫取了钟妙妙的心,她下意识地往前踏出一步:“出了什么事?”
钟妙妙感觉到谢琅似乎是同情地看了自己一眼。
“你师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