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会憋着心事
“对了。”
午休的时候，路清涟三两下把饭旋完，就从抽屉里拿出那天去仲大听课的笔记放到顾海棠面前：
“我昨天去仲大听了节数学课，你看下笔记，要是脑子没那么疼的话，以后就跟去我家听课。”
她可没把顾海棠当普通小孩看。
当初他们家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全家就只剩他一个人。
高考失利后愣是在专科大学杀出了一条血路，在大学第二年就凭自己的能力拿下了全国自创新型科技的一等奖。
至于为什么他会高考失利，路清涟并不知道，按照正常的升学成绩来说，顾海棠能够在国内挑任意一所上游大学。
但后来站在她面前的顾海棠确实是专科大学冲出来的黑马，还把作为上司的她创得不轻。
路清涟把话说得太自信，以至于顾海棠张着嘴，不知道怎么应下。
他心里下意识觉得自己并不能做到这件事，但看着她眯起的眼眸，又觉得自己好像能够做到。
暖阳懒散地打在教室门前的长廊，路清涟没有睡意，一个人搬着椅子坐在走廊上晒太阳。
这还是她后来养成的为数多的好习惯。
毕竟多晒晒有利于光合作用（？），完成向上生长。
手里拿的是顾海棠今早榨的蔬菜汁，路清涟面无表情地闷了一口，然后放下保温杯，瞳孔涣散地看着对面的教学楼。
yue，这种健康的东西是真的很难喝。
怎么说也是顾海棠精心准备的，她当然不能倒掉，正准备把这个当中药一口闷的时候，不知道被哪冒出来的人狠狠撞了一下。
手中的旧保温杯狠狠摔在了地上发出剧烈的响声，青色的液体在廊上撒成了张扬的花，染上了她白色的鞋。
这一响动让原本就注意着外头的6班同学们接连站了起来。
路清涟看着落地的保温杯缓缓滚到那人的脚下，眨了下眼睛，抬起的眼眸带着似有若无的恼怒，但面上依旧是恰到好处的笑。
她摊开手，示意那人捡起来：
“麻烦捡起来给我。”
男生看了一眼路清涟，随即冷哧一声，抬脚就要绕过被踢出一小段的保温杯。
路清涟眼疾脚快，伸脚直接一勾把人绊倒在地上。
碰一声巨响，班里的同学蜂拥而出，将狼狈趴在地上的男生围了个水泄不通。
“真是给脸不要脸。”路清涟蹲下身捡起保温杯，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对他道，眼睛里还闪着得逞的笑意。
“你！”
“喂喂喂干什么呢！”
高马尾的女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下午体育课用到的羽毛球拍，直直指向倒在地上的陈衍文：
“你一个男的欺负女生算什么东西？还敢在6班门口动6班的人？哪个班的你？”
路清涟抱着保温杯躲在顾海棠身后，看着被一干人围着的倒霉蛋，深藏功与名。
“关你什么事啊林笙！”
男生忍者脚踝的疼痛，抽着气缓缓站起身，眼睛恶狠狠看向路清涟大声控诉：
“她自己撞上来的，怎么还要赖我头上？”
林笙手里的球拍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板，双眼细细打量着狼狈的男生，也没听这人说了什么，好半天后才恍然：
“我说是谁呢，你不是隔壁班那个万年老三陈衍文吗？”
“笑嘻了，原来是你啊。”
站在林笙旁边的男生哈哈大笑：“怎么？考试考不过年级第一就打算使阴招是吧？喂，知道你想追第一，但要靠脑子啊。”
“你、你胡说什么！”陈衍文不知怎么地脸腾一下就红了，他有些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正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被人群外响起的声音打断：
“都杵在这干嘛呢？都觉得自己成绩能上天下地了是吧！”
陈衍文一听来人，立刻连滚带爬逃离了现场，6班的同学让开一条道，正好让他撞在了闻声赶来的叶班身上。
“陈衍文你又惹事是吧？”
叶班一把捉住他的后领，浓眉压得跟包公没什么区别：“好好在你班里呆着，再像猴子一样乱窜我就告诉你姐。”
说完，他把人松开，转而扭过来看着一众像混混一样的6班同学道：
“一个个的是想当小混混去警局喝茶是吧？还不快给我进去早读！”
说完，还另外交代：“林笙，把你的球拍挂后门上去，清涟过来一下我办公室。”
“好。”路清涟把保温杯塞进顾海棠手里，看着他不太轻松的样子笑着安抚道：
“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就回来，放心，肯定是别的事情。”
说完就把人往门里推，路过后门的时候还对林笙打了个招呼：
“谢啦！”
林笙眉头一挑，吹了声口哨回应。
路清涟心里大概知道叶班找自己的目的，她心里思索着话术，加快脚步追上。
“最近学习状态怎么样？有感觉到乏力吗？”
大人的毛病通常都是先表示一番十分敷衍的慰问，他们不要求你给一个多好的答案，只要他说了出口就行。
相当于打开了水坝的阀门，后面的话自然而言就能脱口而出了。
果然，还没等路清涟开口，叶班就笑眯眯地从抽屉里抽出一张表放到她面前：
“两个月后有全国奥数竞赛，只有地区赛的前三名才能去首都参加后面的竞赛。
区赛的话我们班有两个名额，你先拿一个，另外一个我在下次月考再看看。”
叶班取下眼镜，轻轻揉着眼窝。
他眼睛有些纤长，看人的时候带着几分锐利，但往常都是戴着眼睛，一副很好欺负的书生样。
摘下来倒是有几分青年才俊的样子。
不过他好像也才刚读完博士吧，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博士愿意呆在高中当一个单科老师。
路清涟接过报名表，听完叶班的话，心里没停过的算盘响得更厉害了：
“叶班怎么不直接让顾海棠跟我一起去？他数学也不差。”
叶班重新戴上眼镜，抬手打开陶瓷杯抿了一口热茶，有些无奈：
“他成绩确实稳定，但我怕他不愿意去首都。”
顾海棠是个特殊的孩子，在接手6班的时候叶苍宿就发现了。
他话不多，对于很多被要求去做的东西都能够很好地完成，但从来没展露过任务完成的欣喜，甚至一切褒奖在他看来都是需要用礼貌去回应的东西。
青少年的学生产生心理问题是普遍又危险的，叶苍宿在家访和回母校寻访之间选择回到顾海棠的初中去了解他。
后来他为自己的决定松了一口气。
“这个孩子家里比较特殊，我让他妈妈带他去医院看看心理问题，但被他拒绝了。
欸，平时我都是对他关照得多一些，生怕他想不开了。”顾海棠的初中班任道。
叶苍宿心道果然是这样。
他确实总是一副对周围都不甚在乎的样子，这种情况是很危险的。
“对了，你没去家访吧？你去之前最好还是跟这孩子打声招呼吧。”
“他爸爸…不是亲的。”
——
“叶班，叶班？”
路清涟看着出神的叶老师，疑惑得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
啊？喝茶也能给人喝迷糊？
叶老师被她唤回了神，虚无的双眸逐渐聚焦在路清涟犹豫着要不要打120的脸上，突然想起最近有些奇怪的事情：
“你最近和顾海棠走得很近吗？”
风声大得都快呼他脸上了。
路清涟有些好笑地抿嘴，心道这人反应真的好慢，亡羊补牢里的放羊人就是他吧？
“是，最近我看他情绪有些不对，就想着发扬同学间的友爱精神。”
几乎一样的话术在别人口里说出来可是要被唠叨的，但这话从路清涟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十分得当。
叶老师表示欣慰。
“对了叶班，这次区赛我们学校去几个？”
叶老师：“一个年级四个名额，我们班两个，隔壁五班两个，高三不参加。”
“你问这个做什么？”
路清涟摆手：“哦，如果挑不出人选的话，明天还有一周一次的随堂测验，直接从里面找成绩靠前的同学就好。”
叶老师隐隐觉得其中有诈，但是对大小姐的信任远超自己引以为傲的戒心，听完话之后直接大手一挥，抽出一张白纸就开始哗哗落笔。
“这个行，那就明天下午的自习课吧，我直接出一套题给他们做，你提前两节课过来我这拿。”
路清涟在心中默默为6班的同学们划十字，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谁不知道叶班出题主打一个辣手摧花，挥挥衣袖就留下遍地哀嚎，斯文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黑暗的恶魔之心。
事情商量得七七八八了，路清涟正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再次被叶班叫住：
“对了，你…顾同学有没有跟你讲过他家里的事？”
同伴比长辈更能够走进少年的内心，叶班觉得自己应该从侧方解决少年的心理问题。
路清涟只觉得这话问得有些奇怪，不过顾海棠确实从没有跟她提过任何关于他家里的事情。
“是出什么事了吗？”她试探着问。
“哦没有。”叶班摇头：“他在班里也不爱多说话，你经常开导开导他也是好的。”
路清涟乖乖应下，合上办公室的门之后，脑海里突然想起前些天她变成小熊之后看见的那个女人。
那是他的妈妈吧？
当时身为小熊的她并不能在黑夜中看清女人的眉眼样貌，却能在她背着光的落影中窥见小心翼翼的难过。
泪水炙心的感觉恍然再现，路清涟脚下的速度不禁加快了些。
这笨蛋，不会又憋着什么伤心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