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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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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一点左右,贺旻章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闹醒。

    他费劲巴拉睁开双眼,扒住猫窝的边缘坐起身,探头朝着声源望过去,发现姜韫宜眉头紧蹙,捂在被子里翻来覆去。

    “老板?”贺旻章超小声地喊她。

    姜韫宜没有听见,仿佛被梦魇住似的,借由窗外微弱的光线,能够清楚看见她额角细密的汗珠。

    贺旻章见势不对,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一个轻盈的起跳,跃至枕边。

    “姜姜?姜姜?”

    他伸爪轻轻贴在姜韫宜的脸侧,下一瞬像被火燎了一般,讶然收手,过了几秒,又将爪子按在她额前。

    体温好像有点高啊。

    暹罗猫歪头俯下身,耳尖移到她鼻子边,毛茸茸的耳朵倏地感受到对方炙热滚烫的鼻息。

    果然是发烧了,贺旻章愁眉苦脸地坐在床边,不知道该如何用这副小猫的身体照顾病人。

    思忖片刻,他灵机一动,想起晚饭时姜韫宜哄贺瑾的玩笑话,竟真的跑下楼,打算去隔壁把贺女士找过来。

    然而,布坊大门内侧防盗门的开关高度令他望尘莫及。

    贺旻章好不容易爬上接待台,用尽了毕生功力蹦跶起来,却依旧差着一小段距离。

    气喘吁吁的暹罗猫倚着墙壁滑下来,在黑暗中搜索新的出路。

    要是他现在是人身形态就好了,起码能端茶倒水,守在姜韫宜的床边给她换一换湿毛巾。

    贺旻章无力地张开猫爪,又紧握成拳,内心的不安焦虑与懊丧霎时达到了顶峰。

    如同汹涌湍急的河水越过安全水位般,瞬间超过了某个阈值。

    于是虚空中绽开一道微弱暗芒,暹罗猫耳畔仿佛响起玻璃破碎的脆响,亟待宣泄的复杂情绪喷涌而出,以至他疲惫地闭上双眼,沉入了意识的深海。

    -

    西屋内,贺旻章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来不及反应,迅速掀开被子,裹了毛毯,穿着睡衣匆匆下楼,但因为腿脚长久不曾活动而步调虚浮,眼前一黑。

    贺旻章在叫醒贺女士和自己照顾姜韫宜之间摇摆不定,但思及前两次清醒的时间有限,一面不想为此耽搁太久,一面也不想贺瑾空欢喜。

    因此,他只扶住门框缓了几分钟,便慢慢摸着楼梯扶手,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客厅。

    路过餐桌前,他顺走了姜韫宜留下的那串钥匙,蹑手蹑脚离开了贺家。

    直到重新进入姜家布坊的二楼,贺旻章仍旧感觉很不真实,微微汗湿的掌心包裹住黄铜制成的钥匙,摩擦间泛起些许铜锈的气味。

    他在睡裤两侧擦了擦手,拧开床边的落地灯,调节至最低档的亮度,缓缓在姜韫宜床前蹲下。

    不知道是不是魂穿小猫后带来的改变,贺旻章觉得自己的夜视能力有了很大提升。

    昏黄朦胧的光线中,他看见姜韫宜烧得酡红的两颊,由于呼吸不畅的缘故,双唇微张,已然因过高的体温而变得干燥皲裂。

    贺旻章循着记忆转身走进浴室,过了一小会儿,他端着半盆凉水回到床边,盆边搭着姜韫宜常用的一方洗脸毛巾。

    他拧干毛巾,折成长方形搭在姜韫宜额头上,而后找到药箱,翻出耳温枪和体温计。

    贺旻章握住耳温枪,小心翼翼地挪到姜韫宜耳侧,却受制于坐姿和卧躺位的高差,指尖无意识轻擦过她的耳尖。

    他本就衣着单薄,加之往返两家,裸露在外的皮肤温度偏低。

    姜韫宜头昏脑涨间感到一簇突如其来的凉爽,自额前蔓延至耳根,迷蒙着撩起眼皮望过去。

    视野里骤然拉近一张年轻男人的脸,熟悉的长相即使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也依旧秾艳漂亮。

    尤其是那双幽蓝色的眼睛,恍若会发光的宝石,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姜韫宜干哑着嗓子开口:“发财?”

    旋即她摇了摇头自我否定,依稀记得发财是只猫,而眼前的这位明显是个人,但高烧已经搅乱了她思考的能力,姜韫宜茫然间只以为自己身处梦中。

    “贺老师。”她轻声唤道,语气肯定,低喃好似唇齿间溢出的一声叹息。

    贺旻章往回收的手倏忽顿住了,举着耳温枪仿若被她这一声“贺老师”定在原地。

    两人四目相接,一个清醒,一个迷茫。

    贺旻章怔愣半晌,轻轻“嗯”了一声:“是我。”

    “你和上次看起来有点不一样。”姜韫宜眼皮沉重,索性合着眼同他说话。

    贺旻章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顺着她的话问:“哪里不一样?”

    姜韫宜于是再度掀眼瞧他,模糊光晕令贺旻章的五官失了几分真切,比之上回梦见他更多出些微温煦。

    也有可能是穿衣打扮的问题,先前那件大衣更显老成持重,眼下他穿着深蓝波点睡衣,刘海放下来,细碎额发落在眉梢,看起来更加符合他的年纪,平添几分男大学生的青春感。

    但姜韫宜显然语言系统紊乱,只胡言乱语道:“上回见你还是冬天,这会儿倒是入夏了。”

    贺旻章莞尔,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单衣,明白过来姜韫宜说的“上一次”,十有八九是之前赠她绣球的那个梦。

    生病时的姜韫宜话格外密,不管有没有人应答,便兀自絮絮叨叨:“你送我的绣球,我好好养着了,花版我还是画不来,不过幸好有周时虞。”

    贺旻章听到这里,不由腹诽,那花不是你散步时搬回来的么?

    周时虞这层身份虽然是他假借的,但每次姜韫宜提起暹罗猫,只记得周时虞的名字,倒让他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偏生她的确一无所知:“你的学生,周时虞,很有意思的一个小孩。”

    “原来他才是我的猫,一开始我以为发财是你呢,后来我慢慢记起来,你不是暹罗猫,但你是隔壁那只小花猫。”姜韫宜说着,浅浅弯了弯眼睛,“贺姨带着你搬回云桥镇了,她说你把我送你的两块手帕藏起来了。”

    “为什么要藏起来啊?喜欢的话,我可以再给你送。”

    贺旻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成了小花猫,便权当姜韫宜神志不清,他摸了摸杯壁,确认水温差不多后,拆了一粒退烧药给她。

    “这是什么?”姜韫宜皱了皱眉,伸手推他,“不吃。”

    湿毛巾顺着她起身的动作掉下来,一面温热,一面冰凉,她潮热的手按在贺旻章微凉的手腕上,两人俱是一个激灵。

    贺旻章无奈:“你把退烧药吃了,我告诉你为什么把手帕藏起来。”

    姜韫宜懵里懵懂捕捉到几个关键词,愣愣地“哦”了两声,从贺旻章手里拿过退烧药。

    贺旻章紧接着把杯子递过去。

    “为什么要吃退烧药?”姜韫宜凑近,就着这个姿势喝了几口温水,抬眼看他。

    自下而上的角度使得那双因高烧而略显迷蒙的淡眸,此刻显露出几分罕有的纯真。

    贺旻章感到喉口些微滞涩,握住杯子的手不由收拢。

    “你发烧了。”他耐心地解释。

    姜韫宜不承认:“不可能。”

    贺旻章默了默,从善如流地改口:“对,你没有发烧,现在是夏天,你只是热晕了。”

    姜韫宜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贺旻章放下水杯,等她重新躺好,伸手将肩颈处的杯子给人压实了。

    姜韫宜匀了口气,懒懒地问:“贺姨挺想你的,你什么时候回家去?”

    “等你睡着了,我就回去。”贺旻章哄她。

    姜韫宜于是立刻闭上了双眼。

    但过了一小会儿,贺旻章听见她迷迷瞪瞪地说:“贺老师,这次又有什么要送我的么?”

    贺旻章换了毛巾敷在她额前,未曾想过有此一出。

    他垂着眼,想起什么,将睡衣袖子翻上去,另一只手腕上,赫然系着一根略有磨损的红绳。

    上面缀着许多颗大小不一的金珠,最中间的一枚甚至嵌着一小块碧玉。

    留点什么东西也好,省得某人真以为自己在做梦,醒来后又把他忘记了。

    贺旻章将红绳解下来,放在姜韫宜枕边,还想说点什么,却见床上某人的呼吸逐渐平稳,已经睡着了。

    那就晚安吧,姜姜,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至于姜韫宜的那几个问题,还是等到他们正式见面的时候再说。

    贺旻章在床前站了一会儿,随即轻手轻脚地下楼,走到门边,把接待台上不省人事的暹罗猫送回工作间旁的蘑菇屋。

    小猫的胸膛规律起伏着,全然没有因为人类的灵魂从中抽离而出现什么意外。

    怪事,他安顿好自己的猫身,检查过一楼的门窗,继续回到二楼,窝在床边的小沙发里守夜。

    期间每隔半个小时左右就要换一次毛巾量一□□温,直到降下三十八度,贺旻章才停下来,倚着沙发靠背打了个哈欠。

    这次维持人身的时间倒是很长,粗略估计已经过去了四五个小时,这说明他的人身恢复得挺不错。

    晨光熹微时,贺旻章揉了揉略感酸涩的双眼,又给姜韫宜量了一次体温。

    望着显示屏上已然恢复正常的数字,贺旻章松了一口气,可算是退烧了。

    然而不待他将床头柜周围的药箱毛巾收拾干净,心脏便猛烈地收缩起来。

    熟悉而陌生的感觉迅速席卷全身,贺旻章匆匆离开布坊,回到西屋。刚打开贺家大门,便撞上出来寻人的贺瑾。

    贺旻章什么都没来得及解释,便失去意识,膝头一软,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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