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大会
陆掌门,借书?
她何时与九和宫有了来往?
他一个字也没有说,但所有的想法都用神色恰到好处地表达出来。
晏朝柏的眼珠子在二人之间来回打转,一时浮想联翩,无师自通地在谢琅的表情里读出了诸如你竟与九和宫掌门这般熟络、莫要教陆掌门久等、没想到你终归还是拿我当外人等意思。
少年人不藏事,紧捂住嘴,青涩的脸庞写满了“莫非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了”的震惊。
钟妙妙:“……”
阿岚送来引雷符的时候谢琅不是就在树上休憩么?竟这么快就将阿岚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再者说,他如此这副作态是什么意思,明明是谢琅有事隐瞒在先,倒显得是她的不是了。
“引雷符,”钟妙妙清了清嗓子,解释道,“阿岚画的引雷符你看过的,他颇有天资,正巧九和宫有符道功法秘籍。”
她已经刻意避免提及“陆掌门”三个字,免得某人听到陆字又要阴阳怪气起来。
然而天不遂人愿。
想到连日来的隔阂,谢琅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语气微酸:“不知是什么样的秘籍,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送人。”
“……”
故意曲解她的话,当真小儿心性,还不如阿元懂事,同他讲不通。
想到晏掌门还在等,钟妙妙不欲花费时间同他在这里争执,扭头对晏朝柏说道:“稍等片刻,我换身衣裳就来。”
晏朝柏忙摆手:“不急不急。”
钟妙妙点点头,提着剑回房了。
她走后,院中只剩下谢琅和晏朝柏两人,谢琅略歪头,双眸好似看向晏朝柏那个方向。
晏朝柏摸不透他的心思,还以为谢前辈是怨怼自己破坏二人独处,用目光来谴责。
他不安地挪了挪双足,最后实在扛不住谢前辈如有实质的视线,出言打破沉寂。
“不如谢前辈也一起去拜会陆掌门?”
此陆掌门非彼陆掌门,拜会就更谈不上。若是陆应星还活着,不用晏朝柏邀请,谢琅必得走一趟,免得陆应星又拿道侣不道侣的废话来烦人。
现在麽……
陆应星的后人而已。
更何况阎无妄的事在前,谢琅不愿再惹钟妙妙厌烦。
他语气凉凉地道:“罢了,我就不去妨碍钟掌门好事了。”
谢琅说这话的时候,钟妙妙刚推门出来,谢琅转眸瞧见,语气喜怒难辨:“钟掌门慢走。”
晏朝柏眼睁睁地看着钟妙妙握剑的手紧了紧,眨了眨眼,心里琢磨开来,钟掌门与谢前辈是又闹别扭了吗?
唉,搞不懂男女之事,回头定要好好与阿元,钟兄还有绿婵说道说道。
他跟在钟妙妙身后走出晚香居,抬眼时望见山顶上巍峨高耸的玉和殿,不知怎地心念一动,回想起刚刚在院子里的时候谢前辈看自己时的样子。
晏朝柏心头一激灵,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所以是他自作多情了,谢前辈当时并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玉和殿!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迈出院门时不忘回头去求证,只是此刻院子里空空荡荡,早已没有了谢琅的身影。
晏朝柏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转身去追钟妙妙。
还未到清风苑的时候,钟妙妙隔了好长一段路程就看见清风苑门口站着个人,走到近处才发现竟然是晏见山。
显然他早早出来等候在此。
钟妙妙快步上前,恭声道:“晏掌门久等了。”
平心而论,晏见山很赏识眼前这个后辈,年经轻轻,有本事,不倨傲。
总之他希望自家小孙子能有的优点她都有,希望没有的缺点她也没有,除却不善言辞,实在挑不出毛病来。
他捋了捋胡须,笑呵呵地说:“无妨,左右我也无事,不如出来吹吹风,比闷在屋子里好受多了。”
一旁的晏朝柏把寒暄的话当真了,关切地问:“阿爷一直住那间屋子,怎地突然不通风了?要不要换个屋子,不如换我的那间,昨夜很是凉爽。”
……果然是不争气的笨孙,场面话都未听出,不过到底是孝顺,晏见山稍稍宽慰。
“时辰不早了,”晏见山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钟掌门,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玉和殿?”
钟妙妙欣然应允,两人便一同上路。
虽然晏见山说时辰不早了,但其实才刚过巳时而已。
三危山群峰林立,山形又直又陡,山道有如天梯,偏偏晏见山极有耐心地缓步前行。
钟妙妙细想想,借书一事并非急事,亦不是要事,用轻云功耗时虽短,但这样急吼吼地上门似乎也不妥,干脆陪着晏见山一起慢悠悠地上山。
尽管作为主家,陆掌门已经很不妥地假装走错,徘徊晚香居门前而不入。不知等到了玉和殿,那位陆掌门又将是何表现。
“钟掌门?”
“嗯?”钟妙妙疑惑地看向晏见山。
他又将自己的话重复一遍:“等到了玉和殿,你若是觉得不自在,不必勉强自己,我来开口。”
到晏见山这个岁数,见过的人太多了。一路结伴行来,他早已看出钟妙妙不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刚接任掌门,又是初次下山,担心她还未完成适应掌门的身份,故而温言安抚。
虽然钟妙妙没想到他考虑得如此周全,但言辞间的善意她是能感觉到的。
“多谢晏掌门,”钟妙妙话锋一转,“晏掌门可否同我讲讲九和宫的事?”
“钟掌门可算是问对了人,”晏见山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其实我是先与陆休结识的,啊,陆休就是现今的陆掌门他爹,当然他已经在三年前故去了。”
谈到老友,晏见山颇为伤怀,“陆休临终前,陆寻才从外头回来,接替了掌门之位。”
听到这里,钟妙妙不解地打断了晏见山的回忆:“从外头回来?陆掌门不是长于九和宫的?”
“钟掌门有所不知,”晏见山解释道:“早年间,九和宫有血亲失散,找是定然要找的。但偌大的门派,门中事务冗杂,掌门岂能长久不在门派坐镇,因而,掌门之子便替父母在外找寻流落在外的血亲后代。”
“倒是重情重义。”钟妙妙评价道。
晏见山轻轻叹了一句:“可惜到现在还未找到啊。”
历经几代竟然还没寻到要找之人,钟妙妙蓦地想到谢琅,倘若他能放下偏见,或许在找人一事上,谢琅与陆寻应当可以引为知己。
不知钟拂之前辈的遗骨究竟会在哪,会否也像九和宫寻人一般遍寻不着?
“九和宫几代掌门皆有才干,将门派整顿地井井有条,”真是不比不知道,晏见山一想起晏朝柏就恨铁不成钢,“我那不成器的孙子要是有陆掌门或钟掌门一半的本事,我就心满意足啦。”
飞奔回去找钟三元和钟双岚还有绿婵分享一手见闻的晏朝柏默默地打了个喷嚏。
……谁在背后说他坏话?
算了,不管了,先去晚香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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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说着话,不知不觉间玉和殿已经近在眼前,晏见山:“喏,这便到了。”
殿门前的台阶两边各站了三个佩剑的护卫弟子,看到他们走近,其中一个弟子快步走下台阶,走到近前时认出了晏见山,抱拳行了个礼。
“青竹,陆掌门可有空闲?”
“长老们在禀报试炼大会的事宜,晏掌门这边请。”
这位叫青竹的九和宫弟子显然与晏见山相熟,他引着二人往偏殿走去,待钟妙妙与晏见山在偏殿坐下后,才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凌云派的钟掌门,待会与我一同见陆掌门。”
青竹同样抱拳行了个礼,随后拎起桌上茶壶倒了两杯茶,又将茶杯分别推送至两人跟前。
“二位掌门在此稍坐片刻,待殿中事了,我再过来通传。”
试炼大会在即,定然有许多事务需要陆寻拿主意,晏见山自己也是一派之主,便了然道:“不妨事,你先忙去吧。”
钟妙妙已经做好久等的打算,没想到一杯茶还没喝完,那边青竹已经过来请他们过去了。
说来招人笑话,钟妙妙在方寸山长大,但时至今日,她还不曾踏入过凌云派的主殿。
记忆里,万静云是个很爱与人闲谈的人,常常是她洋洋洒洒地讲,钟妙妙默默地听。
闲暇之时,万静云就翻来覆去地给她讲钟拂之的那些事。
倒也不是说钟妙妙有多爱听,她实则更愿意去修炼,但主要是山上只有她们两个人。
倘若钟妙妙也走了,万静云就只能对着山风林海,古木碧草说话了。
这种境况等到阿元上山才有改善。
从前的事听得多了,钟三元愈发好奇,趁着万静云不在,撺掇着钟双岚和钟妙妙陪她一起去主殿。
钟双岚执笔,埋首案前:“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不行,”钟三元皱着眉,“一个人害怕。”
“……”钟双岚无奈地放下笔。
钟三元又找到钟妙妙,如法炮制地说动了人。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三个人齐聚在小院内的石榴树下。
“为什么非得挑深更半夜去?”钟双岚双手捧着烛台,烛火的微光照亮他的半张脸,睡眼惺忪。
钟三元忙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嘘——小声说话,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照着做就是了。”
钟妙妙:“……”
钟双岚:“……”不理解但尊重。
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主殿那边走,幸好主殿足够巍峨,那抹剪影在暗夜里依旧十分醒目,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们终于到了。
钟双岚将手中烛台举高,仰头望着长阶之上残破的屋舍,“就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