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阳光正好,不是油的金黄那般沉重,像淡黄的桂花带着淡淡香气。
这才是冬天的太阳啊。
吃饱过后的卞清躺在沙发上感叹。
电视被乌特打开了,她头抵在沙发上,稍稍仰目就能看到。
屋内是乌特洗碗的水声,同电视机的声音相应和着。
一切静好。
连成为鬼后,就不再有睡意的卞清,也在这美好的一刻,慢慢地闭上眼。
将将合目,小洋房猛地晃动了下,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响。
惊醒的卞清匆匆跑到厨房,看见一地的狼藉,却没见乌特的人影。
“乌特,你在哪儿?出什么事了?”她大声喊道,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
倒下的墙壁废墟间,挤出一点点黑色的影子,慢慢在上面凝聚出一个人形。
“我在这里。”乌特怀里抱着洗干净的锅。
墙倒下瞬间,他用影子护着了要还回去的东西。
不过厨房里的其他东西都遭殃了,还得庆幸他俩没把新买的茶具收进厨房。
她更担心乌特的安全。
在确定影子的可塑性后,她放下心来。
上面的吊灯摇摇欲坠,卞清赶忙拉他出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应该是狄安娜。”乌特说出个人名。
卞清还没问是谁,就有一个坐着帽子的女人落到废墟上。
她的穿着很保守,与斗篷下的卞清完全相反,从头裹到尾。
饶是这样,也挡不住她饱满的身材。
带跟的靴子站稳后,她把飘浮的帽子戴在头上,喊道:“乌特!”
乌特拉着卞清后退,远离了她。
女人脚下的废墟上升,渐渐愈合,贴合进缝隙处,恢复原状。
站在屋内的女人看清乌特的脸,没了方才的高兴,此刻还带上了些冰冷。
她又摘下帽子,手伸进去,从里面拿出一柄长剑。
乌特上前一步,挡住一旁的卞清。
长剑抵住他的咽喉,刺进去,没滑出一滴血液。
“你是个什么东西?乌特呢?”
“魔法师十年前就死了。”
手腕一转,长剑不遗余力地划空直下,砍断了乌特的脑袋。
重剑砸在地上,嵌进细坑里。
头颅实实地落地,打了几个转儿。
一旁的卞清没被吓到。
身为优秀的鬼,她有心也能做到头落地,还不出血的杂耍。
淡定之余,心里还有点想笑。
乌特故意这样,大概是在告诉她,这个女人没有危险。
虽然她暂时想不明白,他们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默契。
卞清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面色稍霁,难掩的生气。
堂而皇之地闯进别人家里,一副跟前主人很熟的样子,又砍断了现主人的脑袋。
这很不合理。
她定定神,眼神撅住面前拿剑的女人。
窗户被撞开,风闯进来,吹得两人的长发飘起。
粉色攀上了卞清的眼。
女人不动,刀一转,便将这股邪风赶了出去。
窗户尽数关上,还落了锁。
“死灵?”她踱步靠近卞清,走过的地方,开出曼珠沙华,“不对……”
卞清失了先机,不得动弹,却也不带半分恐惧地迎上她的眼睛。
她打不过,还有乌特在呢。
女人身后的头颅滚进地上的影子里,立在卞清身侧,失了头的身躯扭曲起来。
不过几秒,扭动的身躯化作一团黑色的影子,缠上卞清,往后拉着她滑出几米。
女人要追过来,抬不动脚。
低头才看见自己脚下的影子,缠住了脚踝,有向上攀爬的趋势。
影子缠上了半腰,女人才妥协,将长剑放回帽子里,戴在头上,扶正位置,“我知道你是乌特留下的人了,放开我,我会好好听你解释。”
“不可能。”圈着卞清的影子化成人形,腰上最粗的两根,成了横在上面的手臂。
手臂下的腰太细,乌特无意识地收紧,眼睛盯着前方,“魔法师说,你向来蛮横不讲理。在我说完之前,不能把你放开。”
“恶心的怪物!”女人闻言,又暴怒,想摘下帽子拿剑。
刚抬手,头上的帽子,就被一缕伸长的影子打掉了。
空间属的魔法师,没了召唤东西的媒介,跟普通人类没什么两样。
女人呼出一口气,使劲儿平复好情绪,“你讲吧。”
她打了个响指。
方才随着她踱步开出的几朵曼珠沙华,也尽数消失。
“魔法师在十年前就死了,”乌特抱着卞清开口,“我是他的影子。”
女人蹙眉,完全不信他的话,“魔法界的魔法师,自诞生便有无尽的生命,除非自我了结,不可能死亡。”
“再者,他的苞没有枯萎。”
魔法师的魔力来自于生命树。
每个诞生的魔法师,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芽苞。
只要芽苞没有枯萎,就表明这个魔法师不论遭遇了什么,都能活过来。
哪怕要他死的,是另一个强大的魔法师。
对于自我了结这件事,乌特没有言语,只解释了苞的事情,“因为在他的允许下,我占了他的位置。”
女人低下头,又仔细观察了身上的影子。
除了药剂带来的活性,能从上面感受到点点魔力。
渐渐地,女人变了脸色,“不可能!好端端的,他自/杀做什么?!”
能实验那么多药剂,只为复活自己的影子。就说明,他舍不下这个世界,特地留了个念想。
既然舍不得,又何必自我结束?
盛怒之下,锁住女人的影子,有了松动之势。
“魔法师说,他活够了。”乌特适时开口。
女人一愣,四溢的魔力收回体内,“他真是这么说的?”
“嗯。”多的话,乌特没再讲。
魔法师只让他说到这儿。
女人冷笑,倒挺像他不负责的作风。
“真没意思。”女人摘下帽子,在空中旋了一圈,身后便出现一个漩涡。
她低头看了眼,示意乌特解开束缚。
人执意要走,他是不会拦的,就是事情还没办完。
乌特伸出一只手,指着她手里的帽子,“魔法师说,剑得留下,这不是送给你的。”
“想要?”她嗤笑一声,“让他在魔法师集会上,赢过我再说。”
墨蓝的血管浮现在肌肤上,闪烁过后,烫伤了她身上的影子。
禁锢解除,女人顺势跳进漩涡里,连带着帽子里的剑,一并回了魔法界。
“她打得过,为什么不早点挣脱?”卞清吐槽刚刚的一幕。
乌特抿唇,“她打不过我。那种魔力暴起的状态,会让她身体发烫好几天,回去就得脱衣服。”
卞清想到狄安娜的身材,配上墨蓝色的血管,真是诡异的美感。
美色惑人,不能再想下去了。
乌特把手放回卞清的腰上,闷闷地说道:“魔法师说得没错,她真的很蛮横不讲理。”
这让准备离开他怀抱的卞清停下动作,试探地伸出手,拍了拍他蓬松的鬈发。
怪物老实地把下颚搁在她肩上,没有躲开。
“她就是你刚才说的狄安娜吗?”
“嗯。”
没能要回魔法师的剑,乌特很不开心。
他的性子被魔法师教养得很单纯。
高兴不高兴,全都写在脸上。
即便情绪少有起伏,你也能通过他的语气和表情,判断出他的心情。
这样的室友,在卞清看来,就是个需要哄的孩子。
她又拍了拍他的鬈发,“是啊,真的蛮横不讲理。”
在看不到的地方,身后的乌特随她的动作眯起了眼,耳根微红。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卞清拍他头发的时候,他舒服得想要睡觉。
没享受多久,卞清就放下了手。
“刚才的花,”她借势离了他的怀抱,走到前面去,“有什么作用吗?”
她能感觉到,就是在红色的花开出来后,她才不能动的。
乌特走到她身边,“那是曼珠沙华。狄安娜的老师是幽灵属的魔法师,能通过这种制造幻觉的花,来操控死灵。”
“死灵是指我这样的鬼吗?”卞清指着自己。
乌特摇头,“其实,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人类鬼魂。”
“我们通常说的死灵,是死去的魔法师,留在人间的一缕残魂。”
这是魔法界的法典上,为数不多被允许的幽灵魔法。
为想要走向地狱,却又舍不下后代的老一辈魔法师,开的特例。
说到底,它也只是魔法作用下,出来的结果。
算不上有自主思想的灵魂。
也正因为残魂的魔法,让大多数魔法师更相信地狱的存在。
“魔法师说,幽灵属的魔法师也许真的见过地狱。”乌特接着说,“因为只有他们能生出,最完整的曼珠沙华。”
卞清想了想,“那为什么会对我起作用。”
人类的鬼魂是它的bug才对。
“我也不太清楚。”乌特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魔法师。
“她说的魔法师集会又是什么?”卞清考虑着,帮乌特拿回剑,“魔法师都死了,还怎么赢过她?”
乌特带着她走出厨房,来到熬药的地方,打开一个柜子。
里面有两个试管,装着墨蓝色的荧光。
“魔法师留下了两缕残魂,”乌特从中拿出一管,“他说集会开始那天,我打开门,把这个瓶子摔进去就行。”
卞清觉得不靠谱。
听狄安娜的意思,那把剑像是魔法师输出去的。
那种笃定的态度,说不定,输了还不止一次。
她思索半晌,抬眼直视乌特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道:“不如你现在开门,我们去偷吧。”
按照乌特的解释,再对比之前的场景。
幽灵属的魔法师应当很神秘。
那么他们见过地狱,或者说直白一点,能通灵地狱,所以才看得见她。
如此的话,只要利用乌特的影子,避开幽灵属的魔法师。
要偷一顶帽子,对于“隐身”的她来讲,小菜一碟。
“不行,”乌特补充道,“魔法师特别强调过,那把剑给出去了,就要拿剑的人自愿让出,才能回到我们手中。”
“否则偷到手了,它还是会在夕阳落下那刻,回到狄安娜手里。”
卞清无语了。
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剑输出去?
“那把剑到底是干嘛的?”
“不知道,魔法师让我拿回来,埋进街角那个女人的坟墓里。”
听起来像个定情信物。
不过在此之前,魔法师和那个女人的关系,都是卞清的猜测而已。
她挺喜欢这个故事的,姑且也愿意帮忙,“那就等魔法师集会吧。”
乌特去抱桌上的炖锅,“要跟我一起去对门吗?”
最祥和的时光被人打断了,卞清一时半会儿不想躺回去。
闻言跑去沙发那儿,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又跑回来,“走吧,我跟你一起。”
他们出门,对门的老太太正好有客人。
卞清认出那是往乌特家门口,扔垃圾的大妈之一。
老太太看见乌特,招了招手,“下午好呀,乌特!炖肉好吃吗?”
“味道很好。”多了个人,乌特不自在,小声回答。
他的评价,都是来源于卞清的态度。
她附身在他身体里时,他还是能感受到外界的,只不过不是直观感受。
他端着洗干净的炖锅走过去。
聊天的大妈一见他靠过来了,立刻对老太太摆手,说下次再聊就走了。
卞清把刚才大妈说的那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无非就是撞见老太太和乌特的友好交流,来问老太太是怎么回事儿,顺带“友好”地劝老太太离乌特远一点儿。
家住海边儿的,都没她管得宽。
她下次不但要拿走垃圾里的塑料瓶,还要拿走能卖钱的纸板!
再把袋子戳好几个洞,给她扔回去!
走回家的大妈只觉得邪门儿。
最近扔出去的垃圾,都莫名其妙地回来了,还就放在枕头边。
是不是该找个道士来驱邪?
炖锅放在矮墙上后,乌特就准备离开。
老太太眼疾手快地扯住他斗篷的帽子,在他转头时,对他招手,“你在这儿等等。”
她说完走进屋,拿出一个竹篮子,里面是香喷喷的点心,“吃完午餐,就该吃下午茶了。我烤了点儿小蛋糕,你吃完记得把篮子还给我。”
篮子一推给乌特,她就往屋里走,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自己要睡午觉。
转回家的路上,卞清一直趴在乌特的肩上,闻蛋糕的甜香。
末了,她贴着乌特的脸,激动地提议,“咱们给老太太养老吧!”
乌特的注意力全在卞清贴上来的,冰冰凉凉的侧脸上,听完只说了句:“好。”
但该怎么给老人家养老,两人都没有经验。
只是在到吃下午茶的时间,吃完蛋糕,往里面塞了几瓶养生的药剂。
又在下午出门卖药的时候,放到老太太的家门口。
老太太睡醒开门,看见篮子上的小纸条:给夜蘑菇小姐。
会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