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学习
少年澄澈的眉眼弯了一下,转身对身后的女生说:“贺娇,你没事吧?”
“没,没事,蓝哥,这女的是谁啊?”被叫贺娇的女生飞快理了理头发说。她长了一张好看明媚的鹅蛋脸,睫毛刷得又黑又翘,一双电眼扑闪。看她身上改短改窄的校服,是附中学生。
“怎么说话的,人家救了你不该感谢人家么?”蓝怀玉道,看样子是老熟人了。
贺娇看向乐知恩,甜甜地笑了一下说:“谢谢姐姐。”
“不谢。”乐知恩面无表情地回道。
贺娇脸上的笑顿时有点凝固,默默猜测着她是哪片区的大姐头。
“蓝哥,你最近又打架了?”贺娇小心翼翼地问,目光又看向乐知恩,“还捎了个……”
“妹妹。”蓝怀玉补充道,然后就听旁边的乐知恩很轻地“呵”了一声,顿时有些暴躁地扭头看她:“咋啦?这么说有问题么?”
“姐姐妹妹挺多的啊蓝哥。”乐知恩调侃地说。
蓝怀玉笑了起来,“诶,你吃醋啦?”
“……我干嘛吃你的醋。”乐知恩莫名地看着他,无语极了。
蓝怀玉石化了两秒,转头又去看贺娇,“贺娇,以后别再找群众演员了,伤及无辜啊!”
贺娇嗔道:“蓝哥,我这不是看你车停在这里,好久不见你了,人家想你了嘛!”
蓝怀玉朝她狂摆手,“去去去,吃着饭喊我去打架,你是想我胃疼呢吧?还有啊,我已经不打架了,现在是改过自新的好学生了!”
贺娇犹豫地看了他俩几秒,“好学生逃课?”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不能不相信乐知恩同学,”蓝怀玉一把勾过乐知恩的肩,还冲她求证了一眼,“是吧,a班班长?”
乐知恩白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用行动说明:“我懒得理你。”
贺娇这回是更加不信了,只是她没想到一中尖子班班长这么野,比他们附中还有种。
“我要带我家妹妹走了,你们自便。”蓝怀玉朝他们几个摆摆手,然后转身走回早餐店里,乐知恩也跟过去。
“不是,蓝哥,你这哪来的妹妹啊?没听你说过?”贺娇追上去跟乐知恩并肩,还伸着头打量了她几秒,视线最后落在她那过分肥大的校服外套上。
乐知恩被盯了几秒,忽然转过头来幽幽地说,“没人跟你抢你家蓝哥。”配合她那双喜怒不见的眸子,真是可怕极了。
贺娇怔了一下,下一秒又露出一个毫不在意的笑容来,有种不带攻击的亲和力。还勾住了乐知恩的胳膊。
乐知恩低头看着她白皙的小手臂,心里草了一声。
蓝怀玉仿佛看到乐知恩不动声色的皮囊下灵魂在激烈挣扎,忽然又乐了,嘴里含着食物鹅鹅鹅地笑。
贺娇也不客气,入了座后便自顾拿了双一次性筷子一块吃,还不时一脸娇嗔地要喂蓝怀玉,而蓝怀玉则伸着筷子挡住,整出一副打情骂俏的样子,看得乐知恩想yue。
想起给林贝贝和周文博当电灯泡的时候,人家也没这么明目张胆啊!
蓝怀玉速度加快地三两下吃完,结了账,勾着乐知恩的肩走到摩托边,在贺娇和那几个倒霉孩子的目送下上了车,轰的一声走了。
“诶,乐知恩同学,你那脸色好像想杀了我?”蓝怀玉的声音夹在风里传过来。
“没有,你想多了。”乐知恩回道。鼻尖都是少年人身上的淡淡香味,不知是否贴得太近的缘故,乐知恩忽然感觉胸口有点闷。
蓝怀玉没再说话,不久后,车子绕过复杂蟠虬的巷子,停在一座庭院里。是旧城区里的一座自建楼,看样子年份已久,白瓷砖铺成的墙面上有青黑的苔藓。
“这是哪里?”乐知恩下了车把头盔摘下来说,这次没有上回晕了。
“我奶奶家。”蓝怀玉说,他接过乐知恩手里头盔,把车停在角落里。
乐知恩眼神询问他,但蓝怀玉却自顾开了门锁,把她带了进去。室内昏暗,里面有种沉闷腐朽的味道,像是——很久没人住了。
“你想干嘛啊?”乐知恩语气有些着急。
蓝怀玉走去拉开窗帘和窗,说:“乐知恩,你在想什么,我不想对你干嘛。就是这里比较近,找个地儿学习!”
“学习?”乐知恩怀疑她听错了,蓝怀玉居然说他要学习!
“对啊。”蓝怀玉应得懒叽叽的。
光线充足之后,乐知恩才看清了屋内的布置,就是老一辈喜欢的那种风格,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电视柜上有个老旧的黑色电视机,旁边放了堆书本杂志什么的。收拾得还算整洁,甚至显得空落落的。
“你奶奶什么时候回来?”乐知恩问。
蓝怀玉站在背对光的位置,闻声似乎顿了一下,然后头朝大门那边看了一眼。
乐知恩顺眼看去,然后就看到了落地柜上摆着的一张黑白人像,棕色边框裱起来,里面的老人家梳着花白发髻,面容慈祥。
“……”乐知恩顿时哑了。
蓝怀玉逗了一下人,忽然又笑了起来,对着照片里的老人喊:“奶奶,我把我妹妹带来看您啦!”
乐知恩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弱弱地说了声:“奶奶好。”
蓝怀玉笑得不亦乐乎,气喘定了才到厨房里找了块布,把客厅中央的八仙桌和椅子擦了一遍。然后把书包放在地上,一副准备学习的样子。
乐知恩坐过去,把书包也放在地上,等蓝怀玉坐下时说:“你奶奶大概见过你不少妹妹吧?”
蓝怀玉正弯腰把书包里的东西掏出来,闻声眼皮抬了一下扫向她,似笑非笑地说:“没有很多,就两个,你是第二个。”
乐知恩“噢”了一声。
蓝怀玉把教材卷子和文具一一摊到桌面上,弯腰时闷头来了句:“我和贺娇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就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我奶奶临走前那段时间,她经常跑过来帮忙照顾奶奶,人还是挺好的,就是有点烦。”
乐知恩有点挂不住脸:“……我问你了么?”
蓝怀玉:“我觉得你想问。”
乐知恩:“……”
这人是知道拆台的。
“行了,不是学习么?”蓝怀玉说着,然后摊开诗词本继续昨天的地方接着狂书。
“你晚自习都干嘛了,还没抄完?”乐知恩瞟了眼他满目疮痍的本子问。
“做卷子啊,罚抄这种事情当然是留在语文英语课的时候来。”蓝怀玉扫了她一眼,好像她才是那个傻逼。
“还挺会分配时间……”
“噢,对了,我竞赛大题做了,你拿去看。”蓝怀玉说着,翻出数理化的卷子丢给她。
乐知恩狐疑地看他:“你都做理科卷子了,上次怎么还问我要卷子抄?”
蓝怀玉笔头一抖,画了个豆大的句点,“我没说我没做啊,是你要全部给我的!”
乐知恩默默看了他两秒,然后拿起他的卷子看,看得眼珠都几乎要钻进去。
蓝怀玉看她那副认真至极的样子,还很自豪,“乐知恩,感谢我吧!”
乐知恩抬眼幽幽地看着他:“感谢你妹啊,你的字也太抽象了吧。”
蓝怀玉的笑容逐渐消失,又忽然变得暴躁起来:“看不懂你不早说,你这么能忍呢!”
乐知恩瞥了他一眼,趴在桌上不想理他。
蓝怀玉笔触不停地说:“别急,等我抄完这一篇就来教你。不过我有个疑问。”
乐知恩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他的下半句,于是懒懒地“嗯”了一声。
蓝怀玉抄完了一句才说:“你跑得这么快,是怎么轻易给陈立洲抓到的?”
“能不说这个人吗?反正又不关你的事。”乐知恩下巴抵在手背上含混道。
用林贝贝的话来说,就是晦气。
蓝怀玉嘴角勾了一下,说:“怎么不关我事?你这样搞得我很没面子,我都抓不到你,他怎么可以?”
院子在这一刻显得尤为安静。窗外像被按了开关键,远处的鸟鸣和人语声像潮汐蔓延涨起,没过两人的头顶。
乐知恩的心跳忽然漏了半拍。
少年人的面子比天大么?他知不知道陈立洲是什么人?
乐知恩盯着他微微凸起的眉骨看了几秒,说:“我劝你不要和陈立洲比。”
蓝怀玉转了圈笔停定,抬起眼看她,“为啥?”半垂着的眼睫遮住他意味不明的情绪。
乐知恩被他的目光攫住,飞快看了眼相框里的奶奶,然后凑近蓝怀玉的耳边压低声说:“因为,他杀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