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濯春尘顿时不说话了，他垂着头看向自己脚尖。
一旁的江寒秋收起了一贯的欢脱，道：“暮寒为了让我们走，以自己的本源化作风暴暂时困住了魔神。”
瑶姬轻叹一声，她看向神女殿，眼中满是愧疚。
昭昭，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我们灵族注定有此一劫，躲不过的。
虽然是我们的一厢情愿，但你的的确确是我们灵族唯一的希望，本就是我们灵族对不起你，姐姐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想尽力弥补你。
想到这，瑶姬又看向司星珩，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司星珩，你过来。”
司星珩定定看了瑶姬一会儿，才抬脚朝她走去。
“说起来这么久了，我作为昭昭的姐姐还不曾送过你什么，这是我亲手捏的昭昭小泥人，送你留作纪念罢。”
说着瑶姬拿出一个与巫昭有九分相像的小泥人，塞进了司星珩手中。
司星珩感受着手中的泥人，里面似乎有巫昭的一缕神魂印记，他有些诧异地抬眸：“瑶姬姐姐，为什么要送我？”
司星珩是知道的，灵族对于自己很喜欢的东西总习惯分出一缕神魂印记留在那东西上。
瑶姬笑而不语：“你拿着就是了。”
此时的瑶姬并不知道，在巫昭死后，她一时兴起送司星珩的这个泥人，是司星珩三万年里找到的让巫昭复生的唯一希望。
“好了，去陪着昭昭吧，这里有我们。”
司星珩还是朝瑶姬道了谢，又回到了常待的那个角落。
浮世镜中，那正撕裂周围空间的恐怖风雪竟生生被魔神撕碎，他血红的眼眸漠视万物，冷冷看向浮世镜外的瑶姬，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告诉巫昭，交出浮世镜，本尊便放过你们。”
“否则，即便你们都像这位冬神一样不惜耗尽本源而死，也不过是蚍蜉撼树，自取灭亡。”
说罢，他的身影消失在浮世镜中，那片风雪中只剩下一支冰蓝色的箫，尾端坠着一个雪花吊坠。
一直没说话的夏锦池看见箫时就已经红了眼：“那是暮寒的！我要去拿回来！”
濯春尘和江寒秋死死拉住他，却都被夏锦池一把推开。
“江寒秋！暮寒平日对你最好！你连他唯一留在这世上的东西都不让我去拿回来！”
云暮寒连残魂都不曾留下，他将自己的一切献给冰雪本源，换取困住魔神的风雪。
江寒秋再也忍不住眼角湿润：“夏锦池！暮寒用他的命换你的命！你现在要去送死我不拦你，只要你能将暮寒换回来，否则就给老子在这待着！你这条命已经不是你的了！”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了，巫昭从神女殿内走了出来。
她只是看了众人一眼，殿外便瞬间安静了下来。
瑶姬不可置信地看向巫昭：“昭昭，你的修为竟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相书兰也不由得多看了巫昭两眼，不知在想什么。
濯春尘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若能再给巫昭十万年，魔神也并非不可斩于她剑下。”
巫昭道：“我只是暂时稳固住了轮回道，想要完全修补，至少需要两日。”
她看向众人：“魔神很快就会来，两日之内，我无法出手。”
夏锦池立刻道：“那就两日！”
瑶姬也道：“除非我死，否则魔神休想踏入你的神女殿。”
巫昭最后看了众人一眼，她的族人只剩眼前这几个，她甚至没能看到其他人最后一眼。
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巫昭挺直脊背走进神女殿。
不知何时飘起的雨丝纷纷扬扬养神女殿笼罩，气氛压抑又沉闷。
大殿上方站着四人维持着神女殿的结界，眼中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相书兰不知所踪。
“本尊再说最后一次，将浮世镜交给本尊，本尊便放过你们。”
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手持素色纸伞信步走在其中，语气漫不经心。
周遭雨水丝毫不曾沾染在他衣摆，纸伞微抬，一双桃花眼中瞳孔有些细长，隐隐泛着血色。
瑶姬眼神复杂地看向他，面上带着探究：“魔神，倘若轮回道当真坍塌，三界苍生”
“这三界苍生与本尊何干？”
魔神冷眼看向瑶姬，心中暗道：这世间万物或贪婪或卑劣或无辜，是死是活于他并无区别。
夏锦池语气很冲：“古巫圣物，岂能给你一个魔灵！”
魔神好整以暇地看向瑶姬身后的夏锦池，眼中满是嘲弄。
“魔灵”
他缓缓说出这两个字，周遭魔气瞬间朝神女殿席卷而上。
“无妄，诛邪。”
司星珩的脸出现在魔神面前，手中的无妄扇打开挥散一团魔气。
他神色复杂，手中无妄扇化作一柄似碧玉的长剑。
“本尊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小神君’啊。”
魔神眉头微微上挑，将“小神君”三字咬的极重。
司星珩并未理会他言语中的嘲讽意味，默默加固结界后看着他。
“那小神君又为何阻拦本尊呢？”
魔神似是在问无妄，又像是在问自己。
他眯了眯眼看向挡在众人身前的少年：一袭青衫，玉簪束发，立如芝兰玉树，当真是与神君二字极为相配。
世人说神明爱苍生万物，魔神却觉得是也不是。
“果然，碍眼的很。”
魔神嗤笑一声，他就是人族口中的“神”，却要覆灭苍生。
司星珩并未回答魔神，只是默默攥紧手中的无妄扇道：“浮世镜乃是我古巫灵族圣物。”
“既然如此，就都去死吧。”
魔神瞥了他一眼，淡漠地抬起手。
漫天魔气翻涌着朝神女殿攻去，那结界上瞬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魔神微微挑眉，看向站在结界的司星珩道：“哦，看来你在灵族混得不错嘛。”
司星珩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下一刻就感受到身后冲天而起的灵力。
他震惊地转身，看向空中的瑶姬四人：“你们”
是的，瑶姬和濯春尘三人选择了和云暮寒一样的方式，燃烧自己的本源。
魔神之力本就源于魔渊下的至恶魔气，只要那魔气存在一日，魔神就存在一日，除了燃烧自己的本源，瑶姬别无他法，她们拦不住魔神的。
魔神也不急，就静静看着四人的生命力流逝，时不时还和司星珩说上两句话。
他也不管司星珩没搭理他，自顾自地说着。
两日眨眼就过去，魔神察觉到瑶姬四人已经到了极限，果不其然，下一秒神女殿的结界瞬间消失。
殿内，巫昭亦被反噬，她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担忧地看向外面。
瑶姬回望殿内，轻声而又坚决道：“昭昭，我们要先行一步了。”
巫昭眼尾有些红，强撑着站起来立在浮世镜前重铸被魔神毁去的轮回道。
从缺口涌出来的残魂、亡魂不计其数，她根本来不及捕捉。
她眼中坚定，嗓音却慌到颤抖：“瑶姐姐，相信我。”
瑶姬只是笑：“我信你，只是我不愿。”
四人互相搀扶起身，瑶姬双手结印，金色的阵法瞬间将他们笼罩其中。
巫昭此刻无法离开，只能眼睁睁看着瑶姬和其他同伴挡在她身前。
“以身化灵，魂归天泽，献吾之身，重铸轮回。”
四人不再维持人身，化作灵的本体飘入神女殿内没入浮世镜。
魔神冷眼看着，道：“愚蠢，可笑。”
“魔神！”
司星珩被魔气死死禁锢在地上，他浑身血痕，手腕脚踝更是已经被勒断。
昔日最爱干净的他第一次在人前这般狼狈，顾不得自己的伤，他一步一步朝魔神爬去。
殿内，巫昭拼尽全力补上轮回道最大的缺口，她清晰感受到世间再也没了瑶姬四人的气息，浮世镜也落回到她手中。
巫昭喃喃自语道：“魔神，我们该做个了断了。”
她转身走出神女殿，抬头看了眼赤红色的天空。
“小神女终于舍得出来了？”
魔神打量着眼前少女，同他多年前从浮世镜中看见的一模一样。
一样地悲天悯人，一样地愚蠢。
巫昭没说话，而是看向司星珩。
其实司星珩与魔神长得并不像，魔神身形高大，喜着白衣，一双桃花眼中满是厌世。
而司星珩比魔神稍矮一些，有双极好看的丹凤眼，右眼下有一点泪痣，平日总随巫昭穿青色衣衫。
魔神朝巫昭伸出手：“巫昭，将浮世镜给我，我并不想杀你。”
巫昭不知该如何看眼前这人，灭世本非他所求，可他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她的族人同伴本可以走，却为了她和苍生甘愿赴死。
昔日人族逼她杀了司星珩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巫昭心中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
魔神伸出手朝她走近：“巫昭，将浮世镜给本尊，本尊会送你去海灵秘境，届时你可以去其他小世界，再无其他任何牵绊。”
“更何况，这不是还有阿珩在吗？巫昭，人族和他，你总要选一个的。”
巫昭一把甩开魔神的手，站在司星珩身前宛若坚不可摧的大山。
“我偏不。”
魔神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把掐住巫昭的脖颈，认真道：“巫昭，我真的不想杀你。”
巫昭被掐的有些呼吸困难，语气却没有什么变化：“可我想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