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叶延做事从没有后悔二字
狄族槃城尔格寝堂内。
丑时。
尔格怒目圆睁,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什么?你说那丫头身边跟着那个老头武艺高强,以一敌我们那么多杀手?”
杀手不敢看章尔格,他把头低的很低,唯恐稍微不注意自己就命丧于此,“不仅如此,后来更是出现了一群能人武将,大概八九人,将我们的人都料理了。”
“这丫头看来并不简单啊。”
“尔长老,而且……”
“有话说便是,吞吞吐吐,还有什么是我受不住的!”
“昨日主君恐怕将大漠令已经交与木塔了,并且主君也遇刺,是木长老及时赶到才没有……没有……”
尔格咬紧牙关,目光锐利而阴沉,身体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他既生气又有些害怕,自己再怎么样不会对主君痛下杀手,如若主君查出杀害沈墨清的就是自己,那么主君遇刺自己难逃干系,他万万没想到昨天主君就已经把大漠令给了木塔,他隐隐有些担忧,自己恐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狄族槃城沈墨清寝堂内。
清晨。
沈墨清昏昏沉沉感觉头沉重的像是宿夜醉酒一般,她眼皮上像挂了千斤顶,睁不开来,她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便传来了越泽的声音,“王妃醒了!”
沈墨清费力的睁开眼,看见越泽一脸疲态的站在床边,隐刀包扎着胸口坐于地上,胸口处还隐隐透出血迹,素惜和萧萧也闻声从茶桌旁站起身来,“你感觉怎么样,身体可有不适。”
沈墨清感觉口干的像是行走于沙漠,几日未曾饮水,她沙哑着嗓子问道:“发生何事?”
素惜一脸担忧,“昨日晚膳有人给我们下药,我们都晕了过去,而后遇袭,看样子应该是狄族人,幸好隐刀未曾吃那些食物,拼死护住了你,后来得一帮黑衣蒙面人相救,只是隐刀这回伤的不轻。”
沈墨清刚刚醒来,脑子里一片浆糊,“先扶隐刀躺下休息,再找外爷寻个大夫。”
素惜回话道:“主君昨日也中了狄族的迷魂药,现下也没有醒。”
越泽想要扶起隐刀,隐刀倔强僵直着身子不肯动,沈墨清见状,“你必须好好养好身子,否则我们再遇危险你也无法护我。”
隐刀像是没有听见,他执意坐在地上,越泽拉也拉不动急了起来,“现在我们都在,绝对不可能让王妃再遇险,你就听王妃的吧。”
隐刀垂眼,他的嘴唇青白,脸色暗黑,他声音无力语气却坚定,“我就在这。”
越泽顺势摔了隐刀的胳膊下去,隐刀有些吃痛,但仅仅皱了一下眉,越泽有些气恼,“随他去吧,这个犟种,我们已经拿到漠东部的沙令尽早回玉都吧,在这危险重重的。”
沈墨清强撑起身子,她有些有气无力,“外爷现在生死未卜,我不可以走,既是有狄族人刺杀,八成是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也许跟外爷传位木塔有关,我们走了外爷怎么办,还有叶延,他如何了?”
萧萧回道,“延将没事,方才还来看过你。”
沈墨清努力整理着思绪,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隐刀现在受伤严重,确实不宜久留,若是再遇险,那些蒙面黑衣人不可能救自己第二次,他们又是谁呢?为何要救自己?她想到这抬眸看着众人,“你们出去吧,萧萧替我整理一下梳妆,我要去见一下延将。”
庆国玉都皇城内。
云烨拿着奏折敲打在案上,语气轻松的说道:“这方晋还真沉得住气,他没有上奏此事。倒是这叶添荣禀明了自己管教无方,已经处置了那个侍卫,自己也任凭处置,千卫你觉得朕怎么处置叶添荣好?”
侍卫首领千卫垂头恭敬的说道:“属下不敢说怎么处置,只是方晋不言不语要好好安抚。”
云烨冷笑一声,他的表情越发阴狠,好像一只狼在观察猎物,“他越是不言不语就说明他在隐忍,越是有问题。叶添荣行事乖张,若不是他平时跋扈惯了,侍卫怎么敢刺侯爷?若让他立下军功,恐怕是朕以后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烨帝想怎么处理?”
“晋世子方晋为东康侯,减免缴税三年,叶添荣停职查办,至于那个侍卫虽然已经死了,诛九族!”
云烨对叶家心存芥蒂已久,叶氏仗着军功自傲,他虽未严惩叶添荣,但是此举会让众臣对他不满,尤其是方晋,要借他的刀杀掉叶添荣那就再好不过了。
狄族槃城叶延帐内。
沈墨清入帐见到叶延,她没有一点遮掩,她直截了当问道:“叶延表哥,昨日可是得你相救?”
叶延定定的盯了沈墨清良久,他的思绪好像漂浮着不受他的控制一样,待他回神回来只说了一个字,“嗯。”
沈墨清没有丝毫震惊,叶延乃庆国副将,怎么可能只身陪她来到狄族,身边一定是有人跟随,“你就没有什么想问于我的吗?”
叶延想问,但是他问不出口,他怕问了他会知晓很多他不想知道的事,她也不想沈墨清欺骗自己,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挺好。只要看到沈墨清安然无恙,他就感觉如此陪她一趟是值得的,“昨日是尔格的手下刺杀你,但是刺杀玉柯是木塔自导自演。”
沈墨清眼神坚定纯良,好像不是自己经历了一场劫后重生,她看向叶延,让叶延一时间又慌了神,“我信你。”她又从荷包上卸下陶哨,“此物是表哥所赠,但是表哥可知道此物不仅能让你我感应到彼此,而且只要我吹动这个陶哨便可要你性命,你救了我一次,这个陶哨我归还于你。”
叶延表面上波澜不惊,但是心底里已经翻江倒海,这是他第一次送女子物件,他觉得自己的心意也被退回,“既然已经相赠,我不会收回。”他心里想的是自己的心并不受自己控制,如若能够随意更改心意,那便不是感情了。
沈墨清像是开玩笑一样的语气,让人觉得半真半假,“表哥真的不怕有朝一日你我站在对立面,我会用它要了你的性命?”
叶延大概知道一些沈墨清此次回狄族的目的,但是他不敢深想,“如真有那一日,就当我识人不善吧。”
沈墨清双手抱拳放于胸前,她眼神明亮如夜湖之月影,她真诚的看着叶延,“多谢表哥此番相救,墨清铭记于心,若有来日,墨清必定报答万一。”
叶延不喜欢看到沈墨清对他感谢的样子,他感觉自己像个外人,“我做的事情从来不用你报答。”他感觉现在心里酸楚极了,好像被泡到了一口陈醋缸里,这些感情他本就不知道如何表达,沈墨清又嫁做人妇,他更不可能宣之于口,那种感觉让他觉得像溺水一样窒息。
沈墨清看不懂叶延,他做的是暖人心肠的事,可是话语言行无不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既然已经知道是尔格刺杀的自己,是不是也知道自己此行得目的,叶延究竟是敌是友,只是叶延救了她,陶哨也在自己手中,如此叶延可能并不在自己的对立面。
“小姐小姐,主君醒了。”萧萧推帐帘而。
沈墨清看向叶延,“表哥,墨清先去看望外爷。”
叶延点头,沈墨清转身而出,他看着沈墨清的背影,心底里好像下了一场鹅毛大雪,覆盖着他那颗炽热的心脏,凉到了心底深处。
狄族槃城玉柯寝堂内。
沈墨清匆匆赶到时,只见木塔,尔格,多达都已跪在玉柯床塌之前。
玉柯见沈墨清赶来,他冲着沈墨清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跟前来,沈墨清疾步上前坐在榻旁。
玉柯表情一如既往的平和安详,语气缓慢悠扬,“本君今日唤你们三人来,一则为了告知你们,本君已传位于木塔,你们可有异议?”
三人皆行礼叩首,“主君圣明,我等没有异议。”
“二则,漠东部的沙令现在在狄族圣女沈墨清手里,就是我身边这个姑娘,她是玉漱的女儿,有必要你们需助她于万一,你们是否有异议?”
“没有异议。”
“你们所行之事,本君不是不知道,恩恩怨怨都为了这主君之位,只是你们都将族人的利益命运抛于脑后了吗?木塔,本君死后你能否不追究尔格所行之事?尔格掌漠中部多年并无错处,不可引起漠中部动荡。”
“木塔诺。”
“尔格你能否放下对主君之位的执念,安心辅佐木塔,族人生活如此凄苦,我们再无气力内斗,若不团结一致狄族气数朝不保夕。”
“尔格诺。”
“多达,待我死后你万不可行事冲动,本君知道你一直想在战场上金戈铁马,一展雄风,本君有感觉,这一天不会远了,你们只要安心辅佐木塔,做任何事之前,把族人的身家性命想在前头,本君就可安心离去。”
“多达诺。”
“本君要你们三人对着狄族圣物悬鼎发誓,若违背诺言,你部族人皆不得善终。”
木塔看向尔格,两人好似各怀心事,随后三人一起对着悬鼎郑重起誓。
玉柯转而对沈墨清说道,“墨清,外爷见到你了以后,觉得这一生再无遗憾,等我见到你母亲,一定会跟她诉说我们的墨清有多坚强勇敢,狄族虽然不比大国,但是永远是你的后盾,外爷以前不明白,怕族人颠沛流离却丢了狄族人的气节,现在明白了也为时不晚。”
玉柯拉着沈墨清的手紧紧的握着,他如果年轻就可以再保护玉漱的女儿一次,弥补那个遗憾了,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他凹陷的眼眶内干枯的眼睛开始噙满了泪水,他声音有些颤抖道,“好孩子,外爷知道你要走的路有多难走,以后你的每一次逢凶化吉,每一次劫后重生,都是外爷在天上保佑你,外爷永远在你身边。”
沈墨清突然感觉心里像有千斤重石带着她的心脏无限下坠,她的眼泪不知道什么开始像泉水一样成股流下,“外爷,我不要你在天上保佑我,你就这样陪着墨清吧,好不好?。”
玉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的眼泪顺着他褶皱皮肤的沟壑流下,“你们出去吧,本君累了,想睡一会了。”
沈墨清一步三回头的不舍的看向玉柯,她很怕这就是最后一眼,她祈祷苍天再留玉柯多一些时日,她一定会回来陪玉柯安享晚年。
木塔,多达,尔格三人出了帐,皆跪于帐外不肯离去,沈墨清眼中含泪,一个人走向了荒漠,萧萧看着沈墨清的背影喊道“小姐,我陪你吧。”
“不必,守在这,有消息记得告知我。”
隐刀对着越泽点了点头,越泽远远的跟在后面。
沈墨清坐在荒漠之上,日头已经快接近荒漠的边缘,远处的孤烟袅袅升起,只有风在沙丘之间来回穿梭,留下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响。
“很难过吗?”身后传来了叶延的声音。
沈墨清听出了叶延的声音,她没有回头,淡淡回道:“很难过。”
叶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径直坐在了沈墨清的旁边,他第一次离沈墨清距离如此之近,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咚咚作响,“怎么样才能不难过呢?”他很想劝慰沈墨清,但是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言语。
“好像怎么样能不能,好多事就是无法改变的。”
“对不起,我……我很想让你开心起来,但是我又不知道怎么做你会开心。”叶延有些愧疚,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为沈墨清做不了。
也许是叶延的真诚激发了沈墨清心里的惭愧,她情绪有些激动,“为什么不把陶哨拿回去,我真怕有一天我会用这个陶哨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已经不得已做了太多事,不想伤害你。”
“我很高兴听到你说说‘不想伤害我’这句话,但是我叶延做事没有后悔二字可言,如果你有一天用它伤害我,我也甘之如饴。”
沈墨清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这么傻。”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这对我来说不是明智的选择呢?”
“你要不要试一试,我轻轻吹动一下,你就会疼痛难忍。”
叶延会心一笑,如同一杯热茶,温暖而亲切,他的笑不张扬,却犹如春天的阳光,使人心生欢喜,“叶延愿意一试。”
沈墨清没有犹豫,她拿起荷包上的陶哨,眼睛死死的盯着叶延,仿佛在逼叶延取回陶哨。
叶延突然觉得五脏六腑疼痛难忍,如同一把利剑,无情地穿透他的身体。每一个呼吸都像是在锯齿间摩擦,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不断冒出。他的手不自觉的紧握住手中的沙子。
沈墨清见叶延全身紧绷,面容苍白,她赶紧停了下来,“怎么样?只是轻轻吹了一下你便如此了。”
叶延呼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还好,既是体验过了,下次你要吹此哨,我也有心理准备了。”
沈墨清她的双唇紧闭,鼻子里喘着粗气,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她不明白叶延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她扔下陶哨,起身作势要走。
叶延有些慌张,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惹怒了沈墨清,他情急之下抓住沈墨清的手腕,沈墨清没有站稳,倒坐在了他的双腿之上,他整个身体开始拘着不敢动一下,两只手也马上举起怕碰到沈墨清。
四目相对,沈墨清看到叶延脸已经红的发紫,脖子也逐渐像火烧云蔓延一般一点点变红,呼吸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急促沉重。
“墨清表妹,我……我不是故意的,见谅见谅。”
沈墨清快速起身,她倒是没有害羞尴尬,她拍了拍身上的沙土,“无妨,这个陶哨你拿回去。”
叶延也站起身来,他把陶哨像第一次赠予沈墨清之时塞进了沈墨清手里,“若无此哨,你我恐怕以后再无瓜葛,就当给我留个念想吧。”说罢,叶延便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叶延刚刚离开,萧萧就跑了过来,她表情悲伤严肃,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姐,主君去了。”
沈墨清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是她仍不愿意面对这离别,她看着逐渐落下得夕阳,脑海里浮现出和玉柯相处的一幕幕,心头仿佛被一把烈火烧光了所有,空荡荡的。
半晌,沈墨清闭上双目,声音颤抖的说道:“萧萧,收拾行囊,我们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