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梦姬皱起眉,侧头看向肩上的魇。
“你的好尊上方才话是那么说,说是要让那女人尝了他受过的苦楚,尝了他吃过的甜处再去死。”魇猛地一下窜到梦姬另一头的耳尖,盘桓其上,黑雾暧昧抚摸梦姬的侧脸,声音压低了,“但如今再一细想……”
“当初在那女人床边,他叫你试试看……”魇略一停顿,逼到梦姬的面前,与她对视,“他到底是想试试你的忠心,还是想试试他自己的内心。”
“他到底是想看你愿意为他做到什么地步,还是想看看他能为那个女人忍耐,纵容,退让到什么地步?”
想到方才颈上的力度,梦姬抬手抚上那块皮肤,瞳孔颤抖起来,“尊上他不会的,他不会为了那个女人伤害我的……”
魇声音宛若钩子,她问道:“是吗?”
梦姬眼睛瞪直了,手抬起来,朝着魇奋力一挥,“是,当然是!”
魇身形轻灵,跳开去躲掉了。
“他,他分明是要折磨死那个女人,他有自己的决断的……”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魇的身形面庞一下清晰庞大起来,她冲着梦姬吼道,“你醒醒吧!”
“外面大好天地,你何苦纠结于一个男人是否喜欢你,是否心悦你。若他此生唯一不是你,你这般折腾又有什么意义?岂不白白枉费这副难得修来的躯体?”
魇逼近梦姬,与她脸贴着脸,“把躯壳让给我吧,让给我吧……”魇在梦姬身侧盘旋,如念咒一般唆使她,劝诫她。
“啊!!!”梦姬抱着头大吼一声,将魇的身形震散开来。
她闭紧双眼,痛苦地将自己蜷缩起来。
小小的一团身子在雪地里不住地颤抖,像是惊落的零碎红梅,雪一点一点地压于其上……
她猛地抬头,睁开眼,头顶上的雪花簌簌落下,她看向客栈顶楼,瞳孔里的黑雾冒着烟丝钻出来。
她脖颈微屈,偏头,薄唇扬起诡异冷血的笑容,如毒蛇吐信一般。
她开口,两种音色交缠在一起,“若真到了那时,尊上不肯动的手,不肯杀的人……”
“便由我来替他解决。”
“阿白。”
……
“阿白。”
桑屿推开门,朝里面小声呼唤。
百里寂方才踏入房中,闻声往外偏了偏头,看到屏风后的身影靠近,他立即改换身形容貌,动作迅速躺倒在床上,闭上眼。
桑屿穿过屏风,看到里头躺好的少年,走到他床边,又叫唤了几声,“阿白。”
“阿白?”
见他迟迟没有动静,没有睁眼,桑屿心想算了,就让他好好睡吧,反正她也给他留了降魔符了。
桑屿后退一步预备离开,转头之前,她乍然瞥到阿白露在外面的肩膀,桑屿瑟瑟缩缩的脚步一顿,脑中蹦出大纲纸仙之前说的——“练习如何不狗腿不刻意地攻略暴虐魔尊。”
桑屿在原地站了一会,才上前一步走回去,轻轻拉着被角往阿白身上盖。
将被角掖好,按理来说这一套简单的操作已经完成了。
桑屿直起身,看看安静躺着的少年,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没做到位。
单就盖被子这件事情而言……
这种发生在人几乎失去意识时候的抱大腿行为,岂不等于是白抱?
那有什么用?
桑屿苦恼地盯着阿白看了一会,视线掠过他微颤的长睫,很快想出主意:不如将他不动声色地弄醒吧。
将他弄醒,让他发现她在熟睡的时候关心他,害怕他着凉生病,让他意识到她对他的好,对他的诚心……
这才是抱大腿拍马屁,攻略心碎黑化魔尊的终极要义吧!
桑屿抿嘴笑起来,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也是这时,她心里生出点对大纲纸仙的感谢。
多亏了他让她练习,否则等到她落到百里寂跟前,那时再开始懵懂莽撞地实施计划,她怕是紧张得连思考都不会了,又怎么能周全地想到这一点?
桑屿将手放下去,放在阿白肩上轻轻拍打,力度轻的像是哄婴孩一般。
只是看阿白没有动静,桑屿不停地加重力量。
最初还温柔缓慢的,到了后面,桑屿拍下去的力度,就如同阿白身上停了一只蚊子,还是那种停在原地不动,任凭桑屿怎么打都打不死的那种。
桑屿看着阿白,心中还纳闷呢,这孩子未免睡得也太死了,她这么结实的几巴掌过去,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正想着,桑屿举起手预备朝那只蚊子挥第三个巴掌……
“姐姐,”阿白睁开了眼,直勾勾望着她,“你为什么打我?”
“是阿白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吗?”
听到这句话,桑屿有一瞬间的错愕,她连忙收回手站直,与阿白对视片刻,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连忙解释,“没,没有……阿白你没有做错什么,是……”
“是你身上停了一只蚊子,我,我帮你赶蚊子来着。”
“可是,现在是冬天啊,怎么会有蚊子呢?”
“哈哈哈,”桑屿看向门外,尬笑两下,“你说的也是啊,冬天了怎么会有蚊子呢?”
桑屿咬着牙垂下头小声道:“你自己半天不醒怪谁啊,我还以为你天生感受迟钝啊……哈哈哈哈。”桑屿嘟哝完,转回头冲阿白笑。
阿白翻下床站起来,“那姐姐半夜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事……”阿白一提起来,桑屿正了神色,“的确有事。”
“是这样的,我看外面风小了,我也预备着要外出去查案了,我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一道走?”
桑屿同阿白解释说,“主要这次的案子特别,这样的情况我也是第一回见,也不知道等会会发生什么,你要是不想跟我一道的话,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把门窗关紧,有妖魔靠近了你就赶紧……”
“那我还是跟姐姐一道吧。”阿白开口道,“我身上还有几张符咒,全用在我身上倒是不划算。”
桑屿牵着阿白走出客栈,一路沿街寻找。
阿白问桑屿,“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
桑屿回答他:“去找个吃人的家伙。”
找阿白之前,桑屿在客栈里走了一圈,她盘算了半天,思索了半天,在脑海中也粗粗描出个可疑人选来。
只是对于心中的答案,桑屿还是有些模棱两可,一切还需要她去实地探查确认一番。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起大纲纸仙这号人物了。
其实桑屿本不用这么费劲的,当初她跟大纲纸仙聊着的时候,她看大纲纸仙那个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有数,说不准早知道这桩案子该如何了了。
大纲纸仙并不否认,只是面对桑屿的追问,他淡淡扫了她一眼,无情地拒绝,“要是我全都告诉你了,你还要做什么?”
“这光瀛币不合该记到我头上了?”
桑屿一贯是能屈能伸的。
她拉下脸,把大纲纸仙夸得天花乱坠,好言好语地求他帮忙。
可大纲纸仙不说,他一点都不说,浑然像个哑巴。
桑屿便试着跟他说自己的猜想,说前台吵架那一男一女,就是这村中吃人的家伙。一个心眼黑,爱财;一个菜刀手,力大。刚好就是一出杀人夺命取财的绝佳搭配。
大纲纸仙冷漠地瞥了桑屿一眼,欠揍地同她说,“姑奶奶,头上长得东西不光只有眼睛,拜托你动动脑子。别眼睛看到什么,就是什么。”说完他还不忘附赠上一个轻蔑的讥笑。
桑屿恼了,炸的想跳起来打他,可大事面前,桑屿强忍了一番,只继续赔着笑脸,叫他给点线索。
毕竟这么多的奇形怪状的玩意走在一起,这场面桑屿还是第一次见,心下实在难以接受,想尽早解决了尽早走。
但大纲纸仙他是一点都不吃桑屿的讨好,站起来背过手直接往外走,“不说,我是一点都不会说的。”
“你自己接下来的卷宗,你应该自己完成。”
“身为这个世界的女主,你就应该自食其力,不能命也攥在别人手上,一个卷宗还要靠我完成。”
桑屿一路追他追到门口。
大纲纸仙手搭上门闩,回头看了桑屿一眼,“你走不走?”
“不走,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大纲纸仙眼皮耷拉下来,别过头去,不看桑屿,无情地道:“是你自己不走的啊,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大纲纸仙抽开门闩,寒风一下子卷进来,桑屿一个不稳向后倒退好几步,又重重坐在了地上。
大纲纸仙抬手挡了挡风,回头冲桑屿丢了一句,“记得对你身旁的阿白好些!”
然后砰的一声,大纲纸仙将门从外边关上了。
想到这,桑屿心里头攒起来一股气,正要在心里大骂大纲纸仙,突然一股格外香甜的气息钻入鼻孔,并且随着桑屿的前进,这股香甜愈发浓重。
桑屿神思一下被打乱,她定住脚步,看向前面香甜气息的源头。
这是一栋简陋的木屋,它是整个饮茶村中最高的房子。
或许是时间紧的缘故,房屋虽然高,却歪歪斜斜的,就是个随时会坍塌的危楼。
桑屿拉着阿白的手,将他往后拽,让他躲在自己身后。
她抬腿往前走,只是没走几步,她便停了下来。
危楼的木门吱呀一声推开,门后,一颗裹着银白色头发的脑袋冒出来,脑袋上所有的头发规整盘在脑后。而她脸上皱纹较之头发,却是不规整多了,沟壑丛生,哪里逮着空子,便往哪里长,又深又多,盘踞在一张枯黄的脸上。
桑屿眨了眨眼,认出了面前的人。
前不久,她们在村头有过一面之缘。
看见桑屿,那个老妪眼中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
她反手将门扣上关好,看着桑屿,露出阴冷可怖的笑。
屋檐下的红灯笼摇晃着,火光明灭映在她脸上,脸上每条沟壑分明的皱纹中,流淌的尽是杀意,她瞪着桑屿,双腿微微叉开,手在身旁握紧成拳头,喉中声音嘶哑,“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个外来人不善。”
“不过善不善的,也不重要了,不过多时,你们就该成我腹中亡魂,与这街上呆呆傻傻的东西一样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妪敛了笑,表情一狠,将门边的铁锹举起来,迈开步子往桑屿这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