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陌生人”
当夜幕拉开,第一缕月光略过繁星投入人间,与霓虹灯交错舞动的时候,人们行色匆匆地踩着影子奔向家的方向,可总有一个人顶着黑眼圈,像个困死鬼一样游荡在大街上,抱怨着夜晚来临地如此之快,而后与人们的喜怒哀乐擦肩而过。
“呕!”只穿了一件薄卫衣的慕远蹲在酒吧后街的垃圾桶旁,双手撑着墙,吐地搜肠刮肚。一股酸臭味冲进慕远的鼻腔,他偏偏头,嫌弃地闭上眼,不让自己去看到那堆泛着乳白色的东西。
恶心的冲劲儿过去之后,慕远伸手推了推今晚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更加斯文,而戴上的流苏镜框。
酒精对于别人来说是消愁的工具,是发泄的借口,甚至可以是空虚生活里的精彩片段。但对于慕远来说,酒精的作用只是提神醒脑。
慕远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样没日没夜得奔走了多久了,他只知道自己对咖啡、茶这些东西早就产生了免疫。于是当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对酒精有轻微的过敏的时候,他眼前一亮,开心地当即灌下了一瓶高浓度白酒,然后在家里疯狂呕吐,享受那种胃部的灼烧和窒息。
自此之后,酒精就成了他的新宠。
今天是慕远在乔天上班的第一天,人事部为了庆祝来了新人,就拉着慕远一起吃了个晚饭,于是慕远毫无疑问地被一群人灌了不少酒。晚饭过后,面色红润、兴致高昂的同事们还想再来第二趴,但慕远借口身体不舒服提前跑路了。
所以当慕远出现在酒吧,刚点了杯鸡尾酒准备装模作样寻觅今晚猎物的时候,身体提前被酒精瓦解了。
“嗒嗒嗒”清脆急促的高跟鞋声音从身旁的街角传来,慕远灵敏的双耳像受到了什么刺激般抖了抖。
“这位哥哥,你还好吧?”
浓烈的香水味混杂瞬间与呕吐物的腥味混为一体,慕远一个没忍住,又扶着墙吐了出来。
一双手轻轻拍打着慕远的后背,而后从侧面递来一张纸巾和一瓶水。
慕远礼貌地点点头接过纸巾,优雅地擦拭了一下嘴角后丢进了垃圾桶:“谢谢。”然后又接过姑娘手里的水猛灌了一口。完全黑暗的后街,慕远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觉得这姑娘的声音很悦耳。
“小哥哥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慕远笑着转过身面对着姑娘,脸侧的流苏使他的脸型看起来比平常更加消瘦骨感:“本来就是一个人来的,所以当然是自己出来。”
“小哥哥这可不行,自己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喝成这样,还敢喝陌生人的水?”
“我也很后悔,要是早知道会遇到这么美丽的小姐姐,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这么难看的。”慕远伸手整理了一下刚刚因为呕吐而凌乱的领口,有意无意地遮住自己脖颈处因为过敏反应而出现的红斑,“纠正一下,哪里来的陌生人,这里只有一位命中注定之人站在我面前。”
那姑娘若有所思地低头,张开嘴想说什么,但又觉得十分不妥,于是捋着自己耳后的碎发,半天没吱声。
姑娘的沉默让慕远觉得自己还得再添把火,于是向前逼了一步,鞋尖直接抵在了人家的高跟鞋前:“小姐姐,刚刚在吧台看着我的那个漂亮姑娘,你知道是谁吗?我想和她,认识一下。”
“唔。”姑娘被慕远突如其来的挑逗吓得一哆嗦,惊慌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我不知道。你别靠过来,我只是看你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才过来看看”
慕远似乎是瞬间就看透了这小姑娘,于是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服后,对姑娘说:“小姐姐,请问你有带香水吗?我这一身的酒味,怕是回家要挨老婆骂了。”
姑娘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呼吸也有那么一瞬的停滞。“啊,有的,但是在车里。”小姑娘小心翼翼的瞧着慕远,“可能需要你和我去车里拿。”
慕远向前一步,贴在人家姑娘耳侧轻声说:“那就麻烦小姐姐咯。”
虽然后街依旧漆黑没有一丝光亮,但慕远还是能感觉到,那姑娘的耳根爬上了一抹惹人怜爱的红晕。
“那,那你跟我来吧。”
三分钟后,昏暗的地下车库角落里,一辆红色的suv猛地震颤了一下。车后座里,刚刚的姑娘跨坐在慕远腿上,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饱含笑意,羞涩地望着慕远,指腹在他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掌心打着转,时不时地还顺着手腕试图把自己的手指也挤进慕远的手套里去。
慕远任由着姑娘玩了一会,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于是反手挣脱,抚上姑娘的脸颊。一边擦去她似乎是因为紧张而留下的香汗后,一边勾起手指将脸侧的碎发顺在了姑娘的耳后,还恶劣地顺手揉捏着姑娘的耳垂。
慕远清瘦指节的冰冷透过形同虚设的手套传递到姑娘脸上,让姑娘不由得往他掌心里蹭了蹭。
“小姐姐,我可只是想借用你的香水而已。”慕远嗓音压地很低沉,眼神里透出露骨的欲望,似乎迫不及待地要把眼前的猎物生吞活剥。
慕远的掌心似是虔诚地捧着姑娘的脸,可拇指又刮着姑娘细滑的嘴唇,宛如把玩着什么好不容易才寻到的名玉。
姑娘本是一身将她腰肢线条收地惊心动魄的短裙,此时的姿势,使得侧边的风景耐人寻味。
“那,你不愿意?”
慕远膝盖猛然一抬,使得姑娘惊呼一声。“如此佳人在怀,我要是装什么正人君子,那不是对不起这良宵吗?”
“哼~”姑娘的手攀上慕远的胸膛,将头靠在慕远肩侧,闭上了眼,“小哥哥是有家室了吗?”
“是啊,但那整天不修边幅的黄脸婆哪里有你这朵娇俏的小野花香?”慕远的声音又低沉了些,加上手上的动作不断,勾得姑娘满心期待,“要是我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那我们这算不算是,唔~凉~”姑娘话还没说完,只感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顶在了自己后腰上。
慕远轻笑一声,手掌从她的耳垂滑落到她的腰间揉了一把:“小姐姐,你猜,这是什么?”
“不猜嘛~”姑娘不悦地扭了扭腰,抬起下巴就要去够慕远的唇。
慕远轻轻抬头,使得姑娘的小算盘落空:“小姐姐还是猜一下吧,这可是我为你准备的见面礼噢。”
姑娘撅起嘴,一面说着“什么嘛”,一面睁眼往腰部看去。
这一看,姑娘瞬间吓得兴致全无。她看见那冰冷的东西竟是一柄长木仓,透过车内的阻碍,径直抵在自己身上,“你!”
那长木仓似乎与博物馆里陈列的古代兵器并没有什么大不同,甚至同那些来自千百年前的古董一样,锈迹斑斑。唯一值得人注意的是,这柄长木仓上面泛着碎碎的蓝光,似繁星依附,又似浪花翻涌。
慕远不与她废话,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原本搂着她的胳膊给骤然收紧,让她保持着姿势动弹不得:“我们这样,当然算偷情。”这些蓝光随着慕远的动作争先恐后地注入姑娘的身体,无人知道被它们侵入后的感受。
长木仓缓缓刺入姑娘的身体,竟然看不见一滴血,如果不是美人儿挣扎地厉害,旁人乍一看大概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哈!”慕远怀里的美人儿疯狂扭动着要逃离,但越是挣扎,便刺地越深。
不多时,姑娘的嘴里开始不断有一团团的黑雾钻出,在封闭的车内疯狂乱窜,使得这辆车震颤地更加严重。
“小东西,本体连话都还不会说呢就学人家附身,修炼的不够就敢出来祸害人,胆儿还挺大啊。”
姑娘瞪着充血的眼睛试图用以此来杀死慕远。
“冥界规定,亡魂禁止对活人进行附着、取代等行为。冥界缔约者慕远,为你,”慕远嘴角的温柔笑意依然在,手里握着的长木仓却丝毫没有怜悯,“送行。”音落,长木仓将姑娘的腹部彻底贯穿,一声尖锐的惨叫将停车场里的声控灯全部唤醒,满车的黑色团雾也齐齐爆裂开,像被扎破了的气球一样,在最后的挣扎逃窜之后,散落在车内。
而这位姑娘,没来得及说话,就保持着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狰狞表情,定格在慕远面前。
慕远握着长木仓的手一松,这柄兵器便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化作点点光亮,凭空消失了。
慕远嘴角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脸上瞬时漏出倦意。他甩甩手,将无辜的小姑娘从自己身上扒下来放在后座上。刚把小姑娘放好,一抬头,一张满是疑惑的大脸出现在车前。
“卧槽!”慕远吓得浑身一机灵,条件反射地俯身将姑娘压住。
就在慕远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的时候,身后的车门被拉开,那张脸出现在慕远背后。
“慕远?”乔凛拉着车门,疑惑地看着姿势诡异的慕远。
“哈、哈哈,乔凛大哥啊,晚上好晚上好!”那姑娘的表情还保持着刚刚的狰狞,慕远怕乔凛误会什么,于是完全不敢从姑娘身上起来,于是只能扭着头和乔凛说话,“这么巧啊哈哈哈。”
“你,干什么呢?”乔凛歪着头往车里看,结果看见慕远身下似乎有个人。
慕远立马腾出一只手将乔凛伸进来的头挡回去:“那个,我,我女朋友,害羞,哈哈哈。”
乔凛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邪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好家伙,年轻人就是玩得开啊。”
慕远尴尬地笑着点头:“是啊哈哈哈,勇于尝试哈哈哈。”
乔凛抿着嘴笑:“行了,我就是路过。我不打扰你好事儿了,先走了啊。”
“哈哈哈好,我就不送了啊领导。”
“悠着点,明天还得上班呢。”
乔凛识趣地没有多做停留,消失在慕远的视线里。慕远垂着头松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是什么姿势之后,赶紧坐起来靠在车门上。刚才那一波,慕远吓得浑身都瘫软了,要不是反应快,估计明天的头条就是“震惊!乔天集团员工停车场奸杀女子”。
刺激,太刺激了,上班第一天就被领导抓到在车里干这种事儿。
慕远捏了把虚汗,侧过头瞟了一眼那姑娘,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他可不想被当事人质问,所以就算再怎么惊魂未定,也只能选择先开溜了。
而躲在数米开外,洋装离开的乔凛终于等到慕远因为寒冷而缩着肩膀下了车,看着他跺了跺脚,一把扯下自己右手上的手套丢进垃圾桶后扬长而去。
乔凛缓缓将握紧的拳头抬起,面不改色地照着自己的手指一口咬了下去。
这是个胎死腹中的小鬼,因为自己的父亲在母亲孕期婚内出轨,导致母亲患上产前抑郁,最终一尸两命。这位自杀的母亲找上乔凛,说是自己死后没有见到胎儿的魂魄,于是摆脱乔凛帮她一起找。乔凛好不容易找到了点儿线索追到这里,没想到,不仅被慕远抢先下手送走了小鬼,还看了这么一出好戏。
“他抱她了,他抱她了,他抱着她,她坐在他腿上,在车上,在车上。”一只麻雀不知道从哪钻出来落在乔凛肩头,扑棱着翅膀,对准乔凛的耳朵,开始法术攻击。
“大—条!”
“咯咯咯。到嘴的鸭子要飞走咯!”
“那只是工作需要!”乔凛一拳砸在墙上。
“飞走咯—喳!”
麻雀的尖锐吵闹声在一声猛烈的撞击声出现后戛然而止。乔凛黑着脸,拍了拍手上的羽毛,没管那只不知道为什么一头撞进了墙里的麻雀,拉开车门飞驰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乔凛因为有职务交接会议,所以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公司,当他路过前台的时候瞄了一眼电脑,发现慕远竟然已经打卡签到成功了。
这不对劲。
乔凛在见到慕远的当天晚上,就把慕远在其他公司就职时候的一切都摸得底儿透,自然也知道他从来都是踩着最后一秒窜进公司,哪怕多个眨眼的功夫都像是在侮辱慕远的踩点能力。
“小俞,门口的打卡器是不是坏了?”乔凛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秘书送来的早餐包和豆浆,疑惑地问。
“没有呀乔总,咱们公司的设备每天都会进行检测的,不会有问题。”
“是吗。”乔凛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桌子上的早餐。
“怎么了乔总,是不合您胃口吗?”秘书小俞是乔凛从总部带来的人,为了在乔凛身边活得长久,对于乔凛的喜好拿捏地死死的。这次乔凛工作地点发生了变动,她生怕乔凛下一句说这包子和豆浆不是原来那家的,所以骂她能力不足然后扫地出门。
而此时的乔凛,对于早餐的口味和样式完全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自己刚刚“路过”慕远工位的时候,明明就没有看到这位“懒虫”。
“你去人事部看一眼昨天报道的新人来没来。还有,准备半小时后开会。”
“好的乔总。”
而此时我们的当事人慕远,正蹲在厕所的隔间里持续呕吐,以至于吐到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从他的胃里被扒出来,只是趴在马桶旁,一个劲地作呕。
酒精害人。
昨天慕远回家之后就一直没能休息,胃里一阵阵地翻江倒海,熟悉的窒息感笼罩着他,让他无法入睡。为了防止因为这件事耽误第二天上班,他索性一大早就打了卡,然后一头钻进了公司的卫生间。
但慕远其实并不在意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狼狈,也不认为昨天同事的劝酒有什么不对。职场里的祝福大多是不辨真伪的,但即使是这样,慕远也愿意照单全收。
他作为一只脚踏进冥界的鬼,贪婪地享受着从同事身上散发出的人情,所以没有告诉大家他对酒精过敏,怨不得别人,也没想着去怨谁。
此时睡眠不足加上过敏反应,慕远的头昏昏沉沉的,但意识清晰的很,他知道自己在哪里,现在应该做什么。他扶着门框努力想要站起来回到工位上去,不想脚下一滑,砰的一声跌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又是一股恶心感涌上喉咙,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慕远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