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冰场的一天
教练说,岸北在今年八月特别设置了“明星杯”青少年花样滑冰大赛,只要拿到自由滑二级合格的证书就可以报名少年组。
叶绍瑶盼星星盼月亮,在拿到证书的那一天,马不停蹄递交了岸北市“明星杯”的报名申请。
报名需要有监护人的手写知情书,邵女士为了方便向教练了解情况,抽空和俱乐部约了时间,在沟通中签署了意向书,一式两份。
叶绍瑶晚上还拿着简简单单的一页纸反复捧读,高兴得睡不着。
这是她第一次在签约意向书上写下大名。
教练告诉她,这次的比赛虽然是商业赛,但也是按照市级标准举办,只要她的名次可观,就可以将一纸意向书换成一本签约合同。
“合同是什么?”她问。
穆百川摸着她炸毛的脑袋:“合同是你正式成为星未来俱乐部一员的证明。”
一般俱乐部签运动员都得看成绩,比如季林越,他就参加过好几次市级的比赛,不过现在他经常跟着市队训练,在特殊时候算隶属于市队。
“我还没有参加比赛,也可以成为真正的运动员吗?”
如果按教练的话来说,只有滑出成绩才能正式加入俱乐部,那手里的意向书又是怎么回事?
穆百川似乎早预料到她会这么问。
虽然她一直在冰场买教练课,归根到底算不上俱乐部的学生,但她从小就跟着星未来学滑冰,无论是他这个主教练,还是偶尔串门的冯蒹葭和李葳蕤。
她和这个俱乐部早已经深深连结在一起。
还有一点,当前的俱乐部机制并不健全,想抓住风口赚课程费的小企业大有人在,但大多都因为运营不善铩羽而归,他并不放心这个有灵气的小孩子成为个体户。
但这些都没必要让一个满脑子只想学滑冰的小孩子知道。
穆百川只是面露神秘:“你只需要安心完成这次比赛就好。”
叶绍瑶无聊地应声,大人们总是说一半遮一半,妈妈刚才也是这样讲,让她只需要顾比赛就行。
“诶,季林越!”
那边季林越背着鞋包来训练,她看见了熟人,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穆百川含笑,向身旁的女士揶揄:“他俩关系挺好,在冰场从没分开过,这学期课程没排到一起,我还以为小姑娘会难过呢。”
但事实上,叶绍瑶每次都会等季林越下课,再一起回家。
“何止,”邵女士也为此费脑筋,“平时上学也天天黏在一块。”
她偶尔和季林越的妈妈约饭,两人都避不开谈小朋友们的情谊。
叶绍瑶在班上没什么能谈到一处的同学,季林越的性格也不好与人相处,他们能成为互相取暖的好朋友,也不算坏。
“季林越,你今天练什么?”
她一路跟着他从门口走进来,关切他的练习情况。
考级季已经过了,学员们终于放下应试备考的担子,重新拾起自己的训练进度。
“我得先热身。”他回答。
换上训练服,他走去健身房的练功室。
叶绍瑶换下冰鞋:“我今天也忘了陆训,现在补上。”
走前,她还不忘和妈妈和教练打招呼:“妈妈,教练,我去练独立动作,不走远。”
其实她是迫不及待想给某人炫耀她新练出来的内点两周,她不说。
季林越的阿克塞尔两周跳是颗定时炸弹,在冰上练了几个月也没什么效果,市队的教练曾打趣他,再这么练下去,三周跳都要向他招手了。
“你还是缺周呀。”
又是没新意的跳跃练习,叶绍瑶坐在沙发凳上,幸灾乐祸。
如果不算上落冰率,她已经出了四个两周跳,除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光临的勾手两周,她四舍五入也卡在这里。
再四舍五入一下,她现在和季林越是同一条起跑线。
“小季是改动作,”冯蒹葭正义地戳穿她,“你那是还没学会。”
冯教练长着一张毒嘴,时不时就爱打击人,叶绍瑶心里认怂,但嘴上坚强地反驳:“比赛时都得扣分。”
终于勉强站住一个,好赖挽回一些面子,季林越看向叽叽喳喳的叶绍瑶:“我现在成功了一个,该你跳了。”
刚才的热身总是他做什么,她跟着做,现在也应该一样。
“不行,我跳不了两周半,会摔倒的。”叶绍瑶把脑袋摇成拨浪鼓,她连两周跳能不能站住都得看运气。
季林越起了玩心,拉着手腕让她展示:“我刚才已经摔了几十次了。”
“摔倒会疼。”
“有垫子。”他跺跺脚下的软垫,示意她不必因为害怕受伤而退缩。
冯教练又在隔岸观火:“是嘛,哪里有不摔跤就能学会的动作。”
拗不过一大一小,叶绍瑶只能暂退一步,转移攻击目标:“教练,滑双人的那对哥哥姐姐呢?”
冯蒹葭手里的双人滑组合已经在俱乐部待了三五年,以前在青年组还勉强能排上全国第四五六号,现在熬进成年组,直接像消失了一样。
今年组合两人都面临高考,更是经常缺课。
她提着这事就来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爱学不学。”
近几年国际上的双人滑难度持续走高,有不少顶级教练致力于创新,这些一直保持传统又拼不上难度的组合,很容易就被拍在沙滩上。
能够成功抓住教练的命门,叶绍瑶狠狠扳回一局,她得意地摇了摇小尾巴:“就是就是。”
“我手底下的小双要再出不了成绩,我就找老穆把你俩拉过来连双人滑。”
峰回路转,回旋镖又扎在自己身上,嗅到风向不对,叶绍瑶紧急撤回一个笑容。
她不显声色地往旁边看,果然,连带季林越也不敢放松了。
说起自由滑,她即时想到的是全锦赛上的杂技表演,再是容翡那条骨折的胳膊。
都不是什么好的印象。
她的小脸写满抗拒:“我不。”
都是吓唬孩子的话,冯蒹葭看他们在这里待得够久,严肃的表情上挂起“恕不招待”的逐客令。
“行了,别想偷懒,带着妹妹滑冰去。”这话是对着季林越说的。
叶绍瑶拿出气势纠正这个错误:“他是弟弟!”
他长高了是一码事,练得更好她也承认,但长幼顺序可不能乱。
“嗯。”季林越点头,虽然依旧不知道一天的早晚到底有什么好介意的。
已经在冰上滑了半节课,叶绍瑶自觉没什么需要适应的,季林越却是刚上冰,从蛇形步开始是找感觉。
但他压根就没在视线里看见她人。
一个急刹,他回头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叶绍瑶也刹住脚,回答得理所当然:“我想跟着你。”
他蹙眉:“很危险。”
“不危险,”叶绍瑶浅浅退了一步,用手臂丈量两人的距离,“你要练习什么步法给我吱个声就行。”
冰场的人不多,只有靠边滑得拘束的几名游客,两个小孩在内场窜来窜去,一个当火车头,一个当火车尾,偶尔会有不小心追尾的把戏。
“我都说了很危险。”
“风太大,我听不着。”叶绍瑶玩得正开心,什么也听不进去。
“你刚才还说摔倒会疼。”
她矢口否认:“才没呢,我从来不怕疼。”
铃声响起,叶绍瑶今天的课时全部结束,季林越的课程紧接着开始。
穆百川走进冰场,看着两个出双入对的小朋友,再次放任叶绍瑶成为连堂课选手。
面对新的学员,他又将“明星杯”的赛程说了一遍。
叶绍瑶对这部分内容已经脱口就来,站在他的身后对起口型,让学员们敢笑不敢言。
“叶绍瑶,我等会要检查你的单足提刀。”
被教练点名道姓可不算一项荣誉,叶绍瑶迅速立正站好,带着任务脱离大部队训练去。
不就是提刀嘛,她看别人做着也不费劲,自己练练也可以应付过去。
这一批学员上的是高阶课,穆百川拿出吊杆进行辅助跳跃。
“你真要开始练三周跳了呀?”挤不进人堆,叶绍瑶只能在外面找季林越说话。
季林越也不说是或不是:“只是先找找三周跳的感觉。”
“也是,张晨旭哥哥用了四年才把三周跳集齐,容翡姐姐说他现在还能摔t跳呢。”
“四年就能掌握五种三周跳,也不简单了。”
能让他说出不简单,叶绍瑶确实觉得稀奇了:“比奥数还难?”
“这怎么比。”
一个是费脑子,一个是费体能,完全不知道还从哪里开始比较。
叶绍瑶站累了,拉着身边的人靠在挡板上,表情不复刚才的轻松,似乎要发表什么严肃的言论。
“季林越,马上就是暑假了,你是不是又要被关起来训练?”
虽然季林越纠正过很多次那是“封闭式”,但她认为,只要他被抓去预备队训练,就半个月没有消息,和被关起来没有区别。
当然,他已经懒得去挑这个错误:“对,在‘明星杯’开始之前,基本都会去跟着市队集训。”
“拿你也会参加这个比赛咯?”
“市队的教练把我们所有人的名字都报上了。”
小姑娘莫名地兴奋:“那我要和你一起比赛啦!”
“不是一起,我是代表市上参赛。”
“看来我们还是对手,”她更激动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是他们第一次同台竞技,“那我得分一定要超过你。”
越来越奇怪的走向,季林越把她拉回现实:“我们都不是一个项目。”
“那你就让我一分。”
虽然叶绍瑶时练时停,但今天的冰时还是超过了身体的负荷,脚踝逐渐使不上力,练后外转三也变形得厉害,最终被穆百川强制赶下来休息。
邵女士在和教练达成协议后已经先行回家,场外除了堆起的行李,什么有趣的也没有。
她把季林越的书包和自己的码在一块,整个人摊在上面,望着天花板数顶灯。
“我的书包不硌吗?”
终于有人来看望她了,叶绍瑶迷迷瞪瞪地坐起来,点头回答:“所以我把你的外套也征用了。”
看来季林越是下场找水杯来了,叶绍瑶熟练地从侧包掏出保温杯递给他。
“季林越,我的节目需要升级,新学会的动作根本编不进去。”
想到季林越可能没有看过她的自由滑,她进一步说:“我想在节目里跳新学的外点两周。”
季林越没觉得困难:“那换掉一周跳就好。”
“我试过,但是音乐就合不上了,”叶绍瑶补充,“还有旋转,我的旋转也进步了,但是也卡不上音乐。”
季林越沉思,他也不精通这个,但如果只是调整难度,问题应该不大。
“我帮你看看吧,再不济,我去问编舞老师。”
距离“明星杯”还不到两个月,有两个勤奋的小孩时不时就来到冰场,也不按部就班地训练,也不爱搭理偶尔穿行而过的客流,仿佛装上了只彼此可见的信号仪,闷头钻研合乐的技术。
“季林越,你编的这个手上动作不好看。”
“可是原来的动作也不怎么样。”
“胡说,这可是我跟着很有名的老师学的。”
“这明明是你自己加的。”
“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