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自己那么喜欢她,总要为她做点什么吧
狄族槃城。
木塔带着沈墨清一行人进入了槃城,黄泥土所建的房屋充斥着神秘的色彩,传承着匠人的手艺和智慧。每户门口皆养着一只鹰隼,鹰隼眼神犀利凝望着众人,让人不寒而栗。荒地之上,枯草丛生,孤独而坚韧,这是大自然在不懈努力中的倔强生命力。
木塔立于主君玉柯寝堂之前,“主君正在堂内休息,你随我前来,余下之人就在外等候。”
沈墨清颔首微笑,“我只带我这个随行的婢女就好。”
木塔手一挥命令自己的随从道“给他们找地方歇下。”
越泽不想离开沈墨清一步,他只知道云熠走之前给他下了命令让她保护沈墨清无虞,他必得确保沈墨清万无一失,“其他人去吧,我在这里守着,万一公子有什么需求也可随时唤我。”
叶延和隐刀也走过去与越泽并立而站,等在堂外。木塔看着越泽,眼睛都瞎了一只,旁边这个老头也是无碍,只是叶延看起来不像是善类,他有些迟疑,但想到在狄族的地界也闹不出什么风浪,他便没有多话默许了。
沈墨清随着木塔进了堂内,素惜紧随其后,堂内充斥着一种神妙的意味,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
玉柯须发雪白倚玉石而躺,榻下是一只完整的成年白虎皮,身着银狐皮拼接袄子,他深陷的眼里,如秋夜明灯闪着机智的光芒,布满皱纹的脸上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仿佛都充满着深深的禅意。他的手指,犹如古老的枯藤,脉络分明,此时正聚精会神的翻着书籍。
木塔语气中带着喜悦道“主君,看我带谁来见你了!”
素惜摘下面纱,难掩激动,此番回来虽困难重重,但是沈墨清也终于见到了玉柯。
玉柯眼皮微抬,他自知自己时日不多,而这世上已早无他想见之人,他没有看向木塔,而是自顾自的继续翻看着书道“任是谁也不能让你如此失了分寸,还未通传就闯了进来。”他的声音悠远绵长,语气缓缓,充满了慈祥。
木塔毕恭毕敬,又有些责怪自己失了君臣之礼,“木塔一时高兴忘了礼数,还望主君恕罪,主君快瞧瞧,是玉漱的女儿回来了。”
玉柯瞳孔一震,他缓慢的不可置信看了去,沉着冷静的眼睛突然有了如太阳般的光彩,他见素惜跟来,他心中了然这必定是玉漱之女。他愣了半晌,又缓缓的伸出了手,沈墨清不由自主的走近玉柯的榻前半跪着。
玉柯怜爱的抚摸着沈墨清的头,又仔仔细细的瞧着沈墨清的脸,“真是玉漱的女儿。”他的眼里忽而有泪光闪过,他的心里如同干涸的沟壑此时淌入涓涓细流。
沈墨清不知怎么鼻子一酸,如果自己真的长在狄族,有这样慈祥的外爷陪着自己长大该多好啊,“外爷,是我,我回来看你了。”
玉柯突然觉得此生无憾,他能够更平静的接受死亡的到来了,这孩子眉眼之间真的跟玉漱别无二致,他没有见到玉漱最后一面,但在生命的末端却见到了玉漱的孩子,“木塔,还不准备酒宴款待贵客,我要让族人都知道墨清回来了!”
沈墨清觉得此事不可声张,口口相传对她此行不利,“外爷,我此番是偷偷从庆国回来的,家宴只我们几人就好,我们还可自在一些。”
玉柯好像重新来了精神,他神采奕奕的说道“好,便听你的吧。”
寅时。
槃城族人杀羊宰牛,在一望无际的漠上,烤全羊是一道不可或缺的美食,选用的是当地优质的绵羊,将清理好的羊放在事先备好的滚烫的沙地锅中。 大概是五六个时辰后,烤全羊“揭锅”出土。经过精心处理和烤制,使得肉质鲜嫩,外皮酥脆,脂肪透明,让人垂涎欲滴。
夜幕降临,篝火燃烧起来。一首神秘的乐曲响起,几个年轻的舞者手持长矛,围绕着篝火跳起了一场充满力量的舞蹈。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仿佛是在用舞蹈向神祇献礼。
一群人坐在火堆旁边,族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开始奏着热瓦普载歌载舞,篝火在夜晚犹如一束跃动的橙色精灵,翩翩起舞,少女美丽的脸庞被火堆映衬的份外美丽。大家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畅谈人生。沈墨清喜欢这种氛围,她真希望这次她回来没有目的,而她只是一个想家的孩子回家探亲。
叶延坐在僻角,他心里泛起了无数种想法,他很想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不仅会承接父辈的功劳,也可以挽弓关外为庆国打下一片江山,他要叶延活在这世上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任是谁都无可比拟的人。但是他看着沈墨清亲昵的挽着玉柯的胳膊,笑如花朵绽放的模样,那些想法很快就被他压下去了。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背弃了自己的原则,是不是自己已经在顺着沈墨清的心意做事。他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杯又一杯,他故意想把自己喝醉,他心里暗暗想着,就这样吧,就做一次沈墨清的筏子吧,自己那么喜欢她,总要为她做点什么吧。
越泽和隐刀坐于离沈墨清不到五尺的地方,越泽看着隐刀一身装扮忍不住又调侃道“一会就是真打起来,你这个老头飞檐走壁,不得把人吓死。”
隐刀眼神冷冷的看着越泽,“你吃这么多,你可还挥的动剑?”
萧萧听着二人的对话,撅着嘴巴,“这么好吃的东西堵不住你俩的嘴巴,说这么晦气的话!尤其是你!”她一边说一边用吃过的骨头扔向越泽。
越泽灵活一闪,“我怎么到哪都是受气包的命,你们两个又狼狈为奸上了!”
隐刀不愿多话,他觉得越泽聒噪的很,他嫌弃的闭上了眼睛。
萧萧捡起桌上吃剩的骨头,连着冲越泽砸去,“不是能躲吗,看我不打你个狗血淋头。”两个人围着篝火打闹起来,越泽上蹿下跳的躲避着,一边跑还一边做鬼脸。萧萧不让人的边追边骂,两个人此时幼稚的像两个孩童。
夜半时分。
众人都已经有些醉了,玉柯慈爱的望向沈墨清,“墨清,这里可好?你可愿意一直留在这里?”
“外爷,天色已晚,我送您回去,我们一边走一边说。”沈墨清自然的握住玉柯的手,此时她只是个在与外爷聊家常的孩子,“外爷,墨清已经嫁人了,还是要回庆国的。”
玉柯把手覆在什么清手上,“这些年素惜传信回来,只说你在侯府尚且过的过去,嫁人之事她未曾提起,那人对你可还好吗?有没有让你受委屈?”玉柯的语气里充满了来自长者的关怀。
沈墨清脑海里突然窜出了云熠掐着自己脖子,怒目圆睁的画面,但她只能报喜不报忧的说道“他对我很好,不曾让我受一点委屈。”
玉柯见沈墨清神色不太对劲,“如若他对你不好,就回到狄族来吧,即使外爷去了,那些近亲也在,可护你一世无忧。”
“一世无忧。”沈墨清颇带意味深长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外爷,若我真的身处狄族,那么是否一世无忧应该取决于庆国吧,现在贡税如此繁重,族人生活苦不堪言,外爷还要继续忍耐吗?”
玉柯何尝不知道,可他年岁已大,狄族与庆国根本无法抗衡,贡税即使繁重也可保族人平安,“外爷岂会不知其中道理?但是如果不忍耐,狄族恐有灭族之祸。”
沈墨清从发髻之上摘下玉钗,“外爷,此物可是狄族圣女历代相传之物?”
“是。”
“那是否证明我已是狄族圣女?”
玉柯明白沈墨清此次回来必有所图,现在看来是为了主君之位,“墨清你可是想要这主君之位?”
沈墨清不想对玉柯弯弯绕绕,他活了近百年之久,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说话拐弯抹角反而显得生疏,“外爷,主君之位我自知难以胜任,可否与我漠东部的沙令,漠东部离庆国最近,可为我所用。”
“漠东的沙令现在由木塔掌着,他若交出,漠东部恐怕不愿,而且你一介女子用兵做什么?”
“墨清只是想有所依靠,有所傍身,不想再像母亲一样,我要把掌握自己生死的刀握在自己手里。”
玉柯听着沈墨清的话,有些动容,玉漱之死这些年他虽知道内情,却也只能装聋作哑,他听着沈墨清的话,好像心口的疤又重新被掀开,此时正鲜血淋漓。他默不作声,闭上了眼睛。
沈墨清虽然已与木塔达成协议,但是主君之位事关族人生死,她不可大意,她见玉柯闻言不语,便道“外爷,恕墨清直言,外爷是否有意传位于漠中部尔格。”
玉柯好像从梦中惊醒一般,他又淡淡道“尔格是可以胜任,只是他性情乖戾,将狄族交与他还是有所考量。”
“那外爷觉得漠东部的木塔如何,他当上主君有了狄族的大漠令,自然愿意交出漠东的沙令。”
玉柯听闻沈墨清的话,他明白沈墨清应该是与木塔达成了什么交易,若自己没了,沈墨清接管狄族也可行这些事,她却在此之前征求自己的意见,可见沈墨清并不是只贪图利益的人,“如果没有亲近血缘,木塔自然是上选,他仁厚正直,有勇有谋,漠西部的多达英勇善战,却头脑简单。如此就按你说的办吧。”玉柯原本有两种选择,但是沈墨清的话无疑把他推向了另一种,当初他没有保护好玉漱,就好好保护玉漱的女儿吧。
沈墨清喜出望外,他没想到玉柯会答应,她跪在地上“外爷,若墨清有朝一日能帮助狄族摆脱这贫苦生活,定全力而为之。”
素惜在一旁听到事情已成,她黯然而笑,在心里暗暗对沈墨清有了些许钦佩,有胆有识当得起这狄族圣女。隐匿屋顶地越泽和隐刀也心安了些许。
玉柯身后的侍从表情有些怪异,他眼睛一动,趁着夜色去往了漠中部长老尔格的寝堂。
狄族漠中部长老尔格寝堂。
尔格身着宽大白色寝袍,他难以置信怒声道“什么?你所说可属实?”
玉柯的随从表情严肃道“属实,千真万确,奴才听的真真的,那个女子是前圣女玉漱之女,她推选了木塔为君,而主君已经同意了。”
玉柯前段时间明明更倾向于自己,怎么突然冒出个野种,自称是玉漱的女儿就让玉柯变了心意。尔格此时杀气腾腾,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他咬牙切齿狠狠盯着自己寝堂内悬着的廓尔喀军刀。
半晌,他缓和自己的面色,“我只是前阵子听说你母亲病了,才给你些银钱,你不必特意冒险前来报信。”
“尔长老仁义,奴才不能不懂事,事发突然,只想帮助长老于万一。”
尔格从匣子里掏出一锭金子递到玉柯的随从手里,却被那随从拒绝了,“奴才此举只是为了报恩,我对主君也心存愧疚,若是收了这银钱,我更加寝食难安。”说罢,他便行礼退出了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