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魔神不甚在意地收回手，任由巫昭跌倒在地。
似乎是觉得还不够，他手中的素伞瞬间变得漆黑，带着破空声朝轮回道刺去。
随着魔神嘴角溢出一抹血色，刚修补好的轮回道再次坍塌。
他走到巫昭身前，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小神女，你能拿本尊如何啊？”
“本尊不死不灭，连天道都奈何不了本尊。”
魔神一字一顿道：“除非本尊自己愿意去死。”
巫昭瘫坐在地上，她紧紧盯着魔神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可他依旧一副厌世的模样，波澜不惊地看着巫昭。
巫昭突然朝他笑了：“可我偏不让你如愿。”
她朝魔神笑得灿烂，身上的衣衫瞬间变成了那身神女服。
巫昭转身朝神女殿上方飞去，再转身时一双绿金色的眼眸中满是悲悯。
“古巫灵族第八百九十九位神女巫昭，自愿献祭神魂，以吾之躯为媒，辟启灵之法。”
神女殿上方传来巫昭有些空灵的声音，霎时间属于巫昭的轮回之力夹杂着天道的规则之力自她体内里喷涌而出。
“巫昭！”
“姐姐！”
魔神和司星珩同时惊呼出声。
“姐姐！不要！”
“巫昭！他们神魂已碎，就算你借人族气运为他们修补残魂，也无法修回他们的肉身，到时你的族人个个都是孤魂野鬼！”
魔神几乎是吼出来这句话的，可巫昭却丝毫不在意，她手持浮世镜，无妄扇从司星珩手中飞出与其他七族圣物一同围绕在她身边。
“以吾神魂，铸六界轮回，残躯为祭，封邪除祟。”
霎时间满地尸骸连同遮天蔽日的血红煞气如潮水般消散。
“巫昭！你疯了！”
魔神近乎疯狂地朝她冲过去，封印的金光又将他拉扯离开，被强行封印在天泽前，他身上爆发出一股极强的魔气向周围肆虐。
司星珩身上青衣早已被血染红，无妄扇也从空中掉落下来浸在血污中。
他不知如何是好，跪在地上茫然地失神，眼神空洞得可怕。
突然的，他如提线木偶般僵硬抬头，口中重复道：“别丢下我一个人…姐姐”
巫昭垂眸看向司星珩，眼中绿金色光芒流转，发丝被风吹起，身上的神女服一如她在树下捡他回来时那样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今日起，你就是灵族最后的传承者。”
“灵族魂魄复生需要载体，自此得灵认可之人族可与灵一同修炼，此法便唤作——启灵。”
巫昭的身体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周围万物复苏，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只有司星珩跪在原地，他像是被定在原地，过了很久，他才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他的眼早已被泪模糊，踉踉跄跄地手脚并用爬到巫昭消失的地方，他伸手想去抓那些星光，却怎么都抓不住。
“姐姐巫昭，为什么？”
他早已准备好赴死，他心中无限思绪还没来得及对巫昭倾诉。
“为什么，连与你一起赴死的资格都不愿给我”
司星珩身上的气息一度变得如魔神一般，体内魔神布下的封印摇摇欲坠，神女殿内突然飞出一道碧芒，司星珩有些愣神看着飘到手中的碧色鎏金玉简。
“落尘？”
司星珩颤抖着手试着打开落尘，随着他灵力注入，玉简缓缓展开。
在《封印》一则中，司星珩看见了巫昭所用的秘法，在这秘法旁还有一行字：人族受天道爱宠，若愿舍去一切以信奉之力供养守护之灵或可换取一线生机。
司星珩愣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姐姐人族真的值得吗？”
落尘自己吸收司星珩灵力快速翻页，最终落在了《生》这一则。
司星珩紧盯着空中浮现的字轻声念道：“寻幽州至宝九幽花，极北之地梦华草…”
中间那段字仿佛被抹去了人一般，只留了最后一句：以命换命，可逆天道。
司星珩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双眼在这句话上来回打量：“以命，换命吗？”
他像是溺水之人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口中不停念着这一句“以命换命”。
在司星珩身前，一道虚影怔怔地站在那里，正是姜黎。
她的眼神正好对上抬头的司星珩，刹那间，周围的场景如泡沫般消失。
天泽，封魔台。
散发着淡淡白气的寒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冰而出。
雪女早已消失，笼罩整个世界的寒冰随着姜黎睁眼开始碎裂。
不过眨眼间，原本寂静的世界开始恢复喧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姜黎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气，无数记忆回笼，她眼中泛起红丝，双手不停颤抖。
司星珩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他下意识伸出手想将姜黎扶起来，却又在意识到姜黎恢复所有记忆后生生停住。
姜黎抬头看向司星珩滞在半空中的双手，同时也对上了他复杂的眼神。
她别开双眼，自己站了起来。
司星珩似乎并不意外，默默收回手道：“姐姐。”
这次，姜黎“嗯”了一声。
“哎呀，雪女还真是碍事，不过既然都记起来了，本尊现在该叫你姜黎，还是巫昭？”
姜黎看向魔神，沉声道 ：“姜黎。”
魔神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眼中的笑意不达眼底。
“那么姜黎，即便你的修为恢复，也杀不了本尊。”
魔神好整以暇地扫视了众人一眼，又道：“不如还是一样，姜黎，这一次你会怎么选呢？”
周遭的空气似乎都随着魔神这句话凝固了片刻，所有启灵者都从另一个视角经历了这一切，他们此刻心中既乱又急，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在众人注视中，姜黎微微仰头，眼中难掩的傲气十分自然地流露，让魔神觉得无比刺眼。
“那我也再说一次，你不会如愿。”
魔神像是想到了什么，淡淡道：“哦，他们人族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命由我不由天？呵，愚蠢又自大。”
“从前本尊也曾信过这句话，但后来本尊才发现，命本由天定，能改命的天道明里暗里允许的，否则就算舍去一条命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他看向姜黎：“难道不是吗？”
姜黎道：“我只信命由我定。”
魔神眼中暗了暗：“那就没必要继续聊下去了。”
姜黎笑道：“的确没有必要。”
她等这一日很久了，一开始就知道今日的结局，即便察觉到司星珩的情绪也只能装不知。
姜黎心想：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但对司星珩，的确是亏欠良多。
似乎是看出了姜黎的想法，魔神撇了司星珩一眼。
“你若想她永远装下去，就站那别动，等她再死一次。”
魔神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嗓音在司星珩脑海中响起，同时他还朝姜黎挥出一道魔气。
司星珩立刻挡在姜黎面前，回头对姜黎道：“姐姐，信我一次，好吗？”
姜黎欲言又止，在司星珩和魔神之间来回看了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信你。”
下一刻，司星珩当着所有人的面劈开一道时空裂缝，拖着魔神坠入其中。
景忆雪看着魔神消失的地方扯出一抹很难看的笑，渐渐地笑出声来。
“为什么？我就知道最后还是这样！尊上，既然您一走了之，那忆雪就替您毁了这三界！”
景忆雪愤愤地看向姜黎：“小神女，本君与尊上不同，我与人族，不死，不休！”
说罢她遁入黑暗，不知去了何处。
姜黎眼前有些花，却不敢显露出来，只道：“封魔台不必再守，都回去吧，你们的宗门需要你们。”
她说完匆匆离开，踏进玄台山的小院时才晃了晃身形。
当初失去掌控轮回的本源有多痛苦，如今恢复也是一样，不是她不想杀景忆雪，而是她不能出手，否则景忆雪定会看出来。
她在赌景忆雪会因魔神的离去而恼怒，事实证明，她赌赢了。
景忆雪的确爱魔神，却不会因为这份爱而放弃复仇，她的恨凌驾于爱之上。
姜黎苦笑一声，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也变得这般步步为营。
“姑娘。”
莫淮疲惫的声音自院中传来，他原本的墨色长发已是一片花白。
姜黎下意识地看向他的头发，莫淮无所谓地笑笑：“之前的发色早就看腻了，换一个也不错。”
姜黎转移话题道：“六宗，如今是什么情况。”
“不好不坏，总之暂时没什么危险了。”
幽州有蛰伏三万年的底蕴，人族自然也有。
莫淮不说，姜黎也不再多问：“我不知道阿珩能挡住魔神多久，时空裂缝是随机的，我也不清楚它到底通往何处。”
莫淮点头：“那姑娘的意思是？”
姜黎道：“至少一年内，魔神回不来。”
“海灵城外，有一处秘境，宗主挑选一些弟子，我会将他们带进去历练，那里机遇与危险并存，死在那里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三日之后我从玄台山出发，愿意去的在我进秘境前自行在无间之森外等我。”
莫淮在听见“海灵城外有一处秘境”时情绪有一瞬间的激动，他按耐住慌张道：“是。”
想了想，姜黎又加上一句：“必须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