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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道
还能拿来做什么…”她低声, 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到他右手,眼睫扑簌簌地微颤。
“反正你还给我就是。”她扑腾着,伸手去抢。
她前进, 他后退,不知不觉, 两人就退到了书架边上。沈宗庭看她憋得脸红红, 还有两分气闷, 不忍再逗她,换上一本正经的神色。
“你放心, 我还没有那么禽兽。”
“期期,你怎么可以把我想得这么坏?我不会对你的照片做那种事情。”
那样太龌蹉,太坏。即便潜意识中性幻想对象早就是她, 也不可以。
她蓦地抬眸, 去研判他话里的真假。
“那,你这两天和我说的那些,都是说着玩玩?”
比如, “你忍得住我忍不住”“门边一次钢琴凳旁边一次浴室里一次…”这些到底是想来真的, 还是说着玩玩?
“不一定。”沈宗庭不置可否,黑色眼眸异常沉静。“你在这里, 我不一定忍得住。”
照片的诱惑力, 和人就这么活色生香站在面前的诱惑力,还是不一样。
她低头, 无法回应他的话。
最后她在照片里挑了一张情色意味最不浓的留给沈宗庭。照片里,她骑在马上对着镜头飞奔, 生气勃勃, 容光焕发。
快到晚饭时节,两人才坐上回加道的轿车。
路上, 沈宗庭提前给礼叔打电话。
“准备下晚餐,我带期期回去吃。”
电话另一边,素来波澜不惊的礼叔顿了好一会才有声音。他原以为,以沈宗庭的凉薄个性,再怎么上头都不会把人往家里带。毕竟加道还住着沈老太爷和大房那边的人,沈宗庭把孟小姐带回来,定会引起注意。
“好的,多久到?孟小姐喜欢吃什么菜。”
“还有半个小时。菜肴按照港式菜的标准布置就行。”
半小时后,双r轿车驶进加道56号。
那是一栋欧式风格的城堡,掩映在山林绿海之中。
卷涡轮、拱门和典型的古希腊柱式列于立面之上,有种庄严、持重而尊贵的美,令人联想到夏日午后坐在游廊里慢享下午茶的贵妇人,十足的老钱风。
在这栋豪宅左右,还有两栋相同风格、样式的房子,犹如相互静望的三艘船帆。
孟佳期原以为,这栋房子也和旺角的那套别墅一般,缺乏生活气息,不曾想这里有烟火气。整栋宅邸以绿色、金色为主色调,装饰品带着浓郁的帝政风格,她扫了一眼,粗略看出,客厅内的家具、镜子、器皿和花瓶安置得严谨而对称,庄重而典雅。
垂着墨绿色窗帘的拱形彩窗前,摆着一架施坦威钢琴,锃亮的枫木和桃花心木外壳上,架着一只小相框。
相框里,一位身穿燕尾服、高大帅气的男子和一位身穿绿金色帝政长裙的优雅女子,正望着相框外的人,露出尊贵、温和的笑容。
在他们中间,一位穿着童西装,打着小领带的英俊男孩不看镜头,正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中的铜木尼罗河神雕塑摆件。
孟佳期走到钢琴前,将眼睛凑到相框上,细细看了一眼。
“照片上这小男孩是你?”
“嗯。”
“那你身后的,是你爸爸和妈妈?”孟佳期说着,将目光挪到相框里女人的脸上。
女人的脸不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却最有气质,让人一眼难忘。大气而持重,娴静、温柔、和美、一派岁月安稳,光是凝视着她,就让人想起世上最美好之物。
“你妈妈真好看啊。”她情不自禁地说。
“所有见她的人都会这么说。”
“那你爸爸和你妈妈,是在哪里?待会他们是不是会回来?会不会看到”
会不会看到她?
如果这么容易碰见他父母,他应当不会把她带回来吧?连她潜意识里也知道,她和他的关心似乎见不得光。
沈宗庭简短道:“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在墓园。”
他声音有一种平静的克制。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她怔住,道歉,目光不觉去看茶几,茶几上的漆金瓶里,插着一支鲜妍的山茶花。
那花好似女主人才撷下不久,丰腴娇嫩的手将花插入花瓶中。怎敢相信,女主人已经故去很久了呢?
“花是礼叔插的。”他解释着,眼底不明的情绪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往常的散漫。
晚饭过后。
沈宗庭带她参观这栋城堡,渐渐地把她带到顶楼,第五层,他的起居室就在这儿。
在古董家具、花鸟壁纸和长长的羊绒地毯之间,并排列着五间房间。
沈宗庭将她带到房间门口。
“挑一间你喜欢的,作为你的房间。”
孟佳期怔了一下。
“我们不一起睡?”
沈宗庭挑眉看她。“你很想和我一起?”
她心说,倒也没有。只是他从昨晚上到今天下午表现出来的痴迷和占有,让她觉得沈宗庭今晚不会放过她。
谁知他轻飘飘地,让她自己挑选房间,是他举重若轻,让她不适应。
“我开玩笑的…”她弱声解释。
“别开这种玩笑。”
沈宗庭拽住她手腕,将她猛地拉向他,大掌滑下扣住她腰肢,将她折向他。
“期期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手指强硬地扣进她指缝里,和她十指交缠。
她心突突跳起来,为他的强势,他强烈的反差。明明上一秒还很绅士,下一秒,就爆发出极强的掌控欲。
孟佳期低头,看着被他大掌紧紧握住的手。
这一刻,她想起张爱玲那句“通往女人心里的路要通过脐下的羊肠小道”。她想这句话也是有例外的,他要通往她心里,只需和她十指相扣。
“别开玩笑,期期。这种事开不了玩笑。”
男人锋利而饱满的喉结克制地动,看向她的目光,如深渊泛起滔浪。
昨晚上贪恋她的温暖,硬硬让她同他睡一张床,明明床是kingsize的尺寸,他只是把手伸过去揽她的腰,她也只是安稳地躺着,睡相莫名地很乖。但,只要呼吸到她的馨香,他便好似被无数把小钩子勾着扯着,明明疲累到极致,却也亢奋到极致。
昨夜,他真正入睡的时间很少,待黎明到来时,更是直接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在书房里补囫囵觉。
他知道她的珍贵,珍贵到他要强行压抑自己,也不肯用一点点勾得她意乱情迷的手段去得到她的第一次。
明明,他已经在亲吻中熟知她的敏感处,知道如何撩拨她,挑逗她。
“嗯嗯。”孟佳期红着脸点头。
其实这一刻,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们知道,有一天他们会上床,但不知道哪一天他们会上床,也许明天,也许要过一段时间,也许
就是这种朦胧的、含而不露的等待。
孟佳期伸手,细嫩手指抠住门框上的鎏金雕饰,故意道:“你看,四楼也有房间,我选四楼,难道不可以?”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她明知故问。
“因为,”沈宗庭慢条斯理地说,“我想要你离我近一点。”
此时,顶楼走廊里只开了一盏彩绘玻璃台灯,夜色里灯光如萤火。忽地,窗外明月从乌云中渡了出来,如拨云见月,透过主卧的巨大拱形玻璃窗,向走廊倾泻如水月光。
他同她就这么沐浴在月光里。
孟佳期抬眸,去看沈宗庭的脸,他棱角分明的脸隐在光影的半明半寤中,俊美无俦。
她心中泛起诗情画意,轻声。
“愿意给我去你房间看月亮么?”
“当然。”他闲闲地笑。
这句话是《倾城之恋》里的,沈宗庭懂。
和整栋房子路易十五时期精致繁复、高贵典雅的风格不同,沈宗庭的房间有种异样的朴素,似乎除了承担歇息的用途外,再无别的用途。
况且,他回加道夜宿的夜晚,一年不超过30天。
孟佳期在他的窗台前立着看了会月光,目光缓缓扫过他的房间。被褥整洁,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张人体工学椅。
因为简单,所以没有可分析的地方。连借助他的房间来分析他本人的性格都做不到。她想,沈宗庭一定是个内心十足强大而稳定的人。
因为强大,稳定,所以连用外物来安抚内心都不需要。
在他书桌半敞开的抽屉里,有一本软装书,她好奇拿起来一看,认出其上字体是德文。
“你还会看德文?”她睁着黑
忆樺
白分明的眼睛,问他。
“嗯。以前随便学过。”
她有些讶异。似乎沈宗庭所精通的门道也太多了些。例如赛马,例如打马球,例如德语。而他又是那样万事不上心的性格,她很难想象,他会下功夫去学这些艰深枯燥的东西。
“这是黑塞的《悉达多》?”孟佳期翻翻书页,问。
以前她看过《悉达多》的中译本,依稀认出书的封面是《悉达多》的德文名字。
“不错。”
“你居然还看过这个。”
“是我很早以前看的,现在不看了。”沈宗庭淡淡回答。
孟佳期忽然想起那天他带她马场夜游,返程的路上她坐他的车,车窗里他们相互对视,那一刻,沈宗庭的眼睛让她想起《悉达多》里的悉达多,那时她想,沈宗庭怎么会有这样一双眼睛呢?
他的眼睛里有大千世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把这个场景描述给他听。
“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带我去夜游马场,坐上返程的车,我和你不小心在车窗里相望了,那时我看着你的眼睛,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那时,我想起悉达多,流光魅影在他眼中闪耀,星辰月亮在他心中运行。你知道么,那时——那时我觉得你就是悉达多。你同悉达多一样,是带着福报来到这世上的。”
就是这样。悉达多是俊美的婆罗门之子,而沈宗庭祖上累世功勋,他们都生活在金字塔的塔尖,原生家庭给了他们足够的爱和足够的钱。而最后,悉达多经历尘世和欲望,回归河边的状态,也时常让她联想到沈宗庭——他对一切都兴致缺缺,有种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在乎的漠然。
“那是你太高估我。悉达多是主动选择了沙门的生活,我却有被迫的成分。”沈宗庭眼中有转瞬即逝的讶然,他讶然于无意之间,这女孩好似有闯入他心门的能力。
“期期,”他从身后揽住她,垂下头去,下颚轻轻蹭着她柔软馨香的颊侧,蹭得她微微发痒,想要躲开他,他不给她躲,手指按住她颊侧。
他莫名珍惜眼前一刻。
“接下来我要说句很俗气的话了。”他自嘲般笑笑。
“是什么话?”
“我要你懂得我,——是这句。”
这句话原是《倾城之恋》里范柳原说的,这时被他说出来,也是半真半假,半开玩笑半认真。
“那真是俗气。”她开玩笑似地轻嗔他,心里却有莫名的满足。人只会期待自己在意的人懂得,他说她要她懂。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拥抱了好一会,站在一地如水的月光里,他们也如这清晖的月亮,有了一个纯爱的拥抱,只是单纯地抱着,交换体温和心跳,不带丝毫情欲。
眼看时间不早,沈宗庭才放开搂住她的手臂。
她有些贪恋此刻不一样的氛围,将脸颊贴在他胸膛,轻轻蹭着,不愿离开。
“再磨蹭,我今晚就把你留下来。”他慢条斯理地说。
“哪种留?”
“还有哪种?睡荤觉的那种,要不要?”他忽然换上一本正经的神色,就好像他要真这么做似的。
她脸颊很快飞出两片红晕,待对上他眼底的调笑,又很快反应过来他在戏弄她。
她瞪着他,用手掐他手臂上的肉,飞也似地把脚滑进拖鞋里吧嗒吧嗒走掉了。
“晚安。”在她身后,沈宗庭还很有闲心地给她道晚安。
直到洗完澡,孟佳期才得以细细打量她在这栋豪宅里的房间。房间的布置她很喜欢,墙上贴着马蹄莲图案的墙纸,墨绿色的花布窗帘从天花板直垂到胡桃木地板上,长着弯角的木质床围着白色的透明纱幔,显得结实而温暖。
房间的装饰很有复古感,但与卧室相连的浴室,一切器具都非常现代化,用起来很舒服。
她洗完澡坐在床边用浴巾擦头发,心里陡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应当是沈宗庭带回来的第一个异性吧?就像城堡里的管家可以对女主说的那句:孟小姐,您是少爷第一个带回来的女人。
想到这儿,她不禁哑然失笑。
这一觉睡得香甜。
第二天她起床时,沈宗庭早就起了。
她踩着羊羔毛小皮鞋走下去,看见沈宗庭正懒懒倚靠在衣橱前,头发在额前垂下一绺,很有几分随性。
“醒得正好,过来看看,喜欢什么风格的,让人再多送点儿。”
她知道沈宗庭在物质上向来豪横,但并不知他豪横到这种程度。
沈宗庭说着,朝身后随意地挥了挥手。
八个身穿制服,化着职业妆容的sa,将四个衣架抬了进来。这四个衣架,分门别类地挂着春秋装、夏装和冬装,既有打底的衬衫和羊毛衫,也有单穿的连衣裙,搭配着穿的铅笔裙和半身裙,品牌都是chanel、prada起步。
衣架之后,是鞋架。方扣鞋,晚宴鞋,红底萝卜丁高跟鞋、芭蕾舞鞋款式的平底鞋,水晶的,钻面的,漆皮的
鞋架背后,是包包,所有的宝宝都是hermes家的,brikin、kelly、constance和lindy系列,一只只装在橙红色的纸盒里。
它们看上去崭新、高级而闪闪发光,像是等待她去拆开的礼物。
孟佳期深深吸一口气。因为专业的缘故,这些奢侈品牌子她都牢牢记得,但她要攒好久的钱,蹲好久outlets才能买到的这些奢侈品牌线中打折的一件。
而如今,这些牌子的衣品、鞋品,当季的、最新的、最高档的系列,就这么在她眼前铺展,像菜市场上铺陈的大白菜。
待sa和仆欧们齐齐将它们腾进空置的衣橱里后,沈宗庭挥挥手让她们退下。
这时,二楼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孟佳期用手指粗粗拢着柔软蓬松的长发,刚睡醒,她脸上还带着红晕,星眼微饧,很有几分女儿家的娇态。
“喜欢吗?”沈宗庭两步走到她身旁,目光从衣橱柜门上扫过,看她的裙子和他的衬衫隔着一扇橱门挨在一起,心底泛起难得的满足感。
喜欢吗?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第一感受自然是惊喜。就好像缺糖吃的小孩忽然得到了世界上最好吃的糖果。可是,她又不再是那种单纯的小孩年纪,潜意识如海底鱼群从她脑海中划过,她下意识地有别的顾虑。
例如,他给她这么好的东西,她能不能还得起?
她抬眸,对上他的目光。
沈宗庭眼睛里是含着笑的。
拱形玻璃窗外,有鸟儿站在那株雄浑苍劲的罗汉松上叽叽喳喳地啾鸣,似乎也将清晨的第一缕鲜活带进这庭院豪宅之中。山林间湿润的凉气透过纱窗渗进来,轻拂白纱窗帘。
此情此景太美,她不大忍心扫兴,轻声。
“喜欢的。”
她竭力抛却那些顾虑,微笑着想,怎么能不喜欢呢。
他们下楼,在路易十六时期的瓷器中央桌上用了港式早茶,孟佳期尤其喜欢早茶里的枣泥甘露甫和马拉糕,吃了好几块。
在他们用早餐期间,礼叔已开始一天的布置。他将昨天放在茶几上的山茶花换成了更新鲜的一枝,再将茶几上旧了的糖果换掉。
沈宗庭比孟佳期更早用完早餐,往餐椅上悠闲一靠,看礼叔把酥心糖换成巧克力,忽然想起什么,对礼叔道:“茶几不要放巧克力了,放夹心软糖吧。”
“为何?”客厅里,带着玳瑁框眼镜,打着黑领结、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礼叔直起腰。哪怕近花甲的年纪,礼叔身板依旧笔挺。
礼叔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觉得奇怪。沈宗庭向来不会关心这些事的——他才不管茶几上是酥心糖还是巧克力呢。
沈宗庭把眼神投向孟佳期,目光里有缱绻的温柔。
“她不喜欢吃巧克力。”
礼叔默不作声地点头。心中有一角却掀起风浪。在他看来,沈宗庭愿意为孟小姐改变生活习性,这就很不寻常。
这时,孟佳期刚好将一只虾饺吃完,她用方巾擦了擦嘴,疑惑地扯了扯沈宗庭的袖子。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喜欢吃巧克力了?”
沈宗庭瞅她。
“你说过,年前在机场,你低血糖的时候。”
他这么一说,她便想起来了。
“才没有不喜欢,只是不喜欢你喂的。”她瞥他一眼,说起那时,声音还是有些气闷闷的。
“那时生我的气?”沈宗庭明知故问。
“当然。特别特别生气。你那时候好讨厌,你说把我当成小朋友,却还对我纠缠不休。”她说起来现在还来气,轻轻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
气归气,但气里又有丝丝的甜。她没想到,当时她在车上随口无心的一句赌气话,都能被沈宗庭牢牢记住。
到底是他记性太好,还是他足够在意?
说到这儿,她眼波流转,纤手扶住他肩膀,将圆润的唇珠送到男人耳边,轻声。
“你对小朋友追着不放——怎么,你有特殊癖好?”
这话说出来像调情,很哑又很柔和的声调,尾音上扬。好似在平静的心湖里荡起柔波。
沈宗庭轻轻笑了,蓦地嗓音低哑。“是,我有特殊癖好。”
侵入感
“你、沈宗庭你”
在她惊异的眼神里, 沈宗庭慢条斯理地补充下一句。
“不过,我只对那个叫孟佳期的小朋友有特殊癖好。”
“你找打,我才不是小朋友。”她嗔他, 面容生动。
她调戏不成反被他调戏,恨不得扑过来咬他几口, 然而这动作越发让她像小朋友了。
沈宗庭愉悦地笑起来, 笑意从唇角漫到眼底。
两人黏黏糊糊吃完一顿早餐。沈宗庭看晨报, 处理公司事务,孟佳期则去参观沈宗庭的衣橱。
二楼的整个客厅, 都是他的衣橱,一件件大衣、衬衫、西装、羊毛衫,整整齐齐挂在檀木制成的衣橱里, 散发出好闻的木质香。衣橱与衣橱之间, 古董藏品陈列繁复有序。
她走进这里,好似走进梦境里。每一件悬挂在此处的正装,都精美得像艺术品。一些经典的设计如black tie、white tie吸引了她的目光。
孟佳期看了一圈, 粗略估计, 这衣帽间,大约能容纳一千双鞋履、五千多套衣裳。
这样庞大繁杂的衣物, 管理起来很是繁琐。什么款式的袖扣陪什么颜色和质感的衬衫, 什么质感的衬衫配何种大衣,鞋子是牛津三接头皮鞋还是手工琴底皮鞋, 都很有讲究。
沈宗庭穿着它们,是把一世繁华穿在身上。
孟佳期得知, 平时他的衣着都由礼叔管理, 礼叔会把沈宗庭每天的穿搭安排得井井有条。
都说衣着是一个人的精气神,孟佳期隐隐感觉到, 礼叔似乎在用衣着来规训着沈宗庭的生活,以维持这个人生活中为数不多的秩序感。
中午用餐时,礼叔告知沈宗庭,今晚是梁老爷子的八十大寿,寿礼也已准备好,届时他按时去就好。
沈宗庭没立刻回复礼叔,而是转过头,带点兴致地问孟佳期。“想不想去看一堆猴儿猴狲们给老猴王贺寿?”
“风忻也在那里。”
孟佳期怔了怔,说“好”。
她能感觉到,似乎他正把她引进他的圈子。
一旁的礼叔眉毛扬了扬,好似要表达反对意见,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寿礼规格超出孟佳期的预料。
寿星是梁风忻的爷爷,按照圈子里的辈分算上去,梁风忻爷爷和沈宗庭一辈,梁老爷子算沈宗庭的哥哥。坐在双r轿车上,孟佳期很是琢磨了一会儿,都不一个姓,怎么扯得上是兄弟?
她不知道,这圈子里多的是权贵想要攀附沈家。沈氏家族人才济济,沈宗庭爷爷这一支脉,只是沈氏其中一支。沈氏的族人遍布港城各个领域,沈宗庭的某个爷爷、某个叔叔,表弟、表哥,不是司长,就是什么商会长,出了国的是华人主席、华人领袖,在大陆的则身居高位要职。
到了贺寿的地儿,一水儿的男男女女穿正装,衣香鬓影,管沈宗庭喊“小叔公”、“小叔叔”,孟佳期一只手还挽在他的臂弯里,听这一声声“小叔公”“小叔叔”,再看看这些人年纪都比沈宗庭大,颇有些忍俊不禁。
“挺无聊的?”沈宗庭拿过侍者递来的一杯普洱,轻啜两口,捏了捏她的手指。
是挺无聊。这里的人她都不认识,年轻些的直接无视她,把她当透明人。
年老些、会来事儿的,笑着问沈宗庭,“身边这位是?”
“叫她孟小姐就好。”沈宗庭声音淡淡。
“还好。不算无聊。”她这般回答沈宗庭。
别人无视她又如何?她本来也不是为了这些人才来的,她是为的沈宗庭才来这里。
她向来有在万人之中坦然自若的勇气。
似乎是察觉到她在这儿会受到冷落,沈宗庭一直没放开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在身边,还讲一些隐晦的、上不得台面的趣事给她听。
他虚指了指沙发上一个穿七层白纱蓬蓬裙、头戴蝴蝶结的小女孩,“你猜这小女孩的辈分,猜猜她是谁?”
她怎么可能猜得出来?但看那小女孩身周好几个姆妈围着,一个给她拿着彩色气球,一个拿着限量款kelly小包,一个拿着一盒果泥,实实在在地在人面前上演一出“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她也要管你叫叔公?”她这般猜测。
沈宗庭低声大笑,为她的天真。
“她辈分倒没这么小,比风忻还要大一辈,她是梁风忻爷爷的老来女。”
老来女?那她妈妈是?
这真是让孟佳期跌破眼镜了,梁老爷子八十岁,可这小女孩看着连八岁都不到。男人七十几岁的年纪,也有人愿意为他生孩子?可见金钱的魅力之大了。
沈宗庭有心想和她多说几句秘闻,远处有个人扯着嗓门儿大喊。“三叔公——三叔公——爷爷正找你呢,快过来。”
是来喊沈宗庭的。沈宗庭隔着一堆寿礼望到厅堂那头,那边的人都齐刷刷望过来看着他。
这下他是推脱不掉了。
他向身周望了望,正好看见穿一袭宝蓝色西装的梁风忻,正和管家沟通着什么。他把孟佳期往梁风忻旁边一带,“风忻,替我照看期期。”
沈宗庭用的词是“照看”,就好像她还是什么小朋友。
孟佳期心底多少有点儿别扭,又有点受用。
“没问题,三小叔公,包我身上啦。”梁风忻毫不意外,笑眯眯地说。
等沈宗庭走远,梁风忻上上下下把孟佳期打量了一阵儿。她打量的目光让孟佳期稍稍有些绷紧,若是风忻开口询问她和沈宗庭的关系,孟佳期怕自己答不上来。
她和沈宗庭算什么?
梁风忻在圈子里浸淫已久,早就是个人精,自然不会开口问这些令人尴尬的事,只是夸赞着无关紧要的话。
“佳期,你真的很适合这里。”
适合这里?孟佳期可不觉得。但她还是回以温柔的一笑。
“谢谢梁小姐夸奖。”
“我这儿还有一堆礼单没算上,可不能好好看着你了。”梁风忻叹气。
“没关系,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能搞定自己。”孟佳期安慰她。
梁风忻走后,她在沙发找个位置坐下,捋着礼服的裙摆,唇角淡淡的笑有些失真。她又一次隐隐意识到,沈宗庭的家世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显赫。
“啪”地,旁边传来气球爆破声。却是那小女孩玩着一只小狗形状的气球,把气球扭破了。
旁边的姆妈给她新编了一只,她拿在手上,又掷在地上,“啪”地一声踩破。
“唔好睇。”
“囡囡,你要啰种因觉得好睇。”一旁的姆妈笑着叹气。
孟佳期看着眼前小女孩,想起沈宗庭和她说的“秘闻”,心想,也不知道她一个小女孩,有个八十岁的爸爸是什么样感受?
一瞬间,她对小女孩的感受微妙而复杂,夹杂了一丝奇异的怜爱,不由得出声。
“宝宝,我给你编一只好不好?”
名叫囡囡的小女孩抬起脸,“哇”地尖声叫起来,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惊叹:“姐姐,你是从天上下来的仙女吗?你好piu酿哦~”
小孩的话做不得假。小孩的眼神很真。
孟佳期被她逗笑,这般回答她。“我不是仙女,我只是会编气球的老巫婆。”
“你不是老巫婆,你是仙女。”囡囡格格笑着,从保姆手里抓过一只粉色长条气球,塞进孟佳期手里。
“老巫婆,我要小兔子。”
“好。”孟佳期甜甜应声。以前高中时她是班上文艺委员,为了能把班里新年晚会办得漂漂亮亮的,特意在网上学了一个星期如何编气球。
用那时班上同学的话来说,“期期编气球的手艺让校门口老二都想拜师咧。”
编完小兔子,囡囡要她编小狗。
编完小狗,再编小乌龟
就这么一只只编下去,直到保姆手里没有长气球了。囡囡捏着小兔子,问。
“老巫婆,你的真身是什么?”
“我的真身就是老巫婆呀。”孟佳期眨眨眼睛。
“不对!让我想想,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奶奶、爸爸的哥哥叫伯伯、爸爸的弟弟叫叔叔——爸爸的弟媳叫、叫婶婶。”
“所以你是三婶婶~三婶婶!”
囡囡大叫着,向她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脖子。
她这一声声“三婶婶”,叫得格孟佳期都懵了,只是下意识抱住怀里不安分的小女孩,手臂僵硬成了树枝。
偏偏囡囡这两声“三婶婶”,叫得格外响亮。空气不知何时静寂下来,正好让这童言无忌的两句格外凸显。
厅堂外贺寿的喇叭声停了,气氛安静得诡异。好像上天故意要开一个口子,让周围人听到这两声“三婶婶”似的。
一旁的保姆最先变了脸,忙把孟佳期怀里的囡囡抱下来。
“囡囡哟,这可不能乱叫。”保姆心有余悸地说。随后,孟佳期听到格格的高跟鞋声,一个二十岁年纪、穿着香奈儿小香风套装的女士快步走过来,将囡囡抱起,脸上笑容像套上去的。
孟佳期从女士和囡囡相似的眼睛判断出,这女士是囡囡的母亲,也就是梁老爷子最新进门的第五房太太。
“小孩儿,不懂事乱叫的。”
女士从保姆怀里接过囡囡,笑着对循声看过来的众位解释了一句。然而脸背过众人时,她的脸迅速地黑掉了。
孟佳期从那些人看热闹的、怪异的、好奇的打量的目光里,隐隐知道“三婶婶”这个称呼,份量到底有多重。
重到她承受不起。重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童言无忌地叫她一句“三婶婶”,就要被被重重地苛责。
这场闹戏匆匆落幕。
很快,众人的目光就被吸引走了,纷纷投向门厅。四个身穿中式唐装的中年汉子,将一尊通体碧翠的玉佛抬进门厅,这尊玉佛是难得一件的老坑玻璃种,通体细腻通透,色泽碧中泛青,盈盈的水色,玉佛宝相庄严。
“啧啧,这是魏家的贺礼呀?”
“魏家真是有心了,知道梁老爷子喜欢收藏玉佛,你看那雕工,深浮雕和浅浮雕相结合,很难得的。”
“魏家这是人没来,但心意到喽。沈三在哪?让他过来看看这尊玉佛——”
“就是,让三叔公来看看三婶婶送的礼物,三婶婶多会送。”
“魏”这个姓,在孟佳期这儿格外敏感。她隐隐意识到,似乎“三婶婶”那个位置,默认属于那位姓魏的小姐。
她是沈宗庭的未婚妻?
“未婚妻”三字,硬生生将孟佳期哽住,如鲠在喉。
这里的热闹好像真不属于她,她去上洗手间,拧开鎏金的洗手台,水流哗啦啦冲下,有一瞬间,她想把头埋进水里,让自己好好清醒。
“哇啊啊啊啊啊啊——”这时,不远处传来孩子的哭声,听音色,好像是囡囡的。孟佳期皱眉,不知道孩子遭遇了什么,想去看看。
循着哭声的方向,她在七拐八绕的回廊里小步奔跑,终于那哭声越来越清晰,她此时也远离了厅堂,来到一处独立庭院前。
隔着月白粉墙,孟佳期听到严厉的训斥声。
“哭什么哭?哭什么哭?你知不知道三婶婶不能乱叫的?你都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妈妈哪,你叫错一声,连你妈我都要跟着倒霉。”
“你想当好这风光的梁家小姐,想要你爸爸的荣华富贵,就给我闭紧嘴巴。”
又是“啪啪”两声,巴掌似乎响亮地落到小女孩身上,让孟佳期听了都于心不忍。
她不知道,她为这小女孩编气球,和她亲昵,竟然会给她带来这样的灾难。
小女孩又尖叫着哭起来。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似在说劝解的话。
“太太您别激动,魏家没人听到的,沈三带来场子上玩玩的女大学生而已,谁当真?不过我看这大学生和风忻小姐走得近,指不定是大房那伙教小小姐这么说的,就是想搞坏您和魏家的关系。”
“那大学生算什么?大少爷、二少爷不知玩过多少大学生了,还不是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但这称呼呀,千万不能乱”
“一个图钱一个图色,要不是跟了沈三,她能穿那套礼服裙?那可是elie saab当季的新款。”
孟佳期听了几句,便没再听下去。
原先她还觉得,囡囡出身富贵,定要过那不知人间疾苦的一生,现在想来也未必。连一个四岁小孩儿的童言无忌,都要上升到这般高度、这样兴师动众。可见这个圈子里,魏家的地位之感。
或许也只有地位这样高的魏家的小姐,才配得上沈宗庭。
与之相比之下,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孟家期走回厅堂,途径一丛凤尾竹,竹影婆娑地落在她身上,她觉得脸颊发烫,头脑发晕,人不知道走在哪里,脚下的每一步都不真实。
蓦地,她忽然觉得,这几天她和他的亲昵,不过是镜花水月,是没有地基的大厦,岌岌可危。
毕竟,沈宗庭可没给过她任何承诺呢-
再度回到前厅时,寿宴基本结束了。
礼叔远远看到孟佳期,上前和她沟通情况。她才知道,沈宗庭被梁老太爷叫去喝酒,几个人猛猛灌他,他醉酒被扶上车。
礼叔询问孟佳期,是想同沈宗庭一起回去,还是留在这儿参加接下来的舞会。
她当然说“回去”。
当下她有满腔困惑,若说从前,她还能像只鸵鸟似的把头埋进沙子里,让自己不去想些有的没的。
那今晚一声“三婶婶”,她就是被彻底刨去了沙子,根本没有沙子可供埋头。
车上,礼叔坐在副驾驶座,沈宗庭坐在车窗靠左的位置,倚在车座上,正合目沉沉而睡,月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薄唇平平地绷着,唇珠明显,黑发,苍白的脸,整个人俊美如修罗。
“孟小姐,您今晚没太吃下东西,回去是否让厨房给您加个餐?”礼叔礼貌询问孟佳期。
“不用。”孟佳期轻声,嗓子干哑得吓人,又好似有满腹心事。
“孟小姐有话但说无妨。”礼叔道。
“沈宗庭他可有未婚妻?”
孟佳期心一横,终究是问了出来。
礼叔侧身,看了这年轻的女孩一眼,微微惊异于她不加掩饰的直白。他沉吟几分,道:“孟小姐,这其中缘由太过复杂,就连我也无法向您解释,您还是亲自听少爷解释的好。”
什么叫“亲自听沈宗庭的解释”?真相难不成还是罗生门,不止一个?他想解释哪个真相给她听,她就应当听哪个?
孟佳期轻轻磨了磨牙齿,恨不得揪住他的衣领,让他立时清醒过来,问清楚。
偏偏他这时候喝醉。真是醉得不是时候。
当车缓缓驶入车库,引擎关闭。
沈宗庭仍微靠在车后座上,礼叔叫了个年轻的男仆欧,开启豪宅的备用电梯,将他架上五楼。
将沈宗庭料理好之后,礼叔便带着仆欧们退下了。
孟佳期回到自己房间,对着镜子照了照,镜中的她一头乌发挽成发髻,一件黑色斜肩晚礼服,端得是高贵典雅。
无端地,她在梁家听到的话又回响在脑中,犹如一根刺,硬生生地硌着她,硌得她发疼。
她将卸妆油涂到脸上,这时沈宗庭房里,传来沙哑的一声“期期”,是他在叫她。
她不想理他,谁知他越叫越起劲,声音也越来越沙哑,好像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也要一声声叫着她名字,直叫到天荒地老去。
孟佳期终于不耐。她抹了抹脸上未干的水珠,打开他卧室的门,正想和他说“别叫了”。
谁知,沈宗庭正坐在床沿上,猩红着一双眼睛,定定看着她呢。他唇角迤逦出一抹勾人的弧度,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狠狠地将她一带。
她一声轻呼,万万想不到他醉了还有这样大的气力,更想不到他会这么直接上手拽她。她猝不及防地被他带了个趔趄,向前倒在他身上。
“你干什么?”
她下巴磕到他肩窝,一阵剧痛。可还没等她从这点剧痛中缓和过来,沈宗庭手指摸到了她唇侧,用手架住她下巴,固定住她的脑袋,凶狠地吻了下来。
吻中带着浓浓的威士忌味道,和他原本清冽的气息夹杂在一起,雄性的侵略感在这一刻展露无疑,孟佳期心里慌乱,慌乱中又有一种受辱感。
明明,他是有未婚妻的对不对?他还能这样心安理得地亲她吗?
她又是如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吻、他的抚触?
可他还这样凶狠、这样旁若无人地亲吻她,吞吃她,带着不管不顾的疯狂,好像要将她点燃。
若说她以前还能装傻,装成鸵鸟,眼下却是万万不能,她不可能在被掀去耻辱布时和他亲昵。
当他的舌尖试图探入时,泪从她眼角划过,她低泣着吼他。
“沈宗庭你放开我你发什么疯?”
她甚至不知他此时是醉着的,还是清醒的,抑或是借着醉酒在发酒疯?
沈宗庭没能成功探入,这或许让他生了怒,更紧地钳住她下巴,捏开她的唇。她被迫张开的红唇成诱人的洞穴——暖红的洞穴,和他洞潜时想要去探索的黑暗洞穴不一样,温暖、湿润、狭窄得让他发疯。
他中指和无名指探入她口腔中,直抵咽喉深处,她被迫抻直了脖颈,黑白分明的双眸大睁,眼前一片模糊失焦,只有咽喉深处的抵入感分明。
一种奇异的被侵入感。沈宗庭犹觉得不够,另一只手探到她身下,抚到她繁复精致的丝绸裙摆。礼服裙是包臀的款式,她双膝跪在床沿,被裙口束缚。
“撕拉”一声,却是他扯住裙摆一撕,将裙摆扯出深深的裂口。他拍了拍她的臀,强迫她张开。
“跨上来。”他眼睛发黯发红,嗓音异常地粗哑。
未婚妻
她下意识地想后退, 脚腕却被他握住,硬硬将她掰开,让她跨坐, 听到他满足的、低沉的一声轻叹。
她心中屈辱无以复加,咽喉因为应激反应吞咽他的手指, 收缩。软而热的触感激得沈宗庭眼睛越发地红, 越发地黯, 里头有什么东西,让她心里毛毛的不敢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 他搅弄够了,才把中指和无名指抽出,一手的湿润。孟佳期目光随之落到他的手指上。沈宗庭这双手, 骨筋性感分明, 很欲。却也会做出这种事她甚至喉咙还在发痒,极度的羞耻和屈辱感之中,又逼出生理性的快感。
当她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他的搅弄而泛起快感, 头皮有电一阵阵扫过, 止不住地发麻,而那麻意顺着脊椎骨节节向下传导, 涌至足底心时, 她纤弱的身躯一直在颤抖,不敢相信, 眼前这个男人竟然如此轻易地掌控她身体的开关。
屈辱的眼泪流得更欢。
沈宗庭黯红着眼睛,中指和无名指一手的湿润。
他也不介意, 薄唇勾着, 将修长白皙、骨干分明的手指放到唇边,慢条斯理地轻舔。
他舔的手指, 可是刚才放入过她口腔中的
他的动作让孟佳期再度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好像看到传说中邪肆又勾人的吸血鬼。
“期期。”他很低很低地叫她一句,哑到极致的嗓音里是说不出的快慰和舒服,他低沉的轻叹鼓噪、也灼烫着她的耳膜,让她羞窘得无以复加。
随后,他搂着她仰躺着倒下去,将两个人转了个位置,手臂横过来搂住她的肩膀。
眼看他双目又要合上,孟佳期气极,手指抓住他肩膀,恨不得深深嵌进他的肌肉里去。
“沈宗庭,你别装睡,你回答我,你是不是有未婚妻。”她摇了摇他肩膀。
可相比起她来,他宽阔的肩膀,魁梧的身躯简直如山,如何摇晃得动?眼看他胸膛渐渐涌起有规律的起伏,想来是睡过去了。
孟佳期暗暗咬牙。亲着人、吻着人的时候懂得说话,亲完了吻完了,他自己爽完了,就不说话了是吧?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斜肩黑色礼服裙,只是紧身的下摆被扯破,露出一双白皙的长腿。他几乎严严实实地压着她,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让她挪动不开。
“沈宗庭?”
“沈宗庭?”
她试探地叫他两声,没得到回应。她的裙摆还被他垫在身下,孟佳期扯了扯,把裙摆一并扯出来。
好好的一条裙子,就这么被他毁了,裙摆的裂缝直到大腿根的位置。
孟佳期心乱如麻,总觉得自己不应该睡在这里。她之前近乎是一厢情愿地认为他没有联姻对象,如今却隐隐觉得,魏小姐和他的联系,比她所知道的更紧密。
沈宗庭呢?他又是什么态度?明明知道自己一定会和未婚妻走入婚姻,还来撩拨她是吧?
她气闷闷地在心底骂他。
她不可能接受自己被“小三”。
她下床,穿上拖鞋,去洗了个热水澡,将身上的黏腻和脑中乱如麻的思绪一并洗掉。莲蓬头下,她手指揉搓颈项,总觉得咽喉很紧,咽喉深处一阵阵地发痒,似乎是被他毫不留情探入的缘故
洗完澡,她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梁风忻发来的消息。
fidanza:「佳期,我能问问你,你有对囡囡说什么吗?舞会结束后,囡囡妈抱着囡囡,和我妈闹起来了。理由是,我教唆囡囡,让囡囡管你叫‘三婶婶’,这破坏了她和魏家的关系。
孟佳期看了,心头一跳,没想到一声“三婶婶”引起的余波仍未平息。
一个孩子的童言无忌,都要上纲上线么?
这豪门的水,也未免深了些。
想了想,孟佳期这般回答。
kris:「梁小姐,事情经过是这样,你和管家去清点礼单后,我在沙发上给囡囡用气球编小动物,囡囡很喜欢。然后她忽然问我是谁,我开玩笑说我是巫婆,她忽然上前搂住了我,管我叫‘三婶婶’,后来,囡囡妈妈就过来,把囡囡抱走了。」
孟佳期按捺不住,多追问了一句。
kris:「我能问问,‘三婶婶’这位置有这么重么?为什么囡囡妈妈紧张成这样?」
过了好一会,梁风忻才回答她。
fidanza:「谢谢你告诉我原委。至于你的问题,我只能这么回答你,沈宗庭父母故去,他是独子。沈家虽有大房,但大房地位低微。沈家累世的财富不出所料,都将由沈宗庭继承。是以所有人都对‘沈太太’这个位置虎视眈眈,巴不得将自己的女儿/姐妹推上去。由此还衍生出一堆站位、派系的问题,却是我不能和你多说的了。」
fidanza:「所以当我得知沈宗庭把你带回家,我是万分惊讶的。沈宗庭是个生性凉薄的人,他能为你做到这种程度,很难得。」
他能为你做到这种程度
孟佳期看了鼻子一酸。沈宗庭到底为她做到了什么程度?
难道仅仅只是把她带回加道,把她带进他的圈子,这就很难得了吗?
其实,若放在阶级平等的情侣身上,他做的这些,算得了什么呢?他一个身价千亿的人为她买小银马,和一个每月几千工资的男生给心爱的女孩买一杯几块钱的奶茶,有什么区别?
沈宗庭太富有,所以他给得再多,也不值得意外,更不值得为他所给予的深深感动,要死要活。
只不过,因为他身上带着家族的枷锁、注定不能为所欲为,却为她破戒,所以他做到的就难得?
他的爱就宝贵?
不,孟佳期想,真正宝贵的是她。
是撞了很多次南墙却不回头的她。是一再为了他而妥协退让的她。是明明知道两人差距巨大,却还不死心,一步步图谋靠近的她。
kris:「谢谢梁小姐。那我再问最后两个问题:沈宗庭他有婚约吗?他未婚妻是谁?」
那头,梁风忻沉默了许久。沉默到孟佳期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才有消息发过来。
fidanza:「沈宗庭是有婚约。就是那位姓魏的小姐,魏卓君。」
这记消息犹如重拳,打在孟佳期胸口,将她最后一丝侥幸都完全打散。
她捏着手机,在清冷的月光里站了许久,直到身体泛起针贬似的寒意,她才发现,她赤着足站在橡木地板上,连鞋子都没穿。
是去是留?
原本她还想着等沈宗庭酒醒过后,亲口听他解释的。如今却觉得,她好像也没有那么需要这个解释。
梁风忻的话虽委婉,她却听得明白。
那就是,沈宗庭想要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位置,都要和家族、和他所在的圈子进行对抗。
她从来没有这个信心,一个男人会为了她对抗他的阶层。会为她对抗他的整个世界。
就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孟佳期接起电话,没想到是陈湘湘打来的。
那头,陈湘湘的声音听着有气无力。
“期期你在哪?你能回来陪我吗?我现在一个人在医院,我好怕”
她吃了一惊。连忙问:“湘湘你这是怎么了?”
陈湘湘一边呻吟一边有气无力道:“我、我犯了急性阑尾炎”
她这才得知,陈湘湘从吃过晚饭就一直闹肚子痛,痛得死去活来,先是被送去校医院,再被转院到安定医院,医生说她这是犯了急性阑尾炎,马上就要动手术。
偏巧这时江浥尘还在大陆没有赶回港城。陈湘湘没人照顾,这才把电话打到她这儿来了。
孟佳期听后,二话不说,把自己东西简单收拾了下,匆匆下楼。她向城堡内值守的门房说明情况,还惊动了礼叔。
她万分歉意,礼叔表示无碍,为她安排了去医院的车辆。
一辆奥迪a8就这么载着孟佳期,悄无声息地下了山,朝医院奔去。
是夜,孟佳期不得合眼。医院里,原本还活蹦乱跳的陈湘湘被折磨成了个泪人,眼泪汪汪地呕吐。她吐出隔夜的食物、吐出酸水、把胃里所有食物都吐了出来,直到吐无可吐。
她吐的时候,孟佳期就拿盆给她接着,眼睛眨都不眨。
等她不吐了,孟佳期连夜去取医生的诊断报告,帮陈湘湘接来自父母的电话。她父母那边,两个老人家急得团团转,特别是妈妈,已经哽咽得哭了出来,当即表示买明天的机票要飞过来。
陈湘湘虚弱摆手,孟佳期便充当她们母女间的传话筒:“阿姨不要担心,医生说割阑尾就没事了,会好的。湘湘的意思是让你们别过来,太折腾,她不放心”
挂断电话,孟佳期怔了一会,为陈湘湘所拥有的父母亲情。如果是她,估计死在医院里,莫柳女士问都不会问一句吧。
这一夜,她在兵荒马乱中度过。直到清晨的熹微阳光洒进病房时,陈湘湘睡下,她才趴在狭窄的行军床上,胡乱合眼睡下了。
睡前,她按了手机的关机键-
加道56号,顶层。
已近中午。主卧房间里,银灰色天鹅绒窗帘一如既往地大敞,阳光毫无遮蔽地射进来,刺眼。
那缕阳光就这么毫无遮挡地落在沈宗庭的眉眼间。似是感受到光线的热意,他反手盖住眼睛,宿醉让他头痛欲裂。
他顾不得这点头痛,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旁,只摸到一手的空。
“期期”他出声低唤,嗓音沙哑得好像塞进了两把黄沙,干燥得要冒烟。
他勉力睁开眼睛,眼中猩红尚未退却,只见被褥凌乱,他身上娇贵的羊绒衬衫皱得不成样子,枕头落在床角。
不用想,这里一定发生了一场“酣战”。
沈宗庭回忆起昨夜梦境,那似是梦,又好像不是。梦里,她好像哭了,是他弄哭的吗?
他费劲地回想着,只能想起她柔弱的、像幼猫一样的哭声,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顾不得穿上鞋子,走到她的房间一看,已经人去楼空,只有她穿的那条斜肩晚礼服仍摊在床上,裙摆裂了一条缝,深及腿根。
于是他终于想起,昨夜他对她做过的一切。是他哑声命令她“坐上来”,掰开了她的脚腕。她挣扎不能,最终还是遂了他的愿,绝美的脸蛋上,眼眸圆睁,失焦,满是屈辱。
相错
沈宗庭站在明亮的阳光下, 光线留恋地掠过他棱角分明、深邃清俊的脸。
光柱中,细小的尘埃不断舞动。明亮的光线似乎照出他内心的邪肆、龌蹉、不堪。他终于想起他对她做了什么。他扯破了她的裙子,蛮横地要亲吻她, 当舌尖不能够探入时,他把手指探入了她的口腔, 那儿的紧致、温暖、狭窄简直让他发疯。
脑中一阵剧痛, 最后出现的是孟佳期那张漂亮又绝望的脸。她看着他, 好像在看着禽兽,美丽的眼睛圆睁着, 似乎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在遇到她之前,他也想不到, 他会有这样邪肆的念头。
沈宗庭低头, 看了看中指和无名指。他手指修长,骨节粗硬,毫不费劲地能顶到深处。
他清楚地知道, 不能把一切都推给醉酒。他只是在醉酒的状态下, 做了他本就想对她做的事情,想要弄哭她, 弄坏她, 蹂躏她。他要她快乐,感受灵魂的极致颤抖, 却也想让她被掌控,掌握, 同他一起堕落。
那些本就是他想对她做的。
只是, 他也知道他做得过分。她会接受吗?她能接受他那样对他吗?
依稀之中,他终于想起, 她嗓音沙哑,质问他,是不是有未婚妻。
沈宗庭再也无法站在原地。他匆匆下了楼,把礼叔叫过来。
礼叔一看他阴沉的、近乎铁青的脸色,便明白他要询问什么,当即答道:
“孟小姐昨夜已经走了。”
“连夜走的?”沈宗庭眯着眼睛,干哑的嗓子透着说不出的烦躁。
“是。孟小姐的舍友突患阑尾炎,打电话给她,她匆匆和我打过招呼,要去照顾舍友,我让司机送她下山了。”礼叔一边说,一边观察沈宗庭的神色,不紧不慢地给后者加码。
“但是,在从梁家回来的路上,孟小姐曾问我,您是否有未婚妻。”
这下,沈宗庭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舍友在哪个医院?把地址给我,让钱叔把车开出来。”
礼叔听着他近乎焦躁的语气,心想,原先沈宗庭是个万事不萦于怀、情绪很淡的人。如今,他却动不动因为孟小姐而变得情绪不稳、焦躁不安。
那个曾经生性凉薄淡漠的孩子,最终入了爱河。
“宗庭,你不要着急。老爷子找你,你先去和老太爷交代。”礼叔淡淡地说。
听到礼叔的话,沈宗庭原本冲到一半的脚步好似被绳子绊住。
他压抑着心中的不耐,转身去了加道55号-
加道55号,沈宗庭爷爷、沈鹤录所居地。
这栋豪宅外形是欧式风格,内里却杂糅了中式庭院风,颇有种中西合璧、碰撞之感。
穿过以24根珍贵红木为梁的前屋,迎面便是一个摆满香烛、祭品的神龛,神龛的金楠木上雕刻着环旋的龙凤、蝙蝠纹样。祭坛上红烛燃烧,四周环绕着沈家历代祖先的照片。
沈宗庭对神龛看也不看,抬步便往沈鹤录的起居室走去,却被沈鹤录的贴身管家齐叔拦住。
“少爷,请敬香。”
沈宗庭耐住性子,接过齐叔手里的香,如例行公事般对着神龛鞠了三躬。
每次,他来加道55号,都少不了敬香这一流程。
沈鹤录就是要通过躯干记忆让他沈宗庭知道,他如今能够游戏人间、过着金字塔尖端的生活,靠的就是沈家祖先的荫蔽。
他既享受了沈家先祖给的好处,就要承担起必须的责任。
拜完祖先之后,沈宗庭神色如常,走进沈鹤录的起居室。
猝不及防地、一只蓝地珐琅龙纹碗砸了出来,堪堪擦着沈宗庭的肩膀飞过,撞在红木廊柱上被摔得粉碎。
沈宗庭连避都不避。
这只蓝地珐琅龙纹碗是清乾隆时期的瓷器,拍卖价上动辄千万,碎掉实在可惜。然而一旁用掸子轻掸瓷器的佣人却见怪不怪。每一次,老太爷召见少爷,总会碎掉那么几个文物,佣人们已能平常心看待。
“爷爷。”沈宗庭立在门口,淡淡地叫了一声。
沈鹤录坐在轮椅上,目光投向红木书桌上一份文档。他的起居室常年透着阴湿的潮气,弥漫着散不去的黑。
“你还有脸叫我爷爷,我看你是彻底忘记你的身份了。说说,你和那女大学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把外头不三不四的女孩子带回沈家?”
“带回家就算了,还带到梁家去。她什么身份也能去那种场合?”
“以前你对爷爷说的好听,说自己是什么不婚主义,我才不管你是这个主义那个主义,你在外头怎么玩,同时玩两个,我都不在乎。你只是别忘了,你对沈家还有你未尽的责任,你的父母是因为谁而死的”
沈鹤录老生常谈,语气中透着切齿的、深深的痛恨,那恨意令人胆寒,沈宗庭却早已习惯,默默承受着沈鹤录针砭入骨的恨意,满脸漠然。
但,当他借着吊灯暗淡的黄光,沈宗庭看到文档上印着一张照片,照片上,女孩眉目如画,令人挪不开眼。
那赫然是孟佳期的照片。也就是说,沈鹤录已经将孟佳期的个人生平全部调查得清清楚楚了?
沈宗庭脸色一变-
安定医院。
孟佳期守在手术室门口,陈湘湘正在里头做手术。
此时,她眼下挂着淡淡的青晕,脸色苍白憔悴。这几天,她和沈宗庭成天耳鬓厮磨,简直要“今夕不知何夕”了。
方才她查看了下校历,才发现今天就是港大的开学典礼。
也是就是说,今晚六点,她和严正淮约有饭局,这次,她是万万不能失约,否则就太对不起严正淮。
昨夜,她只睡了三个多小时。醒来的第一反应是去打开手机,看沈宗庭有没有发消息给她。
她还是想要被他找,要他给一个解释。
孟佳期拨弄着手机,心中涌起阵阵燥意。今天差不多过去大半天了,她离开加道,可以说是“负气”离开,沈宗庭竟然连一条wa都没有给她发吗?
他是没醒酒,还是压根就觉得,没有必要发信息给她,晾着她,好让她自个儿清醒?
她轻轻咳嗽两声,被他用手指深入过的咽喉发痒,发紧,不大舒服。她都怀疑,是不是咽喉发炎了。毕竟,他探入的动作可算不得温柔
一整个上午,她拿起手机,查看沈宗庭有没有发消息给她的频率太过频繁。
然而一次次划过沈宗庭的账号,他的账号永远是那样波澜不惊,没有一个急迫的小红点跳出来。
可能,他根本不在乎她怎么想,也不在乎她会不会生气,会不会难过。
她也心烦了。
她想,难道她真有这么在乎沈宗庭的反应?她能不能不要这么在乎?
正好此时,陈湘湘的父母也从大陆千里迢迢赶过来接手了陈湘湘。
确定陈湘湘有人照顾之后,孟佳期给严正淮留言:「晚18:00学校食堂三楼意面餐厅见」,得到严正淮的回复后,她就把手机关机了。
“你这孩子,昨晚上熬狠了吧,快快回宿舍歇息,湘湘有我们看着就好。”陈湘湘母亲拉住她手,对她说。
孟佳期笑了笑,指尖,陈湘湘母亲的手指很温暖,眼中有对女儿的关怀、对女儿同学的关切。她仔细感受着陈湘湘所拥有的母爱,心又暖又酸。
“好的阿姨,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和阿姨打过招呼后,沿着天桥走到地铁站,打算坐地铁回学校。
同一时间。
天桥楼下,一辆黑色双r轿车匆匆驶进医院,黑色防窥膜下,车窗之中,沈宗庭面色沉沉,如天阴欲雨。
她在天桥上,他在天桥下。明明曾在同一个空间,同一个立面上相交,但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最终还是错过了。
车内,礼叔坐在副驾驶,灰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车内气压极低。钱司机兢兢业业地开着车,不敢发出任何声息。唯独礼叔习惯了沈宗庭的各种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仍能坦然自若。
礼叔从车内后视镜中观察着沈宗庭的神色,回忆起出门前的一幕。
早在沈宗庭把孟佳期带回旺角别墅时,大房的沈恒元就屁颠颠地去找沈鹤录告了密。沈鹤录听说沈宗庭大过年的把一个女孩留在别墅,差不多是和那女孩一起过年——沈鹤录当即震怒。
礼叔被沈鹤录找去问情况。他大约知道沈宗庭的情况,于是安抚沈鹤录,只说沈宗庭人还年轻,想在外头和女孩子谈恋爱也很正常。
沈鹤录理解成沈宗庭只是找女孩子玩玩,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知,沈宗庭接下来的阵仗,像鞭炮般把沈鹤录炸个猝不及防。
沈宗庭把人带回了加道,还在加道祖宅给了那女孩单独的房间。不仅于此,他还将那女孩带去了梁家。之前,哪里见沈宗庭对哪个女孩如此特殊过?
沈夫人的位置,所有人都在虎视眈眈。沈鹤录正为沈、魏两家的联姻焦头烂额,魏家家风严谨,沈宗庭这一举动,不就是打了魏家的脸、也打了沈鹤录的脸?
是以一大早,沈鹤录才把这不成器的孙儿叫过去了。面对沈宗庭,沈鹤录也是颇有力不从心之感。沈宗庭天不在乎、地不在乎,既没有在乎的身外之物,就抓不到软处,更不能徐徐诱导之。
沈宗庭在55号听老爷子训斥了半天。老爷子翻来覆去,不过那一套:女孩子在外头就行,别带回来。
此番来龙去脉下,才有了沈宗庭和礼叔的争执、对话。
沈宗庭:“礼叔,你到底是怎么和老头子说的?”
“我和老头子说,你只是在外头玩玩。”礼叔淡声。
“可你知道,我不只是和她玩玩。我对她”
“你想说,你对她是认真的,对吗?有多认真?宗庭,自小夫人教育你,两弊相衡取其轻,你不是判断不了轻重,而是你明明知道,把孟小姐大张旗鼓地带去宴席,会再一次把你和魏家的关系引得剑拔弩张,你怎么还这么做呢?”
沈宗庭冷笑一声。
“我怎么做?我带我心爱的女人出席宴会怎么了?难不成我们的关系就这么见不得光?”
他明显动了怒。他原以为,礼叔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起码礼叔同意他把孟佳期带回来。
礼叔当年是沈母的侍从,自沈宗庭出生后,就一直担任沈宗庭的教导管家,是以他在沈宗庭心中颇有份量。
自沈父沈母故去,沈宗庭和沈鹤录交恶后,礼叔更是成了沈宗庭在亲情方面的支柱。
正因如此,礼叔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沈宗庭能够看清现实。
“老爷子有一句话说对了。宗庭,你就是忘了你的身份。你忘了,你没有婚姻自由。”
听了礼叔的话,沈宗庭赫然垂眸,冷声。“礼叔,你知道的,我从不在乎身份,也不在乎家财万贯。”
“可是沈家由不得你不在乎身份,由不得你不在乎家财万贯。你那些爷爷们、伯伯们侄子们,能由着你肆意妄为吗?你心里知道得很清楚,他们非要沈家和魏家联姻不可。”
说到沈、魏两家联姻,沈宗庭眯了眯双眼,淬出冷冽色泽。
“礼叔,此事你不必再费唇舌。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走进婚姻。我只有一句话,我既想要她,我就要给她最好的。”
他既决定要孟佳期,他便想给她,他全部能给的。
他要给她物质上的最好,他要让她进入他的圈子,把她介绍给他的朋友,他要光明正大地,把她带到有他的任何一处。
这时,礼叔浑浊却犀利的、近乎灰色的眼瞳,终于和沈宗庭对视了。
礼叔开口,苍老的嗓音犹如落满尘埃。
“宗庭,你怎么能确定,你认为的最好,就是她想要的‘最好’?”
“如果她想要和你结婚呢?你能给她婚姻、给她一生相爱的许诺吗?”
礼叔将沈宗庭从小看到大,他太了解沈宗庭。他知道,沈宗庭始终被11年前的阴影笼罩着,这辈子不会走进婚姻。
果不其然,礼叔此话一出,沈宗庭犹如被击中,脸色苍白-
港大。
孟佳期从医院匆匆赶回来时,恰好赶上开学典礼致辞的最后一part。
讲台上,严正淮一身黑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抹到脑后,挺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端得是一副精英阶级模样。
他在台上的发言,就如同他本人一样谦逊温和、条理清晰,充满力量而不失亲和。
“好帅呀!还是个钻石王老五呢。”
“啧啧,不得不说,成熟年上男所散发出来的气质,那种帅气,那种人夫感,真的让我狂流口水呜呜呜。”
台下,有女学生在悄悄议论。
孟佳期路过会场,听了严正淮的发言。当话筒重新回到主持人手中时,孟佳期快速地撤了。
她赶着回宿舍洗澡,好好给自己化个妆,换套得体的衣服,然后去食堂三楼的意大利餐厅,和严正淮碰头。
时间渐渐走向18:00。孟佳期收拾妥当,朝食堂走去。
严正淮依旧比她到得早。
春日脚步已近,迎春花开得如瀑如霞,孟佳期就从如瀑的春光里走过,傍晚的昏暗天色里,她才是最惹人瞩目的春色。
“严先生。”她和他打招呼。
这一声“严先生”,极轻微、含着异样的沙哑,又柔软。严正淮怔了一下,需要凝神去听,才听到。
“佳期,你的嗓子怎么了?”他看向她,满是关切。
孟佳期咬了咬唇。方才她听到自己声音的一瞬,也吓了一跳。她的嗓子,好像更沙哑了,难道是被沈宗庭蹂躏过的缘故?
“没怎么。”她低声,“可能最近天气变化太快,有点感冒了。”
严正淮听了,淡淡开个玩笑。“我以为,你喉咙被异物伤到了。”
他的话让孟佳期脸上泛起淡淡的、玫瑰色的红晕。她如何说出真相?是真的被异物弄伤、弄肿了。不过,那异物却是沈宗庭的手指。
抓住
孟佳期想到沈宗庭, 几乎是在一瞬间低落下来。
严正淮明显察觉到她的低落,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怜惜,他想让她笑, 让她开心,于是继续道:“佳期, 你知道你的嗓子让我想起什么?”
她低眸, 实在是不能和严正淮去讨论她嗓子肿疼的缘故。那是一件极其私密的事, 是只有沈宗庭才能对她做的,他做了, 她心理上觉得羞辱,生理上却并不排斥。
孟佳期不答,严正淮也并未觉得扫兴, 便自顾自地说下去, 目光落在她修长白皙的颈项上,异常克制。
“是一本书。书里,作者是这样描述她的女主角, 寥寥几笔, 却让我很有印象。书里说——她微带沙哑的声音好听极了,不十分低沉, 一帖川贝炖生梨就可以医好。”
孟佳期笑了, 这书她知道的,师太的书。
“严先生, 这句话我听过的,这是师太笔下的李平。怎么, 你也看小言?”她的好奇将她从羞窘中解救出来, 抬眸去看严正淮。
严正淮笑了。“是我母亲看的。她书柜里满满有一排都是这位作家的书,还有签名。”
“哦。”孟佳期轻应一声, 若有所思。能看小言的女人,她觉得都是幸福的。倪念慈就很幸福。
“佳期,我认识一个做川贝生梨很厉害的老中医。每年换季的时候,他们家门汀上总是挤满了想买川贝生梨膏滋的顾客。”
严正淮唇角微微上翘。
“你嗓子听起来肿得厉害,我现在让陈叔给你带两瓶膏滋过来。”
孟佳期明白过来,忙推说“不用不用。”
不论如何,这件事都足够怪异。她被一个男人弄肿了嗓子,另一个男人再给她买熨贴嗓子的川贝生梨枇杷膏?
这事光是想想,就万分怪异,万分别扭。
“到饭点了,我们先进去用餐吧。”她轻轻地说。
“好,请。”严正淮为她拉开门,示意她先进去。
这顿饭,孟佳期提前预定了靠窗、靠后门的位置。两人面对面坐下,点餐。严正淮尤其注意,没点会刺激嗓子的烧烤类食物。
他们用了千层面、柠檬雷迪奇奥虾手工宽面、混合奶酪土豆球和蒜香奶油鲜虾。
饭桌上,两人相谈甚欢。孟佳期才发现,其实她和严正淮之前,也是有许多共同话题的。他们可以一起聊港大,严正淮会告诉她,当年他读书之时,又和现在有何不同。
例如,校园的三角地搬迁了,第二教学楼翻新过。
他们可以一起聊工作。
“毕业了想留在tera?”严正淮拿起一旁的白开水,喝了一口。他坚持低糖饮食,所以不喝饮料。
“是的。在tera做个两三年。tera的平台够大,先将行业运行的规则摸清楚,积累一些资源。最好的期望就是,以后开一个自己的工作室,设立一个品牌。”提起未来,她有自己的憧憬。
“不错,tera的留用,你有把握了?”严正淮问。
“十有八九,”孟佳期望向他,开玩笑道,“大佬,有何赐教?”
“注意看清楚考核指标就好。不过我也相信,凭借你的能力,留用还是绰绰有余的。”
期间,孟佳期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就发现账单已经结掉了。
她略带惊异地看向严正淮。“不是说,这餐我来请嘛,怎么你又”
严正淮笑笑,温声:“下一次,下一次你请我,总可以了吧。”
“你每次都这样,合着我在你家是白吃白喝,到了外头,也是白吃你的,白喝你的。”她沙哑柔和的嗓音里带上责备的语气,却让严正淮听得无比受用。
“怎么能叫白吃白喝呢?我母亲她真的很喜欢你。”
“说起阿姨,我倒是觉得,阿姨像我的同龄人,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儿不礼貌?我想表达这个意思——阿姨被你和叔叔宠得像小孩。”孟佳期语气里,不觉带上几分歆羡。
她是独当一面惯了的女孩。自从孟良去世,再也没有人把她宠成小公主了,只是,哪个女孩不梦想着做一辈子小公主?
“是了,嫁进我们严家的人,都挺幸福的。我的婶婶伯母们也很幸福。”严正淮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这一餐,孟佳期和严正淮言笑晏晏,相谈甚欢。也许是严正淮还有作为“学长”的身份,孟佳期神奇地发现,她对于学分的烦恼、对于未来深造的计划,她小小的、初步的创业梦想,都能和严正淮说。
他会倾听她,就好像,他今天的使命就是倾听她。
有那么几个瞬间,孟佳期低落了一天的心情都尽数扫去了,像被拂去灰尘的宝石,露出熠熠闪光的内里和光泽。她忘却了沈宗庭带给她的精神上的痛苦,转而专心致志向严正淮述说她的“宏图大业”。
她不知道的是,她神采奕奕,眼中生辉的一幕,恰好被沈宗庭看到。
隔着玻璃窗,沈宗庭颀长身躯立在店外藤萝投下的阴影处,目光定定望住孟佳期。
他从医院追到港大宿舍,再从宿舍追到楼下,楼管阿姨和他说,孟佳期不在宿舍。他于是想起,今天是开学,她约了她那位学长一起吃饭,就在他们学校食堂三楼的意大利餐厅。
因为找不到她,他失魂落魄地,忽然生出一种感觉,终有一天,孟佳期会和他错过,终归于人海。待到那时,他再有翻天覆地的本领,也不过一介凡人。
好在,茫茫人海中,他还是寻到了她。但他没料想过,展开在他眼前的画面,却是这样的——
女孩和另一个男人面对面而坐,她一头柔软美丽的乌发落在肩膀上,两片红唇动着,一会儿碰到一起,一会儿又张开,表情灵动,语速极快。
她脸上怎么能露出那样甜美的、真心的笑容?
她怎么能和那个男人聊得如此开心?
嫉妒的毒汁再一次淋满他的内心,如烧沸的铁水,浇得他一颗心千疮百孔。
如果是在昨天之前,他早就走进去,打断她和那人的交谈,硬硬把她带出来,不许她对他笑得这么灿烂,不许她剔透的、黑白分明的眸中映出那个男人的身影。
可这是在今天发生的。在礼叔问过他那句话“你能给的,就是她想要的‘最好’”之后。
沈宗庭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想要冲出去,犹疑却深深绊住她。
他是从未承认过和魏小姐的联姻。然而他身上的枷锁,又如何能轻易脱去?
更别说,萦绕在他身上的阴霾,从未散去。
玻璃窗里,和她面对面坐着的那个男人,其实更有资格爱她。
他没有资格。
沈宗庭低头,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他的手一直在颤抖。汁源都在抠抠峮四儿珥二巫酒一泗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这个毛病——或许是早一段时间之前,他发现命运总是在逼着他,把他逼到退无可退。
不,难道没有资格就不爱了?他就是对孟佳期充满占有欲,就算没有资格,也想牢牢地、牢牢地抓她在手中,就像国王只允许夜莺为他一个人歌唱一样。
他也只允许,孟佳期为他一个人绽放。
这时,玻璃窗内,两人用完餐了。陈叔走进去,将两个袋子交给严正淮,严正淮再把袋子递给孟佳期。
“这是什么?”
“川贝生梨枇杷膏,用来医你的嗓子。还有我妈妈给你做的旗袍,你打开看看。”严正淮说后半句,心跳陡然加速。
那是一件重缎真丝香云纱旗袍,质感滑腻如云,手感温润曼妙。
这是严正淮央着倪念慈早日做出来给孟佳期的。倪念慈笑骂他,“这么好的布料,不留给未来你媳妇儿”?严正淮嘴上笑笑,说她一个小姑娘,气质难得地适合,心里想的却是,我要她做我媳妇儿。
“谢谢你。”孟佳期低头,看了眼袋中的礼物,心口砰砰跳。她知道,此刻拒绝的言语都是苍白的,严正淮做到这份上才把礼物送出,是真心希望她收下。
“其实,我也有礼物送你,是作为上次爽约的赔礼,相比起你的就微不足道了。”孟佳期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她要送他的礼物是一份赔礼,一只精致的果篮。她请骑手将果篮放在餐厅置物架上,这时去取出,拿给严正淮。
果篮是竹子编的,毛边被打磨光滑,其上系着漂亮的紫色系带,系带下,草莓、车厘子、橘子、蜜瓜、香瓜、蛇果,红的红,黄的黄,该青翠欲滴的青翠欲滴。
严正淮一眼就认出这果篮——这是学校地下街的一家老式水果店,店内的生意专做果篮,每年开学季、毕业季,总有很多学生和家长会自发地订果篮给老师们,所以店里的生意总是很火爆。
店里的果篮分为三个档次,孟佳期买的是最高价位的档次。
她就是有这样的聪慧,在该大方时绝不小气。
严正淮真心地说:“礼物没有微不足道之说,你的心意很重。”
两人从后门走出餐厅,下了楼,沿着□□小路慢走。
其间,沈宗庭便一直不远不近得缀在他们身后。他好像长出了鲨鱼的皮肤、鲨鱼的獠牙,鲨鱼的利齿,他阴暗地躲在见不得光的角落,就这么望着另一个男人,和他的期期言笑晏晏,逗他的期期笑。
她笑得灿烂,他便越发失魂落魄。
终于,他明白过来,这个被期期称呼为“学长”的男人,和期期的联系比他所能想象的更为密切,她在他面前是自在的、不拘束的。
只有男人最懂得男人,他当然知道,那个男人想要什么,他也想要孟佳期。
沈宗庭的右手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你以后,想留在港城发展,还是回内地?”严正淮最终将问题抛了出来。
“说不好。”孟佳期坦率道,“原本是打算,等在港城积累了两三年的工作经验和资源,就回内地,但是现在不太确定。”
“你说不太确定,是因为沈宗庭?”严正淮顿了顿,没忍住直截了当问了出来。
孟佳期怔住,眸中多了几丝灰败。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有在规划和沈宗庭的未来了吗?
可是,或许沈宗庭连一个未来都给不了她。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严正淮将她的一切反应都看在眼里。他想,到底她在爱另一个男人这条道路上,吃了多少苦?阶层注定这份爱是不平等的,她在低位,而那个男人永远居高临下。
“佳期,你到底在喜欢他什么?其实”
其实我也可以。
他差点儿没忍耐住,要将自己心迹完全地剖白,将自己和盘托出,捧到她面前。他不能对她说,她被沈宗庭带走的那一晚他几乎一宿未入眠。
天亮之后,他动用了一切的关系,去找沈宗庭的资料。那是一个漫长、艰辛、繁琐的过程。沈家一向低调,只是商业版图千丝万缕,严正淮先是发现沈家的家族资产管理办公室持有瑞纳士集团的大份额股票,继而发现沈家的投资遍布奢侈品行业,再进而,捋出几个关键人物,旁敲侧击地问,才大致弄懂沈宗庭的身份。
找到身份之后,严正淮忽然放心了。以沈宗庭的身份,孟佳期不可能和他有长长久久的以后,眼下的爱情不过是空中楼阁。
他其实很羡慕那个男人。他羡慕那个男人,拥有孟佳期的爱。她爱那个男人爱得激烈、坚定、爱得百折不挠。
同时他在赌。他赌佳期和另一个男人的未来虚无缥缈。
他想,没关系,佳期年轻时可以热烈地爱着一个人,他不在乎。他只在乎结果,他愿意当站在终点等她的那个人。
就如那首诗所说。
「我是你路上最后一个过客/最后一个春天/最后一场雪/最后一次的求生战争」
没关系,他可以等。
这时,忽然天阴落雨。春日的柔风变得狂野,将树叶、楼顶飘扬的旗帜吹得飒飒作响。远处,校园里的升旗手在落旗,地上的灰尘、落叶被卷起。一同被卷起的,还有孟佳期的长发。
下雨时,他们正处在灌木丛小径当中,四周全然无遮蔽,就这么暴露在天空之下。严正淮顾忌着孟佳期,没有跑太快,他们花了差不多三分钟,才跑到旧天文楼的廊檐下,找到一个避雨处。
急速的奔跑让孟佳期微微喘气,因睡眠不足而苍白的脸泛起两缕红晕,胸脯一起一伏。
雨水的冲刷洗掉她脸上一层粉底,露出清透的脸颊,她头发湿如海藻,脸色疲倦中带着一点颓废,倒像是风浪中升出海面,诱人的塞壬。
严正淮递给她一张纸巾。“擦擦脸。”
这时,他目光落在她身上,霎时连呼吸都顿了一瞬。
方才雨势太急,将她衬衫全部打湿。这件衬衫湿了之后,反而很透,湿透的衬衫料下,她黑色蕾丝的轮廓若隐若现,中间锋利的一褶,勾人。
这一刻,就好像潘多拉魔盒忽然在他眼前打开,从来都被女孩刻意掩藏的、收束的性魅力,在这一刻,无边地向他涌过来。
严正淮心砰砰跳着,理智收束住了他的目光。他不敢多看,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不由分说地,想把西装披到她身上。
“披着。”
就在这时,旁边有人将他挤开,给孟佳期披上了另一件外套。那人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
“披我这件。”
不由分说地,男人的衣服像天罗地网,猛地落在孟佳期身上,将她玲珑有致的身躯裹起,她鼻尖是凛冽的冬日松木香,好像置身于冬日松林之中,这气味她是熟悉的。
是沈宗庭。
严正淮和他的外套,已经被沈宗庭毫不客气地挤到一边。此时,他双手隔着外套握住孟佳期纤弱单薄的肩膀,高大身躯落下的阴影,几乎完全将她罩住。
孟佳期怔然抬头,似是不敢相信,会在此时和沈宗庭相遇。
他握住她双肩的手似乎在颤抖,带得她的身躯也在颤抖。麻意从天灵盖直窜到尾椎骨。眼前的男人乌发完全湿透,便也更显出他过分硬朗、英俊的轮廓。
头顶白炽灯大亮,顶光打下,男人脸上被一片阴霾所笼罩。
在这张她过分思念、过分熟悉又过分英俊的脸上,她看到了太多情绪。阴翳的、强烈的占有欲,浓重的深切的痛苦。
嗡嗡地,外界明明有雨声,她已经听不到了。世界被一种单调的白噪音替代,“啪嗒”两滴泪珠,落到黑色羊绒外套的襟前。
她哽咽着问,“沈宗庭,你怎么才来啊。”
赔罪(二更)
你怎么才来啊。
她等了他好久, 这是她二十年的生命里,有史以来最漫长的一天。明明理智已经要转身离开,情感总是冲动地要为他留一个口子, 等着他来找。
“是我来迟了。”沈宗庭手指轻轻刮着她细腻苍白的脸,沙哑着嗓音说。
他没有说, 他被老爷子滞留了多久, 差点被扔出的花瓶砸破脑袋。他没有说, 他在医院消毒水味的走廊疯了似地找她,一路从医院找到学校宿舍, 再从学校宿舍找到餐厅。
他没有说,他早就到了,他默默地看她和另一个男人用餐, 只是隐在黑暗里。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寒意交织着暖意从脚底心泛上来, 孟佳混沌中想起,这儿并不只有她和沈宗庭两个人。
严正淮还在。对,她是来和严正淮吃饭的。
她不自觉地挣扎, 后退, 将沈宗庭的手拂下来。
“你和你学长,吃完饭了?”沈宗庭克制地吞咽两下喉咙, 试图重新让理智掌控身体。
她说过, 这是她正常的社交,他就算再想干预, 也只能强自忍住。
他只能旁观。
“嗯。”孟佳期点头。
“佳期,擦一擦。”这时, 一旁的严正淮借机上前, 将一包纸巾递给孟佳期。
自沈宗庭出现,严正淮好似进入了严阵以待的状态。他不明白, 为什么离孟佳期最近的是他,最先给她披上西装的也是他,但最后还是被沈宗庭得了先?
严正淮自问,是不是那一刻,他怕被孟佳期拒绝,犹豫着就慢了一步?
不光是他严阵以待,沈宗庭也身体僵硬,紧绷。他手指滑到口袋里去,没找到纸巾,只找到了糖果——少爷如沈宗庭,是从来都不用亲自带纸巾的。
“谢谢你。”孟佳期歉意地一笑,接过严正淮的纸巾,在脸上擦了起来。纸巾很快吸了雨水,被润湿。
她唇上的豆沙色口红褪去,露出底下粉白的唇色。
沈宗庭在口袋里一阵掏摸,把糖果掏出来,是她最喜欢的夹心软糖。
“要低血糖了?”他看着她粉白的唇。
孟佳期摇头。
“佳期,你嗓子肿了,少吃糖,还是吃川贝生梨枇杷膏对嗓子最好。”这时,严正淮温和的嗓音适时响起。方才在雨中,他帮她提拎着袋子,至于佳期送给他的果篮,已经让陈叔带回迈巴赫上放着了。
“嗓子肿了?”沈宗庭目光落在她修长白皙的颈项上。
三个人,两男一女,站成一个以孟佳期为核心的三角。沈宗庭脸色微变,不自觉重复了一句“肿了”?
方才是他太急切,竟然都没有发现,她嗓音比平时更要沙哑一些,带着轻柔的磁性,如羽毛轻拂心田。
他低头看了看手指,脑中控制不住地出现昨夜情状。她失焦、圆睁的美目似还在眼前,明明她那时候脆弱得让人生怜,他却那样粗暴,以至于伤害到她。
“沈先生,她现在在你身边,你连她喉咙肿了都不知道?”严正淮到底看不下去,声音中微带愠意。
他想,如果佳期是在他身边,那她就是他捧在手心里都怕摔着了的宝贝,不会注意不到她身体一丝一毫的异样。
“”
沈宗庭说不出话。他清楚地知道,是他弄伤的她,所以更说不出话。
孟佳期脸完全红透。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和两个男人在同一个屋檐下躲雨也就算了,竟然还围绕着她的喉咙展开了话题?
是她该没脸见人的。竟然是因为那样的原因才肿了,只怕是轻微发炎。
她羞窘的语气中带着薄怒,声音冷冷的,想结束这个话题。
“不是什么大问题,不用大费周章。”她拂开沈宗庭欲捧住她脸颊细看的手指。
沈宗庭沉默着,严正淮望着孟佳期,见她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沈宗庭的手指上,男人手指修长,中指和无名指并在一起,显得硬而有力。
严正淮忽然联想到什么,脸上血色都消失了一层。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那样对佳期?
但是,严正淮知道自己丝毫没有置喙的余地。不管怎么样,那都是孟佳期和沈宗庭之间的事。佳期她有她的分寸,她并不想让一个外人介入到这件事里。
他只能装不知道,装作她就是换季感冒。
这时,雨差不多停了。
严正淮看了看腕上的鹦鹉螺腕表。时间不早了,他接下来还有行程。
“佳期,”他把袋子递回到孟佳期手上。“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记得下次请我吃饭,我随时有空,我等你。”
“好,下次见。”孟佳期不知道严正淮心中所想,对他点点头。
“别忘了,我等你。”严正淮又重复了一遍。
他说,“我等你”,似乎不仅仅是在等她请他吃饭,还在等别的什么。
他等孟佳期这个人。他会在终点等她,不管她眼前爱着谁,和谁在一起,以后她会属于他。
沈宗庭眯着眼睛,将这一句“我等你”,异常清晰地听入耳中。
下颌线绷紧又绷紧,咬肌紧张又紧张。这一句话激起了沈宗庭隐忍的深深怒意,心内如潮如沸。
孟佳期目送着严正淮跨过地上的小溪流,走向不远处的迈巴赫。
一旁旁,另一辆和迈巴赫相并列的,赫然是沈宗庭那辆单数字车牌的黑色双r轿车。
“走吧,跟我回去。”沈宗庭胸膛起伏两下,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大掌悄无声息地搭上孟佳期纤腰。他要握着她,揽着她,嗅闻她的清香,确定她还在他身边,没有跟另一个男人走。
“回去?跟你回哪里?”孟佳期嗓音僵硬。
最初见到他的喜悦如落潮一般退去,他们之间,被潮水掩盖的疮痍露了出来。
“回酒店。”沈宗庭低声。他原本想说回加道,但想起摆在沈鹤录书桌上,她的那份个人生平,他犹豫了。
第一次,他忽然发现,原来他还是不够强大,原来他还要更强大一些,才能完完全全隔绝他的家族对她的干扰和影响。
“我回宿舍就好。”孟佳期淡淡地说。
“不行,你跟我回去。”沈宗庭猛地拽紧了她的手。现在,他不能放她走。今天他找了快一天才找到她,要在这时候放她走,他连灵魂都要裂成几块。
不由分说地,他一把抱起了她,以公主抱的姿势,轻轻巧巧。
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让孟佳期小小叫了一声。
“你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
“抱你上车。地上积水多,你不想弄湿脚吧。”沈宗庭淡声。
他就是有这样的温柔和体贴。
他的温柔炸弹一出,孟佳期心里很是酸楚。
“我要回宿舍。”她闷声重复。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放你回去。”他声音平静地重复这个事实。
眼下这情状,沈宗庭根本不会放她走,她再怎么吵着要回宿舍也是徒劳。
她松了劲,闷闷地说:“别以为这样,我就不找你算账了。”
“等回到去,你怎么处置我都行,我全交代。”沈宗庭缓缓道。
他语气轻松,孟佳期此刻被迫窝在他怀里,便没有发现,一向波澜不惊的沈宗庭,脸色难得有一丝沉重。
双r轿车内,礼叔坐在副驾驶,看沈宗庭怀里抱着孟佳期走过来。
礼叔将一切都看在眼底。
在没找到孟小姐之前,沈宗庭失魂落魄,好像三魂七魄丢了两魄。等找到了孟小姐,他似乎才回魂,才有了生机和活力,犹如《三体》中的脱水人,重新复生。
他在心内叹气。也不知道这个孟小姐给沈宗庭下了什么蛊?
让沈宗庭忘却了他自身,忘却了身份,忘却了数十年以来坚守的原则。他算是为了她,彻彻底底地破戒了。
短时期内,沈宗庭是陷进去出不来了。礼叔琢磨着,这对沈宗庭而言,未必算坏事。
这时,钱司机已经绕到车门右侧,给两人开门。待两人上车后,礼叔礼貌地和孟小姐打过招呼,自动按下车窗内的按钮,把隔板落下了。
听着隔板缓缓下落的声音,孟佳期有些懵。这样就相当于,为她和沈宗庭在车内隔出了私密的空间
“外套脱了。”他低声命令她,从中岛台最底下取出干净的浴巾,想为她擦一擦。
她还在犹豫,沈宗庭却不由分说地扯掉了她身上他那件西装外套。
被外套所掩藏的春色终于再度展露出来。
她被雨水淋湿后近乎半透明的真丝衬衫,轻薄透软的蕾丝胸衣的轮廓,被蕾丝所裹束的,她纤细到不盈一握的腰肢。
沈宗庭脑中热血嗡嗡上涌。
她怎么可以穿这一套衣服?真丝衬衫配草木绿包臀裙,他说过,不让她穿去见她学长的。那些本只独属于他的美景,她的妖娆、她的艳丽、她的绽放,也一并被那个男人看到了,不是吗?
几乎克制隐忍了一路的凶欲,在此刻再度爆发。
他掐住她腰肢,将她抵在松软的皮革靠背上,凶狠地攫住了她的双唇。
这一吻来势汹汹,猝不及防,带着汹涌的怒意、醋意,他似乎要将所有的情绪倾斜到她身上,要她满满地承接住。
孟佳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懵了,红唇被她毫不费力地掐开,吮吸。
“你干什么?”她被他吻得脊背发热,被他紧紧拥在怀中的躯干不断颤抖,快感好似沿着脊节螺旋上升,几乎要将她吞噬。
余光里,孟佳期瞥到车窗正露出最上那丝缝隙,像一道口子。车窗外,车水马龙,霓虹灯光和发光的广告招牌漫漶成一片,那是一抹抹刺激的色素,让她瞬间意识到现在是在哪里。
是在大街上。
“会有人看到的。”她囔囔低语,被他吻得气息不匀,手指无力地抓住他肩膀,恨不得在他肩膀上抓住血珠。
“看到就看到。”沈宗庭顿了一瞬,继续跟过去,擒住了那两片红唇,想要肆意地发泄。
他们不知道的是,车窗外,迈巴赫和双r轿车擦身而过,严正淮正出神地望着窗外,在那丝露出的缝隙里,瞥见她被他按在身下热吻。
心中好像被钝刀子一刀一刀割开,太阳穴突突突直跳。在他的视角里,女孩完全处于被动的地位,男人手掌放在她颈侧,大拇指顶住她的下颌线,让她被迫扬起脖颈。她修长的、肤光致致的脖颈完全被暴露出来,被男人握住,摩挲。
还有她受伤的咽喉
车内。
“沈宗庭你够了”孟佳期简直要低泣着哭出声。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暴虐能一次次超出她的底线,超出她生理所能承受的,让她心中的弦完全崩断。在一次次的崩断中,她也体会到灵魂都发抖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泪流。
沈宗庭停下,眼睛发黯发红。
他低声,嗓音沙哑到极致。
“期期,你怎么能穿得这么好看给他看。”
“你在说什么”孟佳期头皮发麻,只觉得他看起来随时会失控。
她于是颤声道:“沈宗庭,你昨晚上才做了那样的事情,今天又要那么过分吗?”
听见这句话,沈宗庭一下子僵住,按在她颊侧的手指用力,摩挲得她清透的肌底生出薄薄的红。
果真,这句话奏效了。
沈宗庭黯着眼睛,他知道他不能那么过分。目光从她锁骨之下,硬生生转移到锁骨之上,他双手捧住她脸颊,温热的指腹在她喉间轻轻刮扯两下,却不曾想这动作给她带来了更深、更难挨的痒意。
“你别碰这里。”她哑着嗓子,按住他手指,长而翘的眼睫覆盖下来,盖住眼底情绪。
“这里很疼?肿了?”他拇指按住她喉间,指尖温热。
“别问了。”她抗拒。
沈宗庭埋首在她玫瑰般绵长又好闻的气息里,克制地闭眼,再度张开。
“期期,对不起。昨晚上是我失控,弄疼你了。”
“”孟佳期没有接这句话,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接。
相比起他弄疼她,她更在乎,他怎么可以在那时醉倒过去?在他醉过去的几个小时,她简直经历了被迫直面高门大户的恐惧,沈家像一个张开的巨嘴,等着她跌落下去,万劫不复。
“你放心,回去我给你赔罪,好不好。”他把声音放得又哑又软。
“赔罪?”孟佳期心里突突地跳。
“等回去,我让它让你舒服。”他手滑下去,扣住她纤柔小手,强迫她同他十指紧扣。孟佳期目光触到他手指,隐隐明白他的意思,又飞快地挪开,脸上烧红成一片。
赔罪
“别再说了。”她声音里带上了恳求, 被他握住、十指交扣的纤手想要脱离他的掌控,却被他手指缠得越来越紧。
明明她知道,她不应该跟着他回来的, 不该跟着他回酒店,但, 好像她见到他, 灵魂不受控制就算了, 身体也不受控制。
孟佳期不知道,当她被沈宗庭那样吻过之后——一个完全成熟的、有能力掌控她身体全部的男人来吻她, 她的身体已经食髓知味,像被他喂养了,不自觉地想要他给予更多。不光是吻, 还有别的也是如此。
此刻, 沈宗庭的身体反应也很激烈,他松松搂着她,不动声色地调整裤缝的位置, 让自己冷却。
他目光瞥到一旁严正淮送给她的两个袋子上。
“你学长给你送了枇杷膏?”沈宗庭低声。
想起严正淮那句“我等你”, 他免不了又是一阵烦躁。如果说上次,他在校门口, 千车万马
依譁
之中把孟佳期带走, 他心中还是胜券在握的。但这次,他心中泛起罕见的挫败感。
起码这一句“我等你”, 他就给不了她。
严正淮的心思,他比谁都透彻。这个人也喜欢孟佳期, 也想要她。
他和严正淮是情敌。
“嗯。”孟佳期点头。
沈宗庭蓦地不耐, 拿起那两盒滋润的膏体看了看,冷声。
“期期,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有能耐了。”
“?”
他手指滑到她咽喉处,轻轻抚摸。“被我弄伤的喉咙,打算让另一个男人给你治?”
“沈宗庭!”孟佳期重声叫他名字,声音中隐隐有怒火。
她不明白,为什么牵涉到她和严正淮的正常来往,沈宗庭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神经兮兮又多疑。
“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只是以为我感冒了不舒服,正好他认识一家做枇杷膏很出名的店铺,想给我带两盒枇杷膏。”
听到孟佳期的解释,沈宗庭面色稍霁。还好,那个男人不知道内情。他和期期私底下,私密做的事情,他是怎么对她,她又是如何甜美地回应他,他不想让任何别的男人得知,绝对不可以。
“但你不得不承认,他对你的关怀远超常人。如果他不是喜欢你,他会对你这么上心?”
沈宗庭顿了顿,仍步步紧逼。
“是,他关心我。然后呢?你少在这捕风捉影,我和他的关系从没有越雷池半步,我们一直都——”
都很正常。
沈宗庭望着她双颊泛出的薄怒,他深呼吸几下,将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情绪都压下去,
如果可以,他真想阻止孟佳期和那个名叫严正淮的男人来往,他想把她绑住,锁着,最好能锁在他身边,不给她接触外头那些对她别有用心的男人。
但是不行,孟佳期那么可爱那么独立那么美——他要尊重她的自由意志。他说服自己,应当相信她。
他当然相信她,他只是不相信那些男人。实在是他的期期太美了,总是被这么多“狼”垂涎。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回去就把你这套衣服换了。”沈宗庭黯声,手指克制地翻开她衣领,刮扯她隆起边缘的黑色蕾丝,动作慢条斯理,欲挑不挑,又不是真正要狠狠握住,搓圆捏扁孟佳期被他弄得羞愤不已,总觉得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只狼捕到了一只猎物,不急着享用,先好好戏弄、玩耍。
终于回到酒店。
“去洗澡。”沈宗庭催促她去洗澡,打开衣帽间,从里头扯出一套女士浴袍给她。
如今衣帽间里,不仅放有他的衣服,还有她的——他把事情安排下去,自有女助理找来sa,把衣帽间属于女主人的那半边填满。
孟佳期垂眸,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浴袍,脑中想起她在梁家老宅听过的一句话。当时有人说,她不过是仗着沈宗庭,才上身了es的最新款。
她忽然心生犹豫和抗拒,不想穿沈宗庭给她买的衣服。
只是,要是不穿浴袍,她在这儿也没别的衣服可穿。纠结犹豫不过三秒,她还是接过浴袍,进了浴室。
从浴室出来后,闻到空气中有淡淡的甜梨香,沈宗庭站在客厅的大理石餐桌旁,修长而骨筋分明的手指握着一柄白玉汤勺,正搅拌着什么,神色异常专注。
她难能看到沈宗庭这个大少爷握勺子,不由得凝神看了一眼。
“你嗓子不舒服,煮了冰糖雪梨,来喝一点。”沈宗庭说着,一边用汤勺舀出一碗。不用想,这肯定是他让前台弄的。
粉白的瓷碗里盛着一只秋梨,似白玉的肉色,澄亮的汤底,漂浮着红枣、银耳和桂花,摸上去碗沿微烫,是恰好微微烫喉咙的、熨贴的温度。
他绅士地替她拖开椅子,孟佳期坐下,用汤勺舀起一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了,只觉得嗓子润润的清甜,喉咙的痒意少了两分,连额头也起了细细的汗。
“明天带你去看中医。比光喝什么川贝批把膏好多了。”沈宗庭勾着唇。
“”
这人还在拈酸吃醋。
“用不着看中医,大惊小怪什么。”孟佳期嗔他。
沈宗庭只是笑,把一只温热的手掌放在她后颈,像捏一只小猫咪似地捏起来。
“有力气还嘴了,看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看她喝完冰糖雪梨,沈宗庭进了浴室。与此同时,工作室的学姐给孟佳期发来了新的订制需求,孟佳期顾不得其他,把手头的事情暂时放下,拿出电脑开始按照需求制图。
等沈宗庭从浴室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孟佳期靠在卧室床上,膝盖上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正不停地挪动鼠标,眼睛异常专注地盯着屏幕。
她穿着他拿给她的白色浴袍,吹得半干的乌发落在凝脂似的肩膀上,浴袍的前襟抿在一块,稍稍有些乱,露出如刚从牛奶中沐浴过的肌肤。她是刚出浴的海妖,是月色下绽放的昙花,清丽妖娆。
沈宗庭就这么看着她,有些移不开眼睛。
好一会儿,他才进书房,处理了一会家族办公室基金的事。他打电话给成叔,吩咐成叔调查孟佳期那位学长。
他没忘记,他和严正淮如今是情场上的敌人。既然是敌人,那最好还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夜渐渐深了。
孟佳期好容易把设计图发回去给学姐,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把膝上电脑挪到床头柜上,伸了个懒腰,像慵懒的小猫咪。恰好沈宗庭看到这一幕。
女孩浴袍的下摆不知何时向上掀了一点,露出纤细笔直的小腿,修长雪白如新生嫩藕。当她伸懒腰时,那双雪白的赤足也会随之绷紧,十只脚趾头,绷成十颗圆润的小珍珠,很是可爱。
沈宗庭看着,忽然咽喉一紧,不敢想象,他把她弄得双足紧绷的模样。那时他定要细细地描摹她失神的双眸、微张的红唇,尽他所能地怜爱她。
早在洗澡的时候,他认认真真地洗了手。把每一根手指都用泡沫打过,清洁过。她是女孩子,所以他格外注意卫生。
“再喝一碗?”他舀了一碗冰糖雪梨,递给她。
孟佳期接过。
沈宗庭顺势在她身旁坐下。他颀长的、高大的身躯,让床沿霎时塌陷下去一块。
他抓住她脚腕,这才发现她脚趾侧边嫩红的一块,好像是被高跟鞋挤的。他轻轻按上去,捉住她粉红的、温热的足底。他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柔嫩的足底,阵阵痒意涌起。
她又是肌肤最娇嫩敏感那一挂,被他轻轻一按都受不住了,她不自觉笑了几声,生理性泪水溢出,忍不住轻轻踢蹬他。
“你别弄了,也不嫌脏。”
“不脏。”他哑声,忽而欺身上来,手掌握住她脚踝,掰开。似乎他说“不脏”的,不止是她的足底。
两只纤细骨感的脚腕就这么被他握住,好像脚上被套上了铁链,她不安地动了动,想要扯开,又被他握紧,他大掌如炽热的铁链,笼住她。
“你握着我脚踝干嘛?”
“期期,你说呢?”他勾着唇角,头顶的几何吊灯投下顶光,将他深邃清俊的五官照出几分邪肆的意味。
“你可别乱来”孟佳期急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变得那么心慌,就好像忽然揣进一头乱撞的小鹿,不是一头,是很十头,是一百头。
沈宗庭眯着眼,细细欣赏她脸上惊慌失措、欲逃不逃的神色,恶劣的本性几乎是一瞬间被勾起。他用茶几上的消毒湿巾将手又擦了一遍,确保手指干净,干燥。
他目光重新落到她纤细的颈项,将手抚摩上去,温热指尖不断轻揉,像在把玩一块玉色晶莹剔透的上好美玉。
“很疼?”他哑声。
“你怎么还问这个问题?”孟佳期羞愤。这个问题就不能让它过去?
“这不是,要给你赔罪。”
孟佳期半靠在床上,无力地扯过被子一角,意图盖住自己早就红透的脸颊。
“你能不能别再说了。我我不用你赔罪了。”她低哑轻柔的嗓音微微发颤,那颤音每一下都好似扫到沈宗庭心尖。
她心想,到底是怎么个赔罪法?沈宗庭向来荤素不忌,他不会是要
“你说不用,我觉得用。”沈宗庭低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补充,“期期,我说了,我会让你舒服。”
“你、你是有未婚妻的人。”当她被推倒在床上上,他的阴影落下将她笼罩住时,孟佳期什么都顾及不了,慌不择言。
沈宗庭双膝跪在她足下,她脚踝被握住,膝盖被迫立起,打开。他脊背挺直,灯光打下,越发显得他轮廓深邃,肩宽劲腰长腿,俊美无俦。那一刻他跪成巍峨的高山,孤仞耸立,有种别样的虔诚。
他望住她眼睛,哑声。
“期期,我没有未婚妻,我也不承认联姻,此生此世,我只有你一个。”
他不过才行至人生的三分之一,连半生都算不上,就已经郑重其事地告知她,此生此世,他只有她一个。
那时孟佳期被他所带来的危险感、未知感所掌控,灵魂不知飘向何处,更何况知觉和听觉?她双眸被他手指带得无神地睁着,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耳边只有嗡嗡的白噪音,只有对即将发生的事的紧张。
沈宗庭向来有诺必践。在她被他弄得最轻飘飘的时刻,他许下最郑重的承诺,被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像白纸黑字写下的:期期,此生此世,我只有你。
他根本也不在乎,她此刻到底有没有听到,有没有听到心底去。
话毕,他俯下身去,如巍峨高山为她倾倒。
当手指探入,孟佳期猛地睁大美目,咬紧了双唇,破碎的低吟从她唇齿间冲出-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她好像被天花板晃荡的吊灯迷了眼。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被服务的体验,以至于她后来每每回想起,都只有“难以形容”四字去形容。非要形容,她只想到《挪威的森林》里绿子和渡边的对话。
“好到全世界森林里的树统统倒在地上。”
“好到整个世界森林里的老虎全都融化成黄油。”
全世界的蝴蝶翅膀都停止了扇动,幽谷中的鲜花在一瞬间“蓬”地绽放,雪从天际落下,纷纷扬扬,月光成了粉白的莲子,成了玉色的缎子上,轻柔皎洁如水,世间最美好的事物都在她之中融化。
好到她双目紧闭哭出来,好到她双腿痉挛,脊椎骨中好似钻进光点,在她骨缝中窜跳,从头酥麻到尾。
结束后沈宗庭去吻她的唇,将她抱在怀里,耳朵贴上去,听她细细的、加速的心跳,手掌摸到她被汗潮湿的脊背,轻轻地抚摩,安慰。她不知道她可以用“香汗淋漓”这个词来形容,汗滑过她的脖颈,滑进后颈,她身上的馨香被烘得更馥郁,黑白分明的、懵懂的双眸染了妩媚。
他深深地望进她眼底去,比任何时候都想记得这一刻,记得他让她快慰。
孟佳期仰躺在床上,如涸泽的美人鱼。洁白的床单上放着她被他脱下的绑带蕾丝内裤,全然的、如雪地一样的白色床单上,这件衣物是唯一的黑色。它黑得深邃,成了黑欧泊,成了黑色的深邃夜空,被它所覆盖的,成了他永远迷恋的蜜地。
“睡吧。”他摸摸她沁着细汗的额头,哑声和她说“晚安。”他低沉的、犹如揉皱的羊皮纸般的嗓音,让她想起,她眼泪沾湿眼睫时,他俯身下来,轻吻她眼角,吻去她眼睫清泪。
结束时才不过晚上十点。她很困很累,或许是前晚操劳的缘故,也或许是孱弱的身躯盛放不了这么多的、一朵一朵炸开的欢愉,以至于要靠睡眠来弥补。
许是早些时候下雨的缘故,那晚的天空被雨水洗过,洗后的天空格外地黑,成了一块黑色的丝绒。孟佳期沉沉睡去,沈宗庭却没有睡,去浴室洗澡,面无表情地释放自己。
孟佳期是凌晨四点醒过来的。
她醒来时很有些迷茫,她睡得并不沉,也不踏实,睁眼时卧室里一片漆黑。她忽然有种不安感,好像活在远古时期,脱离了部族一个人睡在危险的野外。
她赤足走出去,柔嫩足底踩在橡木地板上,走到客厅才见到沈宗庭。
他身上换了一件新浴袍,身躯颀长,立在那天她第一次被他带来这儿,就被他贴到其上的落地窗前。这栋酒店楼层极高,全然的、无遮蔽的落地窗,底下是密密麻麻如火柴盒一般的维港两岸建筑,让人恍如要坠落。
往那儿一站,孟佳期便有一种要掉下去的恐慌感,隐藏在基因里恐高的本能被激发。
而沈宗庭,好像就没有“恐高”这个本能。他站在落地窗前,跟站在平地无任何区别。
此时,他修长指尖夹着香烟,烟头亮起猩红的一点。孟佳期走过去,他便用指尖掐灭了烟头,丢进烟灰缸里。她目光触碰到他手指,又很快挪开,脸上先烧起来,想起他在床上哑声。“期期,只放了一根手指,很紧。”他迸着青筋的手指,碾着她,磨着她,几乎让她死去。
“怎么不抽了?”借着窗外维港的灯火,她看到烟灰缸里老长的一支烟头。
“你嗓子不好,不抽。”他低声,嗓音沙哑中带着异样的平静。
“你怎么不睡觉?”她扯住他腰间浴袍的系带轻轻摩挲,闷闷地说。不知为何,她感觉此刻,沈宗庭情绪落下去了。
很多时候她都是察觉不出他有什么情绪的,因为他足够稳定,足够平和,所以没有情绪。但今晚却异常明显,他的情绪像西沉的月,一寸寸沉下去。
“有些事情要想。”沈宗庭低声看她,她影子浮在月光里,影影绰绰,美得渺茫。
“你不大开心。”她直截了当地说。
“嗯。”
“和你要向我交代的、你家族的事有关、你未婚妻的事有关?”孟佳期犹疑了下,问出来。
他勾着唇笑了。“期期,你懂。”
说起这个话题,孟佳期心也忽然沉重了。那些因他手指而带来的轻盈、快慰,似乎在一瞬间消失了,她从云端回到地底。
她不由得想,是不是不捅破这层窗户纸更好?其实,她可以完全假装不知道他有联姻、有未婚妻的。人活得没那么清醒,才容易快乐,人生在世,有时讲究一个“难得糊涂”。
可是,这件事,糊涂不了。
道歉
沈宗庭不说话。
孟佳期心如乱麻。她催眠自己, 别问了,别问了。stop,不问也许比问更好。她可以开心地装作不知道, 继续当他的情人或者别的什么,和他一起度过接下来快乐的时光。
毕竟, 他们才算开了个头, 还有好多事没做。
她甚至都没有完完全全将自己给到他, 没有和他一起享受性的快乐,就像一桌丰盛的宴席, 只吃了个前菜。捅破窗户纸又有什么好处呢?就像非要把自己和那桩联姻放到天平两端,逼迫沈宗庭进行选择。
但心底总有个角落不允许。即便是她一个人的心甘情愿,她也要这份甘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愿意沾染任何一丝尘埃。
她深深吸一口气。“所以, 你要现在交代吗?”
沈宗庭垂眸盯住她,嗓音低哑而遥远。
“期期,你不觉得, 这时候应该笨一点, 不要那么打破砂锅问到底?”他语气似笑似叹。
“不。我想你在这点上,也和我一样, 你也想清楚透亮地开始。”她眸色清亮地注视他, 眼底清清楚楚地倒映出他的影子。
沈宗庭顿住,惊异于她的直觉和第六感。她在关键时刻总是足够清楚, 也足够洞悉。他从没想过和她不清不楚地开始,那于她而言何其不公平。
只是, 他也很想找个合适的时机, 慢慢地和她说。
“期期,我先和你道歉, 那时候我不应该喝醉,留你一个人在前厅。”沈宗庭捏了捏她的手,眼神蓦地在一瞬间冷肃。
那晚寿宴上,梁老爷子把他叫过去,和他颠三倒四地说了好多话,中心都围绕着沈、魏两家的联姻。
“宗庭啊你就把卓君给娶了吧,先娶到手,什么都好说,等卓君一嫁过来,你在外头包养多少个女大学生,魏家天高皇帝远的,还管得着你?”
沈宗庭听了不觉冷笑。他知如今国际局势瞬息万变,魏家支持的那位眼看着就要倒台,魏家想找个靠山,于是旧事重提一番,又把联姻的话头给捡起来了。
也不知道梁老爷子喝了多少壶,就在这当说客。他面不改色,听梁老爷子动不动把“包养”“女大学生”挂在嘴边,唇边笑容越来越冷。有人给他敬酒,他便也来者不拒,一杯杯喝下去。
以他的酒量,这点酒只能算小意思。不过,梁老爷子面色红润,老当益壮,既能“一树梨花压海棠”,酒里大多是有料的。他一时不防,喝了有“料”的酒,也才会在酒后对佳期做了那样的事。
“你倒还知道和我道歉。”孟佳期吸了吸鼻子,捏住他浴袍系带,心中委屈。
“也为我醉酒那晚,对你做的粗鲁事道歉。”他抓住她手腕,放在唇边落下一吻,眼眸盯住她脖颈。
“这个道歉就不用了。”她窘迫。其实嗓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且,她觉得沈宗庭给予的比他从她这儿拿走的更多。那种炸开的、没顶的欢愉,让她惊异于身体竟然能到达那种程度。她甚至忍不住想,难道精神性的快感就一定比生理性的快感更强烈?
不,人是永远无法抵挡生理性快感的。就像人无法抵抗躯体的病痛、疼痛一样。极致的痛苦让人无法抵御,极致的快乐也让人无力抵御。
“听起来,是对我的赔罪很满意?”他勾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说起“赔罪”,孟佳期只觉得双足发软。偏偏他很会拨弄,完完全全地掌控她。
他怎么可以那么会?
“你够了,不许再提,不许不许,再提我咬你了啊——”她胸膛微微起伏,不忍就这么被他占唇舌上的便宜,气势丝毫不弱地回眸瞪他。
他闷闷地笑起来,中指按在她唇角,有意无意地摩挲她两片红唇,哑声。“期期明明喜欢得不行,都不舍得”
“你——”她的羞赧激起他的劣性,她越是摆出一副圣洁的贞女样,就越是让他想起她的身体诚实得像一只贪吃的小猫,吞咽吮吸。这般羞耻的时刻被他哑着嗓子说出,她羞窘得无以复加,一下子扑到旁边的沙发上,把脸埋起来,纤手一下下锤着沙发,双腿扑腾着,小女儿的情态展露无疑。
“沈、宗、庭,我不和你玩了,不和你玩了。”她脸还闷在枕头里,一字一句地叫他,说出来的话也没有杀伤力。
她这样趴着,对他露出背面,还是第一次。浴袍包裹下,她姣好的身形几近暴露,高挑的身形,纤薄的美背,不盈一握的腰肢,臀的线条饱满可爱,小腿纤细笔直,足底粉红。
沈宗庭被她绝对的美所冲击,占有欲和进攻欲上来,便也俯下身去,几乎盖住她,手指握住她上臂,手指隔着薄薄的真丝布料摩挲她上臂内侧的软肉。
因为他的摩挲,她身体都在发抖,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压迫感十足。
“期期,你不想和我玩,可是我想和你玩。”沈宗庭笑,自动把她说的“玩”,理解成另一个意思。
“你很好玩。”他将唇凑到她圆润的耳珠,低声。这种感觉,如何形容?追溯到小时最早的记忆,他得到一只木制的小马,底座是半弧形的,骑上去会一摇一摆,小时的他非常喜欢,喜欢小马带来的失控感、不可控感,一整天都在骑。如果骑的不是马
怎么还有夸人很好玩的?
她被他如此迫近弄得气息不稳,她忍不住一缩再缩。说到“玩”,孟佳期又想到另一件事上去。他是让她舒服了,可是他还没有。
“你、你不会难受?”她没头没尾地问,把脸埋在枕头里。
沈宗庭顿了一下,没想到她还关心这个,唇角勾了勾,甚至不知道该和她说事实还是装作无碍。
“我难受,你帮我?”他扳过她的脸,抬起她俏丽的下巴,嗓音低沉。
孟佳期极少有胆怯的时刻,但每次,沈宗庭靠得她近,她就心跳加速,平白生出对他的害怕和羞怯。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像沈宗庭这样,把控她情绪的开关,也把控她身体的开关。
她不知道他哪句话是开玩笑,哪句话是当真。
就比如现在这句。
“真要我帮?”她眼神犹疑地看向他,甚至在想,要不要让陈湘湘把私藏已久的小片片拿出来,她提前先去练习一下,好给他好一点的体验。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看,将她的犹豫、害怕、懵懂看在眼底。在他眼里,她这般模样真是可爱极了,明明那么性感,却还有着独属于少女的懵懂。她白纸一样的体验更让他觉得快活,知道她是第一次,所以更要珍视她。
他真的很贪心,想要她全部的第一次。
“算了。你不是解火,你那是火上浇油。”沈宗庭翻了个身,把自己翻到一旁,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此时此刻,他清楚地审视内心。在彻底地要她之前,他必须得把一些事情和她说清楚。
如果期期知道他从来没想过结婚,她还会想给他吗?会想把她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他?
一个很处很处的女孩子。
其实,就算她想,他也不忍心。
“噢。”孟佳期只觉得身上一轻,咬着唇还有些懵。所以沈宗庭这是拒绝了她的“主动服务”?她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心底却复杂。
“扯远了,来说正事。”沈宗庭嗓音像揉皱的羊皮纸,那语气,好像要强行启动机械的正常程序。“刚刚在说该交代的事。”
孟佳期翻了个身仰躺着,等待他的下文。
心想,真是难得,他好像很能忍?每一次她觉得,下一秒她就要被他吃掉了,但还没有,还可以续命。
现在是凌晨五点,夜色最浓之时。
“你说?”她见他久久没有下文,不由得催促,一颗心再度提了起来。
“和魏家的联姻,非我自愿,我也不会娶一个没有感情的女人。”他三言两语,轻描淡写。
明明是他在向她表态,她却没因此感到轻松。人生中,不“自愿”的事情可太多了,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选择,成年人哪个不是在权衡利弊?就如她所想过的,沈宗庭不大可能为了她抵抗他的家族、他所在的阶层。
所有的力量,真金白银的利益,都会把他往另一个女人那儿推。
“可是,你的家族要你联姻,你拒绝得了吗?”
她干巴巴地说,心口像被塞进一把面粉,噎得心慌。她嘴上提出预设,心里却想,你快反驳我吧,来反驳我,来告诉我你会拒绝。
沈宗庭笑了。他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我拒绝得了。”简短五个字,他语气平常地说出来,却有重若千钧的力量。
“他们不会拿钱、拿家产来逼迫你?你不联姻,就不把财产给你了”孟佳期不确定。
“这些我都不在乎。”沈宗庭轻笑。因为不在乎,所以再怎么逼迫也没有用。因为不在乎,所以没有软肋,也不需要铠甲。他天性如此,漠对众生,没什么能拘束他。七宗罪里的傲慢、暴怒、贪婪,他是没有尝过的。他只因为她尝过“嫉妒”之罪。
“难道,你对你的家族没有责任感吗?”豪门世家从来都在一次次联姻中得到巩固,家族兴盛衰亡,难道和他无关?
“是,我可没有这么强的家族责任心。”他淡声承认,毫不掩饰他的冷血直白。
一句话,让孟佳期呼吸急促。她想,其实他骨子里真是冷血至极了,可她好像就是喜欢他这样的冷血,因为冷血,所以无拘无束,所以他是沈宗庭。
只是这时,他说“我可没有那么强的责任心”,孟佳期并不知道,这句话的宾语还能针对她。
他对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强的责任心的。
她只是继续问下去。
“那你没有见过那位魏小姐?你不在乎她怎么想吗?家族联姻,其实是可以培养感情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像人养小猫小狗,甚至于养一只小蜘蛛,养熟了不都有几分情意在?孟佳期不由得设想,但凡沈宗庭和魏小姐结婚了,两人日日处在同一屋檐下,日夜相对,耳鬓厮磨。届时沈宗庭也会对那位魏小姐做,和她做过的事吧?
那时候,两个人不可能没有感情。更何况,他们背后还有家族。他们几乎是水到渠成,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她没有要求他为他对抗,但她其实已经在只身对抗他所在的阶层。
他是否也会在下雨天,温柔地把魏小姐抱起来,抱到车里,对她说“不想你弄湿脚丫”?是不是也会跪在她足间,用手指去抚慰她?
更多的更多,却是她想不出来了。也不敢想。光是想想,就心脏抽痛,疼痛得不行。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的占有欲也这么强,强到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他,哪怕是以后也不可以。明明是她一点和他在一起的本钱、资格都没有的。
一滴泪水从她眼角滑出,落入她鬓边乌发中。
她哭得无声无息,沈宗庭却发现了。
他翻身过来,捧住她脸,粗粝指尖碾过她眼角清泪,口吻温和中带着无奈。
“乖啊,期期。为什么要预设我和别人培养感情呢。”
其实,他已经对她剖白过心迹了,在她最意乱情迷的时候。
“对我来说,一生有一个人就足够。期期,这个位置给你了,就永远是你的。”
巴黎
这个位置给你了, 就永远是你的。
孟佳期一下子怔住,眼里还蓄着泪,泣声确认:“是吗?”
“当然。”
这句话, 若是旁人说出,其实是经不起推敲的。眼下如何断定“以后”?更如何断定“一生”?
但这句话从沈宗庭口中说出, 却有别样令人信服的意味。
他说不会有别人, 就是不会有。他说的一生就是一生, 他说此生唯她,便是此生唯她。
等到这句话落地, 孟佳期一下安定下来,也顾不得羞赧,伸手紧紧抱住他, 扣住他。
她吸吸鼻子, 眼睛还红红的,望住他,反复再三询问。“你说没有别人, 就是不许有, 听到了没?”
“听到了,以后再不会有了。”他似笑似叹, 觉得她这般小气计较、吃醋的模样可爱极了。
明明心还很酸, 但得到他一句“以后不会有”,她只觉得一切都值得, 一路的孤勇,一路的艰难跋涉, 一路的委屈都值得。
她心一横, 盯住他的唇,吻了上去。
他们吻不是第一次, 但她主动献吻还是第一次。这一吻来得超出沈宗庭的意料,倒把他想继续的话题堵住了。
婚姻和爱情都在沈宗庭的意料之外,他是海上漂游的帆,终其一生从未渴望温暖的港湾。将她留下是他对命运的投诚,如今爱情已在臂弯中,唯独婚姻,他给不起也不愿被束缚。
他想总要告诉她真相的,哪怕真相刺痛淋漓。只是她主动的献吻打断这一切。
偏偏孟佳期现在被他带得很会,似勾非勾,浅浅咬噬,粉红的小舌卷出,浅浅撩动男人薄唇,她的吻中带着想要急促确认的莽撞,皓齿轻咬不得章法,正是这种不得章法,又为这个吻注入了她独有的懵懂、生涩和张力。
沈宗庭脑中的弦“嗡”地绷断,唇舌间反客为主,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许是忍得太久,许是昨夜看了她最私密最饱满最诱人的那处,所有的克制、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刻被火燃烧殆尽,他粗粝的手指探入她衣领中。
“啊——”
她轻呼一声,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浑身犹被过了电一般,脑中迷迷糊糊冒出一个念头,今天只怕是逃不掉了。
他放开她的唇,凌虐欲起,捂住她的嘴,唇沿着她俏丽的下巴,滑过锁骨。
孟佳期身体都在发抖,纤柔手指不知伸向何处,揪住沙发的绒布,掐得指甲边缘都发白。她隐隐明白,这就是沈宗庭在情迷意乱时刻的作风,他要绝对的掌控权,要暴虐地对待她,要给她荷枪实弹、狂风骤雨,要她臣服。
“你给我上来。”沈宗庭猩红着眼睛,嗓音沙哑。
许是觉得沙发狭窄施展不开,他一把掐住她的腰,像抱小孩似的捧住她的臀,抱着她往主卧走,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她连惊呼都堵在喉咙里,期待中掺杂着怕意,这可是她的第一次,她要不要让他温柔一点?
而且,这抱小孩的姿势,接近于把她挂在肩头扛回去光是想到“抱小孩”三字,她脸上就泛起一层红晕,脑中迷朦成浆糊一片。
她被从肩膀放到床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像她是猎物,修长手指摸索到腰间,开始解浴袍的系带。
孟佳期盯住他修长骨感、迸着青筋的手指,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都是成年人之间迟早会发生的事,放松就好。
“铃铃铃——”
就在这时,急促的铃声响起,沈宗庭顿了顿,好像有冰水从头浇下来,他垂眸,俯视孟佳期的双眸。那双黑白分明的眸中还泛着水泽,带一点对未知的恐惧和懵懂。
像是新生的小鹿、小羊羔,才第一次见到猎人,不知道猎人有□□,不知道猎人的危险,连避都不懂得避。
铃声持续地响。一声一声,好像要打破暂时的、美好的幻梦。
沈宗庭动作停顿,重重地握了下她的脚腕,发烫的指尖抚过她薄薄的肌肤,哑声。“起来吧,我去接个电话。”
他的转变来得太快,孟佳期长长松了一口气,从床上起身,不知道自己是庆幸于被打断,还是失落于被打断。
此时差不多天亮了,窗外,一轮红日正徐徐升起,将落地窗都染上淡淡的一层红。
孟佳期才发现,卧室灯开着,房间也是一片明亮,她刚刚竟然完全忘记了叫沈宗庭拉灯
天啊!简直不敢想象,要是完全暴露在灯光下,她会被他完完全全看光的。她脸一下子红透,烧起来。她扯了扯衣角,整理了下乱糟糟的头发,走出卧室。
客厅里,沈宗庭在接听电话。
“好的知道了。”
他嗓音沙哑,胸膛微微起伏,似乎方才激烈欲望的余韵尚未褪却。许是听到她出来的声响,他朝她看过来,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欲望,男人对女人的眼神。孟佳期不大敢看他的脸,于是垂眸去,视线乱瞟。
她无意瞟到沈宗庭某处,呼吸急促,慌忙地挪开视线,只觉得那儿轮廓骇人。根本不敢想象他放进来会怎么样,会被疼死的吧?也不一定,毕竟他好像很懂。
这时,沈宗庭已经挂了电话,走过来摸了摸她脑袋。
“小朋友。”他轻笑着,叫了一声。
他嗓音哑到无以复加,姿态却松弛,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完全不复方才被欲望冲昏头脑的模样。
方才那一刻,接起电话他开始庆幸,幸而来了电话,否则那种情况下要她,将成为他人生中不可控的第二次冲动。
似乎,他人生有限的冲动都是因为她。第一次冲动,是在如潮的车流里截停一辆迈巴赫,按住她后颈把她拥在怀中。
“我又不是小朋友。”她脸烧了起来,弱声反驳,耳朵不争气地红了。
他手指伸过去,触到她圆润可爱的耳珠,不轻不重地揉捏。“还说不是小朋友?刚刚是谁在害怕?”
“我才没有”这下,她反驳的声音变得更小了。
“没有就试试?”沈宗庭靠了过来,从背后抱住她,揽住她腰肢。这样一低头,恰好能将下巴抵在她发顶。
“我、我”她苦恼,后悔刚刚逞强。一瞬间的冲动过去后,还是有些后怕,那是对一整个男性的、未知的世界的害怕。
沈宗庭轻笑起来,好像早料到她会是这反应。“再给期期一点时间。那些,我怕会吓到期期。”他说完,在她圆润的、红玉般的耳背上落下一个吻,朝她耳洞内轻轻吹一口气,“乖,下次给你舔。”
她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哪里。
要死。孟佳期心跳都快要停止,她脖颈僵硬,连头都不敢回,也不敢接他的话,怕引来他更过分的言语。
她只知道血流随着他低哑的话语慢慢爬升,上脸了。她想她现在一定脸红得像蒸熟的螃蟹。
“我今天要回宿舍了。”好一会她找回自己的声音,顾左右而转移话题。
“别回了,我们去巴黎。”
“巴黎?去那里做什么?”
“参加一场朋友的婚礼。”
“要多久?可是我还没去教务处报名。”她低声,犹豫。按照学校规定,开学两周内没有亲自去报名,可是要开除学籍的。
“不就是报名?我替你出面,不报都行。”他笑。
最后她还是跟他去了巴黎。
沈宗庭的朋友和他一样,都非富即贵,新婚夫妇选的教堂,从窗口望出去能看到著名的埃菲尔铁塔。
沈宗庭带她坐私人飞机过去,夜幕低垂时到达戴高乐机场。
他们住在荣誉广场的宫殿里,落地便出来散步。
当铁塔灯光亮起,将一切氤氲在橘黄的柔波里,星光和灯光相辉映,铁塔和星空、流水交辉成梵高笔下星空的黄蓝色彩,孟佳期完完全全被这种壮烈的美所攫住,仰头细看。
好一会儿,她拉住身旁沈宗庭的手,囔囔低语。
“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什么?”沈宗庭看住她,轻声。
“我在想,有你在身边多好,是我们一起看到这浪漫的一幕,不算浪费这一刻的美好。”
是她看到这一刻,想到这一生。若是一生的美景都能同沈宗庭分享,那是多好?
他端详她熠熠的双眸,从中看到铁塔、星光和两个他,似乎这一刻也看到永恒。
他说不出话,于是去吻她。
第二日便是婚礼。
气氛非常美好,孟佳期着一身米白绉绸连衣长裙,带着镶嵌白金和黄钻的星星耳环,头上扣着一顶椭圆形的小扁vicki礼帽,美得优雅端庄而不费劲。
在她身旁,沈宗庭着最正式的双排六粒扣式的黑色西装,更显成熟稳重。
她的手就挽在他的臂弯里。
在异国,他们完完全全脱离了原有的社会环境。好似在这里,她不是一名出身寻常的女大学生,只是一位lady,而他也不是和她阶层差距甚大的豪门权贵,只是一位gentleman。
她从梁风昕那儿学来的优雅举止、她美丽漂亮的着装,像熨斗一样,抹平他们之间的一切褶皱。
时不时有穿着同样高贵典雅的夫妇上前,用法语低声和沈宗庭交流。贵妇们的眼睛在孟佳期脸上停留,笑容慈祥。
沈宗庭同样回以流畅、低沉的法语。
“她们和你说了什么?”她听不懂法语,好奇地追问。
“她们说,你很漂亮,我们很般配。”沈宗庭低声,看着她明亮的双眸,只觉得这几天,她异常地开心,那开心好像能满溢出来,感染身周人。
孟佳期笑了。她笑也是发自真心的,美眸弯成两弯月牙,心想,他们说得对,她和沈宗庭是般配的一对。
在和缓的婚礼音乐中,新娘和新郎走向礼堂,婚礼音乐庄严而神圣,他们交换戒指。当一粒蓝宝石戒指被推入新娘中指的指根,新郎低声诉说爱的宣言。
同样是法语,她听不懂,沈宗庭足够贴心,翻译给她听。
“新郎说,‘何其有幸同你走进婚姻,白头偕老。”
他嗓音低沉。
这句话,他是在她耳边说的,只说给她一个人听。孟佳期将他的话听到心里去,忽然这一刻好庆幸自己不懂法语,可以让他翻译给她听。
在一场盛大的婚礼中,新郎新娘是主角,所有的宾客们而有了沈宗庭这句低声翻译,孟佳期觉得,在这场她本该是配角的婚姻上,成了主角。
新郎的宣言是说给所有人听的,但是沈宗庭的翻译,只说给她听啊。
他说,走进婚姻,白头偕老。
戒指
可能异国浪漫的氛围和情调, 以及换上的漂亮衣裙,真的暂时抹平了一切阶层的褶皱,孟佳期冒出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
有没有可能, 她可以和沈宗庭走进婚姻?
那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极点, 喜欢到无数次想要转身离开, 又一次次沉沦纠葛, 又如何不期盼,和他有长久的未来?二十岁的她有一种近乎壮烈的勇气, 每一次都像要要断腕的壮士,都像不知疲倦的战士,直面她和沈宗庭之间所有一切问题。
阶层差异是吗?她可以用学历、才华、以及后续展开的事业去弥补。而且, 抛却这些先赋条件, 她认为自己和沈宗庭是完完全全地平等。
就如简·爱对罗切斯特先生说的那般。“你以为我穷、低微、不美、矮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不是凭着习俗、常规、甚至也不是凭着肉体凡胎跟你说话, 而是我的心灵在和你说话。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平等的!”
而且, 沈宗庭和她说过的啊。沈宗庭说,此生此世, 他只有她一个。所以什么魏小姐、什么联姻, 她暂时可以不考虑了。
她只想考虑他们两个。
回宫殿的路上,她胃里有蝴蝶在飞, 米白的绉绸裙摆旋转成一朵美丽的活泼的马蹄莲,嘴里哼着婚礼音乐的小调。
“mon coeur ne bat que pour toi”
“pour moi, tu es la seule”
这两句法语歌词实在柔靡又柔肠百转, 整个婚礼进行时都在她脑中跃动,成了她脑海里跳动的音符。
“挺开心的?”沈宗庭手插在裤兜里, 看她。广场上的鸽子在他身周打转,飞远,变成一个个小白点。
这一刻,他不能共情她的心境。
他说“走进婚姻、白头偕老”时,唇角笑意很淡。人间烟火幸福固然盛大烂漫,但从不属于他。他浅浅摩挲左手掌心中的三根线——生命线、爱情线、事业线,他知道他是个六亲缘浅之人。
他只是旁观者,目睹一场婚礼仪式。
“开心啊。我好像更相信那句话了——婚姻是相爱的人的目的地。”她抬眸看他,声音温柔得像多瑙河的柔波。
沈宗庭扯起唇角。“期期,你好天真。”
“嗯?”
此时在埃菲尔铁塔附近,所有人都在等待铁塔整点的亮灯仪式,背景人潮如沸,是以沈宗庭这句话,和他本人一样笼在迷雾里,让孟佳期听不分明。
“相爱就”
话已经在他唇边。相爱就一定要结婚?
还未等他将整句话完整地说出,在他身后,埃菲尔铁塔忽然绽出美丽的、如星星般闪耀的灯火,是永不熄灭的、盛大涌动的烂漫。
“哇——”人潮的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像激烈的潮水,将别的言语都冲散。不知道是谁起的头,铁塔下,所有情侣都抱在一起,拥吻,成了一对对亲吻的抱抱熊。
孟佳期怔了下,再度被身周气氛感染,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修长柔嫩的双臂就搂住了沈宗庭的脖颈,踮起八厘米giavito金色裹踝高跟鞋,柔软唇瓣凑到沈宗庭唇上。
沈宗庭停顿两秒,倾下身,揽住她腰,将她纤细腰肢扳向他,让她仰面朝天,吻如雨落下。
说来也巧。
每次都在他要告诉她,他不会结婚的事实关头,被她的吻所打断。
其实或许是上天的旨意,上天想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这么彼此坦诚,不要将彼此放到抉择的天平上。
但沈宗庭却始终有足够的抽离,清醒的审视,他知道他们没有未来,在婚姻这一事上无可转圜。他不能因为一次次被她唇堵住,那些说不出口的话就让它腐烂在心里。
回到宫殿里。
新郎新娘送来的伴手礼放在客厅的丘比特雕像小桌上。
孟佳期好奇地拆开。没料想,里头却是一只精致的戒指盒,打开盒子,男戒方正大气,女戒精致贵气,六爪上镶嵌着一颗蓝宝石。
那蓝宝石蓝得剔透,蓝得纯净,透明度极高,火彩明亮。
“伴手礼,居然是戒指吗?”孟佳期微感讶异,心想,沈宗庭的朋友可真——有钱。怪不得能和沈宗庭做朋友呢。
“嗯,richard家是宝石商,掌握全世界最好的蓝宝石矿脉之一。”沈宗庭散漫地解释一句,走过来对着桌上戒指瞅了一眼,闲闲道,“喜欢蓝宝石?给你弄点儿来打弹珠玩儿。”
孟佳期笑了。
“你不能这么说。蓝宝石是婚姻戒指,只能拿来送给另一半。”不能拿来打弹珠。
就像婚礼上那样,richard把蓝宝石戒指推入新娘的指根。
她说着,就已经拿起那枚戒指,但不是女款,而是方正、简约、大气的男款。沈宗庭那曾破入她狭窄缝隙、让她呜咽抽泣、差点儿要弄死她的中指就在眼前,孟佳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抓起他的手,将男戒推入他中指指根。
戒指,明明是该男士给女士带上的。但在他们这里好特殊,是她给他带。
孟佳期也不介意。反正,她爱他。
戒指被推入中指指根,她温热柔嫩指尖和他指根相触,触底的一瞬,沈宗庭心尖忽然一颤,灵魂在颤栗。好像这一刻,被套住的不仅仅是他的手指,还有他的心。
只是,这心尖的一颤来得极快,去得也极快,快得让他辨别不清那心颤发抖究竟为何。
“给我戴戒指?”他张了张手指,凝声。
“嗯。”孟佳期轻声,脸蛋微红。
是不是她太胆大、太莽撞?一点都不矜持?据说,男人会喜欢自己的伴侣矜持一点。她低头,粉颈微露,心底都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是期待沈宗庭给她回应。
其实,暗示已经很明显了,是不是。
将戒指套入中指指根,这是求婚。
“mon coeur ne bat que pour toi”
“pour moi, tu es la seule”
这两句歌词,又在她脑海中回响了。我的心只为你跳动,你是我唯一。
“你很期待婚姻吗?”沈宗庭酝酿半晌,问。“不婚主义”的直白,让他说不出口。
“期待呀。”孟佳期轻声。怎么会不期待?很爱很爱很爱一个人,怎么会不想和他共度一生呢?怎么会舍得把他留给别人?
“有多期待?”
“不好说的。其实在没有你之前,没想过恋爱,更没想过要结婚。遇到你之后,才开始有这种想法。”她忍住羞赧,表达自己。
她想,和他在一起,始终是佳期,是生命中美好的不可多得的日子。人都是贪心的,人如何不想把美好留下,让浪漫永恒?
“是吗?”他把声音放得很缓,像怕打碎一场幻梦,又像怕打破什么瓷器。
“期期,其实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说清楚。”沈宗庭看着中指指间那枚戒指,心想,不该戴在这里的,该戴在左手小指。
只是她为他戴上的,不忍心当面摘下,也不愿摘下。
“什么话?”孟佳期问。
她忽然觉得,这一刻沈宗庭的态度变得好怪,她不懂。
“我没想过要结婚。”沈宗庭低声。
终于把话讲出来了。
世界好像寂然了几秒,像被冰雪魔法给冰冻住。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好几秒后,孟佳期好像明白过来,唇色“唰”地一瞬变得苍白,“你不想结婚?”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到了此时,已经是快刀斩乱麻。
“你不想和我结婚?”她仰眸看着他,美眸中满是茫然。不敢相信,前几天他才温柔虔诚地和她说过,他此生此世,唯她一人,现在就告诉她,他不想结婚?
“期期,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
“可是,可是你说过,你这辈子就我一个,你说过的。”变化来临得太突然,孟佳期终于明白一个词,叫天翻地覆。
前一秒还在云端,踩着轻飘飘的粉色云彩,下一秒就跌落深渊,要摔得粉身碎骨。她像个孩子似的不肯相信,纤手抓住他小臂,指尖几乎掐进他紧绷的肌肉中。
“这是两回事,它们都是真的,也并不冲突。”沈宗庭低眸,看她掐着他的手臂。真奇怪,心为什么会痛?痛得好像要裂开,好像要渗出血,要彻底地四分五裂。
原来,看到她难过,他会如此心痛啊。
心痛的错觉中,冒出一股冷酷的麻痹。明明已经无数次冲动地想把她压在身下,却只能一次次压抑,就连多放一根手指都怕弄破她完整的某层组织,就是因为,他无法接受在她全然的懵懂无知时刻,拿走她的第一次。
现在她是知道了,他不要她蒙在鼓里,他要她清醒。
“你再说一遍,你是不婚主义,你为什么是不婚主义?”孟佳期在他简短又直白的话语里,迅速地理解了一切。
他说这辈子只有她一个,是真的。他是金字塔顶尖的顶级豪门太子,性资源于他而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有钱,有样貌,既绅士又纨绔,既多情又绝情,宠溺中不失强硬,多少女人心甘情愿想和他上床。
他说,他只要她。弱水三千,他只取用她这一瓢,也只想得尽她的眼泪。
不婚主义,也是真的。强亲密关系是契约也是束缚,是责任是义务,游戏人间的凉薄纨绔,怎么会愿意结婚呢?就像自由的鲸鱼不会割断尾鳍,将自己束缚在方寸之地中。
这辈子,注定没有什么能束缚得了他的。他既然不会被权力、金钱、家族所束缚,又如何期待他愿意被婚约束缚?她忽然牙齿打颤,想起自己为什么喜欢他,不就是喜欢他身上这种凉薄的调调么?
他足够冷血,所以他是沈宗庭。
所以,这样的沈宗庭不愿意和她走进婚约,多正常啊。
明明不该哭的,但泪水渐渐模糊她的视线,也将她视野里的他一并模糊。怎么会这样呢?她百思不得其解,这可能是她最想和他结婚的瞬间,却收获了一个“不婚主义”的残酷答案。
就好像他们不在对的时间里。
沈宗庭看着眼前几乎哭成泪人的女孩儿,她哭起来也很美,表情不狰狞,只是睁着眼睛,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十足的清冷破碎美人。
他不由得问自己,他做对了吗?是不是不应当将真相如此赤裸裸地告知她?
他于心不忍,却又觉得,欺骗她不告诉她,那才是对她的不负责,不忠诚。
“你说啊,为什么你能给我此生唯一,却不能给我婚姻?”孟佳期整理了下情绪,继续问。他为什么会是不婚主义?
孟佳期知道,沈宗庭不是那种,觉得一个名词很酷,就拿过来贴在自己身上,以显示自己特立独行的人。一定是他本心认准了不婚,他才不想结婚。
“”
面对她的问题,沈宗庭不能够回答。
他如何回答?其实她对他的洞察“很多爱很多钱”只对了一半,另一半他未曾对她展露过。那是家族留给他的疮疤,沉重的巨大的十字架,让他主动或被迫地成为了不婚主义。
沈宗庭用指背拭去她眼角泪珠。中指上,她为他带上去的戒指冷硬,拂过她眼角。
他们两人就这么一直静静站着。其实,他很想上去搂住她,将她拥在怀里,紧紧按在他的骨血中。在他用荆棘一样锐利的话语去刺破她时,那荆棘首先也扎进了他的心脏里,刺得他鲜血淋漓。
在她痛之前,他早就痛过千千万万次。痛在他亲吻她的每一次,用言语撩拨她的每一次,那晚他心脏几乎碎裂。
他难道还能把她留给别的男人?让别的男人占有她?
沈宗庭额上青筋隐隐跳动。
孟佳期哭够了,也想明白了。她隐隐约约地想,为什么在说出“他要她”那句话之前,他明明压抑着、克制着、明明只隔着一层窗户纸,却不能捅破。
那时候他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吧?
那倒不如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她一声不吭地,转身去拿自己手机,划亮屏幕,开始搜寻从戴高乐机场到港城的最近一趟航班。
沈宗庭扫一眼过去,看到航班订购的页面,心里一惊。
她竟决绝如此?
“你要做什么?”他抓住她手腕,力度很大,几乎让她手腕发痛。
“你说呢?”孟佳期回以惨淡的一笑。“你的话我听懂了。既已如此,沈先生,让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