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吧,寒假生活
到散学日,岸北已经下了好几场雪。
“成绩单和各科试卷已经发给大家,希望大家能够在假期好好总结。”班主任正在讲台上学期最后一课。
不过大家都心不在焉,教室里响起各种躁动的摩擦声。
后排的同学口口相传:“孜美函又考了双百分。”
大家的成绩都光明正大的印在纸上,全班唯二的三位数分数十分瞩目。
叶绍瑶往下数着自己的名字。
语文94分,数学77分,英语70分,排在第三十三位。
聂心看她面如菜色,悄悄问:“你还好吗?”
叶绍瑶摇头,她现在还好得很,但是晚上就不一定了。
她给自己定的数学目标可是八十分。
回到家,客厅里关着灯,爸爸妈妈又在加班,年关岁末,学校单位都很忙。
说是开始放寒假,但她心里并没有放松,倒不是因为数学考得有多差,她成绩一向这样。
考完数学的那个晚上,她握着爸爸的酒杯偷偷小酌了一口,邵女士说起岸北的中考改革,不知怎的,话题就绕到了学习成绩上。
叶绍瑶当时迷迷瞪瞪的,拍着胸脯打包票:“数学考试特别简单,我一定能考得特别好。”
听说她当时豪言壮语能考九十分,最后还是叶先生砍价砍下来的。
电视里的动画片已经切到下一个新闻节目,冬天天黑得早,此时窗外已经没什么颜色,灯光下也没有行人路过。
她有些心慌,把家里每一盏灯摁亮,最后拿起电话拨出号码。
妈妈平时都有课,不让她打电话过去。
她先敲响了爸爸的手机。
“喂,宛郦?”
“爸爸,是我。”小姑娘握紧听筒。
“妈妈还没回家吗?”
“妈妈应该有晚自习。我饿了。”
叶先生说:“冰箱里还有很多饺子,瑶瑶会煮饺子吗?”
话筒那头沉默了。
“爸爸这里还有很多工作,回来应该已经九点钟了。”叶先生很抱歉,确实抽不出空闲时间为女儿做饭。
“没关系。”
叶绍瑶知道他很忙,也知道他做饭没什么水平,只是听到爸爸的声音会有安全感。
“晚上会下雪,瑶瑶记得检查门窗,如果可以,爸爸会尽量早点回家。”
电话那头响起遥远的呼喊,是大老板又要派任务了,叶绍瑶没有多说,匆匆挂了电话。
按照叶先生的话,她随即把每个房间都转了一圈,原来是主卧的窗户一直呼呼灌风,难怪她觉得家里阴森森。
关掉电视,她打开冰箱,新鲜蔬菜还有很多,但她不会做,只能束手无措的眼不见心不馋。
她穿上棉衣,顶着风去季林越家蹭饭。
温女士指使丈夫布碗筷,自己则在灶前盯着一锅菜:“今天家里随便做了些炖菜,瑶瑶将就吃。”
叶绍瑶在餐桌前坐了有一会,一直没见着季林越人。
“温姨,季林越呢?”
刚刚还一起回家呢。
“在卧室收拾行李。”温女士回答。
“他要去哪?”叶绍瑶问。
“他说他要去叶绍瑶的老家,”季先生反问,“你不回老家吗?”
有这事?叶绍瑶愣了愣,她今天放学也没和季林越提过呀。
门边站着偷听的人抠着门缝:“你去年说的。”
去年过年的时候。
叶绍瑶向他走过去,用手指卷着辫子:“我应该在春节之前才会回去,大概……还有半个月?”
“还有半个月啊。”
说完,季林越回到房间,把她关在了门口。
叶绍瑶觉得他刚才那句话神神叨叨,还摆出满脸不乐意的样子。
吃了饭,客厅里的中还没到八点,《焦点访谈》刚刚结束。
虽说叶绍瑶来的目的就是蹭口饭吃,但这里人气儿旺,暖气足,爸爸妈妈也没打来电话催,她心安理得地躺进沙发,和温姨一起看电视台八点档。
“她在下毒吗?”
“这个徐盈盈的眼神好恐怖。”
叶绍瑶看电视剧话多且密,一旦角色有什么动作,她一定要一惊一乍说出来。
广告时间,她终于舍得离开温暖的沙发,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不知不觉走到季林越的房门前。
她刚才想了想,季林越是不是生气了,虽然他不会这么小气,虽然她也没冲他发脾气。
她敲响了门,轻轻的,侧着耳朵听他的动静。
不会还在收拾行李吧。
“我没锁门。”她得到了入门许可。
叶绍瑶拧动门把走进去,他正坐在窗前的书桌,伏案不知在写什么。
“你生气啦?”她直说。
季林越的笔顿了一下,但他头也不抬:“没有啊。”
真生气了。
为啥啊?
叶绍瑶想不通,她来季家也就一个小时的功夫,和他也没说两句话。
“是因为我说回老家的事吗?”她猜测,“你很想去我老家玩吗?”
对方不回答,她有些笃定了。
“其实我现在就可以去乡下,我姥姥盼我盼了好多天了,电话从国庆打到年底,手机每个月都欠费。”她解释,“我说我过年才能回去,是因为我爸爸妈妈那个时候才放假。”
季林越终于放下笔,肯转过身:“我猜到了。”
叶绍瑶“嗯”了一声,就当他是猜到了吧。
床边还躺着合上的黑色行李箱,很好地和窗帘下的阴影融为一体。
“你带这么多东西?”
虽然没有估量这个行李箱的尺寸,但起码有她的腿那么高,相比她去年的轻装上阵,也太隆重了吧。
事实证明,确实需要这么大的行李箱,叶绍瑶的小箱子只够装换洗的厚衣服,其他的玩具和作业都塞在季林越黑色的行李箱里。
出行这天,她特意挑了件明丽的棉服,季林越和行李箱穿了同款,都是一身黑,像个行走的影子,衬得刚下过雪的城市更白。
季先生开车载小孩子们去火车站,一路护送他们上火车,这班列车有他轨道专业的朋友,请了两顿饭让他多照顾。
去往平家屯的人不算多,两人旁边刚好空着。
列车员有季先生的托付,刚查完车票就来认人:“你就是季林越?”
男孩点点头。
列车员问:“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季先生只说两个孩子要去乡下奔亲戚,却没说孩子都叫什么。
季林越他是知道的,小时候还抱过的交情,但他对面的女孩,是见也没见过。
“我叫叶绍瑶。”
虽然她真是姐姐,但面对这个陌生的叔叔,她不知道该不该这样明说。
“我记得老季的媳妇姓温呐。”他纳闷。
纠结完这一茬,车窗外的楼房已经不多见,迎面是稀疏坐落的平房,耕地和草垛被雪覆盖着,天色也是白茫茫的。
“我上次和妈妈一起坐火车,景色比现在有趣多了。”叶绍瑶撑着脸,眼底是一片有一片呼啸而过的白色。
再经过了几座山几条河,数也数不清了,因为起得早,她现在正在季林越的《仁华学校奥林匹克数学课本》前伏桌酣睡。
“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平家屯站,请您提前拿取行李,做好下车准备。”
叶绍瑶被季林越晃醒,举手投足间有些起床气,她刚梦见自己完胜屯子里那条四处撒野的野狗,还没来得及炫耀呢。
告别列车员,姥姥就在候车室站着,小站的装潢特别简陋,根本找不到多余的空座。
也不知道姥姥等了多久。
“姥姥!”
她扑过去,用双臂环住,姥姥卡着她的胳肢窝,却举不动外孙女。
“瑶儿有长高了,姥姥都抱不动了。”
“才没有,是姥姥力气小了。”
前天才量了身高,这学期才长了两厘米,眼看季林越都要比她高半个头了。
姥姥嘴里说着是,目光看向跟着她一同来的跟班:“姥姥见过你,你叫季林越。”
季林越乖顺的走近,任叶姥姥揉乱他的头发。
像鸡窝一样,叶绍瑶看着咯咯地笑。
“姥,你怎么来的?”
“在路上拦了辆三蹦子,给两块钱能走几十里。”
但三轮车可塞不下这么多行李。
“要不你跟在车后面跑吧,”叶绍瑶从三轮车的车篷下探头,“屯子离这里也没有多远。”
“你怎么不跑?”季林越没想做出让步,把行李箱往她腿边又挤了挤,“你的往返跑成绩可比我慢了七秒。”
叶绍瑶自认体育项目打遍全班女生无敌手,谁要跟男生比呀。
“好男不和女斗,你懂不懂!”
一路上吵吵嚷嚷,笑得姥姥眼尾的皱纹又多了一条。
她说:“去年只瑶儿一个小朋友,家里过年都冷清,现在好朋友也跟着来,肯定忒热闹。”
刚斗完气,叶绍瑶要和他划清好朋友的界限:“才不会,季林越平时都不理人的。”
这倒是不假,季林越呛声,一个人闷了下去。
“您看,就是这样。”
她学着他愁眉苦脸的表情,双手握在膝上,眼睛往别处瞟。
车夫拉下刹车,打断各有忧乐的婆孙三人:“是到平家屯吧。”
“是是是。”叶绍瑶抢先答。
接下来是一段掺了石子的土路,车夫不肯走,只能靠步行。
季林越费劲把行李箱搬下来,一手拖着一只。
石子路不方便一切带轮子的东西前行。
但小姑娘满心都是不远处的小平房,撒手就跑了一里地。
“我们瑶儿就是这样,家里人都管不住的野性子。”姥姥有些抱歉,伸手想帮忙。
季林越摇头:“要是我能回老家,我也会这样。”
“季林越,”远处小小的身影又跑回来,慌里慌张,“那只野狗又长大了,老长一条!”
“什么野狗?”
叶绍瑶指着屯子门口的小黑点:“看见没?土黄土黄的,见人就吠。”
姥姥说:“它现在叫平平,已经被屯长养了大半年了。”
嚯,还飞上了枝头变凤凰。
平平钻进雪堆不见影,冬日午后的屯子安安静静。
也不是很安静,隔壁屯有什么喜事,唢呐吹了老半天。
“乡政府说要给咱们村开发旅游景点,今天正好赶在小年前试营业,”姥姥平时耳听八方,消息是灵通的,“咱们村民不花钱,你俩有空去看看。”
有好玩的!
叶绍瑶大摇大摆走在路上,对季林越故作玄虚:“期待吧,我们的寒假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