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酒不醉人
秦弈看向皇帝身边的那名神秘女子，不禁心中暗想：
“那女人虽驻颜有术，但看样貌也不是年少之辈。能携兵刃立君侧，想必也是朝堂重臣。”
正想着，就听见皇帝陛下率先开口：
“众卿家，昨夜钦天监夜观天象，发现天降祥瑞于大陈。据各州各郡城池来报，近一年时间，我大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陈胡两国，互通有无，战争减少，百姓安居乐业，军队兵强马壮。
一切功绩都是仰仗在座众卿家呕心沥血，日夜操劳。恰逢寿诞，借此机会，朕向众卿家为我大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致谢！”
说罢，皇帝林崇武率先举起酒杯，豪饮下第一杯酒。
“这第二杯酒敬这次参典的一众江湖武人，是你们撑起了整个陈国的江湖气运，让外人见识到我大陈武人的雄姿英发！”
接着，皇帝又端起酒杯饮下第二杯酒，脸上浮上一抹红晕。
林崇武兴致正盛，正在端起第三杯酒时，就听见身旁女子开口说道：
“陛下这几日日夜操劳，甚是辛苦。虽然今日高兴，多喝了几杯，可也要多注意身体啊。”
听到那女子的话语，林崇武先是愣了一下，端起的酒杯放了回去，放回去又端起来，端起来又放回去。
皇上将酒杯放到桌上后，略做沉思，说道：
“苏卿说的甚是有理，也好。”
“苏卿？”
秦弈听到这个称呼，突然打了个冷战，陈国境内能让皇帝称呼为“苏卿”的女子，恐怕只有那个人了。秦弈抬起头来，仔细端详着站在龙椅旁的那位女子。
“就是她么？皓月司的首尊，李潮平的师父，研制出无药可解的毒药绕指柔的奇女子，苏负卿！”
正在秦弈细细端详那雍容华贵的女子时，就听见皇帝说了句：
“蔡相，栾相何在？”
“老臣在！”
“朕昨晚批阅奏折，有些倦了，一会还有跟随礼部去典祭台焚香，告慰先祖。你们二人就去替朕好生招待众卿家和江湖好汉们，待时辰到了，你们再一同前去典祭台参典吧。”
“臣接旨！”
蔡、栾两位相爷接旨后，林崇武便不再理会殿内众人，在林御敌、苏负卿、还有那不知名和尚的陪同下，早早离开了大殿。
见皇帝陛下离开，殿内群臣也都由衷地松了一口气。不多时，晚宴开席，一盘盘的珍馐佳肴被宫女依次奉上，江湖武人也罕见的与文臣武将们同桌而食。
秦弈他们也顺理成章地尝了一次所谓的皇家御膳，只是还没等吃几口美食，阴魂不散的蔡擎苍便提着酒壶摇摇晃晃地朝着秦弈这边走了过来。
见来者是朝堂上位高权重的相爷，苏靖申赶忙起身作揖，却被蔡擎苍一把按了下去，
“又不是上朝，不必这么多礼数。这位秦小兄弟，那日巷道一别，本以为再无相见之时，没想到，时隔几日，我们又见面了。”
秦弈见这老头直接奔着自己而来，躲也无处可躲，直接站起身来，抱拳拱手：
“草民秦弈见过相爷，先前不知相爷身份，在大街上对您做了大不敬之事，是草民失礼了，还请相爷恕罪！”
“哈哈，无妨无妨，年轻人气盛，做出点出格的事情也是理所应当。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在演武场上可是风头正盛啊，打败了观星别院的李潮平，可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说着，蔡擎苍将视线看向坐在殿前的观星别院的众人，李潮平带着一群掌使孤零零地在那里自斟自酌，也没人去与之交谈。
毕竟这朝堂之上，除了皓月司，基本没有愿意和观星别院打交道的朝臣了。
蔡擎苍扫视一周，见没人看向自己，便摇摇晃晃地举起杯，神色也与醉酒无异，冲着秦弈含糊地说道：
“来，秦小兄弟，咱们喝一杯，我敬你！”
就当秦弈举起杯正要与蔡擎苍碰杯时，这老头突然一个趔趄，杯中酒一滴不漏的洒在了秦弈的衣服上，突如其来的变故看的苏靖申不知所措。
“哎哟哟，你瞅瞅，秦小兄弟，实在对不住啊，人老了，手也拿不稳了，我给你擦擦啊。”
说着，蔡擎苍伸出满是油污的手掌又一次在秦弈的衣衫上下摸索，看的苏靖申也是一阵恶心，见过邋遢的，没见过这么邋遢的，最主要是这邋遢老头，他还惹不起。
秦弈压制住心中的恶心和杀人的冲动，看向眼前的相爷。
“蔡相，无妨，这件衣服我本来也要扔了，不必介怀。”
“哎哟哟，秦小兄弟这么说，让老夫甚是过意不去啊。要不这样，改日，你去城北鸢尾巷，去老夫的府邸，老夫赔给你一套！”
“多谢蔡相好意，秦某改日有机会定当登门拜谢！”秦弈咬着牙说着尊敬的话语，若不是这老不死的是个相爷，他肯定一巴掌拍在那老头沟壑纵横的老脸上。
“呦，小兄弟这年纪轻轻体魄甚是健壮啊，爱练武是好事，不过要注意尺寸，别伤着自己，这点，秦小兄弟要留心，记住，留心！”
蔡擎苍完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继续在秦弈的衣衫上四处乱摸，嘴里面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完全一副饮酒过量，不知所云的醉汉模样。可秦弈听到后，却突然神色一紧，暗自握紧了拳头，尽力保持面色平常的说道：
“谢过相爷！”
说完，蔡相转身，仍是双眼微睁，走向其他武人。
苏靖申看着蔡擎苍一步一步离自己远去，深深地叹一口气，看向旁边愣神的秦弈。
“秦兄？秦兄？怎么了？让那老头吓傻了？也确实，我要是莫名其妙地被一个老头上下摸索，可能也得恶心一阵子。”
“没没什么事，继续吃饭吧。”秦弈回过神来，捂着心口，坐了下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再看向殿外已经是深夜将至，差不多到了该去典祭场的时间。大太监曹宦准时地走入大殿之内，向着殿内的文武百官和参典武人说道：
“时辰已到，各位大人、各位武人且跟着咱家的脚步，移步典祭台。”
曹宦的一声令下，所有人起立转身，按入殿时的顺序，有条不紊的走出大殿，向着祭典台走去。
“秦兄，怎么了，方才见你就捂着胸口，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苏靖申，敏锐的感知到秦弈的异常，关切地问道。
“刚才那老家伙是故意把酒杯碰倒的。”秦弈压低声音悄悄地告诉苏靖申。
“啊？你怎么知道？”
“那老不死的刚才趁着恶心我，悄悄地在我胸口放了张字条，我还没来得及看，你想个办法，吸引下注意，主要是观星别院的那帮人，我总觉得这次的宴会没那么简单。”
“这，大庭广众之下我怎么吸引注意？”
“你自己想办法，你不是最擅长插科打诨了么？”
“我这你这”
前方，大太监曹宦带领着殿内的众人已经走出了正殿，向着典祭台走去，所有人都闭口不言，步履稳健。突然，在长队的后方，传来“哎呦”一声。
那声音如此凄厉，如同杀猪一般，惊得众人纷纷回头看向队尾到底发生了何事。
只见在队尾末端，有一位翩翩公子模样的年轻人，此刻正躺在地上，捂住肚子，紫青色的脸庞，额头冒着冷汗，嘴唇止不住的哆嗦，当着众人的面，凄厉的嚎叫着。
“怎么了？”曹宦眉头一拧，心想这次祭典怎么如此不安生。
秦弈看着苏靖申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凄惨的样子。若不是自己让他装成这样，真实的演技甚至都能让秦弈相信。
听到曹宦的发问，秦弈赶忙拱手抱拳说道：
“大人，这位公子走在我的前方，与我有说有笑。可就在刚刚，突然说自己腹部剧痛如千军万马驶过，随后便痛的无法行走倒在了地上。看他的样子，我猜是不是吃食有问题，吃坏了肚子？”
“混账东西，说的什么话，宫廷御膳取材都是每日最新鲜的食材，菜肴成品都是先由宫女、太监试吃确认无误的佳品，怎会出现如此情况？”曹宦听闻秦弈竟将原因归于菜品之上，自然是极力反对。
“这位公子，你能不能站的起来？”大太监疑惑地问着苏靖申。
“哎呦哎呦”苏靖申也只是捂着肚子不说话，一直在那哎呦。
“敢问大人，随行之人中可有太医，可否帮这位公子把一把脉。”
“这参加典祭，按说太医无权参与，队内的也大都是文臣武将，哪有人会医术，再说这刚刚出了正殿，还未到典祭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可如何是好？”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曹宦也一时之间找不到办法。
“要不，大人，这样如何，我先带着这位公子去找太医，待处理好事情后我二人再前往典祭台？”
“要进典祭台必须由宫内人引路，到时候都进了广场，谁能带你们二人进去？”
听到曹宦的一番言语后，秦弈默不作声，而是用脚尖轻轻碰了碰苏靖申的后背。
“哎呦！哎呦！”一声又一声的凄厉惨叫，再次出现，惹得所有人都侧目过去。
“大人大人你们不必管我，把我丢在这里就好，祭典事关重大，我只是小事。”
苏靖申精湛的演技，成功的让曹宦心软下来，看着躺在路上，满头大汗的公子哥，大太监也是心中一软。
“唉，罢了，让咱家给你疏通下筋脉，看看能否有好转。”
“坏了！”苏靖申听说这老阉人要为自己疏导筋脉，到时候定会发现自己是在无病呻吟，正在思索之时，曹宦已经走到苏靖申面前，半蹲下拉起他的手，准备灌入真气。
情急之下，苏靖申看向秦弈，秦弈也是一脸无奈，心想着让你找个机会，没让你演的这么逼真，这下好，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了。
眼见着曹宦就要发现自己的假象，苏靖申一咬牙，狠了狠心，暗中运气，将腹内真气向下推压。
“噗”的一声巨响，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文臣见状尚且能掩面偷笑，武将见状可就是情不自禁地朗声大笑了。
不是因为别的，就在曹宦即将搭上苏靖申筋脉的瞬间，这位翩翩公子当着大太监的面，放了一个犹如轰天雷一般的响屁。
带起的威势直接将毫无防备的曹宦轰了一个趔趄，当场摔倒在地。可能是气势太猛，这一招甚至崩掉了大太监脸上的脂粉。
“大人！苏某错了，是苏某冒失了，苏某不该如此无礼。只是大人的手法真是妙手回春，在下方才还是剧痛难忍，痛不欲生，生无可恋。”
“那你现在呢？腹部可还有绞痛感？”曹宦尖起嗓子，用一副想要杀人的声音质问着苏靖申。
“回大人，经过您的筋脉疏导，此时的我已然是犹如新生，生龙活虎，虎虎生风。”
曹宦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公子，思绪中想着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刚才的那招轰天雷到底是蓄意还是无意。
见到苏靖申第一时间跪倒在自己面前，拼命地给自己赔着不是，想来今日是陛下寿诞，若真是见了血，到时候受责怪的是自己，便站起身来，不再理会这公子。
曹宦看向方才憋笑的文武百官，只是一眼，就让全场鸦雀无声。
“公子若是没什么事情了，咱们就继续往前走了。”
“是，听大人的吩咐。”
曹宦转身，快走几步，走到队伍头前，继续带队向前行进，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一般，只是身后跟着的朝臣仍是有的憋得脸颊通红，却不敢发出声音。
苏靖申这边见曹宦离开，也是暗自松了口气，偷偷地问向秦弈：
“怎么样，秦兄，看到字条了么？”
“看什么看？光顾看你了，哪有时间看？你也算是陈国第一人了，第一个敢对着一等太监的脸放屁的人。”
“秦兄，你就别取笑我了，你没看到字条，那我，那我不白演那么久了么？”
“所以啊。”秦弈说完，一脸坏笑地看向苏靖申。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了，再来一次，那大太监肯定得杀了我。”
“苏靖申，你还拿不拿我当兄弟？”
“我拿你当兄弟了，秦兄你拿我当表弟啊！”
“是不是兄弟就看这一回了，你到底干不干！不干回头我就把当初遇见你，你被山贼吊在树上的事写成传记送到城内各大曲坊。看你苏公子，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那兰心姑娘！”
“别别别，秦兄，我干，我干！”
苏靖申看着那狭长的队伍，见曹宦仍是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着，想了又想，看了又看，手中的折扇开了合，合上再打开，一咬牙一跺脚。
“哎呦！哎呦！”犹如杀猪的凄厉惨叫再次出现。
这次曹宦猛然回过头，甚至运起了功法，一步就从队首奔至了队尾，咬着牙瞪着眼问向苏靖申：
“这位公子，你又怎么了！”
“大人大人我肚子痛，急需解手！”
“荒郊野岭，哪里给你找地方解手！”
“大人大人我实在忍不住了，要不我去旁边的树林解决一下，您和众位大人先走，我一会跟上！”
“你！”曹宦对这位公子真是气愤到极点，可碍于身份，碍于条件无法对他发火。
秦弈看出了曹宦的犹豫，赶忙出来打圆场。
“大人，不如这样，我陪这位公子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他一会若是再出现腹痛，我也好来通报大人。您就先前头带路，待这位公子解决好问题之后，我们定会追上大人。”
曹宦看着眼前的这位公子，认出了他就是那日打败观星别院李潮平的年轻人，那个身负重伤而不倒的汉子，想起自己年轻时候也是这般英俊潇洒。
想着有这位公子的担保，曹宦悬着的心也算能暂且放下。
“罢了罢了，你们二人快去快回，莫要耽搁，我带着众人先去典祭台报到。咱家在广场门口等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记住只有一炷香。若是晚了，你们后果自负！”
说罢，曹宦不再理睬这两个无理取闹的公子，快步走向队前，加快脚步离开秦弈他们，生怕那犹如鬼叫的“哎呦”声再次响起。
秦弈扶着苏靖申一步一步的走下道路，向着路旁的一处森林走去，走的很远很远直到再也看不到行进的队伍，松开了苏靖申的手。
“秦兄，够意思了吧！”
“够了，太够意思了！”
“你赶紧看那老头留给你的字条吧，还有啊，我那些个糗事，你可千万别跟兰心姑娘说啊。”
“放心吧，我都不知道兰心是谁。”
“你！”
苏靖申被秦弈算计的委屈吃瘪，只好坐在一旁暗自运气。。秦弈这边再次确定四周无人之后，掏出蔡擎苍悄悄塞给他的纸条，上面写着八个大字：
“典祭有鬼，速速离去！”
一阵微风吹过，秦弈本能地打了个哆嗦。闭上眼睛，默默地回想着此前发生的一切，曾经自己所想不透看不穿的迷雾仿佛都被这阵微风吹散。
被打劫的火药，神秘消失的武者，来自武雄的刺杀，一切筹谋都是为了今晚的典祭。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这帮人到底筹谋了多久？到底有多少人，多少势力参与其中。
“秦兄？秦兄？字条上写的什么啊？”
“你自己看，看完吃了它。”
苏靖申接过字条，看到上面写的字后，没有半点犹豫就吃了字条。
“秦兄，这这这怎么办？”
“怎么办，难道还能跑路不成？”
“为何不跑？这老头都告诉你了，典祭有问题，为什么还不跑？”
“我问你，方才大殿之内有那么多武人，他为何不选别人，不选你，偏偏选择将这件事告知于我？难道是看我面善，随便选的不成？”
“那你觉得是为何？”
“我觉得那老人可能认得我，或者认得其他与我有关的人，这才不顾被观星别院发现的危险，为我通风报信。”
“那既然如此，你为何不遵从那相爷的指令，执意要去典祭台呢？”
“字条上只是说典祭有鬼，却没说鬼从何来，又所谓何事。想必相爷也是在哪里听到什么消息，但是消息并不完全，没法确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又碍于身份，不能明说，这才传信与我。”
“你的意思是”
“相爷知道典祭会有危险，可他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的火药么，我推测”
“你是说，有人要炸典祭台！”
“仍然只是猜测，但应该也没那么简单，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相爷和参典的文武百官都有危险。咱们若现在真的走了。到时候，真有大事发生，场内又恰好缺了你我二人，不是坐实了这件事是你我干的么。到那个时候，就真的是百口莫辩，等着皓月司和观星别院的人来追杀咱俩了。”
“啊？怎么会是这样，那岂不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进典祭台了，一会如果无事发生，就当是我思虑过多；若是一会真的有突况，保护好自己，看准时机跑出去，通知荒铎和我大师父他们，让他们尽快离开皇城，一刻也不要停顿。”
过了许久，秦弈和苏靖申从树林中缓步走出，临走前，苏靖申还狠狠地抽了自己好几个耳光，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冷静，脸上不要露出其他神情。
大太监曹宦在典祭广场门口看向方才走来的甬道，心中暗骂：
“这两个小子，怎么还不来，一炷香就要燃尽了，这般大事，难道也要耽搁么？”
正在大太监腹诽的时候，远处徐徐走来两个身影，一个白衣长衫，风度翩翩；另一个黑衣劲装，英俊潇洒。
看着二人朝自己走来，再看看那即将燃尽的香烛，曹宦松了一口气，喃喃道：
“终于还是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