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口
王谦吓得魂不附体,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将纸张烧毁,唤人进来伺候,他还要去上早朝。
这个节骨眼,绝不能自乱阵脚。
待洗漱更衣后,他屏退下人走到书案前,摊开纸研了墨开始奋笔疾书。
少顷,他将写好的信笺小心折好收进袖袋出了门。
那日,萧绎早早就等在午门外。
他老远看见王谦从马车上下来,心说倒是沉得住气。
待王谦要走到近前时,萧绎悠荡迎了过去:“王尚书,早啊!”
王谦心里正烦着,看到燕王这副浪荡样,心头窜上一股无名邪火。
若不是那晚燕王邀他去碧月轩,他也不会中了巫正贤的套,险些遇刺不说还遇到了凌震那个阴魂。
害得他狼狈不堪。
但他面上不显,强撑笑意给萧绎行了个礼:“燕王殿下早,今儿殿下怎么得空来上早朝?”
萧绎摇着他的折扇,并不介意王谦敷衍的笑意,蹙眉轻叹:“朝中发生这等大事,听闻皇兄这两日茶饭不思夜难眠,本王怎么还睡得着本王是来看看能不能为皇兄分忧。”
王谦暗暗嘲笑,心说你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不添乱就不错了,能分什么忧?
但他嘴上还是恭维道:“燕王殿下重情义,与今上手足情深,有殿下为今上分忧,是朝廷之福,万民之福,殿下真乃是大卫的贤王。”
萧绎佯装听不出王谦言语中的讽刺,挑眉睨着他乌黑的眼圈,道:“贤王之名本王可受不起,要说王尚书受到这般惊吓还来上早朝,才不愧是皇上信任的股肱之臣,和王尚书比,本王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
一听“惊吓”,王谦头上微微渗了汗,脸色跟着变了变。
萧绎觑着王谦的脸色,一抬头正看见巫正贤朝他们这边走来,他又道:“哎,要说这事都怪本王,若是那晚本王不邀王尚书去碧月轩,王尚书也不会遇刺。这几日本王想去府中探望王尚书,又怕惊扰,担心您夫人哎,总之都怪本王,等朝中的事都处理妥当,本王在醉仙楼设宴给王尚书压惊赔罪。”
王谦听得心不在焉,他敷衍道:“怎能怪殿下,都是”王谦一抬眼也看见了巫正贤,他欲言又止,挺了挺脊背道,“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是是,”萧绎又靠近王谦一点,小声道,“不过说真的,王尚书那晚当真看见凌震了?”
萧绎说这话时,巫正贤刚好走到他们跟前。
巫正贤凤目微眯,目光锐利扫来。
王谦轻咳一声未答。
萧绎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巫正贤眯了眼:“巫宫主早。”
王谦也向巫正贤行了礼。
“燕王殿下早,”巫正贤目光凌厉落在王谦身上,“王尚书早,这是给燕王殿下讲鬼故事呢?燕王殿下胆子小,您可别吓着他。”
王谦看着巫正贤道:“宫主提醒的是,我当时醉了,记不清了,”他转头看向萧绎,“殿下切莫当真,那不过是坊间讹传,这世上哪来的鬼,怕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
萧绎轻嗤一声,目光轻佻扫过两人,口无遮拦:“可南大人和柳大人这事又怎么解释?就算有人装神弄鬼,干嘛非装剑阁弟子?这下一个指不定是谁,依本王看,还是小心为上,王大人和巫宫主近日可要加强守卫,切莫大意。”
王谦额上呼呼冒了汗,他一时哑言。
巫正贤脸色沉了沉,一时心绪难平。
这时,钟鼓接续响过。
三人停止议论,跟随众官朝前走去。
萧绎故意快走一步追上前面不远的槐长安,将巫正贤和王谦落在后面。
“王尚书。”巫正贤放缓脚步道。
王谦也慢了下来,两人落在了队伍最后。
“巫宫主。”
“王尚书,就没什么话要对本宫说吗?”
王谦道:“王谦正想着下了早朝跟宫主汇报,山里那边招了贼,蒿草丛都被烧尽,已经失去了遮挡,不过宫主放心,我已派人日夜把守,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巫正贤转头看着王谦:“王尚书可查出是何方贼人?”
王谦心说跟我装吧。
他瞥了眼四下,从袖袋里拿出一枚玉佩和一个面具,递到巫正贤跟前:“我派人追那几个贼人到蒿草丛处没追上,但在里面捡到了这个。”
巫正贤眉心一凛,他接过玉佩和面具,瞄了一眼快速收进袖袋:“巧了是,本宫那晚抓到的那几个刺客身上也戴着这样的玉佩,本宫经过查证,才知这玉佩可是风云汇杀手才有的。莫不是这贼人也是风云汇的杀手?王尚书可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会惹到风云汇的人?”
王谦藏在袖中的手指攥得嘎巴响,他现在还不能和巫正贤撕破脸皮,以他在朝中的势力根本斗不过巫正贤。
好在他这些年有所打算,也养了不少高手。
现在山中那些孩子就是他的保命符,有这些孩子在,在雩祭之前,巫正贤应该不敢再对他动手。
他压下火气道:“王谦并未曾得罪什么人。”
“嗯,“巫正贤顿了一下,又道,“本宫还听说,那晚是一位武功高强、戴着面具的侠士救了王尚书,王尚书还真是福大命大。”
王谦气得牙根痒痒,但还是平静道:“托宫主的福,王谦逃过死劫。”
“无事就好,”巫正贤看着王谦,“现在最主要的是那些孩子,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这可关系到我大卫的国运。”
王谦道:“宫主放心。”
那日早朝,群臣皆人心惶惶,都担心自己会是下一个南晔或者柳城。
宣武帝焦头烂额,为了安抚南柳两家和群臣,宣武帝命巫正贤请术士为两府超度亡灵。
巫正贤不情愿,却也没理由不从。
虽说只是走个过场,他还是担心会节外生枝。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
只是,他现在不知装神弄鬼的人是谁。
下了早朝,温执最后一个走出大殿,没走出多远就被特意等他的王谦唤住。
“温首辅。”
温执停下脚步,四下看了一眼,此刻殿外只有他们两人,他应道:“王次辅。”
王谦嘴角牵了抹假笑,在朝中,只有温执这样叫他。
他一直觉得温执这样称呼他是讽刺。
按资排辈,温执入阁时间比他早一月,只要温执不动,他就永远是次辅。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若想撼动巫正贤,他需要温执的帮助。
温执本身的作用可能不大,但是他背后是云家,是太皇太后。
可他也明白,不管是温执还是云家都不想掺和朝廷党争。
但他坚信,若是他将巫正贤的野心告知,这大卫江山可能都会改了姓,他就不信太皇太后还能坐得住。
王谦开门见山道:“温首辅,对南大人和柳大人之死怎么看?”
温执慢悠悠往前走,也不看王谦,他思索一下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鬼,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有人心中有鬼罢了。”
王谦眼中一亮,他最初也是被凌震鬼魂吓到了,但这两日冷静下来一想,说不定是有人装神弄鬼。
但不管怎样,凌震的鬼魂最终没有伤害他,而巫正贤的确是想杀他灭口。
这么说,还得多亏凌震的鬼魂点醒他。
不然这一次他可能已经死在南晔和柳城的前面。
王谦想不管南晔和柳城的死真是剑阁冤魂来索仇,还是背后有人故意装神弄鬼。
他断定其目的都是想扳倒巫正贤。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至于是谁根本不重要。
“温首辅此言不差,”王谦看了看周围,又轻声说,“至于是不是有人装神弄鬼王谦不敢确定,但剑阁索魂之事绝非子虚乌有,说不定是有人想杀人灭口、欲盖弥彰。”
“哦?”温执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王谦,“那依王大人的意思?”
王谦微怔,温执居然对他改了称呼。
他又道:“温首辅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人装神弄鬼,你和我的下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南大人或柳大人。”
温执轻笑:“我并未参与剑阁案,就算是剑阁冤魂索命也轮不到我,再说当时剑阁谋反是经过三法司会审,证据确凿,剑阁又何冤之有?”
王谦俯首:“怕就怕在并不是真有剑阁冤魂索命,而是有人想借此事铲除朝中异己的手段。”
温执眯起眼睛看着王谦未语。
王谦看着他,又压低声音,“首辅大人可听过太阿剑的传说?”
“略有耳闻。”
王谦左右看了一下,从袖袋里拿出信笺递给温执:“此处不便多言。”
温执盯着王谦接过信收入袖袋,对王谦拱了拱手:“再议。”
便转身离开。
王谦站在原地没动,待温执的身影要出了殿门,他才举步离开。
王谦刚走出不远,从左后方的门内闪出一道靓影,循着王谦离开的方向伫立不语。
正午日光暖目,阵风袭来,多了几分凛寒之意。
“娘娘,起风了,您身子弱,我们回吧。”
那身影动了动,轻声说:“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