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大会
罡气化形?
一石激起千层浪。
谢琅的话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蔓延开来,在场的修士几乎都不曾见过罡气化形,就连听说过的都不多,因此大部分人对此都是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一瞬间玉和殿前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罡气化形是什么?”
“我曾听说过此术,竟真有人能参破!”
“难道这水雾就是罡气?”
“凌云派究竟是什么来头,怎地这般厉害?”
“这下有好戏看了,青玉门该如何破局?”
……
周子高冷笑一声:“罡气无形,化形一说纯属无稽之谈。”
便有好奇的修士紧跟着问他:“依周兄高见,水雾从何而来,凌云派掌门使的是何术?”
周子高能有什么高见?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本能地随口反驳,真让他说个子丑寅卯来,周子高也不知道为何水雾凭空出现且丝毫不受暑气和烈日影响。
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梗着脖子嘴硬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同样好奇的还有古成化,他则是直截了当地问晏见山:“老晏,平日里你爱看杂书,又与钟掌门熟络,依你之见,钟掌门这一招到底是不是罡气化形?”
“我们谁也没有亲眼见过罡气化形到底是什么样子,”晏见山摸了摸胡子,话锋一转,“但我记得凌云派曾经有一位修士,同样姓钟,名叫钟拂之,百年前她当时便以罡气化形之术名震天下。”
“钟拂之……这名字依稀有点印象,”古成化摸着下巴苦思一阵,“如此说来是师门传承?”
晏见山亦不能断言,只喟叹道:“果然是后生可畏。”
另一边,青玉门的白门主双手死死地抓住木椅的扶手,因太过用力,手背青筋齐齐暴起,一张沟壑纵横,皱纹满布的脸同样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
或许别人不识得罡气化形之术,但白门主绝不会错认,门主之位世代传承,而随之一并传承的便是青玉门之耻。
关于百年前的那一场比试,白门主根据历任门主的描述,闭着眼都能想象出当时的画面,此情此景恰如往日重现。
可恨!
百年已过,本以为无人再能使出这般刁钻古怪的术法,不曾想钟拂之竟然后继有人。
多年来,青玉门一直想方设法地抹去钟拂之的存在。
给点银子,茶馆说书人就能改说青玉门的故事,但凡有人售卖与她有关的话本,一经发现,统统没收,再对摊主略施惩戒。
长此以往,果然见效。
好不容易没了一个钟拂之,偏偏又来了一个钟妙妙。
数年苦心,全然枉费!
最可恨的是,直到今日,青玉门仍然没有想出能够破解罡气化形的法子。
白门主怒火中烧却又无处发泄,只能恶狠狠地瞪向试炼台。
台上的季知尚不知晓自己师父心中的百转千回,他只知道师父对凌云派恨之入骨,因此他今日必是要拿下这一局。
离得远,季知听不清台下修士们的议论,紧紧盯着眼前的钟妙妙。
直觉告诉他钟妙妙刚使出的术法有古怪,但当下他别无选择,只能进不能退。
一声大喝过后,季知高举起两个坚硬的铁拳,径直奔着对面冲了过去。
钟妙妙不闪不避,更是将破光剑收回剑鞘。
季知不管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顾自地出招,左右开弓,双拳同时砸在那道透明的屏障上,霎时水雾飞溅。
怎会如此?
季知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他刚刚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罡气被这层屏障吸收了。
不,这不可能!
季知发起狠来,脸上的疤痕更显狰狞,他接连挥出好几拳,几乎每一次都使出浑身解数,但每一拳落在屏障上都像是他在对湍流不息的河水发泄自己的不甘,于钟妙妙而言,丝毫没有影响。
他后知后觉地生出一个猜测——
莫非这道屏障就是师父口中的罡气化形?
罡气化形!
季知眼皮一跳,暗道不好,他本能地扭头看向坐在试炼台下的师父,却见师父面色铁青,一副横眉怒视的做派。
看师父的反应,季知就知道自己心底的猜测已然被坐实,素来沉稳的他久违地感受到一丝慌乱。
青玉门的拳法敌不过罡气化形,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可师父不曾教过其他本领,这可如何是好?
不,或许钟妙妙的罡气化形之术尚且青涩,自己的拳法还有克敌制胜的机会。
季知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拉开架势,准备再度出招。
还未等他摆好姿势,钟妙妙的身形已经动了。
在方才决定以柔克刚之时,她的脑海里蓦然浮现出一些画面。
方寸山的后山有一汪清泉,泉边常年烟雾缭绕,因而得名雾池。
而在画面里,透过雾池的烟雾,钟妙妙隐隐约约能看见有一男一女在池边,二人皆着薄蓝色弟子服,一坐一站。
男子一出声,钟妙妙就听出来了,是谢琅的声音。
谢琅:“破光剑无坚不摧,恐怕世间难有敌手。”
清凌凌的女声透过烟雾传到钟妙妙的耳中,她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是说——”谢琅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水?”
一柄黢黑的长剑划破雾池的水面,剑尖过处,水痕稍纵即逝,雾池依然水平如镜。
世间至刚之物自有至柔之物相克。
虽然不知为何破光剑会在此时让她“看见”钟拂之与谢琅对话画面,但钟妙妙还是凝神提气,心随意动,罡气顺遂本心,很快铸起一道水似的屏障。
果然如她所料,季知拿罡气化成的流水似的屏障无可奈何。
钟妙妙向前踏步,顺势抬起右臂,罡气化作水雾在她的手中汇聚,进而凝聚成破光剑的模样。
“破光剑”直奔他的脖颈而去,季知忙挥拳抵挡,但无济于事。即便他用拳砸碎“破光剑”,下一刻,由罡气化形凝成的水雾再次幻化出剑身。
季知实在是无计可施,眼见就要被钟妙妙逼得倒退至试炼台的围栏处,只好运气于臂,双臂在身前交叉勉强抵挡。
水雾越过季知的手臂,重新凝出的剑锋直指他的咽喉。
察觉到剑锋的凌厉之感,季知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
“钟妙妙对战季知,钟妙妙胜——”
钟妙妙收敛起外放的罡气,正欲转身离开时,她看了眼对面的季知,只见他抬起厚实的大掌抹了把脸,嘶声道:“你且等着,终有一日……”
他没有说完,但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清楚了。
钟妙妙脚步略停,但她没有驻足,直到行至试炼台的台阶处,季知哑着嗓子叫住她。
“罡气化形果然如传闻一般克我的拳法,季某有一问,还望钟掌门赐教。”
“何事?”
“这世间可有什么能与钟掌门相克?”
钟妙妙想了想,答道:“生死。”
说罢,她大步走下试炼台。
钟三元,钟双岚,绿婵早就来此处等候,见她过来一窝蜂地拥上去。
“师姐!师姐!你太厉害了!”人群中钟三元叫得最大声。
绿婵两眼亮晶晶地看向钟妙妙。
而钟双岚则抬手揩了揩眼角:“若是师父还在就好了。”
提及师父,钟妙妙亦有所触动,拍了拍钟双岚的肩,以示宽慰。
她的视线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人群之外负手而立的谢琅身上,两人四目相对,只见谢琅唇边弯起浅浅弧度,连带着漆黑深邃的眼眸中也泛起层层涟漪。
钟三元还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师姐,你都不知道我刚刚多紧张,师姐——”
“钟掌门——”
一道温润的男声打断了钟三元的话,钟三元不满地顺着声音侧目而视,只见来者唇红齿白,眉目清秀。
钟妙妙:“陆掌门。”
陆应星目光下移,瞟了一眼围在钟妙妙身边的钟三元等人,不紧不慢地说道:“钟掌门莫要忘了今晚的宴席。”
亦步亦趋跟在陆应星身后的穆正探究地打量着对面的钟妙妙,心里直犯嘀咕,陆掌门巴巴地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多谢陆掌门提醒。”
陆应星意味深长地盯了她片刻,这才转身离开,临走时视线还在谢琅身上停留一瞬。
谢琅何其敏锐,当即有所察觉,他转眸看向不远处的陆应星。
陆应星冲他一笑,笑容里带着些许挑衅的意思,随后兀自离去。
这位陆掌门举止颇为怪异,谢琅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陆应星走后,便有接二连三有人上来同钟妙妙寒暄,钟妙妙不卑不亢地一一回礼。
眼见没完没了的寒暄,谢琅便对钟妙妙道:“既然晚上九和宫设宴,不若早些回去。”
闻弦而知雅意,其他修士便纷纷主动告辞。
下山的路上,谢琅落后钟妙妙半步,声音低低的,“钟掌门今夜莫要贪杯。”
钟妙妙不期然回忆起平阳城的那夜,她与阿元阿岚等人在素素家饮酒,青梅酒清冽可口,却也醉人,只记得谢琅来接,回客栈的路上月华如水,拉长了二人的身影。
她偏头回望,话到嘴边却又改口:“今晚在春溪亭设宴。”
谢琅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轻轻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