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冬运会·复出
“各位冰迷,欢迎来到第十三届h省冬季运动会的现场,即将开始的比赛是女单短节目。”
叶绍瑶跟随第一组进入候场区,眼睛看着比印象中要明亮许多的冰场。
她已经快两年没有体会过这样极度紧张下的放松。
“现在的花滑还是没有多少观众。”她自言自语。
还是在岸北市体育场,南边的观众席依旧只有稀疏的几个观众,被工作人员邀请到前排观看。
“这已经是主办方到处赠票后的结果,”身后的姑娘笑吟吟,“我们班上每个同学都有比赛的门票。”
可这里不像有许多学生的样子。
“今天不是周末,”她说,“我还是向学校请假来比的赛。”
今天是星期五,不过也难怪叶绍瑶忘记了日子,为了这一场比赛,她已经有两天没去学校了。
请假理由是要去医院复查膝盖。
没错,她早上刚从医院出来,爸爸妈妈在中午回到工作岗位,而她在父母出门后直接让出租车捎到了这里。
穆百川看见她真来比赛时,差点没把眼睛瞪出来,连连夸她‘拼命三娘’。
“下面有请第一组参赛选手登场。”广播响起。
小姑娘们摘掉冰套,来到赛场。
“下面进行选手介绍。”
洒在观众席的灯光逐渐向冰场收束,照射在跃跃欲试的选手身上。
“叶绍瑶,来自星未来俱乐部,曾两次参加全国少年锦标赛。”
叶绍瑶站在光圈里,向四周的观众致意。
她在最需要比赛历练的年纪断出两年的空档期,相比于同组参赛经历丰富的选手,她的简历太过苍白。
但不是所有人都在为她惋惜。
比如刚才一直在她身后说话的小姑娘。
“原来你真是叶绍瑶,”她在六练结束后对她说,“我还以为你退役了呢。”
不仅如此,小姑娘还热心地给她跑老远拿回冰套。
叶绍瑶有些受宠若惊,一个劲说谢谢。
小姑娘说:“其实我也参加了前年的少锦赛,自由滑还和你同组,如果不是你在比赛中受了伤,我都不会站上领奖台。”
原来是当年捡漏的第三名,叶绍瑶回忆着,似乎想起她当年那身红色的亮片裙子,她的名字也很特别,叫陈青梅。
“那你怎么会在第一组出场?”好歹也站上过全国赛的台子,国内积分应该不会差。
“我去年身高体重一直不稳定,丢了两个三周跳,没有出来比赛。”她吐吐舌头,用释怀掩饰遗憾。
叶绍瑶问:“那你现在找回来了吗?”
“你呢?”她的问题被打了回来。
她可是打算在这场比赛重新一鸣惊人的,只能留下悬念:“敬请期待。”
“你也期待期待。”
两个半大不大的姑娘在这里比谁会绕圈子。
穆百川刚好找过来:“下一个就是你上场了,还聊天呢。”
叶绍瑶如梦方醒,前一位选手的节目已经进入中段,她赶紧起来压腿热身。
“我知道你这丫头,只要学会了什么技术,恨不得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穆百川替她拿着外套,一遍又一遍地耳提面命,“你今年的目标是全国锦标赛,可别现在负伤了。”
叶绍瑶也学着他的腔调:“知道,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这几年,教练不仅长了年纪,连说话也越来越像中年的长辈。
“走啦。”场上的选手已经退下来,她迫不及待接下这一棒。
“下面登场的是叶绍瑶,来自岸北市星未来俱乐部。”
叶绍瑶结束巡场,半跪在冰场中央。
因为这个赛季打的是复出赛,她没有大张旗鼓联系编舞师,两套节目还是沿用了前年的《末代皇帝》和柴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节目编排也没有太多改动。
不同的是,她不知道自己会跳成什么样,比两年前还没有底。
但我已经站在了舞台上,脑中另一道声音说,没有什么比重新开始更重要。
音乐开始。
《末代皇帝》这首曲子是当年穆百川挑的,当时他正带领岸北的学生去总部参加俱乐部队内赛,为学生构思下赛季音乐时,他们正好在故宫玩了一圈。
看见一个小孩在墙根追宫里的小猫,他当即就说,滑滑华夏风也不错。
一串基础步法后,叶绍瑶向后跳出3t,连跳3t周数不够会被降组。
她在起跳时多少能够分辨自己的状态,包括在赛前的训练,她一直以三周接两周的连跳为主,这次她纯属是想试试能否在赛时激发潜能。
毕竟在受伤之前,她的3t+3t还算不错。
不成功便成仁,虽然勉强落冰了,但现在没有加分不说,估计还要被穆教练训一句莽撞。
没关系,三三连跳已经重新向她伸出了手。
转身后压步,她接上编排的舞蹈动作,开始第二个跳跃。
原本在节目后段的阿克塞尔跳被提前,因为她不确定现在的体能水平能不能支撑她在结尾跳出一个完美的a跳。
她卡着音乐,向前跳跃两周半,高度还不错,浮腿打开及时,分数应该很可观。
作为逆时针选手,右腿是主要滑足,跳跃、旋转几乎都需要右膝强有力的支撑。
相应的,膝盖磨损也会严重许多。
在当年手术后,虽然她有循序渐进地进行康复训练,但系统的跳高跳远训练她不敢强上,所以在一系列技术动作后,她感觉到右膝有些酸胀。
她不知道这是正常的反应,还是膝盖又有了积液。
按说她的伤都两年多了,最近也没有复发的迹象,区区一个短节目,应该不会这么立竿见影吧。
所以在最后,她还是跳出了后内结环三周,将当年的难度原模原样的搬上来。
一共三组跳跃,她把找回来的三周跳都放了上来,足以让她在平均实力最差的第一组鹤立鸡群。
果然,第一组结束后,叶绍瑶以技术分2845分,节目内容分2231分,以超过五十的高分暂时位列第一。
她算了算,比第二的陈青梅高了九分之多。
“你这么快就找回来了五种三周?”陈青梅很惊讶,她以为自己能够保留两种三周已经算是上天眷顾。
何况叶绍瑶还是残血状态。
“秘密。”她不会告诉别人,其实在伤病前,她也没有掌握全部的三周跳跃。
因为对方的眼里满是佩服。
如果说以前的比赛是为了用名次证明自己能够出成绩,那么这次,她放宽心,因为挑战的对象是自己,她觉得自己已经在成功的半路上了。
后场没有看见季林越的影子,他估计正在哪里陆地热身。
容翡身在首都,也不在身边。
叶绍瑶现在有很多话想要倾诉,但根本无人可说,憋得慌。
“教练,我先回家啦。”
她要赶在妈妈回家之前到家学习,最好还有时间打一通电话。
因为鞋包被邵女士连同冰鞋一同藏了起来,她的旧冰鞋没有外套穿,只是用塑料袋包了一圈。
“小叶今天没上学?”
一路都很安全,如果没有遇上天天都爱在院子门口择菜的林婶儿的话。
林婶和邵女士关系还不错,她又是个大嘴巴,叶绍瑶曾经多次深受其害。
她条件反射把鞋藏在身后,打着哈哈:“林婶儿今天在择什么?”
“这孩子,昨天不认识大白菜,今天连大蒜也看不出来?”林婶直嘀咕。
叶绍瑶继续牛头不对马嘴:“我家最近只吃独头蒜。”一步一步挪向楼梯口。
越过眼线,一路偷偷摸摸到家门口,她终于放心大胆开门进屋,藏好冰鞋,她终于拿到了心心念念的电话机。
“容翡姐姐!”对方很快接电话。
“瑶瑶,我正要去训练呢。”
“我今天去比赛啦。”
“比什么赛?”容翡还没反应过来,“哦,你之前说你向市里作文竞赛投了稿,有结果了吗?”
这很符合叶绍瑶的心理预期:“我去参加了省里的冬运会。”
“h省?”不,这不是重点,容翡惊呼,“你去比赛了!”
“而且短节目就拿到了五十分。”叶绍瑶可太沾沾自喜了,这分数和自己受伤之前的少锦赛不分上下。
“说吧,上了几个三周?”容翡问。
叶绍瑶对自己的难度如数家珍:“两个三周,还有一个三连三。”
“穆教练得骂你了吧。”
“没呢,我趁他还没在气头上就溜了。”
容翡被逗笑:“不愧是帮主。”
什么陈年旧事,她都快忘了花生帮这笔旧账:“咱们不是叶季容张吗?花生帮难听死了。”
她真想把关于这段往事的记忆全部消除掉。
“那好吧,队长,”容翡不情愿地改口,“那你自由滑打算怎么办?”
叶绍瑶恢复训练的时间并不长,平时又需要注重学业,很难保证每个星期的上冰时间,无论是体能还是难度,一定比不上两年前。
“我还有时间,我的目标可是今年的全锦赛。”
2010年的全锦赛在二月中旬举行,那时正在寒假,她应该有很多时间泡在冰场,或许还能有不小的突破。
“也就在一个月后,”容翡还是在现实地替她考虑,“你难不成还指望在这段时间攻克阿克塞尔三周跳,集齐五中三?”
跳出三周半是不可能的,就是叶绍瑶再自信,也不敢想象有天能迈入三周半的行列。
“我等你哪天跳出三周半,我再紧跟你的步伐。”叶绍瑶坐在沙发上,脚后跟搭在沙发边,让自己保持一个舒适的放松状态。
“那个……”
“怎么啦?”
“我不跳三周半了。”
“为什么?”对方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她顿时正襟危坐,“你之前不是成功过几次?”
“我现在已经专项双人滑了。”
年龄越大,体能也会不如小时候,这些年容翡一直兼顾双人滑与单人滑,做出舍弃是迟早的事。
但叶绍瑶没想到,她放弃的是单人滑。
她反复问:“为什么啊?”
容翡今年还没满十八岁,她还有好几年的花期去经营自己的国内女单一号位。
叶绍瑶无法理解。
“现在双人滑的竞争不是很大吗?”
华夏队的韩薇/白崇洛在最近几年的世锦赛双人滑项目连中三元,是当之无愧的国内一号,任谁在短期内也撼动不了。
“你要听什么样的解释呢?”
“都要听。”
容翡思忖一番,斟酌道:“如果是别人,我会说‘因为拿遍了女单冠军,再滑下去也没意思’,但问的人是你,我只能说我上个月刚犯了哮喘,队医让我别再挑战身体的极限。”
“选择双人滑,是因为我现在的能力足够去应付里面的捻转和跳跃,而不用天天肖想阿克塞尔跳和永远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四周跳。”
“你这是放弃了。”
“但我应该再推迟一个赛季作出决定的,”她又笑起来,似乎是真的在笑,“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到赛场了。”
如此说来,当年那场“明星杯”是她们最后一次,且唯一一次同台竞技。
还没挂电话,两个姑娘都在说可惜。
“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容翡说,“我离开女单赛道,你可就少了夺冠的困难。”
有个小姑娘曾经可说过要在十四岁拿全国冠军的豪言壮语。
叶绍瑶自嘲:“我吗?靠我的膝盖吗?”
她虽然敢想,但也知道这是不切实际的事。
“你还有一个全锦赛可以达成你的目标。”
“你根本不给病人恢复的时间!”
她四月份就要满十五岁了,这目标谁能达成得了。
“加油哦,”容翡说,“在没有第二个‘容翡’出现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