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锦赛·落幕
全锦赛第三个比赛日,岸北市体育馆诞生了第一枚金牌。
荣获冠军的是曾两次参与冬奥会的运动员,在多个国际赛事中斩获过奖牌。在本次全锦赛中,该组合以两个05分毫无悬念地将金牌收入囊中。
容/张在自由滑中表现出色,排名第四,记20分,但因为短节目排名不高,最后分数定格在第六位,无缘领奖台。
叶绍瑶在晚餐间隙抓住还在耗腿的容翡,将手指圈出话筒模样:“请问这位选手对于自己的名次有什么看法呢?”
容翡凑过来:“本帮主今天失去的奖牌,都会在明天亲自拿回来。”
叶绍瑶不乐意地睨着她,收回手里的小话筒:“帮主是我。”
容翡才不提占便宜这事,引导她说:“记者朋友,你应该问我明天有没有信心。”
“那你有信心吗?”叶绍瑶不情不愿。
“有啊!”
看也看出来了,她就多余问。
不过事实确实如此。
容翡在次日的女单自由滑中稳扎稳打,获得了一路绿灯,尤其在节目中段成了3t+2t+2lo,这是她第一次在正赛中做出成功的三连跳。
娃娃雨几乎是顷刻间就袭来的,叶绍瑶小心翼翼地避开散落在冰上的玩偶,任劳任怨地弯腰工作中。
“我帮你。”
容翡放下刀套折返,黑红艳丽的表演服混进孩子堆里,乍一看真分不清谁是选手谁是冰童。
“容翡自由滑技术分54分,艺术分54分,暂时排名第一位。”
这个成绩已经逼平去年该赛事的季军,只要最后三位选手出现不可弥补的失误,容翡很有可能填上短节目微小的差距。
短节目后排名第三位的孟慧林巡场亮相。
叶绍瑶对她也有印象,之前滑了一曲优美的天鹅湖,纤细的脖颈一直仰着,活像骄傲的白天鹅。
但不知是否是因为感受到后生带来的压力,孟慧林显然从音乐一开始就无法很好地贴合节奏,步法慌里慌张,像在追赶什么一样。
“好乱的音乐。”
心里的白天鹅被一群黑乌鸦赶走,听得心里乱糟糟的。
如果说节目的前半段是音乐和选手的互搏,随着体能的迅速消耗,孟慧林显然无法压着节奏。
叶绍瑶看她还在滑组合步法,接跳进蹲转时有些脚软,最后圈数不够影响了定级。
虽然随便评判别人是不好的行为,但叶绍瑶私心认为,这套节目除了难度,不比容翡姐姐那套好,甚至不如这位选手本人的短节目养眼睛。
“你觉得她和容翡谁更厉害?”向琴琴之前对叶绍瑶大夸特夸过孟慧林,但这套节目后,她有些摇摆不定。
“如果看难度的话……”
孟慧林在刚才跳成了2a+2a,其他技术动作也没有大失误,难度肯定会比容翡高一筹。
“但是……”
但是她们都欣赏不来这段音乐,像两部热血动画片的插曲在打架。
不过她们两个小孩子说的算什么,最后还是把纠结丢给裁判,只要裁判认可这段表演,艺术表现分就高,谁还管音乐好不好听呢。
“孟慧林技术得分55分,艺术分51分,暂时排名第三位。”
技术分55分,应该就是那组换足联合旋转出现了问题。
按说艺术分应该随着技术分上下波动,除非技术动作有明显失败,不太可能会出现技术分与艺术分如此割裂的情况,可见这段表演也没有得到裁判组的认可。
当然,叶绍瑶并没有在意她的什么动作没有得到认可,而是被好消息冲昏了头脑。
孟慧林分数的尘埃落定,已经昭示着女单比赛的铜牌的诞生。
容翡已经稳拿这枚铜牌。
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便溜号,叶绍瑶想立刻把这份喜悦分享给所有人。
但她只能按捺自己的情绪,对其他小伙伴说:“季军是我好朋友。”
“万一还有姐姐出现失误呢?说不定容翡是金牌哦。”有小朋友大胆想象。
叶绍瑶被他惊到,全锦赛的金牌,她根本就不敢替容翡姐姐想。
“陈鹏丽技术得分58分,艺术分57分,暂时排名第一位。”
“何辛轲技术得分56分,艺术分56分,最终排名第二位。”
自此,女单短节目和自由滑比赛全部结束,从分数来看,冠亚军的归属还有待进一步确认,孟慧林提前退出领奖台之争,容翡首次参与成年组就摘获铜牌。
颁奖典礼后,叶绍瑶迟迟没有在后场看见她人,怕来不及送上祝贺,抓着工作人员心急地问:“您知道容翡姐姐在哪吗?”
所有比赛已经落幕,观众陆续散场,一场为期四天的盛会在这里欢聚,最终又空空荡荡。
“应该在内场接受采访。”
“谢谢叔叔。”
她再一次穿过这扇半开的门,眼帘中已经没有满堂观众的欢呼,只有运动员和教练员在冰场合影留念。
还有一些磨磨唧唧的媒体,试图从一问一答中挖出更多的新闻热点。
“慧林,您怎么看待本次在全锦赛中的表现呢?”
“我认为这不是我应有的水平,我本来是冲着最高领奖台来的。”
“您是觉得今年仍然有打分不公允的现象吗?”
“我不清楚,但我认为国内比赛应该严格遵守设置组别的年龄限制,否则这项规则将毫无意义。”
“您是质疑今年滑协颁布的新规不符合国际滑联的规定吗?”
采访剑拔弩张,教练怕孟慧林又心直口快说出什么,直接把她拉走。
叶绍瑶气鼓鼓地望着那个清高的背影,分明是自己没滑过别人,怎么好意思用年龄找优越感的。
“小朋友。”刚才的记者把话筒放在她的嘴边。
叶绍瑶回过神,他们这是把她作为下一个采访目标了吗?
“我是冰童。”她指了指胸前的挂牌。
“叶绍瑶小朋友,”记者叔叔按照塑料牌叫出她的名字,“你认为全锦赛好看吗?”
叶绍瑶点头:“好看。”
“你最喜欢谁呢?”
“嗯……”叶绍瑶觉得这个问题好奇怪,“爸爸妈妈我都喜欢。”
记者和摄像师都被她的天真逗笑,怼着她的脸猛一顿拍。
“叔叔是想问,你最喜欢哪名运动员呢?”
“我喜欢容翡姐姐,她很厉害,拿了奖牌!”叶绍瑶挥着拳头给容翡正名,“我的爸爸、妈妈、姥姥都很喜欢容翡姐姐。”
哦,还有张晨旭哥哥,虽然他的短节目和自由滑都不太出彩,但自己可是他们强大的亲友团,要平等地给他们加油。
所以她补充:“我还喜欢张晨旭哥哥,他以后一定也很厉害。”
……
全锦赛已经结束好几天,叶绍瑶还时常能梦见那样盛大的场面,她和妈妈回家的时候,体育馆已经黑灯瞎火,周围静悄悄的,就好像一切没发生过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所有的热闹归于沉寂,她就很难过。
但邵女士并没有给她缓冲情绪的时间,天一大亮就把她从床上拎起来。
“咱们再不送姥姥回家,就只能在火车上过年了。”
累了许多天的叶绍瑶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一连几天都蔫搭搭的,妈妈说什么话都回“好”。
背上鼓鼓囊囊的小书包,妈妈让她站在湖边拦出租车。
迎面是一辆扣下“空车”标识的红皮车,叶绍瑶乖乖收回手让路。
下一秒,这辆出租车靠边停下,就停在她跟前。
“司机阿姨,”她解释,“我没有想拼车。”
副驾驶摇下车窗,近处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瑶瑶。”
是温姨。
叶绍瑶眼睛都亮了,脸上霎时笑开了花,扒在车窗往里瞅:“是季林越回来了吗?”
后座的季林越把脑袋往前凑,从两个座位中挤出脸来。
“你是不是瘦了呀?”叶绍瑶有些惊讶,弟弟圆圆的下巴颏怎么开始变清晰了。
季林越抱怨:“那里的饭好难吃。”
看来是饿多了,连脸颊上的婴儿肥都没有了。
母子俩到达目的地下车,温女士替叶绍瑶把车门撑开:“瑶瑶要去哪里?”
“去姥姥家!”
叶绍瑶和季林越站在一起,像一对没头脑和不高兴。
邵女士在后面搀扶着姥姥姗姗来迟,大声嘱咐女儿别让出租车溜走了。
叶绍瑶回头哈哈笑:“我抓住车门啦,它跑不掉!”
后备箱打开,堆上满满当当的行李。
关上车门前的一瞬,叶绍瑶喊住他:“季林越,你要和我一起去乡下玩吗?”
季林越握住妈妈的手,回头沉默地看她。
“不去吗?”
他又仰头看了看妈妈。
“真的不去吗?”
叶绍瑶的昂扬的语调逐渐收敛,这个寒假很漫长,但她一天都没有和他好好玩过。
“不了,瑶瑶。”温姨替他回答,“林越要写作业,奥数班的作业也还没有写。”
“好吧。”
车门关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外面很冷,叶绍瑶摇上车窗。
“师傅,可以开车了……”
终于等两家说完了事,司机挂档准备起步,刚踩上离合又哑了火。
是一个小朋友敲响另一个小朋友脑袋旁的车窗。
车窗降下,季林越的声音越来越明显:“我明年去你老家玩,可以吗?”
“真的?”
他认真地点点头。
“那我们拉勾。”叶绍瑶伸出小指,勾住他的手。
好幼稚。
“拉勾上下……”叶绍瑶皱了皱眉头,“你得跟我一起说。”
“……拉勾上下,一百年不许变。”
谁变谁是小狗。
大拇指摁在一起,它们的主人刚刚郑重地缔结了一个誓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