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我就去哪
今天的夜风不算凉,路灯隐藏在树缝之间,偶尔被吹动的叶片挡了光线,在水泥地上投下寥寥的光影。
这时,就会有童心泛滥的大学生们蹦着踩上去,直到碰见坏掉的路灯。
路清涟站在路边看着来往慵懒又惬意的大学生,心下一松,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窘迫又喘不过气的时候。
她晃了晃头,把那些惨不拉几的回忆统统甩出脑袋,拉着书包带子紧紧贴在自己的后背上取暖,等着陈意把车停好后过来带自己去教室。
但人还没等到,她就被一道男声吸引了注意。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还因为之前的事情生气?”
一干嬉闹的声音中掺杂了一道男人气急败坏的低吼——准确来说是哀嚎。
“不熟?你跟我不熟?”一头棕发的年轻男人显然被电话那端的人气得不轻,路清涟看着他甚至要跺脚把刚铺好的水泥路踩出一个标志性的大脚印。
“当初在英国的时候你答应跟我在一起,回国之后就穿裤子不认人了是吧!”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已经有好事的吃瓜大学生捧着手里刚买的热乎熟食边吃边把耳朵伸了过去。
路清涟倒是被他的话惊得直接竖起一个大拇哥。
这小伙讲的东西好、好直白,狗血又雷人的同时还让她有想听下去的赶脚。
被围观的男人显然还没大觉自己已经成为了吃瓜群众的中心,甚至又被对面轻飘飘的一句话气得放声怒吼:
“好好好,好一个不合适,陈意,我告诉你!你会后悔的!”
男人说完这句话就用力挂了电话,他转头视线扫过周围心虚转移目光的学生们,随后低着头冲出了人群,往黑漆漆的校园一角跑远了。
观看了全程的路清涟:……
这瓜好像是陈老师的吧?那是吃,还是不吃啊?
还没等脑筋转过来,陈意就已经站在了路清涟旁边。
“走吧,快响铃了。”她没有背包,甚至没带任何教科书,唯一与上课有关的就是挂在车钥匙上的u盘。
路清涟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随意甩着车钥匙一派平和的样子,脑海中不知怎么又浮现出刚才那个年轻男人气急败坏的样子。
陈老师,不会真的是穿裤子就不认人的负心汉吧……
带着诡异的心思旁听完了陈意的课,等下课之后,路清涟拿着笔记本走到讲台梳理模糊的知识点。
“你之前学过高数?”解答完毕,陈意挑眉看着条理清晰的笔记本,“在车上你可是跟我说了不会一步登天。”
“耳濡目染的环境和难耐的好奇心总不能叫我控制得住。”路清涟笑着撒谎,陈意这人眼神太过锐利,她可不想被扒马甲。
“好吧。”陈意耸肩,显然对她这个说辞挑不出什么其他毛病:“要我送你回去吗?”
路清涟摇头:“不用,待会路院长会来接我,谢谢陈老师。”
陈意点头,她看了眼腕表,起身就要往教室外走。
路清涟看着她潇洒离开的背影,犹豫片刻还是追了出去:“那个……”
“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陈意放慢脚步,同还没自己肩膀高的少女肩并肩走在一起。
路清涟摇头,抿着唇,又觉得这样问别人的私事有些冒犯,于是只好选择迂回:
“你觉得姐弟恋…怎么样。”
她实在是好奇心作祟,毕竟陈意看起来就不像是为情所困的人。
果然,陈意的回答也完美地符合了路清涟的想象:
“你喜欢的人比你小?”
陈意的脸上突然绽开笑意,在月色下似转瞬即逝的昙花:
“那你需要谨慎思考了,毕竟你现在还年轻,有更值得去做的事情。
再说了,比你小的你可不好哄。”
说到这,她显然是想起了谁,眉头微皱。
最后她还是那样潇洒利落地离开,只留下一句“下次见”。
她真的是个很酷的人。路清涟想。
——
羊城难有极寒的时候,就连入秋的凉都成了消燥的风。
路清涟跟着外公走在校道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对方的近况。
“你妈妈跟我说,你最近的状态有些奇怪。”
路院长把外套披在她身上,语气中略有些担忧:
“是在高中待得不习惯?还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路清涟拢了拢身上的外套,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
“没有啦,只是突然觉得要多陪陪你们,想着就待在羊城好了。”
“是吗。”
路院长总算是知道路妈的不解了,往常的路清涟可没有这般外向直白,就连现下撒娇的语气也从未出现过:
“不过你以前不是说要考首都大学?怎么又改变注意要来仲山,不会后悔吗?”
路清涟卖乖:“仲山也不差啊,多少人想来都来不了的。”
路院长:“你心里有计较就好,外公外婆总是向着你的。”
“好啦好啦。”
路清涟止步,抬头看着亮灯的教师宿舍,轻声嘱咐:
“最近有好好吃药吗?上次让你和外婆去医院体检有没有去?”
“去了去了,你这丫头还操心起你跟我外婆来了。”路院长笑得开怀,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小棉袄的脑袋:
“高中的课程要比初中繁琐的多,有什么困难要跟外公说,知道吗?”
路清涟挠着有些发酸的鼻头,装作不满:
“我厉害得很,什么都可以解决的啦!好啦,我要回家了。”
“这就开始骄傲了。”
路院长无奈摇头,只当她最近因为压力太大导致性格有所改变:“待会你妈妈过来接你,你好好陪陪她。”
路清涟点头,看着路院长上楼之后才转身离开。
路院长是她的外公,也是仲山众多学院之一的院长。
更是仲山建校以来一直留在这传道解惑的老教师。
路清涟这次能够被带来听课,也是多亏外公的帮忙。
她让外公外婆去体检这件事也跟路妈说了,等体检单出来之后应该能够早点发现隐患,早些避开之前的后果。
也算是避开了一切落魄的开端。
她伸了伸懒腰,把有些重量的书包脱下放在脚背上,在路边等着路妈过来接她。
一想到明天又可以见到顾海棠,她这颗被高数轰炸的脑袋都轻松了不少。
——
与之前不一样,路清涟这夜没再变成小熊,一口气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一早。
有了前车之鉴,她特意在家看了一会书之后才踩着点去了学校。
果不其然,她在校门口的时候碰到了脚步匆匆的顾海棠。
“喂!顾海棠!”
她把装了两人份的超重书包脱下捧在手上,然后快步冲了过去。
太重了,她现在还在长身体,可不想把自己的背压弯。
今日顾海棠来的还算早,原本是想让路清涟能够早点吃上早餐的,没想到才刚进校门就被心心念念的对象拉到了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园里。
这里人少,路清涟快速把书包打开,挑出给顾海棠准备好的外语书塞到他的手上。
顺便把他手中的早餐接过来,笑眯眯地准备就地解决。
太好了,在爬楼梯之前就把该死的砖头卸了一半。
顾海棠被塞了一手的书,手臂都被这堆厚重的书籍压得往下松了松力气:
“这是……”
他低头看了眼封面,很熟悉,是在图书馆里看过的科学外刊,不过手中的这一沓还没开封,显然是新买的。
“你不能拒绝。”路清涟在他开口之前就堵了他的话:
“我钱已经花出去了,小票也撕了,退不了了哦。
你要是想报答我,就把里面的一个个短篇看完之后给我详细讲清楚。”
开玩笑,她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被还回来的道理。
“可是太贵了……”
全英文的精装书在他们这个时期还是很贵的“洋东西”,就连整个羊城最大的购书中心都只进了五套。
顾海棠不是笨蛋,也不觉得这是路清涟的施舍。
他只是觉得清清对自己太好了,让他不知道怎么去回报。
“我可是有要求的。”
熟悉的表情又浮上了顾海棠的脸,路清涟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丫想的什么,但还是例行问了一嘴:“你有想去的大学吗?”
顾海棠没有犹豫:“清清去哪我就去哪。”
路清涟:好嘛,亏她还想着要委婉一点。
有点像一个漂亮姐姐过来跟一个小男生要微信,并且威胁不给就直接绑回家去,哪知道小男生自备好了绳子,甚至开口问是现在回家还是另外约个时间一样。
“我要去仲大。”路清涟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是昨天她跟陈意要来的历年仲大自主招生的详细情况和基本要求:
“而且我想先试试仲山的自主招生。”
顾海棠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炸得有些愣,他把手中的书小心放在花圃边干净的小台阶上,接过薄但格外沉重的纸,长睫垂落,遮盖了大半墨色的瞳孔,扎在后脑的碎发随着低头的动作滑下丝丝细碎。
路清涟上前抬手将零碎轻手挂至他的耳后,说话时的暖气熏红了他的耳朵和大半的脸颊:
“年前是学校举办的冬令营,你做为最优生,应该是可以免去费用过去的。”
顾海棠点头,结合纸上的信息,他几乎马上就知道路清涟的用意:
“你是想让我在冬令营里拿到最优营员。”
紫荆一中在羊城并不是一家独大,每年两次的冬夏令营皆是由几所大学和中学联手举办,其中的含金量可想而知。
若是能够在上千上万的学员中脱颖而出,不论是对将来的比赛或是自主招生都百利无一害。
何况仲山的自主招生要求相对要严苛一些,除去必须拥有省级以上评奖这一项之外,就是“全国竞赛奖次”这类的要求了。
可以说,这次的冬令营是一块金灿灿的敲门砖。
她小时候自然是参加了,但是因为是路妈花的钱,加之当时那人不知发了什么疯一直烦她,害得她同最优营员失之交臂,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也是她与她那生理上的父亲关系降至冰点的关键点。
这次只要她早早最好准备,跟外公外婆通通气,他这回不可能再打扰到她。
“这次要是再发疯冲到我面前,没你好果子吃。”路清涟小声嘀咕。
“清清?”顾海棠看着走神的路清涟,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暖暖的,还很软和。
让顾海棠想起了自己放在枕边的小熊。
“啊?”路清涟回过神:
“什么你,是我们!”
她一把揽过顾海棠的肩,苦口婆心道:
“最优秀学员的名额只有十个,咱俩一定要把两个名额占了!”
听听这豪言说得,跟说大话一样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