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大会
陆应星今日没有去玉和殿,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草药圃的药庐中,丁老怪佝偻着腰在案前拿着个药杵研磨草药,手腕上的铁链在晃动间哗啦啦作响,陆应星一眼就认出他手边的药材是紫雾叶。
紫雾叶是炼制洗髓丹的配方之一,但与百转丹的解药似乎毫无干系。
他摆了摆手,示意朱川退下。
待人走后,陆应星踱了几步,双手背在身后,不悦道:“百转丹的解药呢?”
丁老怪耷拉着脑袋,手上动作不停,嗓音嘶哑难听,乌鸦似的。
“这才过去几日?就是神罗大仙来了也不可能这么快。”
“还要多久?”
“多久?少则一年,长则——”丁老怪放下手中的药杵,偏过头,意有所指道,“有的等喽。
“陆掌门何必着急,总归等得起。”
他是在暗讽陆应星入了魔,反正不会死,有的是时间等。
陆应星站在他的侧面,闻言不声不响地飞起一脚。
这一脚没留情,直接将丁老怪踹飞在地,落地时他的身体和铁链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守在屋外的朱川听到动静,隔着门沉声问:“掌门?”
“我无碍,不必进来。”
丁老怪啐了一口,刚挣扎着坐起,陆应星抬脚踩在他的左肩,脚尖用力下碾,硬生生地将人踩倒在地。
陆应星阴沉着脸,眉梢眼角俱是狠厉之气,他蹲下身,眸中弥漫上一层厚厚的凉意,丁老怪忽觉胆寒,不禁瑟缩了一下。
“我的耐心不多,越快越好。”
陆应星一字一顿的说道,他说话的声音森冷低沉,像极了冬日里的寒风,刀子似的刮在人身上。尽管丁老怪一直被关在地牢里,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寒冬了,但在这一刻,内心的恐惧依然唤醒了他骨子里的记忆。
丁老怪甚至不怀疑,如果不是陆应星等不及,不愿再等自己漫漫数日的复活,他方才绝不可能只是踹飞自己那么简单。
依照陆应星往常的性子,恐怕早就拔刀相向了。
你说你非得招惹这祖宗干甚么,真是皮痒欠收拾,丁老怪咬牙腹诽道。
他的脸上挤出难看的笑:“其实我……”
就知道这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陆应星冷哼一声,起身让开,冷眼瞧着丁老怪拖拽着铁链,艰难地从地上爬起。
“说吧。”
丁老怪蹒跚着走到案前,将捣药罐扒拉过来,指着里面的药渣问:“陆掌门可识得此物?”
“紫雾叶,”陆应星语气不耐,“休想绕弯子,它与百转丹能扯上什么关系。”
“陆掌门有所不知,”丁老怪嘿嘿一笑,“老头我这几日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如何快速化解百转丹的失忆之症。”
“但今个儿早上我在这园中转悠,看见这紫雾叶,于是就有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陆应星冷声道,“不要再兜圈子。”
丁老怪忙不迭解释道:“紫雾叶晒干,碾成粉末入药,可制成洗髓丹。但甚少有人知晓,紫雾叶的汁液还有干扰神智的副作用。”
“依我之见,百转丹导致的失忆之症,并非真的忘却前尘,而是那部分的记忆被埋藏起来。我便想,若是以紫雾叶汁液为药引,连服数日,待乱其心神,再以罡气或魔气加以刺激,或可见效。”
“或可见效?”陆应星眼眸微眯,一字一顿地反问,“你的意思是有可能会不见效?”
丁老怪把心一横,“反正老头我现在只有这一个法子!”
陆应星心念微动,草药圃里药材的药性他是知道的,紫雾叶确实无毒,丁老怪的法子虽莽撞,但别无他法的情况下,的确值得一试,
他表面依然不动声色,冷冷地丢下一句:“再想!”
随后拂袖而去。
出了药庐,他示意朱川看管好丁老怪,临走前,从草药圃中摘了些新鲜的紫雾叶。
陆应星前脚刚回如意居,还未坐定,后脚范士安就来了。
“掌门,这是今日通过第三轮试炼的名单。”范士安从袖中掏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薄纸递过去。
陆应星手中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没接。
“长老直说便是。”
范士安抖开薄纸,清了清嗓子。
“九和宫的余海、碧华派的赵厌、重春派的魏天阳、七星盟的孔万元、飞鸿门的严真山、青玉门的季知、三清宗的萧广武,还有凌云派的钟妙妙。以上八人已过三轮试炼,其中碧华派的赵厌是上一届试炼大会的魁首。”
陆应星的语气里隐隐约约含着责备的意味:“凌云派与青玉门的事,我已经吩咐过,莫非范长老你忘却了?。”
范士安当然记得,掌门让他将青玉门的季知和凌云派的钟妙妙放在一组,第四轮的比试让他二人下场对战。
“其余几人掌门可有安排?”
陆应星急着去处理紫雾叶,听范士安絮叨这些琐事,心底不耐烦到了极点,伸手按了按眉心,勉强稳住情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就是按惯例抽签决定。
范士安见他脸上隐有倦意,颇有眼色地告辞离去。
待他走后,陆应星闭门谢客,将自己关在房内,直至日暮时分,方才打开房门。
他掌心握着一个小小的青白色瓷瓶,出房门唤青竹到近前来,陆应星将瓷瓶交给青竹,对他耳语一番。
青竹折身而去,大步走出如意居。
-
晚香居。
钟三元端起碗,今日的粥没来得及晾凉,连带着碗都格外烫手,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眉头微微皱起,低头又抿一口。
“今日送来的是什么粥?”她迟疑道:“喝起来味道有点怪怪的。”
“馊了吗?”
天气炎热,钟双岚以为是粥在食盒里捂馊了,一摸碗边,烫得他连忙缩回手去搓耳根。
这么烫,不应馊掉才是。
他浅尝一口,“就是普普通通的粥的味道。”
见状绿婵和钟妙妙也尝了口各自碗中的热粥,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绿婵奇道:“阿元师姐,大家的粥都是一样的,你觉得是哪里怪?”
钟三元说不出到底是哪里怪怪的,九和宫这么显赫的门派,不至于拿变质的食物做餐食。粥是师兄挨个舀到大家碗中的,大家都没尝出异样,或许是……
她想不出缘由,只得归结于是自己对天虎城水土不服,吃不惯这里的东西。
明明前几天还不是这样的。
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很快就被钟三元抛在脑后,她转而关心起另外一件事。
“师姐,你明日与谁对战啊?”她夹了一筷子爽口小菜,边嚼边拍胸脯,“你放心,不管是哪一个,我都已向晏朝柏打探清楚底细了。”
“小心噎着,”钟妙妙停箸,浑不在意道:“明日唱名时自见分晓。”
“师姐——”钟三元怪叫一声,“你不会连哪几个人进了下一轮都不知道吧?”
那倒不会,钟妙妙报出个人名:“青玉门季知?”
她能记得此人还是因为拜燕清所赐。
钟三元的脸上写满了“我就知道”,她掰着指头把剩余六人的门派和姓名一一道来。
她又着重强调了几人:“重春派的魏天阳就是晏朝柏的师兄,三清宗的萧广武是内定的下任掌门,也很厉害。”
“至于青玉门,”钟三元不满地冷哼道,“传言说他已习得青玉门全部绝学,不知是真是假。”
钟双岚:“我还听说碧华派的赵厌是上一届试炼大会的魁首,修为高深莫测。”
“既然已夺得魁首之名,为何还要下场?”绿婵不解地发问。
钟妙妙:“试炼大会的规矩就是如此。”
绿婵还是没明白。
“除非上届魁首被人击败,否则就得一直比下去,对于魁首而言,亦是一场试炼。”钟双岚细细地讲给她听。
绿婵恍然大悟。
“说起来,师父常挂在嘴边的钟前辈曾经蝉联三届试炼大会的魁首呢!”
绿婵好奇又不好直接问出口,一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样子:“那钟前辈她……”
钟三元了然道:“你是想问钟前辈输给谁了?”
绿婵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她没有输,”钟三元惋惜道,“她失踪了。”
“失踪一事我听晏掌门讲过的,”绿婵终于将一连串的故事串起来,不禁有些唏嘘。
听到这里,钟妙妙不由自主地跟着回忆起梦境中的片段,如今回想起来,她印象最深的不是钟拂之对谢琅拔剑相向,也不是陆应星一而再再而三的向钟拂之求结道侣。
而是漫天飞雪中静默的方寸山,青石砖墙整洁锋锐,朱红色山门光可鉴人,黑底黄字的匾额没有密结蛛网。
那是不曾破败的方寸山。
师父临终前曾交待她一定要重振凌云,钟妙妙没忘,昨日燕清的当众挑衅更像是一种提醒。
她要做的,就是让前来参加试炼大会的所有人都亲眼目睹,凌云派,绝非“不过如此”。
并非钟妙妙不关心对手是谁,而是她早就明白一件事——
这场试炼她不会畏惧执剑。
对手是谁,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