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李星岚在茫然之中再度睁开双眼。
面前的不再是漆黑、压抑, 所有人要忍耐着声音的地下避难所，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大型广场。
正中间高高耸立的水晶棱柱光芒幽冷，侧看还隐约有一层金属光泽, 与它的冷调截然不同的是, 广场里来回的行人身上那种鲜活的气息，他们中不少奇装异服者, 互相打招呼、吆喝、调笑, 时不时群居在一起发出哄笑，又或者带着光彩的期盼前往新的目的地。
李星岚就这么愣在原地。
在绝望之中熬过了近一周, 她几乎快要忘记这种“鲜活”是什么样的了。
在听到那个奇怪的声音后, 李星岚毫不犹疑的同意了。
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果没有破局的办法, 她和藏在地下的其他人迟早会被虫族捉走，或者因缺乏食物而饿死……
她听说大灾变时, 人类生存环境急剧恶化, 饿得没有理智了，甚至会向自己的同胞下手，还有易子而食的。
她不敢去赌人性这种东西。
但现在，事情有了转机。
神秘声音出现后, 她就在一个小房间内玩了一把纸牌游戏, 接着就来到了这里。
“这就是所谓的游戏大厅吗……？”
离开纸牌房间后, 她脑内就被自动灌输了“游乐场”的游戏规则。李星岚如今满脑子都在想如何自救, 所以她只记得最重要的事——在这个神秘的空间里，她可以通过参与游戏, 赚取点数来换取神奇的道具和技能！
李星岚不再浪费时间发呆，她立刻开始搜集信息, 寻找能脱离困境的方法。
只是很快, 她又陷入了迷茫。
李星岚对着商品目录发呆, 双手握拳，喃喃道：“……时间太少了。”
但凡是她觉得有用的道具，想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攒到点数兑换无疑是痴人说梦！
……难道她的命运真的就如此残酷吗？
不，一定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李星岚拍了拍脸颊，飞快的将游戏内的功能菜单浏览了一遍，就在她打开【组队】功能时，看见底下出现了一个公告板。
在公告板上，玩家们的消息一条又一条的蹦出来，让人眼花缭乱。
由于游戏内暂时还没有其他让玩家们交流的公共板块，所以组队公告板反而成了许多人灌水聊天的地方。
李星岚目光灼热——这就是她正需要的！
“说不定能利用这个将消息传递出去！”
她飞速的敲上一条信息：
【抱歉打扰大家半分钟！求求各位看看这条消息！我居住的藤庭k-23星在五天前被一行虫族队伍控制了起来，住民们有的被活捉，也有的已经成为了虫族的食物，剩余的人们如今四处避难，虫族夺走了我们所有向外界通讯的手段，我们没办法向联邦求救，如果有人看到我的消息，求求你帮帮忙将消息传出去！】
消息一经发出，却像泥牛入海，很快就被其他消息淹没了。
李星岚的指尖都在发抖，她死死抿唇，完全没发现下唇已经被咬破了，她颤抖着又将消息又发了一遍。
这一次也没有人回复她的消息。
李星岚摇了摇头——如果不行，那就再试一次！
她又发了一次，却还是无人回应。
她看着大家聊天的内容，内心陡然升起一股跌入井底似的沉闷情绪，她盯着上面飞快刷新的内容，只觉自己如同一颗被掷入地穴的石子，地穴深不见底，石子坠落毫无回音。
人们依然关心他们自己的嬉笑怒骂。
……为什么？
分明大家在网络上一个个都对虫族痛恨得不得了，为什么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呢？她明明只是希望有人帮忙将消息传给外界啊，这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吧？
就在李星岚感受到浓浓的挫败，被绝望的足脚再度缠绕时，一条消息蹦了出来。
【坐累：星星山风，看组队列表，进队，面谈。】
星星山风就是李星岚，她进游戏时根本没心思去想什么游戏名，直接把本名拆开来用了。
【坐累：知道怎么进队吗？】
李星岚生怕对方嫌烦，赶紧点进了组队列表，加入了这位叫做【坐累】玩家的队伍。
进入队伍列表后，对方没有废话，直接切入主题。
【坐累：你详细说说情况。】
【星星山风：上个星期，虫族的一支小队忽然到了我们镇上，但他们并没有吃人，反倒是将大部分人捉走了。】
【坐累：单独的小队？没有虫巢一起出现？】
【星星山风：没有！我很确定没有出现任何虫巢迁移时的反应。】
虫巢就像一个宇宙中的漂流艇，虫族的特殊能力能让虫巢在折叠空间内穿行，只有在需要着陆时，虫巢才会显出它张牙舞爪的模样，每一次虫巢撕开空间，都会因为能量变化带来剧烈的反应，那时的虫巢就像一个小型黑洞。
虫巢的每一次出现，对于人类来说都是灾祸。
曾经的虫皇并不爱在人类群居地附近的位置打开空间裂缝，他总是将临近的其他荒星作为根据地，然后再去附近的人类星球掠夺资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将虫巢降临在人类密集的地方。
【坐累：继续，告诉我小队的队员数量。】
【星星山风：在我躲进避难所前一共来了三支小队，队员的数量不固定！我见到的大概有三十只左右，不排除还有去附近其他镇子捉人的。】
【坐累：我知道了，如果情况属实，我会第一时间帮忙上报。你们这边的食物和水还能撑多久？】
【星星山风：……我不知道，很可能最多再熬三、四天，可我害怕在那之前就被虫族找到……它们真的抓了好多人，我不知道那些人是会被当做粮食还是怎么处理，我第一次听说虫族还会将人类储存起来……】
她的话逐渐开始颠三倒四，就好像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后能量殆尽变得虚弱了。
【坐累：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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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所豪宅的后院内
坐在轮椅上的金发男孩睁开双眼，一双碧眸向前方远眺。
旁边的仆人见他醒来，立刻迎上来：“雷诺少爷，下午茶已经给您备好了，请问是在院子里用餐还是帮您送回房间？”
雷诺笑容温和的应道：“就在这里用餐吧。”
仆人离开后，他就打开自己的光脑，给一位熟悉的雇佣兵领队打了电话。
那头接到电话时也正在诧异：“您找我什么事？”
“有件事需要你去办，我接到了消息——k-23星上有虫族出没，正对当地居民进行杀掠。它们用特殊手段屏蔽了一切通讯方式，k-23星的住民无法联络外界。”雷诺将自己知道的内容转述了一遍，“我需要你去查清楚这件事是否属实。”
“……啊？”电话那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件事也和您参加的家主之争有关吗？”
雷诺立即否定：“不，和这件事没关系。是我的私事。”
“您的私事牵扯得未免太大了……都扯上虫族了？行吧，我听您的，消息如果属实我这边就第一时间上报联邦的虫族应对部门。”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许多话不用自己主动说对方也会去做，雷诺“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他并非不相信那位叫“星星山风”的玩家所说的内容。
对方完全没理由编造一个立刻就会被人戳穿的谎言，他倾向于这一切都是真的。
雷诺虽想帮对方一把，但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联邦的施救也许不会太积极。
他叹了口气，又重新给方才那位雇佣兵打了个电话。
雷诺：“……先打电话通知虫族应对部门吧。”
那雇佣兵不知为何老板改变了心意，确认了一遍道：“我先打电话通知？然后再去现场确定信息是否属实……？”
雷诺：“对，辛苦你了。一定注意安全，那些虫族会将活人掳走，可能是拿来当储备粮，你可别被抓去做储备粮了。”
那人哈哈笑着应下了，接过了雷诺的关心。
雷诺挂断电话，揉了揉额头，这动作放在他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身上有些故作老成。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双管齐下。
先给虫族应对部门打电话传递消息，应对部门会先派出先遣队伍……
自己找的佣兵肯定比应对部门先一步到达目的地，然后找到确凿的影像证据发给应对部门，应该能让他们重视起来，抽调更多的兵力去参与救援。
雷诺是心有怀疑的：一颗星球上所有的报警器都坏掉了吗？所有的监控设备都无效了吗？就没有任何一个智能设施自动将影像上传给虫族应对部门的联网后台吗？
看起来漏洞百出，这真的不是恶作剧吗？
只不过他还是心软了。
万一呢？
万一这是真的，自己就是对方在绝望中抓住的那根摇摇欲坠的蛛丝，是溺水者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想辜负。
=
那雇佣兵距离k-23星的距离并不遥远，以最快的速度准备然后出发约是三小时左右的航行时间。
难的在于他无法直接着陆在那颗星球，大约还要迂回一次在附近降落，然后用小型飞行器靠近k-23星，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在此期间，雷诺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始终停留在鸟语花香的院子里——尽管这只是4d效果，真实的冬季庭院荒芜如野郊。
中间仆人有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回房间休息，都被他拒绝了。
雷诺在等待一个答案。
雷诺将视线落在院中的花草树木上，手却不自觉的落在大腿上，轻轻敲打自己的大腿。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离开轮椅用自己的双腿行走跳跃……
冷风簌簌，穿过庭院里的投影，将雷诺重新浸泡进冰冷现实里。
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睡了过去，他在这里呆了快四个小时，也差不多该回房间了，就在他准备呼唤仆人时，他的光脑响了——
是那位雇佣兵。
【老板！老板！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只在人类较多的主镇附近观察，没敢太深入，只是这么一会儿我就数了近乎三十多只虫族，不敢想象这颗星球上到底出现了多少虫族，他们似乎将人都运走了，也不知道是要带到哪里去。】
【我将拍到的视频和照片都传给了应对部门，他们的救援队只比我晚一点，马上就到！】
雷诺没有点开对方发来的视频和照片，只在看完这段文字之后，就长舒了一口气。
“……太好了。”
他又上了游戏，看着那位叫【星星山风】的玩家正显示是“不在线”状态。
那灰色的状态栏有些刺目。
……
……
李星岚自雷诺下线之后，每隔一会儿就上去看对方有没有重新出现。
她想要第一时间从【坐累】得到好消息，比如说他已经帮自己成功的传递了消息，联邦已经派出了专业救援队……
然而【坐累】的玩家状态一直是灰色的，她左等右等，坐立不安地反复挪动身子也没等来对方上线的消息。
李星岚不敢离开现实世界太久，她只能重新回到地下避难所的角落里，然后将身体蜷起，试图寻找那微乎其微的安全感。
黑暗麻痹了她的神经，饥饿和寒冷试图摧垮她的意志。
她开始胡思乱想。
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把大家救出去？
【坐累】会不会根本没有相信自己的话……？
……他真的……帮自己传递消息了吗……？
绝望的深渊露出它满嘴的尖齿，静静等待李星岚落下。
避难所的大家已经体力不支，许多人都选择了躺下，然后阖上双眼让上天来决定自己明日的生死。
她听到的是其他和她一样不幸的人，在一片黑暗之中发出的呼吸声，有的呼吸声甚至渐渐变弱……
一片死寂之中，犹如惊雷般的炸响声倏地自大家头顶上出现。
是地面上！
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内心此时都渴望着同一个答案，但没有人敢言之于口，生怕期望落空后是更深的悬崖。有人不敢期待，干脆翻了个身将自己的耳朵捂住，不停一切声音。
紧接着，第二道。
第三道轰鸣声……
角落里有人弱弱道：“……是不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没人敢应他的话。
李星岚闭上眼，她听见有人在低低的哭、有人的呼吸变得粗重、还有人呼吸都屏住了，生怕自己的呼吸打扰到什么关键步骤。而李星岚听着这一切，她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就连她本人都说不出为何。
兵荒马乱的声音持续了好一阵子，人们维持着各式各样的紧张表现，一直到最后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结束了？”
“是我们赢了吗？”
“有人吗……？我能从避难所出去吗？”
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
“嘎吱——”一声，地下避难所的顶门被人打开，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所有人头顶盘旋：“还有幸存者吗？！我们是救援队！如果有幸存者请回答！”
“有有有！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求求您帮我把我女儿带出去，她发高烧了！她需要治疗，抗生素！让她先走——”
“我在这儿！我腿骨折了！有没有医生！”
死气沉沉的避难所被这一句高亢的开场白引燃。
所有人都像被点燃的野草，热烈的动了起来。
李星岚跟着救援队的安排，终于从暗无天日的地下避难所离开，重新回到了苍穹之下。
她仰头凝视着天穹，感受风扑在脸上带来的微微刺痛，前几日的阴沉和压抑，被这几缕夜风一扫而空。
接下来就是救援、重新安置人员，将她们都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救援机器人为她送上暖身体的热饮，包裹着毛毯的李星岚坐在安全区帐篷里，想到那位叫【坐累】的玩家。
她这会儿喝了热饮，外加几日疲劳的积攒和心理压力，这一切都让她昏昏欲睡，但她仍然没忘记自己还有件事要做。
李星岚再次登入游戏，却发现【坐累】依然不在线。她已经困得上眼皮下眼皮打架了，她用最后的力气给【坐累】发了邮件，内容言简意赅——
“大家都得救了，谢谢你。”
发完这句话后，长久的疲惫让她再也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翌日，李星岚醒来时，已经快要中午。
安全区的营地外已经来了些媒体工作者，他们正在向附近的居民打听这次的具体情况，以及灾难发生时避难的那些日子。
人们说道：
“在这段时间，我一直非常感谢我的家人……若不是他们的陪伴，我大概撑不过这一周就会疯掉。”
“我也一样，我非常感谢我的哥哥，明明他自己都吃不饱了，还要将藏在身上的零食偷偷给我，生怕我饿着。”
李星岚路过他们身边时，认真听了几秒。旁边的记者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主动问道：“这位小姑娘能说说在避难期间让你印象最深的事吗？或者你有没有什么想要感谢的人？”
“有。”李星岚没有半点犹豫，“我想要感谢一位相信我，并且帮助了我的人。如果没有他，我也无法获救。以及……”
她想到自己祈祷时听到的那个声音，如果不是那个声音，自己也不会被拉到游乐场，更别说得到【坐累】这个玩家的帮助了。
李星岚说：“以及……我要感谢那位倾听我祈祷的神明，谢谢您让我的心愿成真了。”
在她看来，那位慷慨实现她的愿望的存在，又怎么会不是神明？
——如果不是神明，那就是仁慈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