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答应他
乐知恩掏出手机翻出微信二维码让他扫。
蓝怀玉却站着没动,他说:“乐知恩同学,你是外套杀手么?外套到你手上都不翼而飞呗?”
他怎么猜到她的外套是不见的?
乐知恩没来得及反应,眉心就先跳了一下,举着手机在他眼前又晃了一下。
蓝怀玉看到她的头像是一只卡通鲸鱼,呆呆萌萌的,又说:“你少拿钱打发我,外套可是我的命,你懂吗!”
乐知恩看了他几秒,倔头倔脑地说:“你的意思是叫我把命赔给你呗?”
蓝怀玉被逗乐了,笑了起来,“你阅读理解是可以的,”然后转身回房里把手机拿出来扫她。
很快微信传来好友通过的消息:你已添加了可乐,可以开始聊天了。
乐知恩抬手就转了70块过去,转身要走。
蓝混混却不依不饶,“乐知恩,我不要钱,你得把我的外套找回来,好歹穿了一个月是有感情的!”
乐知恩站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么矫情呢。”一个月就有感情了?
“你管我!”蓝怀玉嚷了起来,转身把自己关进了门,徒留一团冷空气在门外滞留又缓缓散开。
乐知恩裸露着的脚指头这才感觉有点凉。
但她大致回忆了一下,蓝怀玉好像除了昨晚在网吧里把外套借给她,平时还真是外套不离身。尤其在学校的时候,都是拉链拉到顶,恨不得化身南极企鹅似的,全身裹得严严实实。
一边开着巨冷的冷气,一边不分寒暑地裹着外套,就为了盖脖子上的那条疤么?架都打了,又何必在意这个?
真是个怪人。
还特别念旧。
乐知恩摇了一下头,像是想把刚才的胡思乱想倒出去似的,趁着陈艾薇没找上门,先溜回房间上了锁。
果不其然,乐知恩拿出卷子订正错题的时候,房门被人扭了几下,接着又重重拍了起来,外面不出意外地响起陈艾薇的喊声:“乐知恩,都跟你说了房间不要上锁,开门!妈妈有话跟你说!”
“我不想跟你说话!”乐知恩朝门口喊道。
但陈艾薇并不听,破门而入的气势反而更盛了。
“乐知恩你个白眼狼,养你这么大是叫你来顶撞我的吗,你知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你还玩夜不归宿是吧?你怎么越来越贱了呢?”
乐知恩讨厌别人闯进她房间,特别是不经她同意的情况下。哪怕她其实并没有在里面干什么,穿着也很得体,但她就是不乐意。
乐知恩用小刀把错题剪下来贴在错题本上。冷白刀面划出整齐的线条,瘦长匀称的手像外科手术医生那样镇定自若,把纸片小心地捻起来。
陈艾薇重重的拍门声不知响了多少下,急得像雷。
乐知恩就是故意的,她知道陈艾薇气得血压飙升,但那是她应得的,她又没做错什么。
她从来都没做错什么。
用蓝怀玉同学的话来说,只是倒霉罢了。
小刀反射台灯暖黄的光,乐知恩看见自己的脸居然像是有了一点血色,也不是那么冰冷的。
她现在才反应过来,当时在蓝怀玉飞驰的摩托上时,她除了晕,其实是很开心的。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不带目的地开心了。
但她不确定自己值不值得这样的开心。
语文月考卷上的148分,像一个很嘲讽的笑在看着她。你看啊,所有人都说这篇几乎满分的作文好,只有蓝怀玉同学道出了它的虚伪。
她就是这么虚伪,这么坏。
所以她巴不得离蓝怀玉远远的。
她拿着小刀在作文上划了个大大的叉,接着很久一段时间内都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个叉。
外头的敲门声和喊叫声像一场被她强硬隔开的噩梦,她只要不去够,噩梦就永远不会伤到她。她不清楚自己在那里呆坐了多久,直到后来有人打破了这种局面。
有人出来和陈艾薇说了几句,然后敲门声停止了,脚步声朝着楼上走去。
她能想到少年的身影站在她的房门前,犹豫着,不走也不靠近。他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了,回了自己房间。
乐知恩在刀面里看着自己的双眼,说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她熄了灯躺上床闭眼,心想这天真够漫长的,长得好像怎么也过不完。再睁眼,天又亮了。
早晨6点的天依稀有了秋天的影子,天空又清又凉。手举高时被风一吹,会像被枫叶划破皮似的,有种肃杀感。
乐知恩还是坐校车。校车在鹿角巷停靠时,她看见陈立洲上了车,在看见她后径直走到她身边。
乐知恩把放在旁边座位的书包拿起来抱在怀里,陈立洲坐了下来。她看向窗外,但余光里看到陈立洲在看她,不知是用何种复杂的眼神。
“知知,没想到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坐。”陈立洲说,难得正常的口吻。不知前因后果的情况下,会觉得他真的挺卑微的。
但这也不是乐知恩想看到的。
乐知恩闻声转过头来,并没有接他的话茬,只说:“陈立洲,把我的校服还给我。”
“我会还给你的,”陈立洲说,他那双微微下垂的死鱼眼显示出一种悲哀的情绪,又像一种乞求,“知知,我们和好吧,只要你答应我,我就把外套还给你。”
乐知恩逼视他良久,说:“你先还我,一件不能少。”
陈立洲嘴角弯了一下,“好,今天大课间我就拿来给你。”
乐知恩不再答话,手撑在窗沿上看向窗外。
6点50分,校车准点到达学校,停在停车场一片。不知是不是这个时间特别适合学生踩点,人流量很大。乐知恩看到一众乌泱泱的学生里,有个身影尤为凸出,又高又瘦,单肩背着黑色书包,走得落拓又潇洒。
乐知恩习惯走在后面,于是多了些时间看人群里的蓝怀玉。
蓝怀玉走得很快,半路却忽然顿了一下,转过头来,于是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乐知恩——当然还有陈立洲,他和乐知恩靠得那么近。
少年人站得远,乐知恩看不清他眼里究竟有何情绪。只看到他提了一下书包肩带,然后转头更加大步地走了。
正门进去的那段路是一个很缓的斜坡。蓝怀玉的肩背弯得厉害,头低着,像用一种近似攀登的姿态吃力向前,又像一阵抓不住的风。
明思楼的一层的大课间向来热闹,这天却意外的有些安静,因为来了个不速之客——陈立洲。他果然把乐知恩的外套还了回来,不过只有两件,都是小码,一看就是乐知恩的那两件。
他没还蓝怀玉的那件。
乐知恩怒了,问:“还有一件呢?”
陈立洲坏笑道:“妹妹,我是还你的外套了啊,那件加大号的不是你的吧?”
乐知恩想要的就是那件加大号的啊,陈立洲是故意的。不过这倒是意料之中,毕竟按照陈立洲的脾性,不可能答应得这么爽快。
但她原本真的打算履行和陈立洲的约定的,如此看来,倒没这个必要了,她反而松了口气。
“既然你不还我,那我也不会答应你。”乐知恩说。
“我知道妹妹不会这么乖,所以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会缠着你。”陈立洲笃定又霸道的口吻。
“你不相信我?既然不信,干嘛要跟我做约定?”乐知恩笑了,眼神却很冷漠,“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相信过你的,哪怕是刚才,我还是愿意相信你,”她顿了一顿,咽下喉咙里的哽咽,“但你并不值得我这样做。”
陈立洲凑近她耳边道:“乐知恩,你是亲眼看着我变烂的,烂了心的苹果哪有那么容易变好?你要是真想要回那件外套,晚上小树林见,不准带人来,否则我就撕烂它。”说完,他撞过乐知恩的肩膀离开了。
绿化带离教学楼不远,但仍然隔开一段距离,足以遮蔽大部分声音和秘密,灰色围墙密不透风的高。
乐知恩在沉重绵密的呼吸里拳头攥得很紧,指甲掐进肉里一阵疼。
她把眼里的水汽吸回去后才转回头去,看到走廊上楚天挡在陈立洲的面前推了他一下,“你还有脸来找她,别让我下次再看见你,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楚天同学,你这话要是被老师听见,吃亏的可是你啊。”陈立洲微微凑着头对他说,下垂眼在这一刻变成下三白,阴郁又危险。
ab两班忽然变成大型看台,窗口上团着无数个脑袋,有人在看陈立洲,有人在看她,还有人在看蓝怀玉。
乐知恩往b班扫了一下,发现靠后的那个窗口留了个空缺,那里坐着的蓝怀玉像自带闭环与周围人隔开一道。
蓝怀玉罕见地没有趴桌睡觉,而是身体靠在椅背上,手里竖着个蓝色本子,看起来像是单词本,但目光却看向她这边,不假掩饰的。片刻后又转过头看本子,目不转睛,又好像十分空的样子。
乐知恩这次看清一些了,他眼里大概是有失望吧,失望到不愿看多她一眼。她抱着两件阴差阳错下失而复得的校服外套走回a班。
“散了啊!散了啊!”林贝贝扯着嗓门在吃瓜群众里轰开一条道,让乐知恩进去了。
几分钟后,乐知恩收到蓝怀玉发来的微信:乐知恩,外套我不要了,你不要答应陈立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