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桑屿知道自己这副身躯废柴身板跑出去也是送死，她扫了眼大纲纸仙，缓了好一会神才站起来，“那我问你，百里寂如今到哪里了？”
大纲纸仙张张嘴，表情努力了一番，发觉没有声音，垂下肩膀，欲哭无泪地看向桑屿。
桑屿沉沉地叹了口气，“那你说的那个消息……靠谱吗？”
“暂且不说靠不靠谱，你试试我跟你说的第一个办法。”大纲纸仙犹豫良久，还是没有直接说出让百里寂爱上你这句话，生怕百里寂一个留神听了去，给桑屿招来麻烦。
“你就当你死皮赖脸抱百里寂大腿好了，当你自己玩了一个攻略游戏，游戏名字就叫挽回心灵脆弱，被昔日白月光重创后黑化的魔尊的心，”大纲纸仙看向桑屿，拍拍她的肩膀，“人生除死无大事，看开点。”
桑屿一脸不信，半晌不作回应。
大纲纸仙咂咂嘴。
无言之中，桑屿用目光投去无数回对大纲纸仙的质疑；同样的，大纲纸仙也吃了无数回桑屿的不信任。
大纲纸仙脑海中蹦出瘦弱且干巴的“阿白”的那张脸。
他一激动，抓住桑屿的肩膀诚恳地说，“你要是一下子没办法开展行动也没关系……你可以先试着练习，就从你身边的阿白开始，练习如何不狗腿不刻意地攻略暴·虐魔尊。”
说实话，桑屿还是觉得大纲纸仙嘴里蹦出来的东西不靠谱。
靠抱大腿怕马屁，倚靠别人的爱来苟命求生，这种把性命的决断权交到别人手中的做法，实在是没法令人安心。
但眼见外面狂风呼啸，厚雪乱舞，不等百里寂提刀赶来，她走出去就是直接送死。
两相权衡之下，桑屿暂时接受了大纲纸仙的提议——攻略心碎黑化魔尊，并且决定在阿白身上好好练习，等百里寂找过来，她就好好在她身上试一试。
“好好好，我练，我找到机会就练。”
“不过那个现在也不重要，你赶快跟我说说你之前没说完的修仙禁忌。”桑屿拍了大纲纸仙一下，拉他在椅子上坐下，“之前你半天磨不出一句有用的话，现在赶紧抓紧时间说吧，这个村子里太古怪了，我真的不想多待了。”
大纲纸仙清清嗓，正要反驳……
“姑娘，我们村子里小，只我们一间客栈，还是早做打算吧。”触发了掌柜的关键词，他立马换上笑脸凑过来了，他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扫来扫去，“请问二位是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是要两间天字号，还是一间天字号。”
“或者是两件人字号，或者两间……”
“对不起，我们不住。”桑屿不耐烦地打断，转过头想要继续同大纲纸仙说话。
“不住？”那掌柜不乐意了，他动手上来扒拉桑屿，他掰住她的肩，将她翻过去面朝着他，“不住，那就给钱！”
“废了我这番口舌，这般笑脸……你若是不给钱，那就别出去！”
“你个黑心眼的老货，当你自己的脸是花啊，还好意思死皮赖脸，因为自己笑了一下就问别人要钱！你这是心脏，心黑，是整颗心都钻进钱眼里了！”肥壮女人举刀气哼哼出来。
掌柜这才松开了手，奔过去与那女人吵起来。
桑屿看都看烦了，听得不远处又重复起来的对骂，她揉揉耳朵，同大纲纸仙说，“赶紧吧。”
谁知大纲纸仙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吵架，一手撑着桌子，懒散地坐着，嘴边扬起抹看破暧昧的浅笑，眼敛微眯。
桑屿凑过去，顺着他望的方向确认了一遍，“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当然好看！”大纲纸仙睨了她一眼，嘴边笑意愈发深厚，“这是对欢喜冤家啊。”
“欢喜？冤家……”桑屿也将手搭在桌上，撑起上半身跟着大纲纸仙打量二人，“冤家我是看出来了，但欢喜？”
“哪里有半点？”桑屿皱起眉，眼睛盯向她们的方向，几乎要将她们看穿，他都无法将欢喜与两人扯上关系。
“情到浓时，恨里也有爱，爱里也有恨，总之就是怎么也放不下对方，怎么也忘不掉对方，当浑身皮肉魂魄中的善美被剥夺了，只给他留下劣性，那情意也是劣根的一部分，任凭怎么失了本性，也不会提刀将那人砍死。”大纲纸仙手指屈起来，撑在太阳穴上。
“你这一堆文邹邹的……是说他们彼此心悦对方？”
“是也。”大纲纸仙点点头笑了起来。
“啧。”
“好好说话！”大纲纸仙一个劲地故作高深，桑屿看不下去了，抬手推了他一下。
“诶诶诶！”身子不稳，大纲纸仙往旁边一斜，整个人顿时正常了。只是方才装的有些上头，他还有些意犹未尽，砸吧了两下嘴。
大纲纸仙看向桑屿，投去责怪她不会欣赏，没有品味的眼神，拿起桌上的茶杯掩了掩狼狈样，手朝正吵架的两人一点，“喏，那便是你卷宗里说的，性命无虞，但丢失了皮囊肉身的凡人。”
“！”桑屿瞪大了眼睛看了他们几眼，“他们！”
“他们就是？”
大纲纸仙点头，“之前没来得及与你说清楚，那修仙禁忌，说白了就是肮脏下作，不把人性命当回事的恶劣手段。”
“妖魔修炼可借凡人之力，仙修炼亦然可以。”
这么一说，桑屿倒是有些印象了。
“有些偷懒耍滑，不走正道的仙，就是将凡人身上的善啊，好啊，纯良忠诚……诸如此类的品性，统统借载体啃噬了去，只给凡人留下贪嗔痴，这些个他们修仙不需要的。”
“凡人呢，说到这也是个神奇的存在，单靠贪嗔痴也是能活下来的，只是会变得呆傻些。”大纲纸仙说着停了停，头往那两个正吵着的偏去，“喏，就像他们一样。”
“你这么说，我有些明白了。”桑屿回忆了一下一路上看到的，“所以他们这两个，一个是贪财的，一个是执着于苦练刀工的？”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那为何我丢了碎银，那掌柜却没什么动静？”
大纲纸仙指了指这屋内四处，“你好好瞧瞧，这是哪里？”
桑屿跟着他的指示看过去，扫过屋顶房梁，桌椅，茶盏……
“这……不就是，”桑屿说到这里放轻了声音，“饮茶村里唯一的客栈么？”
“是啊。”大纲纸仙重重放下杯子，“这里只是个小村落，平日里用的多的，不是碎银，而是铜板。”
“他自然对碎银子的反应不大。”
“哦。”桑屿恍然大悟，不过很快又迷糊了起来。
“既然是仙门弄的鬼，我如今该收谁进卷宗？”桑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用手撑着下巴发愁，“我总不能去抄了那仙门的家吧。”
“倒也没有那么麻烦，其实好办的很。”大纲纸仙说道，“你只要找出那不走正道的仙，在这村子里设下的作恶的载体，将它收了，不让他继续吞吃东西便好。”
闻言，桑屿看向前台边上吵闹的两人，又联想起厨房里那滩古怪的血渍，肩膀耸起来打了个哆嗦。
“——啊！”梦姬趴在雪地上，捂住胸口猛咳。赤红的轻衣薄纱散乱堆叠在松软雪地里。
四周的风雪高声鸣叫，带着摧残倾覆一切的力量，将梦姬的发髻吹散开，在肩上乱飘。
指尖的尖长指甲在雪地里狠狠地抠了一把，她扭着上半身看向百里寂，看他在漫天铺地的雪白里背手而立，衣袍发梢没有因为风雪动摇半分，她咬紧牙，朝他怒吼，“尊上！”
“她从前要杀你，她要杀你啊！”
“我知道。”
百里寂轻轻一句话抛出来，若是丢到水里，怕是连个水花都掀不起来。
“你知道？”梦姬一下怔愣住。
“你知道，你知道……”她盯着百里寂的背影，十分茫然。眼珠描摹着他的五官轮廓走过一遍，她突然仰头尖声笑了一下，“既然尊上知道，那尊上如今这是在做什么？”
“做菩萨，做佛祖？”
“这是要普渡众生，连仇恨都放下了？”
“……”
百里寂不回答，周围只风声呼啸。
梦姬脸上的笑敛了，她往百里寂脚边爬了几步，继续同他说，“你不肯让那种贱女人的血脏了自己的手，梦姬可以理解的，梦姬也可以帮你的。”
“既然尊上不肯动手，可以换我来，换我来替你报仇雪恨，手刃仇家，我可以的，我可以的啊！”
“可尊上为什么要拦我？”
“啊？”
“尊上为什么要拦下我？”
梦姬拍着胸脯问他。
百里寂看也不看梦姬，淡淡然说，“既然是我与她的恩怨，便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手。”
“尊上……”梦姬急了。
“仇……我是要报的。”百里寂打断她。
“只是我改主意了。”
梦姬表情和缓了些，等着百里寂的后话。
“一刀解决了，岂不是便宜她了？”
“总得要她尝遍我的苦楚与甜处，再被剜心推入悬崖。”
梦姬听完，身子往后缩了缩，扯出个笑脸，弱弱地道：“原来尊上有打算……”
“那梦姬便放心了。”
百里寂睨了梦姬一眼，唤了一声，“鸦九。”
百里寂颈上悬挂的黑玉抖了抖，里面窜出一丝黑雾，跳到他身旁的雪地上。
那黑雾落地即化成人形。
黑雾散尽，干练精瘦的少年右膝跪地，左手抬起来搭到对面的肩上，高高束起的马尾荡在身后。
他冲百里寂行礼，“尊上，有何吩咐？”
“你去查查盯上饮茶村的人是谁。”
鸦九点头应下，“是。”
说着鸦九起了身，余光视线瞟向梦姬，有些不爽的样子。
百里寂又开口：“务必小心，只怕那人不简单。”
鸦九脚步一顿，再次应下，“是。”
道完这一声，两道轻飘飘的黑雾出现又消逝，雪地上只剩了梦姬这一道血红的身影。
看着四处寂寥无人，梦姬的面容顷刻又变了，变回了那个烂漫可爱的女孩，那道黑雾从躯壳里面脱身出来，趴在梦姬的肩上。
“我总觉着，你的好尊上，他在同你扯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