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
宗瑜婉离开后,望婵朝何靖点了点头,刚要走开,何靖喊住了她。
“何护卫,有事吗?”望婵看着何靖问。
上次何靖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她已经慢慢放下了。
何靖也看着她,望婵的长相并不惊艳,但她瞳仁乌黑明澈,给人一种温和安定的力量。
半晌,何靖“嗯”了一声欲言又止,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望婵见何靖紧张窘迫的模样,不禁在心里发笑,她道:“何护卫若是无旁的事,望婵先走了。”
“等一下!”何靖又唤住人,这次他快速从身前拿出一方洁白的绢帕塞给望婵,耳梢泛着红意结巴道:“路过陈记时顺便买的别嫌弃。”
望婵握着帕子,惊讶地看着何靖,何靖迅速别开视线,扭身朝舞苑门口走去。
待何靖身影转出舞苑,望婵才展开手掌,看着裹在帕子中那对掐丝嵌红宝石蝶纹耳坠,如血滴般的红耀眼夺目。
她本已沉寂的心再次泛了涟漪。
离开巫学宫,坐在马车上,宗瑜婉还在想刚刚和秀莲的谈话。
其实那都是她的推测,她没有证据证明这一切与秀莲有关,更不清楚她的目的,但秀莲的反应告诉她,她猜对了。
宗瑜婉回到王府时,萧绎正坐在廊下逗鸟。
“回来了!”看她走进来,萧绎身子随意往椅上一靠,笑眯眯地看着她。
“嗯,”宗瑜婉走过去,目光在萧绎脸上扫过,他鼻尖泛着红,笑容也掩饰不住脸色的苍白,她移开视线看着鸟笼里上蹿下跳的那两只虎皮鹦鹉,说,“天这般寒,殿下就不担心把它们冻坏了?”
萧绎垂下眼,抬指弹了两下鸟笼,揶揄道:“澜月姑娘还挺心疼它们呢?本王这么大个活人你都不担心冻坏了吗?”
宗瑜婉轻笑道:“担心王爷的人太多了,澜月就不凑热闹了。”
萧绎倏地抬眼,玩味地看着她,宗瑜婉不自觉偏头,正对上萧绎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如冻住一般,在冷空气里微妙纠缠。
萧绎冷笑一声率先移开视线,他扫了一眼宗瑜婉身上单薄的衣裳,起身拎起鸟笼:“走喽!回房,有人心疼你们。”
宗瑜婉道:“殿下,我有事和你说。”
萧绎没停下脚步,说:“去书房吧!”他说完才顿住脚步,改口道,“还是去我寝房吧,澜月姑娘不介意吧?”
宗瑜婉脑海里浮现昨晚场景,道:“不介意。”
两人回了萧绎寝房,进门前,萧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给你的氅衣不喜欢?为何不穿?”
宗瑜婉自幼练习剑阁心法并不畏寒,再加上她觉得那衣裳很可能是属于旁人的,所以就没穿。
但她还是道:“早上出门急,忘记了。”
这么敷衍的话糊弄旁人行,糊弄萧绎就太小儿科了。
萧绎也不拆穿她,沉默着没再说话。
两人走到倚窗的书案前坐下,萧绎把鸟笼搁在案头,伸手从桌案另一头抓起一张宣纸,在案上展开,他看着宣纸褶皱的边角皱了下眉,上面有干涸的茶渍。
萧绎抬眼看向她。
宗瑜婉也看到了纸上的茶渍,应该是昨晚茶水洒时洇湿的,当时太黑她也没注意。
她道:“昨晚睡不着,便在此坐了一会,不小心茶水洒了。”
萧绎看了她两息抿唇笑了,修长的手指在纸面上拂了拂:“又没说怪你,解释这么多做什么?”
宗瑜婉转移话题道:“澜月有件事情想请教殿下。”
“嗯。”
“殿下同秀莲姑姑是如何相识的?”
萧绎顿住手上动作敏锐抬眼,他想了下道:“本王回洛京那日,刚入皇城马车突然失控,撞到了一女子,那女子便是秀莲。后来皇上命我负责雩祭事宜,去了巫学宫才知她是掌管巫舞女的执事。”
宗瑜婉没想到是这样,她又斟酌问:“那殿下可知秀莲的身世?”
“以前不知,但最近刚派人查过,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宗瑜婉没隐瞒:“我怀疑圣选时毁坏我舞衣的人是她,而且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她都有参与。”
“你如何确定?”
“今日在舞苑,我试探了她,她的反应很强烈,所以我确定。”
萧绎蹙起眉心,手指轻点在宣纸上,半晌后他才道:“本王查到她曾与大皇兄有过交集。”
宗瑜婉瞪大眼睛:“废太子萧策?”
萧绎点点头,圣选后,他让朱琪查过这件事,最后证据也指向秀莲。
后来他让何靖暗地里调查过秀莲的身世,才知秀莲原名鸾仪,是萧策为太子时在扬州认识的女子,萧策答应回京后会接她入京,可秀莲等了两年未果,便独自赴了京城,结果却得到萧策被废的消息。
“大皇兄被废后,赐封安王,父皇赐他安王府,不许他离开京城,”萧绎苦笑,“当时静妃被打入冷宫,东宫僚属部分解散,部分遣返原籍,大皇兄萧策独居安王府,树倒猢狲散,跟在他身边的仆人不多。”
萧绎想着他们三兄弟,他父皇虽然耽于声色,却还是很懂制衡之术的。
只不过本该用在朝堂上的制衡之术,都用在他们兄弟三人身上了。
他被扔到渝地,不许回京,大皇兄则被困在京城,不许离京。
萧绎收回思绪,又道:“后来秀莲去找过大皇兄,但大皇兄没和她见面,后来不知为何秀莲辗转入了巫学宫,有关她的具体家世却查不到。
听萧绎说完,宗瑜婉更疑惑。
“那她这么做,难道是为萧策复仇?”
“也不全是,本王怀疑她另有目的,”萧绎沉默一息,又道,“毕竟这一连串的计划实施,单靠她一个人是不行的。”
“什么目的?”
萧绎笑笑:“搅乱朝局,挑起争端,离间本王和皇上的关系。你想想,若是本王一旦沉不住气了,会怎样?”
宗瑜婉恍然。
萧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手指着宣纸上的名单,这是他后来默抄下来的。
这些人的升官之路都离不开巫正贤的提拔。
萧绎道:“这些人都是巫正贤想杀掉灭口的,在父皇遇刺那夜,剑阁弟子被抓,三司即刻介入,行动之迅速。因为萧策自刎于御前,剑阁一夜之间就被定了罪,皇祖母想插手都来不及,这些人都站在巫正贤这边,指证剑阁拥废太子萧策谋反。”
“在大理寺审理剑阁的卷宗上,也都有他们的签字。”
宗瑜婉看着名单没说话,这些人都在朝中拥有要职,仅内阁就占了四人,怪不得首辅温执一直没有话语权。
温执虽有票拟权,却得不到其他阁臣的支持,更何况掌批红权的司礼监太监崔钰也是巫正贤的人。
在这样的朝局中,温执现在还能坐在首辅的位置上,也实属不易。
想必原因就是温执的妻子是云铮的妹妹,太皇太后云容碧的亲侄女。
温执这个人性子温吞,不逐名利,当年先皇正是看中他这个性子,听话好拿捏。
也的确好拿捏,当年先皇为了稳住云家,才把温执放在首辅这个位置,同时也为制衡巫正贤的权势过大。
不过温执没让先皇失望,他是真稳,这么些年,即使首辅权力被架空,温执依然稳如泰山,不争不抢,给人的感觉就是他什么都不要,只要霸着首辅这个位置。
就如云家明面上不涉政一样。
巫正贤也忌惮云家的势力,既然温执不碍他的眼,也就由着他霸着首辅这个名而已。
宗瑜婉不懂官场上的事,但他觉得云家和温执都不如表面上这般简单。
半晌,宗瑜婉收回思绪,对萧绎说:“或许我们可以在巫正贤动手前提醒他们一下。”
“如何提醒?”
宗瑜婉笑笑:“装神弄鬼。”
萧绎道:“那依姑娘的意思,先提醒谁呢?”
宗瑜婉手指点在刑部尚书王谦的名字上面:“据说刑科给事中凌震与王谦不和,凌震曾多次在朝堂上弹劾王谦。我想巫正贤想除掉他们,却没必要自己动手,所以我猜测这次凌震的死,说不定能在王谦身上找到突破口。”
萧绎赞赏地点点头,宗瑜婉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两人出门时,正看见阿婉姑娘急匆匆走了过来。
阿婉手里拿着萧绎的狐皮大氅,见到他担心地说:“殿下,您在这呢?”
萧绎问:“你这是做什么?”
阿婉走过来,展开手里的大氅就要披在他身上:“阿婉见殿下不在书房,又没穿氅衣,担心您着凉。”
宗瑜婉忙别开视线,自动往一边退了退。
萧绎躲开阿婉的动作,从她手里拿过大氅,径自披在肩上,他觑了一眼宗瑜婉的神色,对阿婉道:“多谢,下次不用了。”
阿婉怯生生道:“殿下还在生阿婉的气?今日早上是阿婉任性阿婉不该”
宗瑜婉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打断阿婉的话,转头对萧绎道:“殿下,晴苑已经收拾好了,今日起,澜月便住在晴苑,殿下不用住在书房了,若无其他的事,澜月先过去了。”
宗瑜婉说完朝院外走去。
“诶,”萧绎看着宗瑜婉转出了院子,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他看着阿婉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何时生你的气了?”
阿婉眼圈微红看着他不语。
萧绎缓了下脸色,压下情绪道:“阿婉,我敬重姚叔,但本王对你另外,若是你因为母妃生前的许诺,我劝你趁早歇了这个心思。”
萧绎说完,转身回了寝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