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那你试试。”百里寂缓缓抛出四个字。
“——啊！”
百里寂话音一落，屋内随即响起尖利的啸叫。
黑雾碰到百里寂设下的结界，像是被火燎了一般，凝成的形卒然间散乱开去，在屋内无头无脑地一通乱窜。
梦姬脸上闪过吃痛的神色，她捏了个诀将黑雾召唤回来，黑雾趴回梦姬肩头，依旧上蹿下跳惊慌得不行。
梦姬抬手抚摸她身侧的黑雾，一道安抚着她，一道看向旁边立着的男人，“尊上这是什么意思？”
“我都说了，你可以试试。”百里寂侧身看向窗外。
顷刻间，屋外的风雪低吼起来，像孤狼在向敌方宣战。
梦姬看向立在窗边的百里寂，眸子里的光景一变再变，嫉妒爱意心疼倾慕几种情绪杂糅在一起。
她略微偏了点头，肩上的黑影飘绕着钻入她的体内，她的面容顷刻变了，由娇俏可爱的天真烂漫，变做动人心魄的妩媚撩人，两弯细长的眉轻皱。
“尊上……”梦姬轻唤一声，声音似乎带着勾子，她缓缓背过身去，转向桑屿那边。
“既然尊上心慈不忍动手……”
“那我便来做这个恶人，便由我来替尊上……”梦姬突然割破自己的手指，放出鲜血刺破结界，下一刻手张开成爪，生出长而尖利的指甲，直冲桑屿脖颈而去，她恶狠狠地笑了起来，双眼瞪大，闪烁嗜血杀意，用力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报仇雪恨！”
眼见利爪就要刺破雪白肌肤，梦姬的笑愈发张狂，可没来及的看到自己想看的鲜血飞溅，梦姬脖颈上箍住一只手，将她吊起在半空中，双足离地。
她垂眼一看，脖颈上黑雾缠绕，死死扣住她。
“放肆。”一道平淡至极的温润男声传来。
梦姬抬眼望过去，只见百里寂转过身来，冷静地盯着她，面上几乎没有表情。也不知道是他根本不在乎桑屿的性命，还是他有十足的把握，叫梦姬伤不了桑屿分毫。
梦姬怒了，强忍着颈间的痛意嘶声嚎叫，“尊上，你糊涂啊！”
“在床上躺着安睡的这个人，她曾经差点要了尊上你的命啊！”
没了结界，外界所有的声音都没了遮挡，清晰地落入桑屿耳中，她紧了紧眉毛，长长呼出一口气，眼见着是要醒了。
百里寂见状，眉眼压低，手一甩将梦姬扔出窗外，自己也跟着跳了出去。
黑色衣袍方才擦过窗台，下一秒，桑屿便抬手揉了揉眼，坐了起来。
缓了一会，等眼前视线清明，桑屿睁眼往屋内扫视一圈。
一个人都没有……
那方才那近在耳边的嚎叫？
难道是她做噩梦了？
桑屿不解地皱皱眉，凝神又细听了一会。
这回她总算听清了些东西，一男一女两道声音落入她耳中。
“呵，你以为我当真不敢啊？”
“来啊，你敢砍你就来啊！”
……
竟然还在吵？
桑屿闭上眼睛，无语地呆坐了一会，身子向后一倾，倒了下去。
“姑奶奶，姑奶奶！”
可她才刚躺下没多久，连个身都还没来得及翻，身旁又传来了声音入耳扰她美梦。
认出是大纲纸仙，桑屿没想理。
她本来就困得不行，巴不得将自己关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好生睡觉休息。
再说来找她的是大纲纸仙这号烦人的人物，前不久前桑屿找他的时候，可是如论如何都见不着人的。
现在……
现在就晾晾他罢。
桑屿一动不动闭眼躺着。
一旁的大纲纸仙看懵了。
他一手扶住桑屿的肩膀，左右晃了晃，“姑奶奶？”他试着叫。
桑屿：……
大纲纸仙又凑到她耳边去，声音逐渐由小变大地叫，“姑奶奶。”
“桑姑奶奶……”
“桑大姑奶奶？”
“桑屿大姑奶奶！”
桑屿：……
“这……是死了？”
大纲纸仙方想到这一点，尖利地倒抽一口气，扶着床沿坐到了地上去，双眼瞪大了直直往前看，全然没有看到桑屿抽搐的眉角。
大纲纸仙傻坐了一会，眼珠子乱转瞄向四周，见房屋没有异样，外面的风雪亦没有异样……
他又将视线挪了回来，盯着一动不动的桑屿看了几秒，跪坐起来，抬起手伸出手指伸到桑屿鼻前。
“你没事就多吃点药，对脑子好。”桑屿实在忍不了了，抬手抓住大纲纸仙的手指，反手一拧。
“哦！嚯嚯嚯嚯嚯……”大纲纸仙的身子随着手指拧起来，“疼疼疼……”
桑屿坐起身来，“你现在知道出现了？”
“我之前找你那么辛苦，你跑哪快活去了？”
“还有你之前答应我的，说好要帮我查饮茶村的案子，你如今出尔反尔，算个什么好仙？”
骂完心情顺畅了，桑屿松开大纲纸仙的指节。
大纲纸仙抱着手在胸前挥了挥，“这你就别说了，我也没多好过，快活是没快活到半点。”
他想起之前的事情，脸上皱巴巴扭作一团，也是苦不堪言。
他拍腿慨叹一声，正张嘴想要跟桑屿诉苦，说说她身旁那个人畜无害的阿白，实则是臭名昭著的百里寂这件事，还想跟她说说，他受到召唤符召唤，本来都已经传送到桑屿脚下了，可一转眼，又被百里寂一道术法转移走，来来回回不停折腾得他想吐……
可一张嘴，大纲纸仙发现他喉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惊讶地瞪大眼睛看向桑屿。
桑屿皱起眉眯起眼，往他这边靠了一点，看清他嘴在动，她又转头过去，将耳朵伸到大纲之仙面前，听了半晌发觉的确是没有声音，她正眼盯过去，“你在干什么？”
“我差点以为我聋了。”
“我……”大纲纸仙指指自己，张开嘴用力咬出一个百里寂的口型，这回倒是有声音了，百里寂三个字清楚落到桑屿耳中。
桑屿的面色一下严肃起来，腰杆挺直，“百里寂？”
“他来了？”
大纲纸仙眼睛亮了起来，他指指桑屿，想要点头，想要应答，却发现脖颈动不了了，嗓子又发不出声音了。
他眼睛一瞬又瞪大起来，惊讶地望向桑屿。
“喂，我同你说话呢。”桑屿戳了戳大纲纸仙。
“我……我我我。”大纲纸仙恼了，坐在原地用力一拍大腿，张嘴想要说“百里寂变成你身边的阿白了”，可话到嘴边，就只能说“百里寂，百里寂，百里，寂……”
听到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大纲纸仙总算明白过来，如今这是个怎么回事。
他非常无奈地撑住头，右手握拳压在腿上颤抖，在心里头直骂百里寂。
桑屿一听到百里寂的名字，又看着大纲纸仙如今支支吾吾的磨蹭样子，方寸早乱了，她一直耐心等着大纲纸仙说点什么出来，可等了半天，除了看到大纲纸仙嘴唇不停抽搐，像是上下嘴唇闹了别扭在打架一般，哆哆嗦嗦只能吐出百里寂这三个字，别的什么有用的都没有，她急得从床上跳下来，赤脚跑到桌前，用火折子点燃了蜡烛。
大纲纸仙听到了动静，抬头看她，“你要干什么？”
“跑啊！”桑屿看傻子一样看他，急匆匆又跑回来。
“跑什么？”
“百里寂都来了，我不跑，难道乖乖站在原地洗干净等他来还我一刀吗？”桑屿抓起床上的衣服往身上套。
一道冷风从窗外卷进来，冻得桑屿一哆嗦。
桑屿这才发现窗户没关，她急匆匆跑过去，将窗户关上，嘴里嘟囔着，“这窗户怎么自己开了……”
“怪事。”
“他……他捅你？”大纲纸仙看着桑屿满屋子乱跑，重复着桑屿口中的话。
之前大纲纸仙也是担心的，担心百里寂这番来找桑屿就是来寻仇的，所以一路都小心跟着。
但他发现百里寂迟迟没有下杀手，甚至听话乖巧得出奇，他虽然无法理解，却也稍微安下点心。
灯笼狭小逼仄，他在里面越待越晕乎，后来实在遭不住，他也是偷偷打了一下盹的。
他是前不久被那庞然大物的脚步声吵醒的，当时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桑屿，生怕百里寂丢下她不管了，自己飞上来就要救她。
谁知到了门外，这英雄救美的戏码他是看了一出又一出……
大纲纸仙眼睛闪了闪，他忽而悟到了什么。
他一拍大腿，从地上迅速爬起来，抓住桑屿的手腕，“姑奶奶，你不用跑了，你不用急着跑了。”
“啧，你别拦我！”桑屿一下子甩开他的手，转而要去拿头纱戴上。
“你真的不用跑了，百里寂他不想杀你。”大纲纸仙掰着她的肩膀将她扭过来，“第一个补救办法你可以试着实施了。”
“……”桑屿有些想不明白，“百里寂他跟你说了他不杀我了？”
“没有啊。”
桑屿推开大纲纸仙的手，将头帘扣上，“那你在这里瞎出什么主意！”
说着桑屿一步也不停地往客栈门口跑，看到楼下吵架的两人，她脚步微顿，从十方袋里掏出碎银丢到桌上，转而去打开大门。
木门一开，外头的风雪如刀子一般剜进来，锋利又猛烈。
她抬手挡在身前，抓住门板，却还是被风雪吹得向后摔去。
良久，她移开手往外看。
看清眼前的景象，桑屿登时僵了，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门外。
只见街上的各种“妖魔鬼怪”被风吹得双脚离地，在空中四处飘，红色灯笼的火光揉碎了混入其间。
那些个在风中的“妖魔鬼怪”不挣扎也不吼叫，拖长舌的拖长舌，盯痦子的盯痦子，唯有那追风跑的，如今跟疯了一样，悬在风里大笑。
大纲纸仙追了下来，见此也是一愣。
他使了点术法稳住身子，迎着风走上前，去将门扣上。
一切安置妥当，他转过身来看向桑屿，就着掌柜和女人在一旁的对骂声，同桑屿说，“看吧，天爷也同意我说的，他也不让你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