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李念（一）
乔天人事部办公区里，乔凛从茶水间出来路过慕远身边的时候，看见慕远面对着电脑撑着头，坐得老老实实，手指偶尔还点击一下鼠标以示认真。
乔凛笑了笑走到慕远身侧，看了一眼他正在打架的眼皮，将他因为误触而点开的广告界面关掉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阿远，怎么还不去吃午饭？”
“啊？”慕远被乔凛拍醒，揉着酸痛的眼睛打了个哈欠，“已经要吃饭了吗？”
乔凛伸手帮慕远关掉电脑：“跟你说了再给你放两天假好好休息，你偏不听，看你困成什么样子了都。”
“哪啊，我这明明是工作完成后的小憩。”慕远看了一圈发现同事们果然都已经不在工位上了，于是伸了个懒腰后从座位上跳起来，“凛哥呢，吃完饭了？”
“还没。”乔凛低头看了一眼表，“我看你也来不及去食堂吃了，我从家里带了炒饭，一起？”
一起？
刚刚还在神游着盘算怎么才能跟乔凛搭上话，以便问他李念事情的慕远心中大喜，可还是摆出一副无辜天真的表情：“啊？可是这样的话你不会不够吃吗？”
乔凛伸手替慕远把挂在脖子上的员工证摆正：“我带了双人份，这波就叫精准预判。”
慕远礼尚往来似地也伸手扯了一下乔凛的员工证，然后摆出一个官方的微笑：“你确定是精准预判，不是早有预谋？”
乔凛没撩到慕远会这么反问他，心里一紧张，鬼使神差地抬手照着慕远脑门就是一巴掌：“清醒点，我可不是你在酒吧艳遇的小姐姐。”而后转身往办公室走去：“嫌弃我做的饭的话，多出来的那一份只能丢掉了。至于你，现在跑着去食堂或许还能买到个馒头。”
慕远捂着头瞪了一眼乔凛后，跑了两步跟上：“不嫌弃不嫌弃，帅哥的盛情邀请和美女一样不可辜负，再说了，浪费粮食的小—朋—友是会被饿鬼抓走的。”
乔凛看到慕远嬉皮笑脸地跟上来，哼笑了一声，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就你这张嘴，一年十三个女朋友真是毫不夸张。”
“嗐，我撩妹撩习惯了，有时候不着边儿，凛哥别介意哈。”慕远嘿嘿笑着，“明天，明天我请凛哥喝咖啡。”
慕远一进办公室就看到正对门的角落里摆着一个堆了一叠又一叠文件的茶几，有几张纸挂在茶几的边缘上摇摇欲坠，甚至还有些已经掉到了地上。茶几旁摆着一个黑色的皮质沙发和一面半掩着玻璃门、放满文件夹的立柜。
“凛哥，你办公室遭贼了？”
乔凛站在办公桌前端起一只保温杯抿了一口。“哦，没有没有，有个员工准备辞职，我找他的档案来着。”乔凛说完放下杯子走到茶几前，把那堆文件简单整理了一下，胡乱塞回立柜里，“本来打算下午继续找，就没收拾。”
慕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凛哥你一直在人事部工作吗？”
“对啊。”
对于乔凛的这个回答，慕远持怀疑态度。这惊天动地的规模，可一点都不像是一个人事部部长找自己摆放的文件时候该有的动静。
此时的乔凛还不知道自己的一层马甲已经岌岌可危，收拾好文件后从办公桌上拿起两个便当盒：“诺，炒饭，热过了。”
慕远接过便当盒在沙发上坐下，看着乔凛靠在桌边熟练地打开盒子，一股鸡蛋和青菜的清香飘进慕远的嗅觉里：“有点香啊凛哥。”慕远端着那份炒饭左看右看，最后带着疑问开口：“不过你这配菜，你是素食主义者？”
乔凛耸耸肩没否认。这饭可是他特意叮嘱自己家厨师按照怎么好消化怎么来的理念，刚刚做完送过来的。对于自己的厨艺，乔凛心里还是有数的，不能说难以下咽吧，但至少谈不上美味，于是在昨晚冒然给慕远做过一顿饭之后，他就后悔了。
慕远抽出筷子尝了一口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乔凛：“对了凛哥，我昨天不是说去走亲戚了吗，有点事想问你。”
“嗯？”乔凛放下一口没动的炒饭，“怎么了？”
“就是我有一个远房表姐，她前几天因为意外离世了，我昨天去她家想拜访一下我姐夫来着，但是没见到人。”慕远又扒拉了一口饭，“邻居说老听到我姐夫和我姐提起乔天，所以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个人。”
乔凛转过身子又端起他的保温杯：“你姐夫叫什么？”
“呃，因为是远房亲戚，所以只知道我姐叫李念，至于我姐夫”
“李念？”乔凛打断慕远，“前几天在中心医院服药自杀的那位？”
慕远一听这个，心想果然没找错人，于是把头点得像个发报机：“对对，你知道她丈夫住哪吗？”
乔凛瞟了一眼自己办公桌上安安静静躺着的那份保险合同：“你找的是刘志杰吧。”
“嗯可能是？”
“虽然你们的事情我不该多问，但是，”乔凛抿了一口水，“刘志杰是乔天的员工，所以我还是得问问你找他干什么。”
慕远哽住了。他完全没想过乔凛会问他这个问题，并且说实在的，慕远本人也不知道自己找刘志杰要干什么，只是觉得找到刘志杰可能就能知道李念灵魂的所在之处。
但总不能真的把目的告诉乔凛。
“我想问问他以后的打算，看看需不需要我帮什么忙。”慕远随口搪塞道。
乔凛见慕远丝毫不肯透漏自己的目的，于是开口：“我当然可以告诉你怎么找到他，但是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什么？”
“第一，你找刘志杰，我想全程跟着你。第二，你处理完事情之后，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慕远轻轻皱了皱眉：“我要是不答应呢。”
乔凛腾出一只手拿起那份保险合同：“其实昨天刘志杰找我帮他一个忙，但我总觉得他和之前我认识的刘志杰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难道是厉鬼附身后行为方式的改变？
乔凛抖了抖合同：“所以，你会答应我的条件吗？”
慕远身体往后一靠，笑着翘起二郎腿：“凛哥，你接近我果然是有目的的吧？”
乔凛笑了笑：“我能有什么目的啊，我想跟着你去找刘志杰是因为提交了辞职申请的人就是他，作为他的上司，我觉得他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儿，但又不肯告诉我，所以我想跟着你一起去看看。至于我想让你回答的问题，”乔凛低头寻思了一下后重新开口，“实在是因为我觉得你很亲切，想多了解你一点。”
慕远眯着眸子瞧乔凛，似乎要从他身上看出些谋算和意图才肯罢休。
他从不相信任何人，这世界上只有死人不会说谎。
乔凛见慕远的气场渐渐降温，心里慌了一下，自己这样着急地拉进距离，果然会招来反感吗。“好吧，他昨天找我的时候”
“可以。”慕远抬手按了按眼眶，“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你和刘志杰是同事，或许我还需要你提供些消息。”
李念腹中的小鬼是四天前被慕远打散的，按照那小鬼的新鲜度来推算，今天已经是李念死的第五天。如果人死后灵魂不能在七天内前往冥界，将会迷失在人间，最终化为恶鬼，永远在人间游荡，直到魂飞魄散。留给慕远的时间已经不多，他需要马上掌握到李念的信息，把她带回冥界。
乔凛呆愣地望着慕远，片刻后缓缓开口：“阿远，你会为难吗？”
慕远闻言起身走到乔凛面前：“我姐那么温婉开朗的性子，还怀着孩子，我不信她会自杀。虽然警局已经给出了结果，但我不安心。”慕远说完，从乔凛手中抽走那份合同开始翻看。
“所以你认为刘志杰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导致你姐做出这个选择？”
慕远来回翻了两遍，这份合同似乎只是一份具有合法效益的意外保险，于是问乔凛：“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刘志杰在哪里了吗？”
乔凛无可厚非的摊手：“刘志杰提交了辞呈之后就没再来过公司了，你想找他的话，我可以给你他家的地址。”
“不用了，我说过我昨晚已经去过了。”
“不是那里。”乔凛边说边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慕远，“那似乎是李念妈妈的房产，李念和刘志杰另有住处。”
慕远带着疑问缓缓抬眼看向乔凛：“你怎么知道我去哪了？”
“噢，昨天碰巧刘志杰让我帮他去李念妈妈那里拿这份合同，结果没想到在小区门口看到了你的车。”乔凛尴尬地笑笑，“我在小区门口等了半天也没看见你，就先走了。”
慕远接过那张纸条：浴峰大道327号。
慕远微微皱起眉头：“这房子是谁名下的？”
“似乎是两人一起的，李念死后自然就全归刘志杰了。”
“那刘志杰在乔天的职位很高吗？”
“只是个人事部的小职员，并不起眼。”
浴峰大道路段是浴峰市有名的的别墅区，如果不是两人家底足够厚实的话，恐怕拼半辈子也买不起那里的一个阳台。
可要说家底，李念妈妈住的地方也并不是什么高奢小区，这两口子到底是怎么在别墅区安家的？
慕远歪着头合眼沉思。看来这位刘志杰相当不简单，又能顶着小职员的身份在别墅区买房，又能有闲钱搞婚外情。
富二代？
乔凛见慕远似乎有点头大的样子，抬手想要拍拍慕远的肩膀：“有问题就问我，我会帮你的。”
但慕远却向后微微撤了一步，刚好避开乔凛伸出的手：“凛哥，别怪我没提醒你，接近我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乔凛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最终落到了自己兜里：“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慕远看着他，没说话。
我们可以是朋友，前提是你守得住普通朋友的距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试图插足我的生活。
“我实在是担心你，你不知道你那天在医院里发生了什么，你的眼睛变得很奇怪，我甚至没有看到你的瞳孔。我，”乔凛这话说出来就后悔了，他原本打算等这件事情结束了再问慕远这件事，但慕远疏远的小动作让他慌了阵脚，“对不起。”
慕远却笑了，笑得有点阴森：“凛哥，你知道上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去哪了吗？”
“啊？”乔凛见慕远这副要吃人的样子，脸色大变，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慕远伸出手搭在乔凛肩膀上阻止他后退：“当然是一日三餐该干嘛干嘛咯。”
慕远看到乔凛一脸死到临头的表情，笑着拍了怕乔凛：“哈哈哈凛哥你也太胆小了吧！”
乔凛彻底懵了。
慕远看乔凛还没缓过神，把办公桌上的保温杯塞进乔凛手里：“看来我m78星云的身份要瞒不住了。不知道了吧，我的眼睛不光奇怪，还能发射激光，奥特曼看过吧，就那种。”
乔凛眼神里闪过一点难以捉摸的忧郁之后，保持着刚刚害怕的表情，磕磕巴巴地开口：“好、好厉害。”
“哈哈哈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瞧给你吓得。我这是天生的，我平时只要有什么过大的情绪波动，眼睛就会发生异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们家都这样，可能是什么未知遗传病吧。”
骗人。
乔凛扶着桌角的手骤然收紧。
明明就是一段痛苦的回忆，如今被你这么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带过，我好心疼啊，阿远，我好心疼。
“总之这不是重点，”慕远的脸上恢复了刚刚的冷淡，“重点是我需要找刘志杰当面对质。”
慕远又拿起那份合同翻来覆去地看，而乔凛站在一旁将慕远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他心中猜测慕远恐怕已经对他产生了抗拒感，刚才的玩笑只不过是慕远为了息事宁人的解释。
就算乔凛揭穿了慕远的异常，慕远也没打算告诉他什么，这让乔凛感觉很挫败，甚至是心寒。
不过他又有什么资格心寒呢？只能安慰自己不着急，慢慢来。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他？”乔凛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像往常一样用轻快的语气开口问到。
“就今天，下班后就去。”
等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乔凛呐乔凛，我非把你披在外面的那层西装外套扒下来，看看你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烦人精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