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大会
是夜,三危山虫鸣啾啾,一道身影急速自山中掠过,无声无息,转瞬不见。
夜里山中凉爽,谢琅推开木窗,随后懒洋洋地斜靠在榻上,手中握着本书册,信手翻动几页。
烛火摇晃,昏黄的光照亮一双昳丽的眉眼,书页上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但他的眸光却没有落在实处。
谢琅无端地回想起白日钟拂之持剑立在试炼台时的模样。
素袍无繁复纹饰,墨发亦无玉饰点缀,但这丝毫不影响谢琅认出她,隔着人群他一眼就望见那道挺拔飘逸的背影。
在那一瞬,他想的是——
当年钟拂之初次参加试炼大会亦是如此吗?
甚至还有些后悔,当初因为陆应星的缘故不肯踏足九和宫。如今细想,谢琅只庆幸上天待自己不薄,竟然让他有机会弥补遗憾。
谢琅的唇边泛起淡淡笑意,但嘴角的浅笑还未扩大就凝固起来,他蓦地坐起,将手中书册随手丢在一边,起身快步走到窗前,此刻呼吸之间俱是山野清新润泽的气息,但谢琅不会闻错,这里面的的确确夹杂着一丝微弱的,不易察觉的魔气。
他张开手掌,细长的手指微微蜷起,虚虚一握,掌心赫然多了一缕细若游丝的黑雾。
果然……
九和宫为何会有魔气?
阎无妄身死,魂灯必定熄灭,这一点在当初谢琅决定杀掉阎无妄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
魔尊既然能派出阎无妄,那他自然还会再派出其他魔使继续探查,但他没想到魔尊竟然敢将手伸到试炼大会。
他没有犹豫,撑着窗棂悄无声息地在院中落地。
时至半夜,月华如水,树影婆娑,谢琅运起青云功,凌空踏步直奔山上而去,行出有数十米远,再也追踪不到魔气的踪迹。
谢琅此刻身处半山腰,他轻飘飘地跃上一棵根茎虬结的大树,右手撑着树干,脚下黑靴踩着粗壮结实的枝条,谢琅极目远眺。
目之所及唯有簌簌林海,谢琅双眉微凝。
眼下他可以断定,先前的魔气应当是被人夹带进来的,所以才极为薄弱,追至此处便已消散。
换句话说就是——
三危山中有人与魔物私下来往,且他们碰面的地方不在山里,而在城中。
如此胆大妄为,此人究竟是谁?
大致理了理思绪后,谢琅纵身一跃,便如飞鸟入林,身姿轻盈地急掠而下。
入夜九和宫的宫门早已关闭,值守的弟子在宫门侧边的屋舍睡得正香,丝毫不曾察觉有人自屋顶上空经过。
谢琅站在空无一人的寂静街道上,将掌心摊开,那缕魔气迎风舒展,绷成一条线,在他的掌心直立。
他抬起左手,拇指点在中指指尖,他的手生得很好看,修长清瘦,骨节分明,紧接着他对着魔气微弹中指,一丝罡气即刻缠绕上他右手掌心中的魔气。
谢琅静静地等了几息,魔气先是如同一株被狂风摧残的野草,根基不稳般地左摇右摆,渐渐地,摇摆地幅度越来越小,最终魔气弯折成弧线,一端仍立在掌心,另一端指向左侧。
沿着掌心残存魔气的指引,谢琅很快便找到了位于城东的破庙。
破庙院墙半塌,木门堪堪合拢,木门上头悬着块摇摇欲坠的匾额,匾额上的字迹早已变得模糊不清,
只看这残破不堪的样子就能猜到这间破庙已是许久没人来上香了。
所以,这里的确是个私下碰面的好地方。
直到现在此处残留的魔气还未散去,谢琅心知自己找对了地方。
他撩起衣摆,飞身越过院墙,轻巧地落在院中。
院里的砖石缝隙里满是长短不一的荒草,借着月色,谢琅注意到有几处荒草有被踩踏过的痕迹,他顺着足迹继续朝里走。
所谓小庙,不过是一间砖石砌成的屋子,屋顶破个大洞,内里蛛网密布,但这些都不足以引起谢琅的关注,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陡然间视线一凝,俯身捡起一块与众不同的“瓦砾”。
“瓦砾”不足指甲盖大,白如温玉的手指捏起它送到近前仔细查看,好在今夜月明,谢琅这下看清了。
不是碎石瓦砾,而是一小块瓷白色的碧玉残片。
这样的好东西是不该出现在如此破败的地方的。
庙里地方狭窄,施展不开,很有可能是两人动兵器时不慎碰到腰间玉佩。
谢琅将玉佩残片塞进腰间,再次环顾四周,没有所获,这才打道回府。
-
翌日。
今日轮到钟三元和钟双岚下场,天刚微微亮,钟三元就挨个敲了师姐和师兄的房门,绿婵的卧房离她最近,是第一个被她拽起来的。
绿婵打了个哈欠:“阿元师姐,是不是起得太早了?”
“很早吗?”钟三元理直气壮地反问,“不早点去怎么占个好位置替我助威?”
在她的催促下,众人洗漱完即刻坐下用饭,吃完早饭刚出房门,恰巧谢琅也推门而出。
钟三元又惊又喜:“师叔你这是要去替我和师兄助阵吗?”
谢琅也没想和他们迎面撞上了,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钟三元身后的那人。
钟妙妙的神情倒是很平静,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谢琅抿了抿唇,解释道:“我是去山里转转。”
“啊?”钟三元失望地叹了口气,但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点失落转瞬就烟消云散了。
想也不可能是替她助阵,就连昨日师姐下场,师叔都没露面,更何况是她呢。
于是她又高高兴兴地挽着绿婵出门去了。
钟妙妙临走前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谢琅一眼,以他的性子,不像是有闲情逸致去游山玩水之人。
莫非,他想去探寻钟拂之前辈的踪迹?
倒也不无可能,梦境中陆应星还因结道侣不成去方寸山找钟拂之前辈。
这也说明钟前辈与九和宫来往密切,谢琅想在山中探寻是否有遗骨踪迹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
她按捺住心中莫名浮起的一丝异样,大步朝门外走去。
观摩第一轮比试的修士不如后几轮的人多,除此以外许多门派的长老或是掌门皆不在,但尽管如此,玉和殿前依然热闹非凡。
只是今日又与昨日略有不同。
钟妙妙仍然是与昨日差不多的衣着,但自从踏上玉和殿,四面八方便投来探究的视线。
明晃晃的视线如此之多,好在钟妙妙素来不受外界影响,坦然地继续走向东边的试炼台。
说来也巧,阿元和阿元今日都在东边试炼台,且前后只隔着两组。
不过显然钟三元不似钟妙妙那般淡定,她的一颗心就像是被猫抓似的,好奇得不得了。
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双双眼睛黏在师姐身上?
眼下时辰尚早,还不到比试开始的时辰,钟三元悄然后退,挤到另一堆修士人群里。
她竖起耳朵,时不时地出声附和几句,不多时,便带着满腹收获心满意足地回来了。
钟双岚瞅见自个儿师妹一脸的心满意足的表情,就知道她打听清楚了,抵了抵她的肩:“怎么回事?”
钟三元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故意抱臂不说。
“他们怎么看起来都怪怪的,”绿婵也催她,“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钟三元没正面回答他俩的问题,而是问道:“师姐昨天做什么了?”
这问题问得真是莫名其妙,谁不知道昨天是试炼大会。
钟三元只恨他们俩榆木脑袋:“具体一点!”
绿婵试探着回答:“比试?”
“和谁?”
钟双岚:“晏朝柏啊。”
“对喽,”钟三元喜孜孜地说道,“他们都听说了师姐昨日的战绩,还说晏朝柏突破重春八式第五式,没想到还是没能挽回局势。”
绿婵插话:“他的第五式很厉害吗?”
“怎么说呢,”钟三元苦恼地抓了抓脑门,“我也不懂这些,就是听他们说虽然晏朝柏是第一次用这招,没有全然发挥出威力,但是晏掌门至今未能突破第七重。”
她手一挥,“这些都不是重点。”
绿婵:“那是什么?”
“重点是——现在人人都知道师姐将重春派晏掌门之孙,就是晏朝柏,打败了,这事都传遍了。”
声名大振,钟双岚自然替师姐高兴,但细想想又有些困惑:“消息竟然传得这么快?”
钟三元不以为意:“这种消息谁都爱听,当然传得快啦。”
说起来这事还是周子高在背后捣鬼的结果,他起初信誓旦旦地说钟妙妙为攀附重春派定会在比试中作假,没想到钟妙妙竟然获胜了。
周子高颜面受损,偏偏还嘴硬,不肯承认是自己误会了别人,还坚信钟妙妙这一场赢在侥幸。
他回去越想越气,恨不得钟妙妙输得越惨越好,看谁还会说是他中伤她。
一个无名小派的掌门,呸。
就让你飞得高一点,这样摔得就会越重。
于是周子高逢人便绘声绘色地将比试之事讲一遍,消息就这么传开了。
不知内情的钟三元还挺高兴的:“师姐,这样一来,我们离振兴凌云是不是又近了一步?”
“欸,师姐,”钟三元扭头看向身后,“你在听吗?”
钟妙妙确实没在听。
她在想另一件事。
谢琅找到他想找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