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160

    第141章高原尸群2

    舱内有三排长凳, 唐余和宋冷竹对坐在前，简澈自觉坐在了唐余身边。被赶到最后排的两名丧尸安静地呆着，宛若死物。手电架在头顶的铁架子上, 为无边的荒原增添了一丝人气。

    宋冷竹脱下手套, 拿出了一袋压缩饼干：“我们没油了，接下来只能步行。”她抬起头来看唐余:“唐余, 有想好往哪个方向走吗？”

    往西是雪山, 往北是沙漠, 她们停机点选得好，处在戈壁和峡谷的中间，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还算方便。

    “唔。”唐余边咀嚼边思考, 腮帮子鼓鼓的, 她吃的不是压缩饼干，是姨姨们烙的面饼，“这里最有标识性的就是那雪山了, 前两次的锚点都在省会城市，显眼得很，说不定锚点的布置就有这个偏好呢, 我们往雪山走。”

    她拿着装面饼的塑料袋递给宋冷竹：“吃这个吧, 比较好下咽。”

    面饼已经冷透了, 稍显干硬, 但也比压缩饼干好下口一些, 宋冷竹伸出的手顿了一下：“你带的口粮够吗？要是一时找不到锚点，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待小半个月。”

    “小半个月撑不住, 但没有关系, 先一起消耗这些易坏的，到时候咱们三个的口粮再匀一匀, 实在不行这里还有松针草叶呢。”唐余不甚在意，说起“咱们”来也顺口得很，不像宋冷竹还分个你我她。

    但是宋冷竹没接，她的手还维持着伸出的姿势，但整个人好像被定住了一般，目光一直落在面饼上。

    唐余以为她嫌弃面饼被自己拿过，心里又急又气，嘟囔道：“我没有碰到过面饼，我身上也没有伤口！”

    “嘘。”谁知宋冷竹发出了一个轻声，用非常低的声音提醒：“你听。”

    这声提示来得突兀，三人立刻升起警觉，定在了原地。

    简澈也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竖起了耳朵。舱门厚重，外面的声音被削减，传到简澈耳朵里的，就只剩下微弱的风嚎和浪涌，比风嚎更大声的，反而是自己因为气氛紧张而变得沉重的呼吸声。

    她们听到了什么？简澈完全不知道，但她看到唐余和宋冷竹同时抽出了武器，默契地弯下腰，一左一右地朝两边的舷窗探头。

    外面飞沙走石，戈壁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这么大的风，地上的黄土被风一带，以平行于地面的轨迹往后方飞速移动，能见度低得不能再低了。夜色四合，除了她们这一处光亮，外面的世界全部被黑暗统治。

    “有发现吗？”唐余压低了声音，几乎在用气声讲话，她用了视力强化的能力，但能见度只有十米，无光源的地方什么都看不到。

    “没有。”宋冷竹回应，窗外没有可疑的东西，只有三个丧尸如石雕一般稳稳地站着。

    只是她的话音刚落，又响起一阵碎石被翻动的声音，夹杂在风声水声中格外微弱。风再大，也带不走碎石，这些石头是被什么东西踢动了。

    唐余使用了预知，但是一分钟的时限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沙漠高原的地质特殊，这里的风大到能够吹动碎石。

    啪嗒一声，突兀的响声从宋冷竹的方向传来，唐余回头一看，发现宋冷竹已经打开舱门跃了出去。

    随即舱门又被宋冷竹顺手关上，唐余立刻转身抵住即将扣住的舱门：“做什么？”她皱着眉头，不打一声招呼就行动，太冒险了。

    “出来看看。”宋冷竹站在外面回应。她在自己的队里向来都是主导地位，想到什么瞬间就去做了，没有和人报备的习惯，这和唐余的行事风格不太一样。

    “我也去。”唐余回头叮嘱简澈：“待在里面，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后排的丧尸立刻弯起腰，挪腾到了简澈的前面，将她护在身后。

    “小……小心一些。”简澈的叮嘱还没说完，砰地一声，舱内就只剩下她一个活人。她拿出周舟给她的锋利匕首，紧紧攥在手中。

    舱门外，唐余将另一支手电悬挂在腰间的工具袋上，握着刀站在宋冷竹的身侧。她的鞋子踩在地上，引起一阵响动，和之前听到的声音有相似之处，这代表周围出现了活物，只是不知道是丧尸，还是什么夜间出行的动物。

    疾风裹挟着寒气从四面八方扑来，这里的温度在夜间直线下降到个位数，海拔再高一些就更冷了。唐余瞥到宋冷竹的双手裸露在外，事发突然，她还没来得及戴回手套。

    “冷吗？”唐余问。

    宋冷竹没有回答，这种时候小丧尸还有心情关心这个，她不会说话前也是这么思维跳脱吗？

    唐余抿着嘴收回目光，不再管宋冷竹了。

    她使用操控，让一只丧尸往黑暗中探路，亦或是当做诱饵，丧尸脱离她们的视线，走到那浓雾一般的黑暗中去。

    两人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样的情况让人开始怀疑是不是判断失误，但紧接着，宋冷竹突然冒出了一句：“是动物，有腥臭的味道。”

    浓郁的皮毛混合着粪便的臭味实在算不上好闻。

    唐余反而松了口气，知道是动物就好办了，以她们现在的能力，对付几只动物不成问题。

    “能闻出是什么吗？”唐余歪着头问。

    宋冷竹侧头看了她一眼：“没这么高级。”

    戈壁滩上，无非是狼群，亦或是从针叶林跑出来的熊豹，人警惕它们，它们也警惕人类，只要待在直升机里避过去就好了。

    唐余想召回之前派出去的丧尸，却发现，这只丧尸久久都没再回来。

    “不对劲。”唐余瞬间腾起警觉，丧尸不见了。

    黑暗中没有发出任何的响动，这不应该，如果这名丧尸遇上了别的生物，它会主动攻击，不可能一点声响都没有。

    万一，不是动物呢？

    唐余立刻收起操控的异能，换成了预知，她取下手电筒，叫上宋冷竹：“我去看看。”

    “一起。”宋冷竹紧随着她的脚步，几乎前后脚冲进了夜色。

    手电的白光破开黑暗，一路上，她们什么都没碰到，踢石子的声音却在周围响起，忽远忽近，捉摸不透。

    回头一望，直升机里的光点已经很小了，两人跑了半晌，突然发现褐色的土地上，出现了血液，碎肉。

    还有被拖拽的痕迹。

    血迹断在一道峡谷的边缘，唐余握着手电往下一照，峡谷深不见底，黑暗将手电的亮光吸收吞没，几乎判断不出高度。

    “看来有什么东西把丧尸拖走了。”唐余说了一句，刚要收回身体，就预知到有生物从背后袭击她们，再过十几秒，站在边缘的她们就会被重物撞击直至坠崖，并且没能看到凶手的面孔。

    唐余立刻拉着宋冷竹的衣袖远离了峡谷。

    这一动改变了因果，预知里的情形没有发生，那潜藏在暗处的生物似乎察觉到失去了偷袭的机会，迟迟不再出现。

    唐余的脑袋有些刺痛，她回忆着预知里被撞击的情形，那巨大的冲力不是小体型的动物能做到的，这里有体型庞大的异类。

    “离太远了，我们得往回走。”宋冷竹镇定自若，任由唐余揪着她的袖子，提出了建议。

    “行。”

    刚走两步，唐余突然松开了宋冷竹，同时朝左侧连跑三步，猛地挥刀，腾起的烈焰瞬间附着在惊龙之上，将面前的气流扰动，留下一道火红的光影。

    “有狼！”唐余低低吼了一句，半空中果然有一只灰狼，干枯的皮毛和土壤一个颜色，看起来灰扑扑的，龇牙咧嘴又凶又恶。灰狼被火焰逼退，在空中一扭身落到了别处。

    不止一只，两人的周围突然出现了好几对闪着黄绿光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

    唐余下意识以为刚刚的动静就是灰狼弄出来的，但仔细一想，在预演里推她们的生物至少和人一样高，面前的灰狼高不过大腿，这些狼更像是刚才被手电吸引过来的，一闻到生人的味道就发动了进攻，它们不是一直潜伏在黑暗里的生物。

    不等细想，宋冷竹的子弹直接朝着黄绿光而去，很快就有嗷嗷的野兽惨叫，她顺利击杀了两只野狼。

    但很快两人就发现，周围的野狼越来越多，十只？不止，唐余环视一周，反射着光线的瞳孔已经多达了三十几双，还有一些在夜色中走动，看不真切，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狼群该有的规模。

    该不会在荒漠里饿得狠了，此时见到人就全军出动了吧？

    她们两个人，扯碎了还不够这么多狼塞牙缝的。

    唐余握着染火的刀逼退前方的狼群，它们惧怕火光，一时没有靠近，但它们一直在往前试探，包围圈越缩越小。

    宋冷竹又连开几枪：“先不要回直升机附近，对简澈不利，我们先把这些狼支开。”

    一匹毛色干枯的灰狼突然腾空，直直扑向宋冷竹，宋冷竹枪口一转，瞄准，扣扳，子弹贯穿了灰狼的眼球。

    “或者杀掉。”宋冷竹补了一句。

    那就杀掉。狼群是好战的动物，一旦盯上目标就会穷追不舍，今晚斗不过它们就会一直埋伏在附近，就算躲到雪山它们也会尾随上去。

    唐余脚步一侧，后脚一蹬，直接迎上了面前的灰狼。

    火焰将干枯的皮毛烤得卷了边，唐余将刀往前一送，在灰狼躲避的瞬间，在它的身上划了一刀。

    腥臭扑鼻的血液洒落在地上，和之前的丧尸血痕交叠在一起。

    不等唐余收刀，另外一只灰狼又猛地扑杀过来。

    这些狼群着实凶猛，大约是在恶劣的环境里生存久了，碰上猎物便充满着不死不休的劲头。同伴的尸体并没有让它们知难而退，反而越加凶狠地往上扑杀。

    十来只狼还好，数量一多便有些棘手了，偏偏黑暗里还有某种伺机而动的未知生物，唐余不敢怠慢，拿出了十分的注意力，和宋冷竹肩并着肩，面朝着两个方向，各自对敌。

    打着打着，她们发现了异样，一只灰狼的吼叫声变了调，唐余扭头一看，皱鼻呲牙的狼群嘴角染有血液，口中威胁的喊声变得古怪，仿佛喉咙里含了水，咕噜咕噜的。

    它的脚下方，正是之前消失的丧尸留下的血迹。

    “它好像被感染了。”唐余提醒宋冷竹小心，周舟提起过，感染过的动物会变得极其嗜血好战，战斗力也会提升许多。

    “不止是它。”宋冷竹仰头一抬，指向站在后方的狼群。

    那些狼群正在舔舐地上的血液，甚至某只狼嘴里，还含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肉块。

    第142章高原尸群3

    那块腐肉, 还有半根手指头露在狼口外面，牙齿咀嚼骨头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渗人。

    咔嚓、咔嚓……

    狼群的目光始终盯着唐余和宋冷竹，它们一边靠近, 一边伸出舌头舔鼻尖的血迹。

    动物会主动吃腐肉吗？唐余不太确定。活尸人虽然凭借丧尸血清有了更强的行动力, 但它毕竟是已经完全化的丧尸，肉味并不鲜美, 甚至腐臭, 难不成这些狼群真是饿得狠了？

    趁着狼群还没有完全变异之前, 唐余和宋冷竹同时出击，她们不约而同地选定了目标，优先进攻这些舔过血的狼。

    手电的光随着唐余的动作四下晃动, 从远处看就像是迷失在荒漠的人在慌不择路地奔逃。

    简澈趴在舷窗上, 视线一直紧盯着远处那点豆大的光亮，狼嚎的声音此起彼伏，她知道自己不该多虑, 唐余的能力她是见识过的，很强，狼群对唐余而言不是问题。

    也不必担心自己, 她所处的地方完全密封, 厚重的钛合金装甲将危险隔绝在外, 就算是狼群, 想要破开这防御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但是, 简澈仍然升起恐慌，那点光亮离得太远了, 在黑暗中犹如萤火, 仿佛伸手一掐就能熄灭。

    更令人心悸的是，她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逐渐靠近。

    那是细小碎石被踢开的声音, 非常密集，像是有好多双脚在地上走动。一开始声音间隔很长，像人在缓步行动，但很快，对方就奔跑起来，简澈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直升机的机身一沉，同时，正上方就传来指甲刮动铁皮的刺啦声。

    简澈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急忙戴上无线对讲机的耳机，强迫自己冷静地喊了一声：“唐余，有……有东西过来了。”

    金属刮动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能完整地表达意思已经是简澈最后的倔强。

    简澈的声音传进耳朵时，唐余正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击杀，听到简澈的话，她动作一顿，立刻收了惊龙上的焰火，转而切换成操控的异能，好让直升机里外的活尸人能保护好简澈。

    宋冷竹的对讲机也是同频的，她立刻按住耳侧询问：“是什么东西？在哪个方位？”

    “没……没看清，在直升机上面。”简澈压得很低的声音传进两人耳朵，虽然她忍住了没有尖叫，但那语句里的颤抖暴露了她的恐惧。“直升机……在晃动，好像个头很大。”

    个头很大，一定是之前埋伏她们的生物。能撼动直升机的，看来不是人类。

    但这东西却懂得声东击西，怕不是比人类还要聪明？

    唐余立刻望向宋冷竹：“狼杀不完了，我们得回去。”

    四十来只狼已经被杀掉了大半，大多数舔过血的狼群还没丧尸化之前，就被宋冷竹的子弹和唐余的尖刀洞穿了头颅。

    “你先走，我随后就到。”出乎意料的，宋冷竹做出了分头行动的决策。

    唐余轻微地侧了头，有些拿不准宋冷竹的策略。但现在不是交谈的时候，况且她对宋冷竹有信心，于是没有过多的疑虑，立刻从背包侧面拔出三根针筒丢给了宋冷竹：“丧尸血清，看看用不用得上。”

    话音一落，唐余就急速往回赶。她刚一行动，身后就有刺骨的疾风刮过，比戈壁上的自然风更甚。

    唐余在奔跑的间隙扭头看了一眼，以宋冷竹为中心扬起了漫天的沙尘，周围的风仿佛化作了利刃，贴着地往四周扩散，无差别地攻击着周围所有的生物。

    唐余心中又惊又疑，这是她没见过的异能。

    “唐余，跑快些。”宋冷竹沉稳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唐余立刻感受到裸露的后颈针扎一样的疼，疾风扫过她高高扎起的头发，重重刺向她的皮肤，唐余一咬牙，切换了两次瞬间移动的异能，脱离了风暴圈，又赶紧换成了操控。

    她脚不点地，因为简澈再次发出了求救：“天花板被划破了！”

    唐余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直升机在晃动，那么重的机体，此时像随时要散架了一般，留守在机外的两名活尸人已经攀爬到机顶上，正朝着一团巨大的黑影抓挠。

    要不是直升机舱内的火光将悬挂在一侧的几条黑影照亮，唐余根本看不见上面有东西。它太黑了，几乎和夜色融在一起。

    那垂在舷窗外的几条东西布满漆黑的绒毛，看起来像是某种生物的腿，唐余一靠近直升机，这些腿就挪动着调了个头，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到来。

    剐蹭金属的声音消失了，唐余立刻握着手电往上一晃，映入眼帘的是两只硕大漆黑的眼珠子。

    唐余没见过这么大的眼珠，那个头几乎和人类的头颅一般大小，它们紧紧地盯着唐余，表面反射着手电的亮光。

    不，不止两只眼睛，在这对眼睛下面，还有四只小眼，上方也有，这家伙总共有八只眼！

    唐余倒吸了一口凉气，晃动手电，快速看清了整个生物。

    这是一只蜘蛛，一只体型巨大、全身长满黑毛的蜘蛛，它构造复杂的口器一开一合，如同怪物般的脸被眼珠子布满。

    几乎在唐余做出这个判断的同时，那只巨蛛猛地一跳，直直扑向了唐余的头顶。

    它太大了，高度几乎与直升机齐平，这一蹦又蹦得极其迅猛，扒在它身上的两只丧尸被它一带，直接如残叶般飞了出去。唐余来不及作出其它反应，立刻切换成瞬间移动，传送到了远一点的地方。

    “有蜘蛛啊！”唐余大声给宋冷竹报信，“好大的蜘蛛！”

    她嘴上说着，脑海里已经在快速思考对策。

    脚边的活尸人挣扎着站起来，被摔断的腿骨扭曲着，成了奇行种。

    唐余注意到这两只活尸人的身躯已经不完整了，它们的手上脸上扎了些细碎的黑毛，被扎过的地方迅速变红溃烂，乳白色的脓液积聚在溃烂处，触目惊心。

    这些黑毛竟然有毒！

    唐余的传送点远离了直升机，她判断出，直升机应该承受不住巨蛛的撞击，万一被撞翻跌落到旁边的峡谷里去就糟了，她当机立断，决定把巨蛛往其它地方引。

    但是，这巨蛛仿佛有思维一般，眼看着唐余越跑越远，它竟然不再进攻，再次跳上机顶，嵌在螺旋桨中间，用两瓣强有力的螯肢刮蹭着直升机的外壳。

    直升机的机顶并不平整，但巨蛛凭借着八条腿竟然挂得十分稳当，那布满绒毛的螯肢尖端，有两对巨牙似的尖锐物，往铝合金里一扎，很快将原本就已经破裂的机顶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唐余看出来了，这家伙专挑软柿子捏。

    她脚步一动，奔向直升机，同时手中腾起火球，用力往上一挥，火球打向了巨蛛。

    设想中绒毛被火点燃的情景没有出现，唐余这才发现，布在巨蛛身上的并不是绒毛，而是坚硬且密集的骨刺。

    不易燃，不怕火。

    唐余没有停歇，这招不行就用另一招，腐蚀的异能被她头一次使用在了巨蛛的身上。

    从口器开始，恶臭的浓烟瞬间腾起，往巨蛛的头胸部蔓延。

    唐余没有站在下方看戏，她知道腐蚀的能力有些鸡肋，无法一击致命，于是在发动异能的同时，踩上起落架，扣住直升机顶端的突起，双脚一蹬，轻巧翻上了直升机的机顶。

    被巨蛛一站，顶端已经没有多少可以落脚的地方了，唐余伸手拉住螺旋桨的桨叶维持平衡，另一只手握着刀去砍巨蛛的螯肢。

    巨蛛被腐蚀刺痛，它不再避开唐余，而是实打实地朝唐余发动了进攻。

    两对半人高的口器猛地朝唐余刺来，唐余不退反进，将手中的刀往前一递，和巨蛛的螯肢撞了个正着。

    尖锐的毒牙上被砍出了缺痕，但并没有断裂。眼见唐余不好对付，巨蛛的八条步足挪动，猛地抬身，尾部往下一翘，顶端的纺丝器喷出几根细白的蛛丝，从蛛身底下朝唐余袭来。

    这蛛丝太细，周围又太黑，直到喷到眼前时，唐余才察觉到这东西的存在，她来不及躲，干脆直接挥刀挡住了细丝。

    可蛛丝极韧，不仅没有被砍断，反而借着冲力缠住了惊龙，直到唐余感受到手中的拉力时，她才发现蛛丝的另一头还连接在巨蛛的尾部上，它想把唐余拉到它的跟前。

    脱手是不可能脱手的，唐余牙一咬，持续发动着腐蚀的异能，只不过腐蚀的对象从蛛身变成了蛛丝，在被巨大的外力拉扯到巨蛛口中之前，蛛丝被熔断，唐余立刻往后撤退，远离了那渗人的口器。

    低头一望，螺旋桨的主支撑点附近，已经露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大口子，简澈正缩在舱门边，握着匕首紧紧地盯着上面的动态。

    她没有像大多数少年那样被吓得发抖或是尖叫，尽管嘴唇被咬破了皮，也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像和唐余初见时那样。并且，她很机敏地待在舱门附近，随时准备逃跑。

    唐余只看了一眼，确定简澈安全后，就再次对巨蛛发动了进攻。

    按她的打法，爬上巨蛛的头顶，对着眼睛或者关节连接处刺上一刀，是最优的作战选择，但这巨蛛浑身长满刺毛，爬也爬不得，一时间难以近身。

    她不可以爬，但是暗影可以。

    唐余收起了见效缓慢的腐蚀，召唤出了三只暗影。

    一只暗影被派去保护简澈，另外两只暗影直接在巨蛛的背上凝结成形，开始攻击巨蛛的胸腹交接处。

    巨蛛的刺毛扎进暗影的身体，但是不起作用，暗影不是人，甚至都没有肉身实体，也就没有中毒一说。

    察觉到身上有异物，巨蛛开始不断扭动身体，它八条强健的步足剐蹭着合金，咔呲咔呲的响声听得人心里发慌想吐。

    暗影死死地固定在了巨蛛的身上，巨蛛见甩脱不得，猛地起跳，落到了地上。

    那两只暗影却没有跟着巨蛛行动，唐余扭头一看，两只暗影不知何时被蛛丝缠住，像蛹一样被挂在了螺旋桨上。

    唐余只得原地消解了暗影，重新召唤。她颇为头疼，这不到五分钟的战局里，她已经换了好多种异能了。

    一人一蛛，一高一低地对峙着，互相都觉得对方好难缠。

    ……

    风刃的缺点，是除了异能发动者外，会对周围的一切事物进行破坏。如果附近有建筑或是人类，恐怕宋冷竹的周边已经变成死亡地狱了。

    但它的好处，也正是这种大面积的无差别进攻。

    围捕上来的狼群被掀翻在地，离得近的，已经被斩成了两半，它们的眼睛刚变得通红，还没来得及施展丧尸化的迅猛进攻，就被突如其来的风割断了咽喉。

    腾起的尘土里沾了血雾，站在狂风中央的宋冷竹头发凌乱，冲锋衣被刮得猎猎作响，她的眼神冰冷，当数十条生灵在她眼前被撕裂时，她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她不常施展这个异能的，因为没有合适的条件。

    但现在，这一片染血的戈壁滩上，就只有她，和这一群紧咬不放不死不休的野狼。

    最外围的狼身上伤口遍布，但没有死绝，它们不跑不躲，爬起来继续冲向宋冷竹。弱肉强食的生存准则在这里被钉死在基因里，除非猎物死亡，不然它们不会停止进攻。

    再度冲上来的狼群中，还包含了四五只已经丧尸化的狼，宋冷竹收起异能，攥着唐余给的丧尸血清，在丧尸狼腾空扑向她的那一刻，手腕一甩，针筒脱离她的手指，飞速扎进了野狼的眉心。

    这一击并不能止住丧尸狼的势头，它因着惯性依旧往前扑杀，宋冷竹调转枪口，用枪柄抵住针筒，将芯杆一推到底。

    丧尸狼吃痛嗷了两声，四脚着地后咧着牙朝宋冷竹嘶吼，它的双眼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嗜血的本性让它再度起跳，猛地咬向宋冷竹的脚踝。

    一秒三秒五秒过去，宋冷竹很轻易地得出了结论，唐余的丧尸血清对动物不管用。

    想来周教授的研究对象是人类丧尸，一点动物样本都没有，哪会对动物管用？

    得出结果后，宋冷竹不再恋战，因着唐余在对讲机那头大喊碰上了蜘蛛，她便下决心速战速决。枪口的火力在异能的催发下瞬间暴增，五枚子弹齐发，她接连开了三枪，转眼就将最后几只野狼击毙在枪口之下。

    土地被血色浸染，腥臭味越发浓郁，宋冷竹往前方的峡谷望了一眼，然后一扭头，踩着碎石跑向了唐余的方向。

    只期望，这血味别引来更多难缠的东西。

    第143章直播间6

    由代理ai 接管的直播间比以往更加闹腾, 五花八门的话题在屏幕上闪过，吵吵闹闹的，宛若一锅持续加热的沸水。左上角显示热度的数值已经在两天内飙升至了两百万, 相较之前, 翻了整整一倍。

    有人在呼唤直播员出来管管刷屏的、以及浑水摸鱼滋生事端的人，但是直播员久久没有出现。

    小赵的工位是空的, 直播画面交给了ai全权代理。

    屏幕里最新鲜的话题, 是在画面中突然出现的怪异蜘蛛。

    “这个级别的怪, 得是大boss吧？怎么就提前出场了？”有人在感慨。

    “不奇怪啊，这个游戏又不是线性发展，不就遇上什么打什么嘛。”有人在回应。

    “但是！这个像穴居狼蛛的东西很不对劲, 它怎么这么沉得住气？而且在有意避开唐姐的感觉。”

    “你的错觉吧, 它要是想避开就不会来袭击她们了。”

    “我怎么觉得它的目标是简澈？你看啊，它先把唐余和宋冷竹引开了，然后再攻击了小简。”

    “不可能, 袭击小简干嘛，这里面的动物不都是无差别进攻么？”

    “前面这么一说……嘶，不会是因为简澈太过特殊了吧？”

    “难道是卡俄斯捣的鬼吗？”

    一小撮版聊的人迅速转移了焦点, 有人贴出了评论区最新盖起的高楼链接：“很难不认为是卡俄斯的原因, 她们都正式交战了吧, 还有人没看过这个吗？”

    观众贴出的链接, 是一周前一位看客撰写的分析文章, 里面提到了简澈和卡俄斯的情况。

    早在简澈和唐余私下谈话的当天，直播间就炸开了锅, 当时是深夜, 看实况直播的人不算太多，但有人还原了当时的对话记录, 贴出了文字版和剪辑版，一传十十传百，直播间暴涨的热度，大多因为此事而来。

    文章作者总结了直播间出现过的信息，并且做出了猜想。

    【大胆猜测，细心总结| 卡俄斯的来源以及唐余的罪状。】

    本人是该直播间常驻用户，亲眼看到了两次直播故障的出现，整合故障前后的直播信息，我总结出了以下几条内容，现在已知的情况有：

    1唐余正在寻找的“锚点”有七个，这些锚点直接导致了直播故障的出现。从简澈的谈话中，我们得知，失忆前的唐余已经找到了三个锚点，但唐余忘了这三个锚点的位置。

    2从金叶和宋冷竹的对话中，我们得知卡俄斯游戏内置的服务型ai，并且有自我意识，产生地点跟锚点有关。

    3以简澈和唐余为首的阵营，在锚点和卡俄斯干了一架，也就是说她们之间已经开战了。

    4简澈是个关键且可怕的人物，她是个很明显的bug，但直播到现在也没有被游戏抹杀。

    5卡俄斯说唐余是重刑犯，对星际有毁灭性的打击。

    好，以上是我们已知的内容，那么，相应的疑问就来了。

    1卡俄斯为什么会有意识？老玩家应该都知道，所有游戏里的ai都是服务型的，没有产生人格的条件，现在我们很难不去猜测两种可能：一：卡俄斯确实是服务型ai但是自我进化了；二：卡俄斯是游戏公司故意放置的新型ai。

    如果是自我进化，游戏公司应该有清除隐患的措施才对，但我们并没有看到什么明显的措施，公司至今也没有发声明。不过，也有人猜测是因为修复代价太大，会影响到玩家，甚至副作用已经超过了不修复带来的影响，所以星研才放任了卡俄斯发展。对此我存疑。

    再来说另一种可能：卡俄斯是游戏故意放置的新型ai，那这个消息就太炸裂了，说明星研在研究新型的强智能体。（说起来卡俄斯这个名字也很让人疑惑，怎么看都有点万物之源的意思。）但是，这个行为很明显触犯了ai法，我不确定星研是否胆大到这种程度。但如果是星研的话确实有可能，他们是最早发展全息游戏的，出了几次大事故也并没有被查封。

    2简澈为什么没被修复？从简澈的讲述中，我们知道她一直都在被游戏抹杀，但是到现在她还活着，也就是说，游戏公司是想杀她的，但奈何不了她，她太强大了。另一点让我不得不注意的是，她和卡俄斯交了手，卡俄斯很有可能也会找机会除掉她，她得小心了。

    3唐余和卡俄斯的关系。毋庸置疑，她们在互相追杀，无论是唐余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是。但是这里有个疑问，谁先追杀谁的？原因是什么？从齐锦茵提供的信息来看，此前的唐余刚进游戏就在寻找锚点，这说明她的目标非常明确，我猜测她进入游戏之前就知道锚点的事情，她怎么知道的？难道和星研有关联？她得到的信息有哪些？这些我们还不知情。

    3最后，是唐余的身份及危害性。

    简澈和唐余夜谈的文字版相信大家都看过了，卡俄斯指责唐余杀了人，并且对星际有毁灭性打击。

    关于她的身份，我查遍了全网，除了那条公示她违规入境的信息外，资料少得可怜，这个名字最初被网页收录，是十年前她在边缘星注册入学，那时候才十三岁，五年后，她注册了星际猎人的身份，再之后就是这条违法记录了。她没有社交账号没有其它犯罪记录，履历干净空白。

    一般这么干净的人，要么就真的是无欲无求断绝电子网络的人，要么有着不可告人的过往、或者被人为消除了记录，比如杀手或是卧底。前者的可能性极小，也就是说唐余很大可能来路不明，而且，我强烈怀疑，唐余不是她的本名。

    卡俄斯对她的指控很严重，但我觉得可信度只有50。且不说唐余的为人，单说这么严重的罪证，星际总府应该公示出来直接行刑才对，没必要给唐余找一个其它的关押理由。这一点让我非常非常不解，所有的逻辑在这里断掉。想破脑袋我只能想到一个可能：唐余确实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但这个事情牵扯到了总府的丑闻或者见不得人的利益，所以总府才会隐瞒信息把她丢到游戏里，想用一个正当的理由借别人的手除掉唐余。

    综合以上，我的主观猜测总结起来就是：唐余是一个来路不明且和游戏有关联的人，在进入游戏前就已经知晓锚点和卡俄斯的存在，然后不知道动了谁的蛋糕被人以违反出入法的名义丢进了游戏里，唐余借此机会清除锚点，但被游戏强制召回消除了记忆，不过这也没有阻止她找到线索追杀卡俄斯，而且还遇上了会自我进化的bug简澈，她们站在了同一战线上，和卡俄斯展开了对决。

    在我看来，唐余和卡俄斯、游戏以及总府三方都是对立状态，就是不知道这三方是不是同一阵营。

    至于宋冷竹，她有可能跟这三方有关系，但她又好像完全不知情的样子，或许是我想多了，她也许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但身份尊贵的局外人。

    以上都是我的猜测，要是大家有其他看法也欢迎补充。”

    ……

    这条带文章链接的评论已经挂了好几天，引来了各种各样的评论，有反驳楼主的观点的，也有顺着楼主观点发散更多的，各有各的看法，各有各的道理。

    除了唐余的危害性被议论得最多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卡俄斯和简澈的存在，让一部分观众感到了害怕。

    “如果真的如楼主所说的，游戏公司是修复不了卡俄斯和简澈，才任由它们自由发展的，那不是很可怕吗？说明ai即将失控了，星研这么大的公司都处理不了，还有谁能控制得住啊？”

    “就是，我看卡俄斯和简澈才是对星际有巨大威胁的东西呢。”

    “别危言耸听，这只是个游戏，它们再怎样也脱离不了游戏存在。而且，ai的总管辖权在总府科技部的手里，出了事他们还能兜底的，不要小看了他们的能力。”

    “楼上，我是说万一，万一科技部也参与了呢？”

    “不会吧？”

    “打住，别张口就来。”

    各式各样的论题像树枝一样发散蔓延，一周多的时间，就盖起了前所未有的高楼，就算不怎么关注这款游戏的看客，也变成了吃瓜群众来瞅了一眼。

    令看客们疑惑的还有一点，就是这个直播间怎么还存在？按理说，引起这么大的争议，应该早就被叫停了才是。

    小赵也有同样的疑惑，并且带着这样的疑惑坐在了95层的会议室里，她屁股下的柔软凳子像长了针一样，扎得她坐立不安。

    偌大的圆桌型会议室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十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无论女男，面色都同样凝重。她们端坐在这冷白色的会议室里，正在看中心大屏幕的直播回放以及当时的弹幕。

    一群人沉默地看了一个上午，多数是唐余等人提到卡俄斯的片段，包括唐余和简澈的对话，以及语言被破译的部分。

    小赵一直在注意直播间的内容有没有出现工作纰漏，但她发现圆桌对面的人好像更加在意弹幕的内容。

    “赵萤溪。”主管突然点了小赵的名字，“确定第一次直播事故发生在这个时间点吗？”

    “要早……早几分钟。”赵萤溪侧头看主管面前的屏幕，上面是她半个多月前发给主管的日报时间，现在这份长期未读的日报，终于被摆在了高级会议室的公共电子屏上。

    赵萤溪答完话，就眼观鼻口观心不再做声，她被叫到这里来，完全就是为了方便盘问，比如直播出现故障时的在线人数啊，评论数量之类的。

    主管听到她的回答之后就不再理她，扭头跟其他人说起了话。赵萤溪松了一口气，还好她发日报了，也尽职尽责地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主管现在神色凝重，没时间找她的茬。

    主管向更上一级的总经理汇报了几句，和他对话的中年女人听完，转头向圆桌对面的人开口：“于总，经检查，我们所有的程序和操作都符合规定，并且辱骂等有害信息都及时做了清除，只是，现在网友的正当言论我们无权做出干涉。”

    “但我们的合作条约里写着，你们需要对直播故障负责，齐总。”对面开口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赵萤溪偷偷抬头打量了一眼，对方身材纤瘦，留着背头，面色威严。

    “是，但这一次，不是我们直播平台出了差错，发现异常流量后我们第一时间和贵司做了沟通，一直在等你们的消息。而且，我们此前对锚点的事情并不知情，也不知道这是贵公司的商业机密，如果你们提前告知，我们会做好防御措施的。”

    赵萤溪调转目光，瞟到了正在开口的上级，被称为齐总的是她们业务总经理齐鸢，她盘着头发，穿着白西装，面对甲方时也不卑不亢，面色毫无波澜。

    齐鸢手底下掌管着许多事务，不常出现在这栋楼里，这还是赵萤溪第一次见到她。

    对面的男人忽地笑了一声：“谁说这是商业机密了？不用紧张，我们来不是要追究这个。”他滑动了一下个人光幕，不知道看了什么，忽然不再追究起直播公司的责任。

    赵萤溪心下觉得奇怪，简澈和唐余的谈话已经过去了有一周多时间，卡俄斯这个名字离第一次出现也过去了一个多月，星研没有第一时间和她的公司沟通，反而是热度发酵了之后，才急冲冲找她们商讨。

    “那接下来要谈论的，是直播间关闭的问题吗？”齐鸢主动询问。

    “我说了要关闭吗？”中年男人抬起头看了齐鸢一眼，“不用关闭，一切照常。”

    齐鸢没有回话，倒是主管忍不住迟疑，看了赵萤溪一眼：“这……”

    中年男人继续说道：“卡俄斯的事情，我们会发布公告，你们直播间同步这条内容。”

    男人在个人屏幕上轻点了连接按钮，正中央的透明双面屏马上同步了他给的信息。

    赵萤溪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容惊得她差点脱了下巴。

    公告上，写着卡俄斯并非什么服务型的ai，而一开始就是娱乐型的ai ，它是游戏里的隐藏关卡，生长环境符合ai的学习环境限制法律。唐余在被投入游戏之前，曾通过不正当手段得知了游戏数据，一进游戏就开始做起了高级任务，破坏了游戏的平衡性，因此游戏管理员对她做了失忆处罚。

    赵萤溪一口气憋在了胸膛里，她有点分不清这是事实，还是星研公司马后炮的补救措施，好像哪里都说得通，又总觉得哪里都怪怪的。

    而且公告的最后，还公告了一个月内将会进行全服更新，包括修复bug、增加游戏可玩性等内容，重点点出了将会对唐余做出限制处理，但具体怎么限制，却是没有说明的，难道又要把唐余抽离游戏一次吗？

    赵萤溪大气都不敢出，默默挂心起了唐余的安危。

    倒是齐鸢非常认真地回答：“好，我们会照做。”她不关心个人命运，星研提的需求在合理范围内，她便欣然答应。

    中年男人又说话了：“但是有一点，从今天起，直播间的所有讨论……”他故意顿了一下，“麻烦你们的直播员每天导出后台数据，发给小刘一份，不许删减，原始数据就好，包括被你们常规屏蔽的内容。”他指了指旁边正襟危坐的手下。

    被派活了，赵萤溪立刻开口回应：“好的收到。”

    事情的走向出乎赵萤溪的预料，她原以为自己管理的直播间惹了大事儿，把甲方都招来了，甚至召集高层开了会，谁曾想到对方只是来看了个回放，然后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没追责，也没停直播间，闹得她一头雾水。

    双方的人又谈了一些其它合作的细节，为了防止这次的事情再次出现，齐鸢还雷厉风行地提出要完善一下合作条约，免得再出事儿闹得不清不楚的。

    等晚上星研的人走了之后，齐鸢让主管和赵萤溪单独留了下来。

    齐鸢神色凝重：“这件事情估计牵扯的范围很大，刚刚的会议有记录下来吗？”

    主管点了一下个人屏幕：“听你的吩咐，我直接录下来了。”

    “那就好，星研隔了这么久才过来找人，他们内部应该是出事了，刚刚态度变得也有些突然。但于总让我们继续播，那就继续播，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一点多余的动作都不要做。所有的信息包括直播员的操作记录后台全部保留下来，要是哪天有人追责，你们得拿得出脱罪的东西，另外，你这几天将跟星研有关的业务全部筛查一遍，无论后续怎么发展，随时做好脱身的准备。”齐鸢交代着主管，没有正眼瞧赵萤溪。

    赵萤溪内心吃了一惊，她怎么没有看出这些东西，还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了呢，这就是高层的视野吗？

    交代完细节之后，齐鸢才瞥了赵萤溪一眼，扭头问主管：“她还有查宋冷竹的事情吗？”齐鸢没有直接问赵萤溪，毕竟这事儿自己说了不算。

    “没有。”主管立刻回答，“从上次警告过后，她就没有查过了。”

    “很好。”齐鸢这才掉头看向赵萤溪：“宋冷竹最近跟你的主播走得很近，你的直播间要盯紧一些。讨论唐余的内容还是按之前的来处理，但是，如果发现有谈论宋冷竹的，无论是人身攻击还是身份猜测，全都屏蔽删除。”

    “好的，那……”赵萤溪支支吾吾，“那同时讨论她们两个的呢？”

    齐鸢眉头挑了一下：“讨论她们两个什么？”

    赵萤溪有口难言，难道刚刚齐总没注意看弹幕吗？cp粉都要把天掀翻了，特别是唐余的语言被破译前，她俩独处的那一段。

    “讨论……讨论她们的战友情。”赵萤溪把心一横，怀着无比正义的眼神迎上了齐总探寻的目光。

    “什么战友，她们都不是一队的。”齐鸢皱了下眉，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只要不胡乱打探她身份的就没事，你也别做多余的引导。”

    齐鸢站起了身，准备离开，余光瞟到赵萤溪如释重负还有些欣喜的表情，突然回头劝了一句：“少嗑那些没有结果的cp。”

    “我没有。”赵萤溪立刻解释，她绝对没有以公谋私，被警告过后，她半句私人言论都没发过了。

    “没有就好，做好你的本职工作。”齐鸢不再说话，带着等在门口的助理离开了会议室。

    小赵赶紧收起了电子光幕，通过大楼传送门，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她被叫走开会时唐余还在直升机上，现在也不知道人到哪儿了，会不会嗝屁了？

    第144章高原尸群4

    宋冷竹赶到直升机前时, 唐余正好后翻躲过巨蛛的袭击，她单手撑地，落地时后脚一蹬, 再次急速冲向了巨蛛。

    在唐余的身后, 直升机的侧门已经糊了薄薄的一层蛛丝，上百根细若银丝的蛛丝拧成了一股绳, 另一段透过它悬空的身下, 还缠在它的尾部。从远处看去, 就像巨蛛拉着直升机一般。

    宋冷竹迅速将巨蛛的身形状态打量了一番，趁着唐余再次后退的时候，立刻站到了她的身侧。

    “有没有事？”宋冷竹低声询问, 眼睛却不看唐余, 只盯着眼前的敌人。

    “没事，但是我伤不了它。”唐余有些恼火，进攻几次, 戈壁的寒风也不刺骨了，她的两鬓反而渗出些汗珠，平时服帖扎在耳后的发丝也乱了一些。“不能近身, 体表有毒, 会喷丝, 蛛丝非常坚韧。”唐余三两下给宋冷竹总结了情报。

    宋冷竹细心听着, 思量着对策, 她问唐余：“只有这一只吗？”

    “再来几只我看我俩的肉不够分。”唐余回答。

    巨蛛的身体完全悬空，八只坚韧有力的步足将它的身体高高支撑着, 随着它的移动, 足尖在戈壁滩上划出一道道细线，在和两人对峙的间隙, 它不停地移动着方位，全身像毛发一样的细密骨刺全都扬了起来。

    宋冷竹沉稳地举枪，枪口跟随着对方的移动而不断变换方位。

    “我打眼睛，你削它的腿关节。”宋冷竹慢慢吐出几个字，话音一落，身旁的唐余就猛地冲了出去，回应“好”字的时候，她人已经出现在了巨蛛的第一对步足之前。

    紧接着，戈壁滩上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宋冷竹用了武器暴涨，枪口的子弹直直射向巨蛛的眼睛。巨蛛往左闪避，落空的子弹钉在巨蛛的表层皮肉之上，并没有陷进肉里，它的防御力果然像唐余所说的那样强。

    但是，唐余能明显感受到，巨蛛的移动速度变慢了，它判定宋冷竹的进攻杀伤力更大，于是舍弃了对唐余的防御。

    唐余后脚一蹬，半空起跳，双手握刀，腰身一扭横扫向巨蛛的右前方步足。

    蛛足上的骨刺瞬间竖起，将关节处保护得密不透风，唐余不理会，在刀挥出去的那一刻，烈焰腾空而起，将惊龙灼烧得通红，噼啪几声，惊龙破开骨刺扎进了关节里。

    但并未削断，巨蛛迅速往后急退，带得唐余也跟着往前。宋冷竹低声喊了句：“坚持住。”趁着唐余牵制着巨蛛的速度时，抬手连开数枪，击中了最下排左侧的一只眼睛。

    有黑色的血液从眼球处飞溅出来，落在沙地上滋滋作响，冒出泡沫。

    唐余面色一喜，宋冷竹得手了，她没有放手，反而再次用力握紧了刀把，止住脚步猛地一削，惊龙破开骨节，硬生生将步足第一节斩断了。

    “小心。”宋冷竹声音响起的同时，一道蛛丝飞快地朝着唐余的面门而来，同时巨蛛不再后退，反而欺身上前弯曲了步足，试图将唐余压在身底。

    用脚跑已经来不及了，宋冷竹立刻开了几枪逼得巨蛛慢了几秒，唐余一个翻身躲过蛛丝，马上收起烈焰，改成了瞬间移动。但她却并没有移动到别处，而是出现在了半空，双手握住刀柄，刀尖朝下，猛地刺向巨蛛的大眼睛。

    这一击来得迅猛，且莽撞，落在蛛身上的唐余一定会踩到那些骨刺，还会溅到那些带腐蚀性的血液，宋冷竹沉下脸抿紧了唇。

    也如同宋冷竹设想的那样，唐余的刀尖刺破了巨蛛的右眼珠子，军用作战鞋一下子蹬在了巨蛛的螯肢上，坚硬的骨刺居然扎破了厚鞋底，被唐余抬脚一带，骨刺就脱离了蛛身牢牢嵌在了唐余的脚下，唐余只感觉到脚心一麻。

    同时刀扎下去的一瞬间，如同刺破了水珠一般，浓烈的腥臭味伴随着墨色的液体直喷向唐余的面门，唐余立马闪了身形，落到地上时因为脚掌麻痒溃烂险些站立不住。

    宋冷竹跨步向前，伸手隔着衣服托住了唐余的后腰，她面有不悦：“莽撞。”

    唐余露齿一笑，一边扭头去看巨蛛的状态，一边抬起左脚，用戴着手套的手去拔那些骨刺。

    宋冷竹单手扶着唐余的手肘，保持着她的平衡，同时另一只手握枪，仍然没有半分间歇地朝巨蛛发动着进攻。

    巨蛛接连受创，此时恼怒不已，它顾不得自己的眼睛和缺了小半截的前腿，张开螯肢往两人猛冲。

    唐余拔得很快，她揪住十根骨刺的尾端猛地一扒，已经失去了知觉的左脚在快速愈合的治疗下，很快恢复了正常。

    唐余抬手一扬，将骨刺扔得远了些，这些东西沾着丧尸的血迹，是万万不能让宋冷竹和巨蛛碰上的。

    唐余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怔愣了一下。

    “它没有被感染。”唐余突然出声高喊，一边拉着宋冷竹奔跑远离巨蛛的身躯，一边喊道：“之前那只丧尸被肢解了，但这蜘蛛没有被感染！”

    宋冷竹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扭头一看，这只巨蛛明显还是正常的状态，螯肢的骨刺上也并没有血迹，她急速道：“丧尸不是它杀的，这里还有别的东西。”

    巨蛛追了两步，将唐余和宋冷竹逼得远离了直升机，巨蛛却突然猛地掉了个方向，它尾部的纺丝器喷出了更多的蛛丝，迅速将直升机前半段包裹得严实。

    唐余反应过来的一刹那，突然发现直升机从之前的豁口处开始，断裂成了两节。

    一堆黑漆漆毛茸茸的影子在直升机后方涌动，直升机刚断开，横截口就已经被蛛丝拉了网糊得严严实实。

    那是一大群小蜘蛛，用“小”或许不贴切，每一只蜘蛛都有成人大小，虽然比起巨蛛而言小了许多，但已经超出了唐余的预期。

    它们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这里，当唐余和宋冷竹专心应敌的时候，它们用尖锐的螯肢，将直升机摧毁，并且钻进了舱内。

    “简澈！”唐余心头一跳，她立刻传送到直升机的截面，想要砍断这些蛛丝，但不等她站稳，巨蛛已经和这些小蜘蛛汇合，撒开腿，拖着小半截直升机往不远处的峡谷处滑动。

    直升机的机体在巨蛛的带动之下移动起来，唐余只得再次发动异能，传送到了直升机的上方。

    唐余已经听不到简澈的任何回应了。

    蛛群的拖动使得机身一直在颤动，很难站稳，在唐余试图用腐蚀和惊龙割断这些蛛丝的同时，雾化的宋冷竹不知道何时现身在了唐余的身边，她没有帮唐余的忙，反而滑向了驾驶舱外窗，蹲着身子朝挡风玻璃连续射击，直到消耗了三十发特殊子弹才将坚硬的窗户破开一个裂缝，唐余紧随而至，顺着裂缝将挡风玻璃削开，两人一前一后钻进了机身里。

    从断裂处涌进来的蛛丝已经将简澈包裹得只剩半只脚在外面，两只丧尸被蛛丝粘在了地板上动弹不得。五六只小蜘蛛早就从断口处涌进舱内，正伏在简澈的脚旁边，尾部不停吐着丝线。

    见到两人进来，小蜘蛛放弃吐丝，猛地扑向两人的脸庞，宋冷竹屏气凝神，一枪一个将它们击毙在了半空中。

    这些小蜘蛛不像巨蛛那么坚硬，身上的骨刺甚至还没有长齐，完全抵挡不住宋冷竹的子弹。

    解决掉小蜘蛛，两人不敢怠慢，迅速救起了简澈。唐余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挥刀破开蛛丝，只得将惊龙镀了火，先斩断了断口处还在往里涌的丝线，然后引了火，烧掉了最外层的蛛丝。

    宋冷竹拿出了两支金匕首帮忙，两人很快刨开了蛛丝，发现简澈紫着一张小脸，正举着匕首自救。

    唐余松了口气，伸手扣住简澈的后脑勺，把她一把捞了出来。

    简澈还没坐稳，机身突然歪斜了一下，三人顿时往右侧倾斜，重重地撞在了机壁上。

    悬空的感觉紧随而至，随即是震耳的水声，唐余扒住舷窗举着手电往外一看，漆黑一片的峡谷深处有腾起的水花，她们竟然被巨蛛拉到了峡谷边上。

    不等做出反应，坠落的方向突然改变，三人往直升机断口处滑落，那里密密麻麻的蛛丝犹如一张粘蝇板，等待三人落入虎口。

    要是被沾上，逃脱的机会就渺茫了。不需要人提醒，三人立刻抓住了前排焊死在机身上的凳脚，可是刚一抓紧，坠落的机身突然回弹了一下，随即又重重下落。

    同时，和峡壁的撞击紧随而至，强烈的震撼让她们内脏如同被搅动了一般，现在，她们竟然被吊在了峡谷的岩壁上。

    唐余能感觉到这小半截机身在岩壁上移动，像被一群巨蛛拉扯着，往某个方向前进。

    唐余迅速将火球打向了脚下，将断面的蛛丝一层一层烧掉，死掉的小蜘蛛很快因重力掉了下去，坠入了深不可测的黑暗里。

    “别松手，掉水里也可能会死。”唐余空出手，抓住了简澈的背包带，防止她脱力摔下去。

    唐余可以瞬间移动，宋冷竹也能雾化脱身，但她们都不能带人一起走，三人便这样垂吊着，还不等思考出对策，悬空的感觉突然没了，半截机身被磕磕绊绊拖进了一片平地。

    借着手电的光，唐余从破碎的挡风玻璃往上一看，是红色的岩石，她们的脚下方，也是同样的石块。

    这竟然是崖壁上的一个洞穴。

    第145章高原尸群5

    从岩壁上流畅的红色岩纹来看, 这洞穴天然形成，并且经受过流水的冲刷，洞里没有尖锐的石头, 凸起处大多圆润光滑。

    唐余很快做出了判断, 夏天雨季，峡谷里的河水很可能会涨到这洞里, 这么说来, 她们已经离河面不远了。

    唐余日落前曾探查过这片峡谷, 高低落差目测三十多米，她稍一推断，判断出她们所在地到地面少说也有二十米的距离。

    二十米很高, 就算现在从机身残骸上跑出去往岩壁上爬, 也不一定能躲开蜘蛛的追击，反而会让自己的行动受限。唐余很快打消了往洞外跑的念头。

    蛛群依旧没有停止拉动，机身在地上磕磕绊绊, 时不时晃荡一阵，震得唐余手臂发麻。

    宋冷竹单手取下腰间的手电筒，借着侧面的舱门玻璃往前照探：“这是要拉我们去蜘蛛洞里？”

    “好像是。”唐余弯腰曲身, 双腿往上一搭卡住了凳子的靠背, 然后借着核心力量勾住了驾驶舱的舱门, 一个翻身爬到了驾驶位上。

    驾驶室在之前拉动的过程中被调转了九十度, 机头朝上, 驾驶舱的座椅靠背正好与地面平行。有了靠背的阻挡，她至少不用再半吊在机舱中间。

    唐余伸手将简澈也拉了上去, 让她缩在副驾驶位里侧, 然后再次伸出左手，递向了宋冷竹。

    “我戴手套了, 不会碰到你。”有了分面饼时的经验，唐余抢先说明。

    宋冷竹抬头看了一眼，特警专用的黑色全指手套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顺着手臂往上看，唐余半趴在斜上方，目光闪亮亮的，正耐心等待着她的回应。

    “我没有介意这个。”宋冷竹停顿了一下，她的核心力量不比唐余差，不需要唐余的拉动也可以翻身到驾驶位，但她依旧伸出了手，搭上了唐余的掌心，然后五指一紧，牢牢扣住了唐余的手腕。

    唐余手臂一沉，只觉得手中的腕骨有些偏细，如果换成别人，唐余一定会担心捏碎了这骨头，但宋冷竹的掌心沉稳有力，在唐余发力之前，宋冷竹已经单手用力，同时曲起身子，脚尖蹬在舱壁上，靠着惊人的臂力自己把自己拉了上去。

    动作比唐余更加顺滑灵巧，唐余松手的时候，宋冷竹已经稳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和简澈挤在了一处。

    唐余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地划过一抹惊艳。

    就这间隙，外面的景象突然又变了，机身被拖着往上走，进入了倾斜的甬道，头顶坚硬的岩石变成了泥土的模样，这一段路不像是天然形成的洞穴，反而像被昆虫刨出来的土洞，高度也降了许多，洞顶的泥土几乎贴着直升机的破碎的挡风玻璃。

    一些还带着水腥气的泥土被碎玻璃挂落，掉到了驾驶舱内。

    “果然是要去蜘蛛洞里。”宋冷竹凝神坐稳，迅速给手里的枪换了弹夹，她开口道：“刚刚出现的小蜘蛛不低于三十只，洞穴里可能还有，唐余，你有以一对十的异能吗？”

    唐余把异能挨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摇头：“除了放火，没法一次性消灭这么多，但是放火不起作用。”

    火能点燃蛛丝，却对这些突然出现的诡异蜘蛛没有杀伤力。

    “那我来。”宋冷竹立刻接了话头，“我的风刃会伤人，只要察觉到洞内有风，你就带着简澈找地方躲一躲，我顾及不到你们。”

    “没问题。”唐余点头应答，她被宋冷竹一引导，从思考逃跑策略迅速转成了思考应敌手段。

    和唐余不同，被拖进洞内之后，宋冷竹似乎一点都没想着逃跑，就算是现在，她也没有流露出一丝惧意，变相地给唐余和简澈打了一针强心剂。

    唐余接着比划了一下：“对了，如果失踪的丧尸是被这些小蜘蛛拖走肢解的，我们要小心洞里有丧尸化的蜘蛛。如果碰上了，你带简澈离远一些，让我来。”唐余点了点自己的鼻尖，自己被丧尸血沾到了没事，但不能让宋冷竹和简澈冒这个险。

    “好。”宋冷竹看向唐余，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唐余和自己对话的时候还保留了手舞足蹈的习惯，这种下意识的小动作真是……撩人得很。

    宋冷竹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眼神正好瞟到驾驶位椅背和舱内座位的缝隙间，卡了东西，是她之前落在凳子上的手套。

    她弯起腰，将手套扯了出来，细心地戴好，这玩意有大用处。

    机身颠簸了一阵，很快停了下来，头顶的泥土不再簌簌往下落。

    唐余抬头一看，岩壁又变高了，她们好像被拖进了一个宽阔的区域。

    随即，那种脚尖挠动合金的刺耳声再次响起，比之前在地面上更多更密集，坐在靠窗一侧的简澈抖着声音：“它们爬上来了。”

    黑漆漆的蛛身一下子遮住了视野，密集的蛛腿在玻璃上刮动爬行，将机身撞得左右摇晃。

    宋冷竹迅速将手电往腰间一扣：“先出去！”

    她在椅背上猛地站起身，扒住之前击碎的挡风玻璃，往上一窜，站在了机顶上，此时已经有两只小蜘蛛爬了上来，宋冷竹开了两枪，将它们一一击退。

    趁这间隙，唐余在底下拖住了简澈，宋冷竹弯腰拉住简澈的手，两人一拉一推，将简澈连人带包拉离了机身，几乎没有间隙，唐余一骨碌也钻了出来。

    三人肩碰肩站在不平整的机头上，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手电的光照射得不太远，只能看清这个洞穴奇大无比，岩壁上有好几道阴影，阴影上挂着蛛网，像是四通八达被封堵起来的甬道，不知道通向哪里。

    唐余无端生出一个念头，这戈壁底下，恐怕都是蜘蛛的巢穴。

    地上黑影涌动，密密麻麻的蛛腿看得人心惊胆寒，一时间分不清底下有多少蜘蛛在爬行。

    最大的那个身影停在远处，两只长腿一样的触肢和步足相互摩擦，发出类似报纸被撕裂的声音。

    随着这阵响动，底下的小蜘蛛仿佛收到开饭的信号，朝一个方向冲来。唐余甚至还看到有稍小一点的蜘蛛从巨蛛背上爬下，挤挤挨挨冲向了机身。

    “好多。”唐余拧紧了眉，一挥手，将火球打向了四个方向。

    火球落在蜘蛛背上，惹得小蜘蛛爬行得更快，但它们的背部只燃烧了一瞬，很快就熄灭了。

    唐余再次出手，将火球打向了甬道上挂着的蛛网，以及脚下缠绕着机身的蛛丝。

    这一次，火焰成功燃烧起来，蛛丝发出一股烧焦毛发的焦臭味。火苗蹿进了机舱里，填充着棉制物的座椅很快被点燃，洞穴内瞬间变得亮堂。

    “行动。”宋冷竹瞅准时机，看准一块空地，直接一跃而下。她落地后一滚，几乎没有理会唐余和简澈的状态，在顷刻间就发动了风刃。

    半封闭式的洞穴里平地起风，烧得热烈的火焰左摇右晃，几近熄灭。直升机的舱门上突然出现了被刮花的痕迹，深得像刀刻一般。

    宋冷竹无暇顾及唐余是否躲好，因为密密麻麻的小蜘蛛已经围堵过来，她只能去相信她和唐余的默契已经培养到了一定程度，能成功躲过风刃的摧残。

    在她跳下的那一刻，唐余揪着简澈后衣领旁的背包带，像揪着猫崽一样提起就往地上扑，简澈刚缓过来的脸色在这一刻又变得煞白，眼看着要撞到地上之时，一块黑色的粘稠物突然从地上升起，包裹住了她双腿，卸掉了冲力。

    简澈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还没等她换气，一眨眼脚上的黑色粘稠物就化成了人形，它从唐余手中接过了简澈，将她打横抱起，飞快地往其中一条甬道奔跑。

    简澈只觉得自己在小蜘蛛的上方飞，要是暗影的手抱得不稳，她毫不怀疑自己会落到蛛群堆里，被啃食得稀巴烂。

    心跳还没恢复正常，露出的脚踝突然感受到一阵针扎似的疼痛，洞穴里突然刮起的狂风将她的皮肉割开，简澈很清楚感知到，自己的腿流血了。

    血液顺着脚踝滴到蛛群里，附近的小蜘蛛狂热地朝她涌动，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简澈觉得这些蜘蛛一直紧追着她不放。

    旁边疾跑的唐余低吟一声：“糟了，来不及了。”刮起的疾风越来越大，唐余的发丝都被削断一撮，此时离甬道还有几步之遥，唐余突然发现，这条甬道笔直，根本不能避风！

    “简澈，憋气！”唐余突然高呼一声，她当机立断止住脚步，迅速召唤出了余下两只暗影，一瞬间，暗影幻化成的黑色薄膜将她和简澈牢牢包裹在其中。

    仿佛溺水的窒息感一下子冲击了简澈的大脑，她感觉自己的鼻孔都被这粘稠物堵住了，吸到一半的气被迫中断，她只能憋着这半口气在胸口，眼睛闭得死死的，五感被瞬间封闭，整个空间只有耳骨传来的脉搏声。

    过了多久，简澈不知道，她只感觉头昏脑涨，那半口气不够用，肺部像要炸开一样地灼烧，她下意识地吸气却发现嘴鼻都被堵着，根本吸不进来半点空气。

    直到意识开始游离的时候，一丝红色的火光才钻进了她的瞳孔。

    唐余赶紧把小脸又变得青紫的简澈扶起来，拍着背给她顺气，还没拍两下，就把身上的背包递给了她，然后带着另外两只暗影冲了出去。

    地上一片狼藉，断掉的蛛腿到处都是，除了简澈和宋冷竹两人的脚边是干净的，周围的土地全都是黑色的血液和断肢。

    蜘蛛被消灭了大半，但仍有一小部分还活着，特别是巨蛛，它的身体底下护着许多小蜘蛛，一些断了四五条腿的蜘蛛也还在四处挪动。

    简澈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借着摇晃的手电光，她看到那些仍有行动力的蛛群，八只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

    随着大部分蜘蛛的死亡，之前那只失踪的丧尸露了出来，它小半截躯体被丢弃在某条甬道口，血和内脏留了一地，已经被啃食得只剩躯干了。

    唐余也看到了，她没有时间清除道路，直接踩着蛛尸，奔向了宋冷竹的方向。

    “宋冷竹！躲开！”唐余喊了一声。

    风刃刚停，宋冷竹的发尾还在飘动，她听到唐余的呼喊，扭身一看，巨蛛正朝她撞来，它的身上还挂着红了眼的小蜘蛛。

    此前发动的风刃在巨蛛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割痕，黑色的血液流得到处都是，但它依旧没有死亡，不知道是不是被丧尸小蜘蛛感染了伤口，还是它主动进食了丧尸，巨蛛仅剩的六只眼睛，也变得血红。

    那是一种狰狞凶狠的红。宋冷竹只一眼，就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丧尸化的巨蛛行动太快了，唐余的第一个音节刚发出，巨蛛就抬起毒牙，朝着宋冷竹当头咬下。

    下一秒，宋冷竹感觉被人推了一下，她没有犹豫，立刻化成了雾气，远离了地面。

    唐余推人的手还没收回，就一脚踩在了暗影托起的手掌心上，她腾空跃起，和冲撞过来的丧尸巨蛛对了个正着。

    刀尖扎进了丧尸巨蛛的螯肢之中，巨蛛喷出的腐蚀性血液沾到了唐余的衣服，瞬间呲呲冒烟。

    唐余的肩膀变得滚烫，脚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了骨刺的毒。

    丧尸巨蛛的生命力变得更加强大了，对宋冷竹的那一击速度超出了唐余的想象，唐余后怕得不行，刚刚巨蛛的毒牙离宋冷竹的头顶只有一厘米。

    不能再保守进攻了，唐余迅速下了判断，她咬牙承受着毒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曲身攀上巨蛛的头部，任由骨刺扎进了她曲起的膝盖，朝着丧尸巨蛛的眼睛再刺了一刀。

    身旁的两只暗影也在此刻爆发出了强烈的战意，随着唐余的动作化成利剑刺向了巨蛛的身体。

    远处的宋冷竹心脏骤停，唐余依旧带着暗影，说明她没有使用快速愈合或是伤害转移的能力。宋冷竹扭头一看，发现另一只暗影被唐余留在了简澈身边，正在对抗那些紧咬着简澈不放的小蜘蛛。

    那些带有丧尸病毒和腐蚀性的血液溅了唐余一身，这就是她说的“遇见丧尸让我来”吗？

    宋冷竹拧紧了眉，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回答说“好”。宋冷竹收起了雾化异能，站到了简澈的身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扣动了扳机。

    解了简澈的燃眉之急后，一梭子弹不间断地朝着丧尸巨蛛而去。宋冷竹不再死盯着巨蛛的眼睛，胸腹、口器、步足、被风刃划出的伤口，每一个能消解丧尸巨蛛战斗力的点，都被子弹覆盖。

    “叮”的任务声在不恰当的时机响起，但两个人谁也没有去管任务，密集的火力劈头盖脸砸向巨蛛，但神奇的是，没有一颗子弹落在唐余身上。

    唐余的脚已经失去知觉了，如果此时撩开扎在靴子里的裤管，她就会发现腿上都是腐烂流脓的痕迹。

    但巨蛛也气若游丝，宋冷竹的进攻让巨蛛伤上加伤，帮唐余营造了许多进攻机会。唐余垂着身体，最后一刀扎向了巨蛛头胸部和腹部交接的地方。

    这块地方意外的柔软，唐余双手握着刀柄用力扭动搅烂了伤口，胶质的暗影顺着惊龙流进了缝隙，然后猛地变形成尖刺，从内部刺穿了巨蛛的内脏。

    巨蛛不动了，唐余也不动了。

    “唐余。”宋冷竹急急地喊了一声，咬牙开枪击毙了往唐余靠近的几只小蜘蛛。

    但是，唐余没有回应。

    “唐余！”宋冷竹再次呼唤，同样惊慌的简澈发现，宋冷竹的声音居然在发抖。

    “没……没事，我还活着。”清亮的声音从洞穴中心传来，明明虚弱得不行，还拉了一个高昂的尾音。下一刻，一个黑影横抱着扎得像刺猬的唐余，从巨蛛的背上跳了下来。

    宋冷竹的心落了地，她黑着脸抬手举枪消灭了仅剩的小蜘蛛，然后抬脚跟在了暗影的后面。

    暗影将唐余带离蛛尸，一路冲进了宋冷竹身后的甬道，它将唐余放到干净的地面上，幻化出八只手迅速拔掉唐余身上的骨刺，然后才无声地消失了。

    躺在地上的唐余浑身脏污，血迹斑斑，脸颊上沾到巨蛛血液的部分溃烂发脓，如果不是她勉强挤出的白牙和灿若星河的眼眸，她和外面那些血呼啦里的丧尸没有任何的区别。

    “唐余。”宋冷竹黑着脸望着唐余，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她缓慢地半蹲下身，伸手要去将唐余扶起来，不想让她躺在湿润的地上，但手刚伸出去，就被唐余用刀柄拦住了。

    “别碰我。”唐余有气无力地吐出三个字，抬眼看到宋冷竹的脸色又阴沉了一些，急忙补充:“会感染。”

    宋冷竹挑开了她的刀柄，声音压低得可怕：“感染什么，我戴着手套。”

    她迅速将衣袖扎进手套里，一手穿过唐余脖颈，一手穿过唐余的膝盖，将她轻微抬起挪了个位置，在宋冷竹的搬动下，唐余的上半身终于靠在了干燥的洞壁上。

    宋冷竹的脸色很不好看，唐余揣测不准她是因为什么生了气，但是宋冷竹的动作却非常小心，除了双臂和自己有接触外，身上的衣服并没有沾到自己。轻拿轻放，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这种悬空的抱法非常消耗体力，但是宋冷竹眼睛都没眨一下。

    只不过，她的脸色真的不太好看。

    “你现在没有用快速愈合？”宋冷竹问。

    唐余没想到宋冷竹看着她的脸颊，问出了这样一句话，她虚弱地回答：“用了，但是这次伤得有些重，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她脸上的伤一点都没有愈合的迹象，想来有些难看。

    “唐余。”宋冷竹忽然叫了她的名字，唐余一怔，吓了一跳，刚抱着背包跑过来的简澈也吓得一激灵。

    “干什……么？”唐余有些结巴。

    宋冷竹盯了她半晌，突然软了语气：“我们最开始相识的时候，你很谨慎，也很惜命，但是你最近都太莽撞了，你要知道，异能不能万无一失地保住你的性命。”

    唐余发现宋冷竹的脸色有些嗔怒，但是并没有大声吼她或是质问她，宋冷竹顶着张最冷的脸，却用了平和的语气

    “我知道，我这不是……看你差点被咬死嘛。”唐余立马反驳，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后脸上一热，声音也小了下去，“而且，我心里有数的。”

    不过宋冷竹有一点说得没错，她确实仗着异能多，用了最危险的进攻方法。

    宋冷竹听到答案后便不说话了，她盯着唐余的脸颊看了许久，眉头拧起又松开，心里的念头纷纷杂杂，再难理清。

    第146章高原尸群6

    快速愈合久久不起效果, 唐余脸上颈上的水泡和溃烂依旧醒目，宋冷竹的视线在对方的脸上和脖子上来回探寻，也不知道在望些什么。最终, 她非常缓慢且凝重地叹了口气。

    在叹唐余, 也是在叹她自己。

    那股没由来的火气不是因为愤怒，也不是责怪, 宋冷竹直到冷静下来才想通透, 是因为害怕。

    她开始害怕唐余在冒进的战斗中, 真的咽了气。唐余可只有一条性命啊，更何况这次的伤口，比杀林重奇的时候还要重上许多。

    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种担忧愈演愈烈, 宋冷竹有些懊恼地明白过来，自己陷得有些深了。

    可唐余的回答，又让她内心升起一些毫无道理的喜悦。“唐余是因为担心自己才做了莽撞的决定”, 这样的认知让宋冷竹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复杂，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在看什么？我现在很吓人吗？”唐余见宋冷竹盯了自己许久，却久久不回话, 她惊慌地瞪大了眼睛, 伸手想去摸摸自己的脸。

    完了完了, 给宋冷竹看到这副丧尸模样了。

    一旁乖巧抱着背包的简澈小声地回答：“很吓人。”

    唐余嗷了一嗓子, 刚嚎完, 去触碰伤口的手就被宋冷竹拦了下来，宋冷竹依旧冷着脸色：“小心伤口感染。”

    唐余的手套脏污得不成样子了, 宋冷竹没有避讳地握着她的手心, 唐余轻轻抽了一下，发现一时难以抽开, 宋冷竹竟然还使了劲。

    尽管隔着手套，但这交握的手还是让唐余起了心思。除了在紧急关头曾互相伸出援手之外，她们之间这样的接触是不常有的。

    唐余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她笑得太灿烂，以至于脸颊上的疼痛都顾不上了。

    “能走吗？”宋冷竹依旧没有松手，并作势要扶唐余起身。

    “啊？”唐余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什么嘛，原来只是要扶人啊，她误解了宋冷竹的动作。

    唐余半是恼怒半是撒气地回答：“走不动，我伤得有点重，大概得一两个小时才能愈合吧。”

    唐余倒也没说谎，快速愈合会消耗体力，伤势越重消耗得越多，她的体能早被暗影分走了大半，剩下为数不多的体能都用在疗伤上了，因此伤势恢复得也特别缓慢。

    “伤得这么重表情还这么丰富。”宋冷竹忍不住吐槽，她慢慢松开了唐余的手: “走不动就先歇会儿吧，但是这里不能久留，地底的虫子多，我怕这里这么浓厚的腥臭味会引来别的东西。”

    “要是引来别的东西，就只能劳烦你抱着我跑了。”唐余仗着自己是伤员，说话胆子也大了起来。

    谁知宋冷竹没有犹豫地回应：“我会的。”

    轻飘飘的三个字带着十足的分量撞进了唐余的耳朵，唐余眨了眨眼，这人还真是……可靠！

    在她们对话的间隙，简澈从包里翻出了杀菌镇痛的药粉，悬空洒在了唐余裸露的伤口上，这些药物没有异能好用，但有总比没有好。

    随着简澈熟练的上药动作，宋冷竹的目光移向唐余的衣服。她胸腹的位置几乎全被蜘蛛血液浸湿，像被高腐蚀性化学物喷过一样，到处都是灼痕。

    那么厚的冲锋服都被润湿了，灼烂的地方隐约可见唐余血肉模糊的皮肤。

    简澈有些为难：“衣服得换下来，上面的液体没干，就算你的伤愈合了，也难保不会有二次伤害。”

    “这太难了。”唐余虚弱地拉了拉衣服，一扯就能察觉到皮肤粘黏布料的疼痛，“我换不了，等我恢复一点体力再说。”

    宋冷竹：“不可以，得现在换。”她的语气很平和，随即又问到：“手可以移动吗？”

    “动倒是能动。”但唐余不是很想动，她有抬手的力气，可是受伤最重的身躯和腿部中了骨刺的毒，现在还是半麻痹的状态。

    “那你配合抬手就好。”宋冷竹说。

    “嗯……啊？”唐余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眼前人说了一句：“我帮你。”

    这三个字说得轻巧，宋冷竹脸上也并没有异样之色，但听在唐余耳里就是不对劲。

    帮什么？帮换衣服吗？帮到哪一步？唐余的脸一下子红了。其实，她努努力自己也可以做到的，但不知怎的唐余没有将这话说出口。

    不等她反驳，宋冷竹就再次将手臂伸到了唐余的脖颈后面，小心翼翼托着她的后颈让她稍稍坐起来。

    “简澈，戴上手套来搭把手。”宋冷竹叮嘱了简澈一句。

    “啊……”唐余嘟囔了一声，什么嘛，简澈也要帮手啊，她又想多了，原来就是正常的帮伙伴疗伤。

    宋冷竹一手托着唐余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撕开了冲锋衣领口处的魔术贴。

    “抬头。”宋冷竹的语气不知道何时柔和了下来，为了方便找到冲锋衣的拉链，她用手指往上托了一下唐余的下巴。

    唐余哼唧了一声，不知道是碰到了伤口，还是别的。厚重的手套触感变得特别突出，一时间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下颌。

    “疼？”宋冷竹听到声音停下动作，探寻地问唐余，“下巴上有伤口吗？”

    “没有没有。”唐余赶紧矢口否认，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才不会泄露她眼里的羞意，让喜欢的人帮自己脱衣服本就难以承受了，宋冷竹的问法又太暧昧，让她有些不自在。

    “真的没有吗？”宋冷竹靠近了一些，低下身子看了一眼唐余的下颌。

    她凑得近，又伸出手指轻轻摸了一下，才证实了唐余没说谎，但她发现唐余脖子上有破裂的水泡，想来是抬头时拉扯到了。宋冷竹皱了下眉：“对不起，我轻一些。”

    她不说还好，一说唐余的脸就开始烧了起来。

    偏偏此时，宋冷竹的动作变得极其轻缓，她找到还算干净的拉链头，小心翼翼地往下拉扯。

    唐余胸口的位置有一大片污渍，拉链一侧，冲锋衣的鸭绒被腐蚀出了一个小洞，和下面的速干衣粘在一起，紧贴在唐余的皮肤上。

    宋冷竹看得皱起了眉。

    唐余也是。

    唐余半扬着头，看不到宋冷竹手上的动作，但是能听到拉链滑动的声音，宋冷竹太过小心翼翼，拉了半天也没到底。唐余总觉得宋冷竹在看她，仿佛要将她的身体一寸一寸看清楚了才甘心。这样的焦急和隐隐的羞意交织，比伤口的疼痛还磨人。

    “你，快一点！”唐余禁不住这样的温吞，出声催促。不知道怎么脱个外套而已，情况就变成了这样。

    “我倒是想快，你的衣服和肉粘在一起了。”宋冷竹头也不抬地回答，“简澈，带剪刀了没有？”

    “有！”站在一边无从下手的简澈立刻像找到事做一般，转过身立刻去翻小刀。

    简澈带的刀子是周舟给的手术剪，还有一整套应急医药，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宋冷竹将粘住的衣服小心掀起，让简澈帮忙剪开，刀身贴到了唐余滚烫的皮肤上，带来一股冰凉的触感。

    唐余忍不住颤了一下。

    “疼？”宋冷竹迅速抬起头问，比唐余还要敏锐。

    “不疼，你，你下次换个词。”唐余半是愤恨半是扭捏。

    “词有问题吗？我是怕碰到了你的伤口。”宋冷竹意味深长地回应，也不等唐余的答案，再次低头去配合简澈的工作。

    “没……没有。”唐余噎了一下，决定不再做声了。

    一件外套脱了好几分钟，好不容易把粘黏的地方剪开后，宋冷竹开始指使唐余缩手配合。

    “曲一下手臂……抬一下……往前靠一靠。”到后来，宋冷竹越发娴熟，也不再那么害怕下手了。

    她已经看到唐余的伤口有愈合的迹象，虽然缓慢得很，但水泡周围的红肿已经开始消散。

    只是比外套更棘手的，是里面的速干衣。

    唐余穿的速干衣本就是贴身的，又薄，吸水，里边儿好像还有薄薄的抓绒，此时破破烂烂粘在唐余的身上，要是强行脱掉，恐怕得扯开一层皮肉。

    宋冷竹和简澈只犹豫了一下，就再次处理起了唐余的衣服。腰腹的衣服很快被剪落，露出了一小片伤口，宋冷竹用干净的小指在伤口周围按了按，发现伤口没有想象中那么深，大面积的红肿只浮在表层，没伤到内脏。

    她松了口气，又看了一眼唐余紧实的腰部肌肉。这具身体不是唐余的，但小丧尸依旧锻炼得很好。

    简澈迅速给唐余上了消炎杀菌的药。最后，宋冷竹的视线落到只剩半截的衣服上。

    “剪刀给我。”宋冷竹决定自己来，她向简澈伸出了手。

    “啊？”简澈愣了一下，她寻思刚刚也没有做错步骤，怎么宋冷竹就不让她帮忙了？她虽然跟周舟学习的时间不长，但总归比普通人要好一些的。

    疑惑归疑惑，简澈还是掉转剪刀，将刀柄递到了宋冷竹的手上。

    行，你来就你来。

    “帮忙在她包里找件干净衣服。”宋冷竹支开了简澈。

    在简澈找衣服的间隙，宋冷竹将唐余再次放靠到岩壁上，她腾出手，摸上了唐余的胃部。宋冷竹顿了一下，再往上，位置就有些尴尬了。

    唐余小脸通黄，忙伸出手要去拿宋冷竹的剪刀：“要不，我自己来？”

    “忍一忍，可能会扯到伤口。”宋冷竹完全把唐余的话当耳边风，她轻声叮嘱了一句，然后手心朝上，贴着唐余的皮肤，往上捏住了稍有空隙的衣服。

    唐余脑子都要热爆炸了，随着她的呼吸，手套与肌肤的轻微摩擦让她心悸不已，宋冷竹非常克制地没有再往上探一分，但手套依旧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敏感之处。

    唐余恨不得帮她处理衣物的是简澈，这样她也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但她又无比庆幸蹲在她面前的人不是简澈，而是宋冷竹。

    宋冷竹在想什么呢？她有察觉到自己抑制不住的心跳和滚烫的皮肤吗？比起自己的慌张扭捏，宋冷竹可淡定得多，就算是隔着一层手套与自己肌肤相贴，但她脸上一丝波澜都没有。

    宋冷竹很沉稳地用着剪刀，连带着贴身的内衣一起，从中间剪开。但她依旧单手捏着两边的布料，没让唐余完全暴露在空气里。直到简澈拿来干净的衣服，宋冷竹才开口：“唐余，把脏手套脱了，换衣服，小心背部不要沾到泥土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背依旧抵在唐余的胸下方。

    唐余忍不住咬住了下唇，心思绕了千八百个弯，她谨慎地避开脏污脱掉了手套，接过了衣服。

    衣服的料子摸起来丝滑柔顺，唐余愣了一下。简澈给她找的，就是宋冷竹在图书馆送给她的那一件短袖。

    宋冷竹也发现了，她轻轻地歪头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唐余：“衣服还留着呢？”

    答案显而易见。

    唐余皱了皱鼻子，避开询问：“你们都转过去。”

    简澈立刻听话地转了身，但是宋冷竹却没动，她抬眼直视着唐余的眼睛：“不用我帮你吗？”

    上挑的尾音勾得唐余心神荡漾。

    唐余看向别处：“不用了，我可以。”

    “嗯，这样啊。”宋冷竹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然后原地调转了方向。直到身子背过去后，她才松开了捏唐余衣服的手。

    唐余艰难地将剩余的布料除下来，又艰难地穿上了衣服。她身上有伤无法清洗，衣服一穿上就被伤口的脓液和药粉弄脏了，但无论怎样，也比之前干净整洁了许多。

    冷不丁的，宋冷竹突然出声：“裤子怎么办？”

    唐余拉衣服的手瑟缩了一下：“我，我自己来，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自己来。”

    “嗯，这样啊。”宋冷竹又用了同样的语气，“嗯”字的音拉得老长，听得唐余一阵心虚。

    还好有简澈一本正经地想解决方法：“裤子主要是小腿部分，剪掉一半裤腿就好了，不用急着换。”

    “那好，你来处理吧。”宋冷竹将剪刀递回给简澈。

    “好的。”

    宋冷竹起身给简澈让位，她摘掉了沾到污血的旧手套，又放下背包，转身翻找新的。只是在这期间，她好几次看向自己的手背，稍微有些失神。

    第147章高原尸群7

    这一歇, 就是好几个小时。

    预想中其它昆虫的袭击并没有出现，别说大型昆虫了，她们在甬道中待了这么长时间, 连只蚂蚁都没见着。许是巨蛛仗着蛛网和毒素在这块领地横行霸道许久, 已经树起了权威，别的虫子完全不敢靠近。

    现在, 这块危险区域反而变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被三人当成了过夜的场所。

    跟唐余预判中一样, 身上的伤经过几个小时的修养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那些腐烂的肉被挤压覆盖，长出新肌, 手脚又恢复了正常。简澈偶尔帮忙清一下创口, 也让伤口好得快了些。

    这期间，宋冷竹时不时会查看一下唐余的伤势，每一处大的创面都会被她翻来覆去地检查, 直到愈合才停止了这个动作。其它时候，她只是安静地陪在唐余身边，偶尔查看一下游戏面板, 似乎忙着处理队内的事情。

    唐余也抽空看了眼游戏面板, 她记得在战斗过程中曾经听到过任务的提示音, 只是一直没来得及搭理。此时松懈下来, 便仔细翻了翻。

    触发的任务内容很常规, 不外乎击杀变异狼蛛几行字，奖励不算高, 只有80分, 击杀小蜘蛛也有分数，只不过按照1分2分来算, 叠加起来也少得可怜。

    但是任务详情里的描述引起了唐余的注意。

    变异狼蛛在动物威胁里的评级居然是a级，防御力和攻击力都极强，而且极少在其它玩家面前现身，但是唐余三人一来，就给碰上了。

    这运气，都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唐余回忆了一下遇袭的经过，这只狼蛛会避着唐余，极少主动进攻她，但是对简澈则毫不留情，不如说，它费尽力气去破开直升机的防御，就是冲着简澈去的。

    怎么？npc的肉比玩家的肉要香吗？

    唐余收起任务栏，滑进营地群看了看。

    金叶和小狸甚少在营地群发言，想来还在闹别扭，倒是周舟不停在群里嘘寒问暖，当然，问的不是唐余，而是简澈这个宝贝学生的安危。

    唐余空闲下来便回了几个字：“简澈好着呢，没受伤。”

    一切都好，除了差点被蛛群吃掉，差点被憋死两次。

    她想了想，在群里问周舟：“周舟呀，我们碰上动物丧尸了，血清不管用，有什么办法能保我狗命啊？”

    周舟：“你们碰上什么了？”

    唐余：“狼群，还有狼蛛，都丧尸化了。”

    唐余简单描述了一下狼群和蜘蛛的状态特征，又爬起身给洞内的蜘蛛残骸拍了照，发给了周舟。

    周舟问：“是沾了活尸人的血才丧尸化的？不是沾了你的血？”

    “对。”

    周舟：“嗯，这个嘛，难说……”她像一个老医生一样故弄玄虚，最后给唐余下达了任务：“让简澈装点标本带回来我看看，血液就行。”

    “巨蛛的血有腐蚀性呢，怎么带给你啊？”

    “简澈带了标本玻璃瓶，你找她，我专门给她布置了任务，让她多带点稀奇古怪的东西回家。”

    好家伙，压榨童工周舟本舟。

    唐余给简澈传达了周老师的任务，简澈迅速从背包里翻出了一个盒子，取了一根取血用的针筒和玻璃标本瓶递给了唐余。

    “麻烦你了，唐余。”简澈一脸正经，“到处都是蜘蛛血液，我进不去。”

    唐余露出苦笑，绕了一圈，被压榨的竟然是她自己。

    她穿着条被裁了一半的裤子和脚底穿洞的靴子，又不得不移动回了巨蛛倒下的区域，完成抽血采样的工作。

    宋冷竹站在甬道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动作，见唐余稍微待得有些久了，便出声提醒：“唐余，快回来。”

    “好！”唐余高声回应了一声，扭头一看，采血用的针筒也在滋滋冒泡了，她抓紧时间取了些血，又传送到直升机残骸的上头，钻进机舱，胡乱捡了些不易燃的物资，这才移动回了宋冷竹的身旁。

    被粘住的两名活尸人已经被火烧透，两只背包也被火烧了一半，用不得了。

    蜘蛛血液在玻璃瓶中呈现出墨绿的颜色，简澈接过血液塞上玻璃塞，小心翼翼装进了带有泡沫层的盒子里。

    “有没有事？”宋冷竹没有在意血液，而是打量着唐余询问。

    “没事，沾到了一点点血，轻微的伤，很快就好了。”唐余笑容可掬，露出小小的虎牙。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宋冷竹比之前要更担心她的安危，这让她心里暖洋洋的，忍不住欣喜。

    宋冷竹便不搭话了，只淡淡望着她。

    唐余突然想起一件事，她问宋冷竹：“你在游戏里待得比较久，这么大的动物昆虫经常出现吗？”

    “不经常，唯二两次还都是跟你一起碰上的。”宋冷竹指的是鬼谷里的那两条大蛇，她继续说：“这大概是游戏的特殊设定，类似于关卡boss，但也遵循周围环境，城市里是没有这些大型生物的。”

    “原来如此，我们这么快就碰上这么强的生物，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唐余若有所思。

    说实话，她带来的五个活尸人，出发时完完整整，四肢俱全，不到一天就死的死，残的残，唐余免不得一阵担忧。现在，连包都没人背了，只能将这些零碎的物资分摊到三个人的包里。

    她总觉得，自己的游戏难度又被调高了一些，但找不到证据。也可能，这只是她疑神疑鬼的错觉。

    谈话间，三人又回到了干净的甬道，唐余赶紧给周舟报备进度：“蜘蛛血取到了，明天一早我们去地面上取狼血。”

    周舟很满意，叮嘱道：“那你们一定要活着给我送回来啊，别嗝屁了，不然谁给我送快递？”

    “你这好话说得真难听。”唐余评价。

    三人又在洞穴待了一阵，直到周围的气温没那么低了，才顺着甬道往外探路。

    这一走，就走了小半个时辰。甬道弯弯绕绕，又在地底，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好在宋冷竹有定方位的基础技能，最终也算顺利找到了出口。

    甬道的出口已经离直升机的停机点有些远了，几人花了些时间赶回到直升机的残骸旁，在半截机尾中收刮了些有用的东西，比如极具韧性的安全带、铁片等可能用得上的物资，然后才前往昨夜被狼群围攻的地方，采了丧尸狼的血液标本。

    狼群的残肢四处散落，唐余正忙活着呢，宋冷竹突然咦了一声。

    她靠近半截残肢，捡起稍微大些的石块拨弄了一下，凝重道：“有东西来过，尸体上有被啃食的痕迹。”

    唐余和简澈听她一说，赶紧凑上去打量。

    这只狼尸的半个头颅都没了，狼血猩红恶臭，隐约可以见到头骨上巨大醒目的咬痕。这不是宋冷竹的风刃造成的伤口。

    “这只是丧尸化的狼啊。”唐余用石块戳了戳狼群的眼睛，“这高原上的动物都这么不挑食的吗？丧尸也吃？”

    她们站起身，发现不只是这一只，周围也有许多狼尸身上留有齿痕，地上还有拖拽的痕迹。只不过这地面上的风刮了一夜，这点拖痕走两步就看不见了。

    “这里还有别的生物。”唐余说，她又蹲下来仔细查看了几具尸体，做了总结：“像动物齿痕，犬齿很锋利，咬合力很强，照这个齿痕来看，它的嘴大概有人头大小，不太容易对付。”

    唐余和宋冷竹同时环顾起了四周，茫茫的戈壁滩上什么生物都看不到，只有远处的松林和雪山，映照着初升的朝阳。

    唐余叹了一声：“恐怕这生物，也已经丧尸化了，希望我们不要碰上。”

    “多想无益。”宋冷竹远离了狼群，“我们赶紧出发。”

    “好，早点找到锚点离开这鬼地方。”唐余站起身，和简澈跟了上去。

    现在，她们的代步工具彻底没了，三人只好老老实实步行，前往之前定下的目标——雪山。

    太阳一出来，地表的寒气迅速被蒸发，唐余甚至没有感受到气温有任何过渡，裸露的手臂肌肤就已经开始冒出了热气，很快地面的石头就开始有了烫手的感觉。

    唐余拿了一件薄衫披在身上，用以延缓身体里水分蒸发的速度。不过令人安心的是，包里的水壶还是满的，至少今天她们不用担心饮水的问题。

    走了不知道多久，气温越升越高了，唐余抬头一望，太阳高悬，湛蓝的天穹一点云丝儿都没有，也看不到任何鸟群。

    这一路上，除了她们三个，戈壁滩上几乎没有任何移动的大型活物。

    望山跑死马，气温又高得吓人，三人断断续续走了一天，直到下午太阳西斜的时候，才终于踩上了灌木杂草丛生的林地。

    眼前的颜色突然变了个样，满目的黄土被绿意取代，先是低矮的灌木混着深棕色的泥土，顺着山坡往上看，就是不知品种的松，再抬头就是更加高大的云杉冷杉，挂着丝丝条条的松萝，将远处的雪山装点得生机盎然。

    如果不是那本能的危机感在作祟的话，唐余还真能静下心来好好欣赏一番。

    只不过现在，她看着地上深深浅浅的动物脚印，叫住了宋冷竹和简澈。

    “今晚不能再往前走了。”

    第148章高原尸群8

    地上的脚印大小不一, 交叠在一起，很难辨认，只知道不是同一种动物留下来的。

    她们所站的地方似乎是一条兽道, 林中的动物每日往返, 长此以往留下了这些印迹。

    兽道大多通向水源，唐余凝神细听, 附近果然有水声。发源于雪山的河流在她们的左侧, 隔得有些远, 地势落差也不如峡谷那般大，因此衬得水流声小了许多。

    宋冷竹同意了唐余的提议，她抬头看山坡上逐渐茂盛的密林, 说道：“那好, 太阳快落山了，我们就地扎营，明天白天再赶路。”

    唐余眼睛滴溜一转：“要不, 我们不在这里扎营。”她伸手指向左侧，“我们去河边扎营。”

    这是个莽撞的决定，河流边的夜晚比其它地方危险百倍, 夜行的动物常出没在水源附近, 那里是动物的天堂。

    宋冷竹先是疑惑了一秒, 继而询问：“你想摸清楚这里的生物种类？”

    “对。”唐余点头, “这片区域肯定有活跃的动物, 但我们现在完全不清楚局势，不如今晚观察一下, 心里也好有个底。”

    她的提议合情合理, 宋冷竹略一思考就点了头。

    “但是，我们不能靠得太近, 这些动物鼻子很灵的。”唐余想起什么似的，瞟向宋冷竹，“比你鼻子还灵。”

    简澈心下好奇，也跟着去看宋冷竹的鼻子，两个人像向日葵一样齐齐转头。

    宋冷竹低垂着眼，似乎不打算理会唐余的打趣，但过了两秒，她突然接了话：“是吗？那我倒要比试一下。”

    她抬脚迈了出去，步履稳重地走在了队伍最前面。

    唐余扬起笑脸跟上了她的脚步。

    说是河，不如称之为湖。这里地势平坦，上游的雪水流淌下来，汇集在一个硕大的潭里，前方开了个豁口，清亮的水从豁口处挤出去，继续往下游流淌，轻轻柔柔的，水流声不像峡谷那般震耳欲聋。

    湖底像是存在某种矿物，明明水极浅，也呈现出一股盎然的碧蓝，这种颜色一直延伸到岸上，周围的杂草和苇叶长得茂盛，形成了一小片绿洲。

    要是仔细分辨，就会发现苇叶里泥泞的脚印到处都是。

    唐余在远离潭水的地方寻了棵枯树，这大树的枝丫往四周伸展，延伸出去好几米的距离，但是光秃干朽，已经死透了。三人爬上树干，卡在躯干粗细的枝丫上，借着最后一丝余晖往潭边打量。

    距离有些远，唐余开启了视力强化的异能。

    她看了一会儿，问宋冷竹：“如果有动物靠近这里，你能闻到吗？”

    “能。”卡在她斜上方的宋冷竹给了肯定的答案。

    唐余放下心来：“那你察觉到不对，要跑路的时候记得通知我。”

    “行。”宋冷竹简短应声，离地面最低的简澈则死死抱着树枝，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唐余的身上穿了件备用的长袖冲锋衣，依旧是黑色的，但保暖功能比不上之前那件，太阳一落，她很快就感受到了寒气。

    但比昨晚好一些，今晚的夜空是晴朗的，没有大风，月色将周围的草叶染成了深蓝色，这点光线足够唐余看清楚周围了。

    入夜之后，潭水边半人高的苇叶里就一直有东西在晃动，唐余足足盯了半个小时，才终于看到一个黑棕色的脑袋露了出来，舔食潭里的水。

    短吻，大耳，是熊的模样，但体型比密林中的黑熊要小许多，看上去比狼头大不了多少。想来是某种戈壁熊。

    紧接着，唐余看到潭水的另一边出现了狼群，定睛一数，也有二三十只，由一头健壮的灰狼带领着，成员们十分机警地打量着周围，黄绿色的眼睛在夜色下显得异常明亮。

    唐余三人没动，这些动物都是正常的，饮水、走动，就连在远处的岩石缝里掏旱獭的藏狐，也不过是在进行日常的捕猎活动，它们没有尸化，也没有察觉唐余三人的存在。

    潜伏了半夜，唐余已经见到了数十种小型动物，岩羊、马麝、甚至还有一只模样似猫的兔狲在枯树附近溜达了一圈。

    有宋冷竹的提前预警，她们并没有对兔狲发动进攻，两方互相警觉，最后河水不犯井水地拉开了距离。

    之前啃食狼尸的那种大型生物，没有出现在这里，或许是和事发点距离拉得太远了，那种生物可能只在干燥的戈壁滩上行动。

    但是，唐余心中依旧悬着一块石头。

    这块石头在宋冷竹警觉地嘘了一声之后，被提到了嗓子眼。

    唐余抬头去看宋冷竹，宋冷竹非常缓慢地指向了身后。

    有东西靠近了，不在潭边，而是在后面的山坡上。

    唐余异常谨慎地挪动了自己的躯体，还没坐正，余光就瞟到山坡上的灌木丛里，有一只昂头的动物。

    它的头非常敏锐地往枯树方向扭转了一下，两只短耳往后一缩，似乎在捕捉细微的声响，强健的肩颈肌肉随着这一动，迅速隆起，一股蓄势待发的状态。

    唐余看清楚了，那是一只豹子，全身布满大小不一的圆形黑斑，警觉、机敏，微张的大口流着涎水。最显眼的，是那一双闪着磷光的红色眼睛。

    这豹子，被感染了。

    此时两方相隔甚远，豹子还没有发现唐余三人的存在，只昂头聆听了一会儿，就踩着灌木，一眨眼缩进了绿洲的苇叶里。

    唐余非常小心地朝宋冷竹做了个口型：“豹，杀吗？”

    喉咙没有发出实质的声音，害怕惊扰了猎物。

    “杀。”宋冷竹非常果断地给出了回应。

    丧尸化的动物比人类更加难缠，它们无差别的进攻，身形矫健，就算是唐余这样的，也会被列为攻击对象。

    但是，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她们很快发现，丧尸豹不见了。

    四周都是浓烈的兽味，宋冷竹非常警觉地盯着一个方向，唐余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发现只有黑漆漆的苇荡，没有任何异常动静。

    “那边。”宋冷竹的头转动了一个非常微小的弧度，唐余移转视线，顿时一愣。

    黑暗中的红眼睛，不止一双，在丧尸豹的旁边，出现了另一对猩红的豆眼。

    那是一只赤狐，它的后半身还被踩在丧尸豹的前肢下，但丧尸豹并没有吃掉它，而是松开了爪子，放这只后臀带血的赤狐四处乱窜。

    苇荡顿时响起一阵悉索，很快，丧尸豹又隐藏了行踪。

    “不好。”这次唐余直接低呼出声，“它在故意感染别的动物。”

    她曲起身子，又往上攀了一节，爬得更高，极目四眺，想要找出这只善于隐蔽的豹子。

    但是，好几次的响动都是别的动物引起的，特别是那只赤狐，发了疯一样到处乱窜，引得周围的兽群或追或逃，以一己之力把夜晚的绿洲盘活了。

    不过片刻，宋冷竹突然跳下了树干，急道：“唐余简澈，快撤退，有动物往这边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远处的苇荡突然分开一条痕迹，四五头状似无角鹿的马麝直冲枯树而来。

    它们已经不是活物了，一只马麝的肚皮被咬开，但它依旧在跑动，内脏拖了一地，将周围的苇叶沾染得到处都是血。

    丧尸对生人的气味更加敏锐，动物本能也被强化，她们三人隔得这么远了，依旧被丧尸动物当成了目标。

    唐余直接跳下了树枝，然后去接应简澈。就这半分钟的时间，周围又围上来其它的动物，唐余一瞬间反应过来，不知怎么的，她们成为靶子了。

    她目光一瞥，和一对猩红的眸子对了个正着。

    远处，那只豹子嘴里还叼着半块生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唐余三人。

    一个呼吸之间，丧尸豹猛地迈开了强健的四肢，身形快速闪电，一跃一跳之间，就已经将她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大截。

    “跑！”唐余的字音刚从唇齿间爆出，一声冷峻的枪响就在耳边炸响，宋冷竹回身连开数枪，但脚步没停，跟着唐余的脚步瞬间就跑了出去。

    这情形，也没必要再用视力强化了，唐余召唤出一只暗影，暗影拎起简澈，四个黑影迅速往绿洲边缘移动。

    不是她们不想回击，这里草深叶茂，就算回击，效果也大打折扣，更何况，三人发现，围上来的动物，已经变成了小规模的尸群。

    谁也不知道这丧尸病毒怎么传染得这么快的，可能是丧尸豹故意咬伤了好几只动物，一传十十传百，像洒水车一样带着毒血乱窜的动物将同伴、猎物都感染殆尽。也可能是这绿洲里，早就有其它被病毒感染的事物。

    可能是水，可能是草，她们现在已经无力分辨了。

    宋冷竹回身的那两枪击中了三只马麝，但丧尸豹窜到了附近的灌木里并没有受伤，只一个闪身，就又跟了上来。

    唐余还记得周舟提过，动物感染之后会变得攻击力极强，不畏人，并且会保留并强化动物的捕猎特长。

    她毫不怀疑这个说法，因为这只身形矫健、智力超常的豹子，已经敏捷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人是跑不过豹子的，就算是身体被强化过的玩家也不能。身后出现腥臭气息的那一刻，唐余脑海里冒出了这个念头。

    几乎是下意识的，唐余支开了身旁的暗影，她腰身一扭，突然急停的脚在泥泞地里踩出一道浅坑，手中闪着寒光的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饱满的弧线，几乎可以听到铮鸣。

    这回身一击又猛又急，刺啦，利器切入肉身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两枚破空的子弹钉入了身后的动物躯体。

    唐余喘着粗气，和宋冷竹同时回身发动了进攻。

    但是，被击中的并不是丧尸豹，而是一只扑上来的戈壁熊。

    唐余扭头一看，丧尸豹的身影在夜色中越跑越远，死死追击着抱着简澈奔逃的暗影。

    而她们的周围，已经出现了一大片尸群。

    第149章高原尸群9

    “跑！”

    唐余没有任何犹豫, 催动双脚立刻开始奔跑，同一时间，宋冷竹紧跟着她蹿了出去。

    围堵上来的尸群已经算次要的, 当务之急, 她们得追上简澈。

    包裹着简澈的暗影已经离她们两人越来越远，唐余好几次想要改变它的逃命路线, 往回绕路, 可都被丧尸豹和其它尸化的动物挡了回去。没办法, 她只能指使暗影往唯一的缺口——山林间逃命。

    但是，她必须尽快和暗影拉近距离，暗影的状态完全倚仗她的状态, 如果超出一定范围, 她与暗影失去了联系，还不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

    唐余的步子迈得极大，在脚尖点地的一瞬间就再次跃起, 她几乎调动了全身所有的肌肉，全身紧绷，连视线都只集中在一处, 这具被强化过的身体如离弦的箭疾冲了出去, 她从没在游戏里跑得这么快过。

    吸入肺里的空气像是要燃烧, 随着肺部的膨胀收缩, 唐余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快, 胸腔中微微充斥的振奋和紧张感让她的大脑处于高度活跃的状态，一瞬间, 那种追逃所带来的极限体验让唐余又升起了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怪, 且不合时宜，唐余来不及深究, 她的目光只定在了一处。

    但是不够，还不够，现在的她只能纯粹依靠体能，因为使用了暗影，她无法再使用其它的异能。她甚至尝试过召唤出另一只暗影抱着自己跑，但由于体重的差距，完全追不上简澈，还不如她自己跑得快。

    更棘手的是，那些跟在后面紧咬不放的其它动物，时常会扑上来，唐余只好单手拎刀，和宋冷竹一起时不时回身抵挡一阵。

    宋冷竹的体能比唐余高出许多，但现在只和唐余跑了个并驾齐驱，她眼看着暗影消失在黑暗里，突然提议：“我用位置替换，换简澈回来。”

    唐余脚步不停，但神情愣了一下。“不好”的“不”字刚说出口，后半截就卡在了喉咙里。

    她下意识不想要宋冷竹冒这个险，万一丧尸化的豹子和之前的巨蛛一样难对付，那岂不是将宋冷竹一个人置于险境了？

    而且宋冷竹没有视力强化的能力，在黑夜里无法视物，又不能碰到鲜血，和尸群的对决完全处于劣势。

    唐余完全不想这样做。

    但是简澈的性命，也很重要，唐余犹豫着把后半个字咽了回去。

    宋冷竹听到了那一声否定，她轻声道：“我这不是在帮简澈，我是在帮你。”她似乎并没有打算征求唐余的建议，计划说出口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这账记你头上，记得要还。”

    字音落下，身边的人就已经被掉了包。

    简澈出现在唐余身边的那一秒，还是悬空着被横抱的状态，因失去了支撑，整个人重重地往地上摔落，落地的前一秒，唐余赶紧在她脚下召唤出新的暗影，简澈落入了一个粘稠的怀抱。

    几乎不做停顿，唐余带着暗影和简澈，齐齐往宋冷竹的方向追赶。

    唐余跑得更快了。

    她很清楚宋冷竹能力超群，就算和尸群对上，也能撑一阵子，说不定还会放个大招秒杀敌人。可是她仍然不受控制地担心起了宋冷竹的安危。要是宋冷竹失手了怎么办？要是山上还有其它未知的生物、超出了她的应敌能力，又要怎么办？

    这样的担忧来得毫无根据、荒谬且突然，唐余暗暗气恼自己因着“喜欢”这种情绪而失了判断力，又害怕自己设想的情况真的成了现实。

    这种挂念最是磨人，甚至引起了心慌的反应。唐余气恼地下决定，等追回了宋冷竹，这一趟，她再也不要和她分开超过两百米了。

    在唐余情绪高度紧张的那一刻，简澈哇地一下，发出了干呕。

    简澈因为太过紧张而引起了生理性反胃，但胃里为数不多的干粮已经被消化，吐不出任何东西，她煞白着脸，死死捂着嘴，另一只手紧紧圈着暗影的脖子。如果那能称为脖子的话。

    她余光看到紧咬在身后的丧尸动物，整个人都绷成了一团。刚刚被丧尸豹子追击的恐惧还没消除，在即将被追上的那一刻，不知道怎么的自己的方位就发生了改变。但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一样，她并没有脱离这个恐怖的梦境，依旧在被丧尸群追杀。

    简澈的思考能力短暂地歇菜了，普通人体质带来的劣势只能让她听天由命。这不是她擅长的领域，她做不出任何反抗。

    “放轻松，没事的。”唐余注意到简澈的状态，抽空安慰了一句。

    我看你也没有特别轻松。简澈难得想吐个槽以缓解自己的精神状态，但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看到唐余凝重的神情，眉心几乎挤出了沟壑。唐余很忙，忙着奔跑，忙着清除掉追上来的动物丧尸，还要抽出时间来照顾她。

    简澈咬着牙，乖巧地闭了嘴。

    上坡的路非常难跑，但她们已经无法回头，身后追击的追击者不知道为何变得越来越多，她们像一个正三角的列队，宋冷竹跑在最前面，然后是丧尸豹和几只大型的动物，接着，是追着唐余和简澈的一大堆尸群。

    针叶林将这场狩猎场的凶险度提升了好几个等级，这是动物的主场，而唐余已经感到吃力了。

    林子不算特别茂密，树与树的间隙很远，在这些间隙中，是厚重的针叶和青苔。

    唐余再次通过对讲机询问宋冷竹的安危：“宋冷竹，你怎么样了？”

    离她上次询问仅仅过去了一分钟。

    “没事。”宋冷竹的气息很稳。

    唐余隐约看到前方坡上一百米的地方，树木倒了一片，还未消散的风吹起了唐余的头发，大概是宋冷竹已经收起了风刃的能力，这阵风已经没有杀伤力了。

    唐余终于松了口气。

    但不过两秒，宋冷竹突然警觉地提醒：“豹子没死，它折返了，小心树上！”

    残树附近有影子在晃动，定睛一看，宋冷竹已经带着另一只暗影往回急速狂奔。她的身体倾斜，几乎是踩着厚松针滑下来的，没做任何的保护措施。

    几乎同时，旁边的一棵松树背后有影子闪过，如同一团烟雾攀附着树干上升，紧接着，黑影从四米高的地方一跃而下。

    唐余看清楚了，是那只豹子。

    它太擅长这样的突袭，爬树而上，一跃而下，抱住猎物背部，再咬断喉咙。

    如果不是对上唐余和宋冷竹，它可能就一击得手了。

    唐余在豹子朝简澈头上扑下来的那一刻调走了暗影，她自己站到了下方，刀举过头顶，对准了豹子柔软的腹部。

    恰巧此时，身后的丧尸群在瞬间追了上来，为首的那只猞猁猛地咬向唐余柔软的腰腹。唐余分身乏术，她舍弃防御，全然不顾自己空门大开，一心应付着头顶的丧尸豹。

    嘶吼、枪响、还有简澈忍不住发出的尖叫声，同时响起，混杂在一起。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唐余只看到豹子在空中灵活地扭转了腰身，在碰上刀尖之前，它敏捷地改变了落脚点，那独属于猫科动物的灵活反应在丧尸豹的身上得到了最大发挥。

    唐余一声不吭，刀尖紧随而至，同时鼻尖闻到兽口发出的腥臭，有尖锐的牙齿抵上了她的腰。

    但是，腰间的噬咬并没有发生，两枚子弹贴着唐余腹部的肌肤飞过，从猞猁的鼻头穿进，又从脑后飞射而出，带出一股飞溅的血浆。

    宋冷竹赶到了唐余身边，她没有停止开枪，子弹如同爆裂的炸弹碎片，密集地击向唐余身后庞大的丧尸群。

    于此同时，豹子落到了唐余的身前，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它再次扑起，双爪迅速落到了唐余的头顶。

    唐余并不畏惧和丧尸豹的正面交手，正面打总比追击好。她刚要迎战，却发现丧尸豹又在空中一改方向，扑向了简澈的位置。

    “该死。”唐余咬牙暗骂，一股无名火腾地升起，她突然扔掉手中的刀，旋身一踢，被踹中的刀发出铮响，一改方向，直直刺向丧尸豹。

    破空的利刃扎进了丧尸豹的臀，唐余大跨步紧随而至，双手握住刀柄，也不拔刀，直接用力横削，直接在丧尸豹的后腿上划拉出了一道大口子。

    还好，这家伙并非刀枪不入的身体，要比巨蛛好对付，就是狡猾得很，从不和唐余正面对打。

    丧尸豹偷袭不成，落了地，四脚刚着地时，又一扭身扑向了唐余。

    双方都恼怒不已，唐余眼里的怒意不比豹子要少，她明白过来，这场袭击一定是被动过手脚的。巨蛛和豹子的第一目标都是简澈，一次是巧合，两次就是人为了。

    简澈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动物怎么能分辨人的不同？这豹子偏偏要追着简澈而去，一定有问题。

    “宋冷竹，帮个手。”唐余高声喊了一句，在另一侧对抗尸群的宋冷竹回身一望，就看到唐余竟腾出双手，直接扑向了豹子。

    她如同敏捷的小兽，和扑杀过来的豹子撞了个正着，豹子似乎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近身攻击，扑倒唐余的时候还犹豫了一瞬，这一瞬间，唐余突然曲身缠住了豹子的身体，宛若绞杀般，一扭身将豹子掀翻，用膝盖压住了丧尸豹的身体，双手死死扣在了丧尸豹的脖子和短吻上。

    两者的体重不相上下，一时间竟然以最原始的方式扭打在了一处。

    丧尸豹咬穿了她掌心边缘的一块肉，强大的爆发力几乎挣脱唐余的禁锢。

    唐余丝毫不理会，只抬头望向了宋冷竹：“快，它跑不掉了。”

    子弹干净利落地钉进了豹子的头骨，还不够，宋冷竹掏出一把金匕首，贴着丧尸豹的后颈，切断了它的颈椎。

    “你作死的方法还真是不重样。”宋冷竹淡淡说了一句，她立刻起身，守在唐余的面前，挡住其它涌上来的尸群。

    第150章高原尸群10

    豹子温热的血钻进了泥土, 将附近青色的苔藓染成了红色。

    直到手中抽搐的肌肉不动了，唐余才收了身上的力气，因为太过用力而鼓起的血管还在跳动, 她从半张的豹口中拔出自己的右手, 被贯穿的伤口还在涓涓冒血，唐余随手在豹身上抹了一下, 很迟钝的痛感出现在脑海里。

    没时间切换异能治愈伤口, 唐余便放置不理, 她换成左手拿刀，站在了宋冷竹的身侧。

    身后是抱着简澈的暗影，身前是数不过来的丧尸群。在她起身的这几秒内, 尸群已经扩散成扇形, 龇牙咧嘴地将她们包围在中间。

    大概是豹子和猞猁的死亡给它们造成了一点小小的震撼，它们意外地停顿了一段时间，没有即刻做出反应。

    唐余眼睛盯着黑暗里反光的虹膜：“它们都是丧尸了, 为什么不互相进攻？”

    明明尸群里，还存在着狼与岩羊这类在食物链上挨得很近的生物。就算丧尸狼群之间不会互相残杀，也应该对别的物种产生杀念才对。

    “可能在这个地方, 你们的吸引力是最大的。”宋冷竹目不转睛地回答, “或许, 你们被打上烙印了也说不定。”

    至于是何种烙印, 怎么被打上的, 游戏里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宋冷竹也说不清。

    她们只能察觉到, 现在眼前的局面是前所未见的。

    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发出了咕鸣, 像是机关枪一样的哒哒声，听得人心烦意乱。这声咕鸣之后, 尸群躁动起来，为首的几只猛兽不再徘徊，迅速冲上了目标。

    铺天盖地的兽群像潮水一样漫到了三人的脚边，唐余非常直观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她让三只暗影专心照顾简澈，自己则杀红了眼，挥刀的速度越来越快，宋冷竹的开枪声也几乎没有停止过。

    但很快她们就发现，这是比丧尸豹更难缠的生物，那些尸群是杀不尽的。

    唐余手心还在滴血，血洒得到处都是，她边闪身边蹙着眉问宋冷竹：“打得过吗？”

    “打不过，数量太多了。”

    一只豹子两只熊还好解决，二十只有些吃力不过努努力也可以做到，但现在，围堵在她们面前的尸群，远远不止这个数量。

    “那只能跑了。”唐余咬牙切齿。

    “跑。”宋冷竹能屈能伸。

    也不知道哪来的默契，话音一落，两个人同一时间站在了一处，在尸群薄弱的后方，强行杀出了一条血路。两人相继扭身，带着暗影继续往山坡上奔逃。

    这么跑也不是办法，唐余脑子转得飞快，她开始寻找起周围的藏身之处，最好有个山洞，能够堵住洞口将自己藏起来。

    但针叶林不像营地附近的深山那么茂密，这里的土层松软，岩石也都是碎块，目之所及，半点山洞的影子都看不到。恐怕得跑出这片林子，上到林地与雪山的过渡带才能找到洞。

    但那样的洞穴，多半是雪豹的藏身之所，唐余可不想再碰上一次豹子。

    唐余记不清自己跑了多久，从稀疏的林冠往下看，她们大约处于林地中段。时间一久，耐力下降，有好几只善于奔跑的动物追上了三人，她们只能回身应敌。脚步一慢，身后的大部队就跟上来了。

    唐余发现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随着她体能逼近极限，暗影的状态开始变得很不稳定，半胶状的身体开始像蜡泪一样往地上融化，并且钻进地底消失了。如果没了暗影，简澈的安全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或许不该带简澈来，这样的念头在唐余脑海中一闪而过。

    也就是这一瞬间，唐余的余光突然在上方的林区，瞥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东西。

    一座房子。

    一座低矮但外形完好的木屋，这里居然有人居住！

    “宋冷竹，看那边！”唐余抵住刀背，将缠上来的狼推了出去，“去房子里！”

    语言互通带来的好处在此刻发挥作用，她直观地传达了信息，在宋冷竹看清方位之后，三人马不停蹄地朝木屋狂奔。

    房间没锁，一股腐臭难闻的味道从大开的门洞里传出，唐余来不及做思考，抵着房门，让简澈和宋冷竹先钻了进去。

    兽群已经追了上来，唐余一脚踹退扑上来的丧尸，迅速退到屋里插上了铁制门栓。

    撞击声不绝于耳，在光线被完全隔绝了的屋子里四处回荡。还好这个用整颗整颗圆松木搭起来的屋子厚实坚固，除了头顶簌簌掉下的灰尘外，门并没有被撞破。

    乍一松懈下来，每个人都忍不住喘气，劫后余生让她们感到十足的疲惫，就算是宋冷竹的气息也乱了不少。

    但是，只喘了一口，三人就不约而同闭住了气，这屋里的味道太难闻了，散发着一股死老鼠的恶臭。

    唐余立刻收起了暗影，在手心团出了火光。

    这是一个没有窗户的小屋，墙上挂着狩猎用的夹子和绳索，两只火把，一个简单的床铺，地上还散着两杆自制猎/枪。

    猎/枪的枪柄旁边，还有一段只有半截的手臂，那正是恶臭的来源。

    宋冷竹早已用衣袖捂住了口鼻，而简澈差点背过气去。

    唐余取了火把点燃，递给了宋冷竹一支，这一照，发现地上不只有断肢，还有内脏被掏尽的躯干，以及留满兽类齿印的骨头。这猎人模样的人大约死了半个月以上，腐尸膨胀，腥臭难闻。

    唐余也承受不住这股味道，她拉起防风罩掩住鼻子，低下身去看遇难者的尸体。

    这人穿着厚重的大衣，分不出是守林员npc还是隐居深山的玩家，滚到一边的头已经被啃食了大半，看不出长相。唐余目光移动，突然怔了一下。

    “他生前被感染过。”唐余指向尸体的脖子，唯一留下来的一块血肉已经腐烂，但是能依稀辨认黑色的纹路和丧尸的特征。

    “看来这地方也并不是完全没人的，也不是完全没丧尸。”宋冷竹的声音闷闷的，从衣袖里传来，混合在兽群的冲撞声里，难以辨清。

    “先是被感染，然后不知道被什么动物杀死了，死后被兽类当成了食物。我就说，追着我们的丧尸怎么越来越多，很有可能是附近本来就有被感染的动物，今晚也被我们吸引过来了。”唐余直起身子，站远了一点，“你们小心些，别碰到了。”

    不用她提醒，宋冷竹和简澈进屋后，就没移动过位置。

    如果不是外面有尸群，她们一刻都不想在这屋子里多待。

    为了不再吸入浊气，她们不再交流，全都挤到角落里干净的地方，只有唐余站得远一些。

    身后的原木被撞得震颤，唐余时不时就要担心屋子被撞翻，但出乎意料的，这搭在林子里的屋子似乎就是为了防风和猛兽，坚固异常。

    她们几乎等了整整一个小时，外面的撞击才慢慢停歇。

    这期间，简澈的脸庞终于恢复了血色，甚至不再用衣服捂着口鼻了。人的适应力真是强大，待久了之后，她们的鼻子竟然也适应了这样恶臭的味道。

    “今晚的事情卡俄斯脱不了干系，除了它我想不出第二个有能力捣鬼的人。”唐余突然开口，眉眼间显出若有若无的杀气。

    宋冷竹将火把卡在了墙壁的铁架子上，她看了一眼唐余的手掌，上面的伤口已经用异能愈合了。

    “它没有掩饰这一点，针对你和针对简澈，都是因为你们对它的生存造成了威胁。”宋冷竹说，“不过，我没有料到它已经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她很不解，游戏公司为什么没对这种破坏游戏平衡的生存在做出限制？她看了唐余一眼，升起更重的担忧。

    很可能，游戏公司并不把唐余和简澈的性命放在心上。

    “它怎么做到的？”唐余非常疑惑，“调高数值我可以理解，它已经这样做过了，但是控制丧尸动物攻击特定目标，要多大的权限能力才可以？卡俄斯有这么大的能力，那岂不是所有对它不利的玩家都有成为靶子的风险？”

    比如金叶和小狸，营地周边的动物可不少呢。

    这是个未知的问题，两人望向简澈，仿佛她可以解答一样。

    “我也不知道。”简澈摇头，她只是这游戏中的组成部分，不是上层的制造者，就像纸上的二维线条一样，她还没有能力从更高维度的角度来看待问题。

    但是她答完这句话后，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想，有问题的可能只是我。”简澈突然说了一句，有些惊惶：“我和它交过手，它可能篡改了我某些东西。又或者是我在学习它的代码时，不小心提取了什么东西。”

    简澈越想越不对劲，直到飞机落下前，她都还使用过那台电脑，卡俄斯一如既往地蛰伏着。她们出自同源，如果是神不知鬼不觉植入什么“定位”器，或是别的吸引动物的东西，对它来说应该不难。

    那些高级的虫子动物，说不定也是因为这个被吸引出来的。

    这么一想，就越想越可疑，对简澈的试探，卡俄斯不是没有做出反击，而是反击得很隐秘。

    “别多想，会不会是因为你带着电脑？标记点在电脑上？”唐余安抚简澈。

    “不是。”简澈摇头，“之前在直升机里，小蜘蛛没有冲着背包去，而是很明确地冲着我来的。”

    三人心底都是一沉。

    宋冷竹：“这么说来，只要简澈走出这个屋子，就还是活靶子。”

    如果不找到解决办法，她们就寸步难行了，别说去找锚点，就是返回松明城，也做不到。说不定返回松明城后，简澈也依旧会面对别的威胁。

    “对不起，我应该谨慎些的。”简澈有些懊恼，再加上一路过来她帮不上半点忙只会被提拎着走，让她更加有一种拖油瓶的感觉。

    唐余和宋冷竹相视一眼，眼里有些无奈。

    “这歉就不该道了，要追根溯源起来，要不是因为我，你们也没必要冒这个险。”唐余换了个轻松的语气，突然站起身，给两人鞠了一躬，“对不住了各位。”

    宋冷竹看了唐余一眼，有些好笑，谈着谈着怎么就变成了反省大会，还是在臭气熏天的屋子里。

    “所以不要道歉啦，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唐余倒是看得开，很快就调整了心态，“而且，反过来想，卡俄斯这么急着杀你，说明你给它造成的威胁特别大，简澈，它可能很怕你呢。”

    简澈微张着嘴，有些错愕，转念一想确实如此，如果卡俄斯不怕她或者是自己就有能力抹掉她，也不必大费周章做这些事了。她突然燃起了一股斗志，等下次找到锚点，她要把这些苦难都还回去，不管用什么方法。

    简澈缓慢但凝重地点了点头。

    “你还挺会安慰人。”宋冷竹状似无意提了一句。

    “有机会我也会安慰你。”唐余一本正经地说。

    这话难接，宋冷竹抿着下唇，小丧尸也有不正经的时候。

    “不过，确实得想个办法才行。”唐余来回踱步，“怎么对付动物丧尸呢？”

    她决定再次远程求助周舟，实在不行，傅醒悦也可以一起问问。

    打开游戏面板的时候，唐余才发现小狸和金叶在群里问了好几次她的安危，她们两人之间也交流了好几句，像是已经和好了。

    唐余翻了好久，在一堆信息中，猛然发现了周舟的一段留言。

    “唐余，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对，你的操控异能是包含动物的，杜洁絮的丧尸血清都能对禁区的动物起作用，我的加强版血清应该更加厉害才是。我想来想去，应该是活尸人的血液发生了某种我不知道的变异，受它感染的动物对血清产生了免疫。又或者高原的动物真的有什么不同。

    “要不这样，你试试用你的血去感染动物，再使用丧尸血清，毕竟丧尸血清的关键点是‘你’。作用可能没有活尸人那么明显，但说不定能行呢。括号，如果没作用的话，就当我没说。”

    唐余赶紧开语音询问周舟:“周舟，你傍晚说的方法到底是有用还是没用？”

    “我不知道啊，我又没做过实验，只是提个建议。”周舟似乎还没睡，马上回了文字信息。

    “那你先试试，之前钳我那只螃蟹你不是还养着吗？”

    “啊那个啊……前阵子被我解剖了，你早一天说就好了。”周舟很惋惜的样子，“你自己试一试嘛。”

    “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吗？我试一试要命的！”

    “不知道。”周舟回得很快，“招我给你支了啊，如果能行的话，记得告诉我。”

    “啊对了，要记得叫简澈采样。”

    第151章高原尸群11

    唐余放下手臂, 有些吃瘪。

    宋冷竹望了她一眼：“怎么？周教授支的招不靠谱吗？”她从唐余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了关键词。

    “何止不靠谱啊，简直要我命。”唐余稍稍往后仰头，侧着脑袋看宋冷竹, 眼尾向下一耷拉, 露出了一副可怜相，“我太难了, 她要我放血感染动物, 再使用丧尸血清, 还不保证效果，可我们连这门都出不去。”

    不止怎么的，宋冷竹觉得唐余在撒娇, 她那双杏眼在火光下水汪汪的, 仿佛真的受到了委屈。

    但是看向简澈时，唐余又收起了那副面孔，打抱不平地指指点点：“你的好老师还不忘压榨你, 让你做好采样。”

    简澈很诚恳地点头：“她交代得是，我会的。”

    唐余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看着简澈接不上话, 气势也蔫了, 敢情这压榨行为还是你情我愿的。

    宋冷竹目光依旧落在唐余身上, 不合时宜地被逗笑了。

    因着她眉眼里带了笑意, 被对面的简澈瞧见, 简澈便偷偷用余光瞟宋冷竹。

    狭小的木屋里，三个人三种脸色, 一时精彩得很。

    “这样吧。”还是宋冷竹开了口, “晚上危险系数太高，我们先在屋里撑过这一夜, 白天再出发。也不要在林区放血，万一没效果就麻烦了，明天一早我们赶紧往上走，离开林子，到流石滩去再做打算。”

    流石滩是高山草甸和雪线的过渡带，到了流石滩后，视野会比在林区宽阔许多，有异动也好随时做出反应。

    唐余问：“万一我们明天一出门，就被围堵了呢？”

    “那就跑，所以今晚要养好体力。”

    话是这么说，但和腐烂的尸体共处一屋，是很难养好体力的。

    味道虽然适应了，但这间屋子实在狭小，除掉染血的床、吊炉以及摆放杂物的柜子箩筐外，就没多少站立的地方，就这空地，还被腐尸占掉了大半。

    唐余挑了个箩筐，将地上零碎的尸体盖住，又掀了床单压着，缓解一些味道，也好让自己的眼睛少遭点罪。

    箩筐搬了两个后，唐余突然发现原本堆放杂物的地上，有块带拉环的木板。

    唐余咦了一声，提着木板往上一拉，一股冷冽的气息就迎面而来。

    “有个地窖呢。”唐余举了火把往下探照，地窖不深，大约三米的高度，堆了几个木筐，里面有些高原土豆等粮食，大概做了别的透气处理，里面的空气可比外面要好闻得多，还有些地底特有的凉气。

    “我下去看看。”唐余安分地沿着木梯子往下爬，然后绕着地窖走了一圈。这里看上去是储粮用的，只有三米见方，空间不大，除了木筐再没有别的东西。

    “宋冷竹、简澈，你们下来，我们今晚可以在这里过夜。”唐余兴奋地喊，这里干净，还很安全隐蔽。

    “好。”

    上面观望的两人依次下了地窖，走在最后的宋冷竹还盖回了原先的木板，她突然发现，木板的下方还有锁扣，想来这地窖也是做安全屋使用的，宋冷竹思考片刻，顺手将锁扣扣上了。

    她们将火把插在墙脚不平整的缝隙里，挪动木筐给自己腾出了休息的位置。

    宋冷竹很自然地挨着唐余坐下，中间隔了一臂的距离，她们背靠在休整过的墙壁上，松了劲。

    简澈左思右想，还是选择了坐在唐余的那一边，她靠着木框，用背包做枕头，取了专门带的户外防潮垫铺在了地上，便躺下了。

    简澈实在累得很了，白天强撑着走了一天不说，晚上还碰上这么惊恐的事情，此时一松懈下来，小胳膊小腿都在发麻，她没有唐余和宋冷竹那样的体能，忙活一晚还能坐着休息。

    唐余眼神扫过木筐，颇有些惋惜地说：“这土豆还是好的呢，要不是这里不散烟，我还想烤两个土豆来吃。”

    朱婶儿做的烤土豆还留在唐余的记忆里，带皮的土豆往灰烬里一埋，等个把小时拿出来，掰开烧焦的外皮，冒着热气儿的土豆在寒冷的夜里吃再合适不过了。

    她似乎忘记了之前被尸群追得多狼狈，以及头上的腐尸多倒胃口，现在已经换上了一副“岁月静好”的心情，还想着烤土豆。

    宋冷竹内心有些哭笑不得，饶是她再不苟言笑，现在脸上也有些动容，小丧尸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她放柔了语气：“至少我们现在不愁粮食了，往后要是缺粮，可以回来这里。”

    “我们走的时候也可以顺手带上一些，上了流石滩之后，可以烤几个尝尝。”唐余看向宋冷竹，邀功似的：“我学了朱婶儿的手艺，很好吃的，你一定要试试。”

    宋冷竹想，烤土豆恐怕也不需要什么手艺吧。

    但她还是柔声应了下来：“一言为定，就当做还今晚的债吧。”

    唐余脑子转了一圈，一时没想起来债是什么债，她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恍然想起，宋冷竹替换简澈时，说要记一笔账到她头上。

    这债还得可真轻松，她欣然答应：“好！”

    唐余心里美滋滋的，已经在期待起了烤土豆的事情，她决定要大露一手，给宋冷竹一点小小的美食震撼。

    简澈侧躺着，一双深邃的眼睛来回地看着她俩，也不说话，不过多久眼皮就开始打架。

    唐余坐了一会换了个姿势，曲起双腿，将手臂撑在了脸上，她转头去看简澈，简澈已经睡着了。

    唐余悄悄把身子往宋冷竹的方向歪，耳语般说道：“我没想到，你对小简还挺好的。”

    宋冷竹对金叶和小狸可不这样，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唐余忍不住想，要是金叶小狸被丧尸豹追着跑，宋冷竹大概只会让她们自己想办法，更别说去救人了。

    “因为她比较特别。”宋冷竹压低了声音。

    唐余撇了撇嘴，怎么特别了，有自己特别吗？她拉长尾音噢了一声：“我也觉得她特别。”

    “是吗？”宋冷竹不看她，低着头擦自己的枪。

    唐余心虚地点头。这人倒不高兴起来了，这不是把她的话复述了一遍嘛。

    “你刚刚提到的朱婶儿，是你的同伴？”宋冷竹突然转了话题，“婶婶级别的玩家吗？”

    “啊……”唐余都不记得自己透露过朱婶儿的事情，可能就是无意识地谈到了，没想到宋冷竹还记在了心里。

    唐余想了想：“她不是玩家，是npc。”

    宋冷竹：“像简澈这样比较特殊的？”她突然想起唐余在松明城好像就在忙活招人的事情，她觉得唐余有一套自己的招人标准，大概是以简澈为样本，找些对自己有益的帮手。

    “不是啊，就是普通的npc，我的营地还有好多这样的人呢。”唐余说，“对了，你们可能还见过，朱婶儿原先是黄村人。”

    宋冷竹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她任务做得太多，一时有些回忆不起来：“a城的黄村？”

    “对的。”提到黄村，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了唐余，那时她和宋冷竹还是仇人，没少互相挤兑，哪里想过还能坐在一起夜谈。

    “所以，你收留了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宋冷竹微微有些错愕，唐余自己的小命都还悬着呢。“没有挑人的标准吗？比如武力值高一些的。”

    “不算收留吧，就是大家聚在一起相互扶持着生活。”唐余说，“也是有标准的，得是独身女性，没坏心思，其它方面就无所谓了。”

    “你真是……”宋冷竹想了一会，找了个词：“特别。”

    “我也让你觉得特别了。”唐余还记着宋冷竹夸简澈的事情，此时有种扳回一局的喜悦感，“不过，我跟你说，虽然大家很普通，但是我们营地的姨姨们都很好的。”

    既然提到了朱婶儿，唐余便起了兴致，她和宋冷竹讲起了营地里姨姨们的事情，盖房子、找食材、养鱼，村子里的趣事，唐余如数家珍一般讲给宋冷竹听，除了营地的具体位置她有意藏着没说之外，其它的小事能被她掰开揉碎说个仔细。没了立场的隔阂，唐余很乐意告诉宋冷竹自己的生活，她所经历的、所看到的每一个值得喜悦的事务，都想和宋冷竹分享。

    宋冷竹是没有见过唐余的这一面的，她从没见过唐余这么多话、这么放松的时候。唐余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说到开心的地方还会手舞足蹈地比划，考虑到简澈在休息，小丧尸将声音放得小小的，如叮咚的泉水，生动鲜活。

    所以宋冷竹听着听着便入了神，她单手撑着地板，不自觉地往唐余的一侧靠近，想将唐余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因着她的入神，唐余讲得更欢了，宋冷竹问出口的每一句“还有呢？然后呢？”都能得到唐余十倍的回应。

    宋冷竹不知道营地生活是不是真的那么有趣，还是因为唐余眼里看到的才这般美好。她和大多数玩家一样，日常被积分和杀戮占满，从来没想到体会过这游戏的这一面，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新奇，又悄然滋生出更浓厚的爱意。

    “如果将来有机会，你可以来做客。”唐余眼睛神采奕奕地看着宋冷竹，“当然，前提是你不能害我和我的朋友们，也不能暴露我们的营地位置。”

    “我现在有伤害你吗？”宋冷竹侧着头问。

    “嗯——或许有吧。”唐余嬉笑着回答，如果偷心也算伤害的话。

    宋冷竹却解读出了别的意思：“以前是我不好，对你开枪了。”嗯，还不止一次，唐余对她有防备是应该的。

    “啊，你既然说到这个。”唐余止住话头，扯过了背包，从最里侧带拉链的内袋里，翻出了一个橙黄的东西。“这是咱们第一次见面，你送我的‘礼物’。”礼物两个字，唐余咬得特别重。

    宋冷竹低头去看，那是一枚刻着纹路的子弹头，她一眼就认出来，这子弹是自己的。

    “你竟然留着？”宋冷竹想起来了，自己曾击伤了小丧尸的肩膀。

    “留着啊，还随身带呢，提醒自己报仇雪恨来着。”唐余松开手指，让子弹躺在手心，“但是世事无常，谁想到我们还成为了……朋友。”

    朋友吗？宋冷竹眼神暗了一下，对这个用词不是很满意。

    “不过，仇还是要报的，既然这样，这账记你头上，记得还我。”唐余用了宋冷竹的原话。

    “怎么还？”宋冷竹离得很近。

    唐余空咽了一下，如果她够胆，大概会说出以身相许之类的词，但现在她连自己的身份都还没弄清楚，没法不负责任地给别人造成困扰。

    “先记着吧，等我想好了再说。”

    第152章高原尸群12

    后半夜, 唐余被一阵挠门的声音惊醒。

    动静很小，经过木门的削减，声音传到地窖时只剩下已经非常微弱了, 却不依不饶一直响个不停。

    唐余敏锐地仰起头听了一阵, 一侧头，看到了一双不带半点睡意的眸子。

    “你也醒了？”唐余用气声问宋冷竹。墙角的火把已经灭了一支, 另一支还有一点微弱的火光, 摇摇欲坠地燃着。一旁的简澈还在睡觉, 用厚衣服裹着，在角落里缩成了一个蛹。

    “醒了，外面有东西。”宋冷竹的声音很清醒, 不知道是醒得更早, 还是根本就没有睡。

    “听起来像是指甲尖锐的动物。”

    在她们进入地窖之前，门口的丧尸群就已经散去，唐余以为它们全走光了, 但现在看来，不全是。

    两人侧耳听了一阵，挠门声一直没有停止。厚重的木门防御力还算可以, 到现在也没有被尸群破坏, 但这声音听着让人难受, 抓耳挠肺的, 脑海里已经出现指甲刮木头的画面, 让人心脏生理性发慌。

    声音持续了半个小时，唐余坐不住了, 她拿起刀, 蹑手蹑脚起了身：“我得去看看。”

    “一起去。”宋冷竹应答得很快，起身紧跟着唐余。

    唐余取了那支熄灭的火把重新点燃, 绕过简澈，爬上木梯，打开了地窖的锁扣。

    一声轻响，既惊动了简澈，又惊动了屋外的生物。外面的挠门声突然停止，而简澈睁着迷蒙的眼睛问：“怎么了？”

    “上面有动静，我们去看看，你先待在里面别动。”唐余压低声音叮嘱了一句，举着火把蹿出了地窖。

    房间内没什么变化，但是那木门的正下方，已经洒下了许多破碎的木屑，像是被牙齿啃食过一般，甚至出现了手指粗细的不规则豁口。

    唐余和宋冷竹都心下吃惊，这木门是用好几块厚木板拼接而成，并非整体，要是这样挠下去，一块木板坏了其它部分也失去了作用。

    唐余将食指放在唇间嘘了一声，然后把火把插在墙上，轻轻弯下腰，透过那缝隙往外望。

    缝隙外面是一片漆黑，不知道是有生物堵着洞口还是外面的天色依旧漆黑，唐余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也不急着起身，依旧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和宋冷竹安静地待在门后，不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几分钟，外面的生物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又开始挠门了。

    这次声音异常清晰，就在耳边抓挠，咯吱咯吱的，还有所有若无的呵气。

    唐余凑近了一些，一股很重的兽类腥臭从裂缝中喷出，冒着热气。下一秒，断裂的木缝里，突然怼上了一只牙，锋利的犬齿死死嵌入木头，咬合用力，一小块手指粗细的木头渣子就脱离出去。

    缝隙又大了一些。

    唐余抬头望向了宋冷竹，比了个“1”。门外的动静，是一只动物发出来的，只有它抓挠和咬门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动物。

    宋冷竹也蹲下身来，和唐余一起，朝着那扩大到三指宽的缝隙往外看。

    谁知这一次，凑到孔缝里的不再是牙齿，而是一只浑圆的眼睛。

    三双眼睛隔着木门，瞧了个正着。

    唐余心下一滞，呼吸也中断了一秒。那是一只棕色的眼睛，没有眼白只有瞳仁，眼尾下垂的弧度本该让这只眼睛看上去憨厚无害，但是那眼睛里的凶狠将这点无害完全消解，让人胆寒。

    但唐余却是欣喜的，从暴露出一点的黑色毛发和瞳孔来看，外面这生物有点像黑狼，或者是黑熊，总之不是虎豹一类的动物。她不再压着声音，跟宋冷竹报喜：“这家伙没被感染，它是正常的。”

    感染后的动物特征非常明显，瞳孔会蒙上血色变红，这么正常的眼睛，对此时的唐余来说，太少见也太难得了，她正发愁要去哪里寻找没感染的动物，现在就有目标送上门来。

    “我要抓住它。”唐余猛地站起身，“正好试试周舟的提议。”

    她单手扣上了门上的铁栓，在用力拉开的那一刻，宋冷竹已经退后两步，拔枪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门开了一半，凛冽的空气冲散了屋内的浊味，天色还没亮，四周都笼罩着一股淡蓝，包括门前的泥土和木屑。

    周围异常安静，那些丧尸动物不知道分散到了何处，并没有守在门口。

    而那只挠门的生物，也不见了，至少没在唐余的视线之内。

    唐余拿着刀谨慎地往外踏出了一步，头刚探出门框，一个硕大的黑影从旁边的墙壁猛地扑出，速度之快，比之前的丧尸豹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虽然早有准备，握刀的手及时往前一挡，试图推开这只偷袭的兽类。但手掌触到对方的毛发时，她才发现，完全推不动，像一座小山似的生物瞬间利用体能优势将唐余扑翻在地，流着涎水的巨口悬在唐余的头顶，几乎可以将她的脑袋一口吞下。

    宋冷竹非常迅速地开了枪，子弹在唐余倒地的那一刻，噗噗射进动物的身体，但对方丝毫不理会宋冷竹，张口就去咬唐余的脸。

    唐余看清了，这不是狼，也不是戈壁熊，而是一只獒。

    犬齿悬在脸上的那一刻，唐余腾出手，迅速将小臂抵在了獒犬的嘴里，用力将它硕大的脑袋往后推。但是效果甚微，这只黑色的獒犬似乎正值壮年，体型比一般的豹子还要大些，唐余的蛮力对抗奈何不了它。

    但唐余的目的也不是这个，她感知到犬齿扎破皮肉带来的刺痛，反而松了一口气：“宋冷竹，先别开枪，帮我拿一支血清，在地窖里，快！”

    痛感来得非常迅速，手臂骨在对方头颅的甩动之下，几近断裂。

    但是动物被感染的速度却并没有玩家被同化时那么快，被丧尸血沾染后的黑獒依旧没有放弃进攻唐余，见唐余负隅抵抗，它索性松开唐余的手臂，转而去咬唐余的脖子。

    也就是此时，游荡在四周的尸群又出现在了夜色里，向着门洞大开的小屋越靠越近，没有人有余力去注意门外。

    獒凶狠善斗的本性在此时被发挥到了极致，唐余面对豹子时都没有心生胆怯，但此时却升起了惧意，她不再硬碰硬，使用瞬间移动的异能脱离了黑獒的禁锢，闪身到了门边。

    这一闪身，她突然发现门口有一道细瘦的黑影飞扑向她，丧尸动物不知道何时又回来了。唐余当机立断，踹了黑影一脚，将它踢出门外，然后一气呵成地将门关上、落栓，将獒犬关在了屋内，把尸群挡在了门外。

    宋冷竹已经从地窖里取回了血清，两人与一只狗沉默地对峙着，谁都没有先动。只有外面的撞击此起彼伏，越来越猛，宛若两个世界。

    黑獒落脚点正好在地上的尸体附近，它颇具警觉性地用鼻尖拱了拱地上的尸体，确认地上的人不再动弹之后，突然变得异常暴戾，前爪伏地，后背高高翘起，对着唐余和宋冷竹发出了威胁的低吼。

    它太高大了，状若虎豹，漆黑蓬松的毛发将它的体型扩大了一倍，颇具威慑力。但它并不威风，它身上被宋冷竹击中的地方已经在涓涓冒血，混合着背上的泥土，让附近的毛发打了绺。不止如此，它背上还有别的伤口，像是被爪子强行挠掉了皮肉，愈合后还留着可怖的伤痕。

    这些伤让它看起来更加狠戾和不好对付，它随时都会暴起，化成丧尸之后攻击力还会翻倍。

    现在，它的眼睛里已经开始浮现血雾。

    宋冷竹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她在沉默半分钟之后，抢先动了身。

    黑獒见她一动，几乎是同时，就昂头扑向了宋冷竹。

    两者的身形都太快，唐余刚想接过血清自己动手，就发现宋冷竹已经和对方缠斗在了一起。她的心跟着一紧，又惊又怕。

    宋冷竹没用枪，用的是单只匕首，她另一只手拿着血清，毫不犹豫地撞向扑杀过来的黑獒，相撞的前一刻，宋冷竹非常极限地侧身闪避，在黑獒扑空与她擦身而过的间隙，反手将针筒扎进了黑獒的脖颈处。

    她用了十成的力，但是随着她一松手，针筒掉落在地，并没有扎在黑獒的身上。

    两人都下意识去看掉在地上的针筒。

    针尖弯成了四十五度，似乎是扎到了什么坚硬之物被强行扭折，还来不及细看，黑獒落地回身，几乎没给宋冷竹留任何喘息的机会，反身进行了第二波攻击。

    唐余这次已经做好了准备，在黑獒冲出去的那一刻，她用完好的手揪住了它背上的毛，猛一用力，将黑獒扯得滞空了一瞬。

    不用她多说，宋冷竹已经趁这间隙捡起了地上的针筒，再次冲向了黑獒。

    但黑獒的冲力太大，唐余拉扯不住，她不得不用受伤的手协助，这一拉，她摸到黑獒的脖子上有个冰冷的环。

    来不及细想，唐余一把拽住这环，上半身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扯得黑獒落了地，被迫扬起了头。

    这一瞬间，宋冷竹已经奔自身前，她吸取教训不再扎黑獒的脖子，而是往它身上中弹的地方招呼，同时另一只手里的匕首已经悬在了黑獒的颅顶。如果这血清不起作用，她会立刻使用异能，将这丧尸犬的颅顶贯穿。

    弯折的针尖被怼进了稀烂的伤口，血清被尽数逼进黑獒的身体，而黑獒还在挣扎，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唐余甩出去。

    一秒两秒，等待起效的时间格外漫长。

    第153章高原尸群13

    当黑獒再一次红着眼睛扭转头颅, 企图将唐余的手臂连骨头一起咬碎的时候，宋冷竹下了结论：它没有和唐余建立联结。

    几乎是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她手中的匕首金光暴涨。既然不能转化为伙伴, 那她也没了顾虑, 杀了吧。

    “等……等等！”唐余急忙出声，腾出完好的手挡住了宋冷竹落下的手臂, “有用！”

    宋冷竹看不出来哪里有用, 黑獒一副不咬死唐余不罢休的气势, 和屋外撞门的尸群没有任何区别。

    唐余紧紧抓住黑獒脖颈上的环：“有用是有用，但是效果没有人类丧尸那么好，它还保留着自己的习性, 而且在抗拒我的操控, 不知道是因为本能还是什么。”

    果然周舟的血清不那么靠谱，回去还得让她根据动物习性多改进改进才行。

    唐余调动了所有的精神力，将黑獒的气势镇压了下去。

    她扯进了手中的环, 黑獒浓密的黑色毛发被挤压，露出了颈部的一点金属光泽，两人不由得低头去看。

    “是狗项圈。”宋冷竹的眼里出现了诧异之色, 这动物竟然不是野生的。

    一条厚重的金属项圈套在黑獒的颈部, 近乎有两指的宽度, 唐余顺着项圈摸了一把, 果然在背后摸到了断裂的铁索, 这黑獒是家养的。

    唐余猛地看向地上的尸体，她顿时反应过来, 难怪黑獒会来挠门、会嗅闻尸体, 保不齐这狗是这木屋主人生前养的同伴！

    獒犬只对主人抱有绝对的忠诚，具有非常强烈的排他性, 没想到成了丧尸这本能依旧没变，对着唐余疯狂龇牙咧嘴。

    唐余总觉得这其中还有误会，在黑獒第三次企图对她发狠时，唐余突然摸了摸狗头：“你主人不是我们杀的啊，你看这身上的齿印，是我能啃出来的吗？”作为证据，她对着黑獒露出了自己的大白牙。

    宋冷竹看唐余的眼神都变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对唐余跟一只狗解释的行为，她不理解，但尊重。

    唐余嘴上说着不着调的话，揉狗头的力度却暗中加大了不少，几乎将黑獒硕大的头颅按在了地上，同时眼神发狠，低头直直对上了黑獒猩红的目光。

    动物界的强弱非常残酷，但又简单直接，在暴力对抗中打赢了就是胜者，无论以何种手段。唐余居高临下地盯着黑獒，试着以胜利者的姿态让对方臣服。

    这一招比说话有用，黑獒反抗的力气越来越小，在唐余的操控异能下，终于安静地趴在地上不乱动了。

    只是凶狠的眼睛转而盯向了地窖的方向，想来大概是简澈的原因。

    唐余用异能压制住它的本性，让它别去攻击简澈。她左手没松，右手将黑獒颈上的毛发翻开，转着项圈仔细看了几眼。之前就注意到了，这项圈上有繁复的花纹，不是随随便便一个铁圈子，这前主人是用了心的。

    项圈的某一处挂了一个非常小的铁牌，牌上刻了两个字：

    “小狗”。

    嗯……这是名字吗？唐余一脸问号，五官都皱了起来。什么小狗？哪里小了？

    为什么起名这么随便啊！

    宋冷竹看着唐余的问号脸，俯身凑近看了眼她手中的牌子，也噎在了原地。

    “小……狗。”宋冷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唐余抬起头来看她，黑獒也抬起头看她，微垂的狗狗眼往上一提，看上去就像是对这个名字有反应。

    宋冷竹：“嗯，它好像真的叫这个名字。”

    黑獒从喉咙里发出两声呜咽，听起来并没有攻击性，唐余便试着松了手。

    黑獒蹭一下站起来，绕着已经碎掉的尸体绕了两圈，口中低低呜咽着，再不理会宋冷竹和唐余。

    “不知道它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唐余说。

    “大概率是在野外碰到突发事件，它和屋主人走散了。屋主人回家后被感染，最后死在了某种兽类手上。而这只黑獒现在才脱困回到这小屋里。”宋冷竹做了猜测，“你看它身上的伤，应该是被虎豹一类的动物抓的。”

    唐余嗯了一声：“也可能屋主人被感染时黑獒也在，只不过屋主人不忍心伤它把它放跑了，结果它现在又跑了回来。”

    具体如何，她们也无法得知了。

    唐余眨巴着眼睛：“宋冷竹，我想给它换个名字，小狗太没气势了。”

    “换什么？”宋冷竹发现，唐余对名字的气势有执念。

    “不如叫，”唐余皱着眉头：“大獒。”

    “嗯……是我高估了你取名的能力。”

    唐余丝毫不介意宋冷竹的吐槽：“又高大又威猛，多有气势。”

    宋冷竹笑：“你喜欢就好。”

    唐余试着叫了两声，黑獒完全对这个名字没有反应。唐余道：“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取完名字，唐余便试着收起了操控的异能。

    被注射过血清的人类丧尸，在唐余不使用操控异能时会安静地待着，像一个提线木偶。唐余不知道动物丧尸是否沿用这套规则，这次的丧尸血清也并非那么有效，所以她非常警觉地观察着黑獒的状态。

    唐余一收异能，黑獒立刻起身，它没有冲向唐余和宋冷竹，而是非常快速地冲向了打开的地窖，眼中凶态毕现，对着底下的简澈低声恐吓。

    唐余立刻切换回操控异能，对它进行了口头和眼神的双重威慑。

    第二次第三次，同样的情况再次上演。

    好在狗这种生物能够被驯化，多尝试几次后，黑獒终于被驯服，唐余试着让简澈爬出地窖，站在它面前，它也只是张着口流涎水，不再发动进攻了。

    简澈当了一会儿的实验品，除了观察黑獒外，还在认真观察唐余训狗时的表情神态。在黑獒安静下来后，简澈突然返回地窖从背包里拿了个东西，递了出去。

    那是她吃剩的面饼，只剩一块了。黑獒毫不客气地张嘴便咬，简澈又突然收回了面饼：“想要吃的话，就乖一点。”

    她说话向来低沉，此时更是不带丝毫温度，听着像个仿生人一般，惹得唐余和宋冷竹侧目打量。

    简澈没有任何变化，看上去还是那个小女孩的面孔，但是眸子里也带了狠劲和压迫力，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和唐余学的。

    黑獒仰头看她，最终从喉咙里发出了两声呜咽，简澈这才把面饼递到了它嘴前。在黑獒大口吞掉食物之后，简澈又分出了一个罐头牛肉，她好处给得太足，三番五次之后，黑獒甚至开始朝简澈摇起了尾巴。

    眼下，三人一狗，总算达成了和谐共处的局面。

    撞门声还在继续，唐余余光瞥到那木门的缝隙时不时就有个爪子往里伸，她找了个榔头将缝隙塞住，然后看向宋冷竹。

    “这门经不起这样折腾，我们得准备撤离了。”唐余一边说，一边用异能恢复自己的手臂。这间隙，她们将背包、土豆一一收拾好，又扣上了地窖的盖子，扯了床板挡住，简澈还带上了那根未燃尽的火把。

    至于那具残尸，唐余想了想，控制着烈焰的异能将其烧了，地上只留下了漆黑的灼痕。

    出发前，唐余叮嘱简澈：“我们这情况，恐怕出了门就得使劲跑，得一直跑出林子才可以，我用暗影带着你，你什么额外的动作都不用做，就跟着暗影，像之前一样，知道了吗？”

    简澈非常凝重地点头。

    唐余又看了宋冷竹一眼，恰巧对方也看过来，她们什么都没说，只在对方眼里读到了相信对方实力的信任。

    唐余没带着人走前门，她把惊龙当成了斧子使用，花了十几分钟在后侧的墙壁上劈出了一个半人高的缺口。

    外面已经有了晨光，不过四五点的光景，太阳已经在这片高原上升起。

    有小部分动物被劈柴的声音惊动，往后方围拢，唐余正准备出手解决这些丧尸动物时，黑獒一个箭步从洞口率先冲了出去。

    唐余以为它要趁机逃走，毕竟这獒犬驯化不过一两个小时，又是个不羁的性子。此时唐余召唤了暗影，没有功夫去使用操控的异能。

    于是在黑獒跑出去的瞬间，唐余下意识地低声呼喊了一声“大獒”，宋冷竹则喊了一声“小狗”。

    但黑獒并没有像预料中那样消失在林子里，而是冲着围上来的动物扑了过去，鼻子周围的肌肉往后缩起，露出锋利可怖的犬牙。

    它太凶狠了，那几只处在生物链中段的鹿啊豺啊，竟然开始往后退，主动避开了黑獒的进攻。

    “跑！”与昨晚的指令一样，唐余一声低喝，人影已经冲了出去，等前方撞门的尸群反应过来时，唐余几人已经离木屋子有了些距离。

    这一次，她们身边还多了一只狗。

    不知道是不是有大型动物断后，还是围攻上来的尸群没有昨晚的数量多，唐余铆足了劲跑出一段距离，一回头发现，尸群并没有昨晚追得那么紧。白天的视野比夜晚清晰得多，她和宋冷竹的速度也提升了一个等级，每一次下脚都不需要犹豫，省了许多心力。

    小队一鼓作气跑出去老远，直到身边的灌木蓦地消失，地上只剩一片惨黄的苔藓和草叶，她们才放慢了脚步。

    氧气稀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温度也骤降，这下不敢再轻易跑动，好在那帮扎堆的尸群也没追出林区。

    飘荡的云层将她们包裹，来了又去，眼看着是个晴天，但云层飘过来后又仿佛置身于雨雾，天气一会儿晴一时雨，行走半日，她们已经抵达山腰了。

    几人越过一片面积极小的草甸，很快地上的碎石就变得越来越多，植被越来越少，山体被寒冻风化成碎石，往下堆积，走起来特别吃力，踩上不稳的碎石，一不小心就滑下去老远。

    唐余直起身子抬起头眺望，这座山的雪线就在上方几百米的地方，雪峰上什么都看不见，只剩一片茫茫的白掺和着岩石的灰，她们像几只渺小的蚂蚁，在这庞大的山体上挪动。

    “真的在上面吗？”唐余不由得怀疑，她物资搜寻的雷达到现在都没有反应，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反应。如果这一趟白跑了，唐余会把怒气都算在卡俄斯头上。

    “不在也没事，我们到处找找看。”宋冷竹不急不喘，语调一如既往平静，意外地让人安心。

    唐余看了雪山半晌，突然指向了一个方向：“那是什么？”

    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一块覆盖着积雪的岩石上方，有颜色相似的生物快速地动了一下。

    第154章高原尸群14

    “没看清, 太远了。”宋冷竹开口的间隙，这块伪装成岩石和积雪的生物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等唐余切换出视力强化的异能，要看个究竟时, 那一片区域只剩下被切割成无数块的白。

    但她确定了一件事, 雪线附近也是有动物的，就是不知道是否被感染过。她借着异能又打量了一下周围, 阳光下, 一草一木都变得格外清晰, 上方这片流石滩有绚丽的蝴蝶、少见的植物，以及在岩石间探出个脑袋的鼠类。

    她甚至还看到远处有只死掉的岩羊，被开了膛破了肚, 这表示这一带可能有雪豹、豺狼, 以及秃鹫或金雕之类的大型食肉猛禽。

    而此时，她们正站在流石滩最下沿的地方。

    唐余向宋冷竹提议：“要不我们去那附近看看，如果是没被感染的动物, 也好收编到队伍里。”

    她们现在缺帮手，很缺。

    从林区的情况来看，这地方早就存在丧尸化的动物, 保不齐雪线附近也有。要是在雪线附近遭受到尸群的围攻, 情况会比在林地更加棘手。陡峭的崖壁, 碎裂的岩石和没过膝盖的积雪都会阻碍她们逃命, 更别说有概率发生的雪崩和岩崩了。

    “奔跑”在雪山上是毫无用处的, 唐余需要将更多的猛禽转化成自己的帮手，就算这个决定会改变它们的生命形态。

    宋冷竹听完唐余的提议, 沉吟了一阵, 她抬眼打量起了唐余的衣服：“可以是可以，但我们得先休整, 上了雪线后就没那么容易调整装备了，你的衣服鞋子，不行。”

    唐余这才看了眼自己的状态，不用说，她浑身上下狼狈得很。裤子是短了一截的，靴子被扎烂后也失去了防水保暖的功能，至于衣服，经过昨晚和今早的近战，已经变得脏乱不堪，袖子也被黑獒撕掉了一节。

    唐余面露尴尬地抹了抹衣服上凝固的血迹：“不要误会啊，我平时不这么脏的。”她已经从宋冷竹问她的衣服联想到了宋冷竹嫌弃她的脏乱，赶紧出言解释。

    这也不怪她多想，因为和唐余相比，宋冷竹实在太整洁干净了。宋冷竹的异能和攻击技巧大多都是远程类型，身为玩家又对丧尸血避讳得很，会有意避开，因此几场战斗下来，她除了发丝微乱、衣服背包沾了尘土之外，和来之前没什么区别。

    唐余偷瞄了一眼简澈，简澈也很干净，只有自己和黑獒如出一辙地站在一处，像两个刚从煤堆里捞起来的捣蛋鬼。

    宋冷竹拧了眉：“没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的装备不够防寒。”她顿了顿，决定像以前一样，给小丧尸解释得更清楚些:“裤子外面得再套一条防风的冲锋裤，衣服至少要穿三层，现在你贴身穿的是短袖，中间得加一件羽绒。带的衣服够吗？还有没有额外的鞋子替换？”

    她看了一眼简澈，补充道：“简澈也是。”

    唐余一拍脑袋：“你说得有道理。”再往上，气温会骤降，就算青天白日温度也会降到零度以下，她这个样子上雪山确实不行。

    唐余蹲下来翻背包：“贴身的衣服已经是速干的，我在中间加一件轻量羽绒，再穿冲锋衣，虽然这一件也破了。嗯……鞋子的话麻烦了，只带了一双鞋。”

    原本以为这种军用的作战靴已经足够应对高原环境了，没想到遇上那棘手的蜘蛛。

    “那没办法了。”宋冷竹在包里翻找一阵，递了两双羊毛袜给唐余，“这个给你，鞋底进水湿了及时替换。”

    说着，宋冷竹又翻出个抓绒帽、羽绒手套和一件橙色的硬壳冲锋衣：“考虑到你比较费衣裤，我多带了一些，脏的外套就脱掉不要了。”

    “……好的。”唐余有些意外宋冷竹还专门带了额外的衣服，又尴尬自己给宋冷竹留下了费衣服的印象，没办法，她的进攻方式就是近战加肉搏，现在看来，这个印象是扭转不了了。

    “还有，擦一擦手掌和脸。”宋冷竹分给了唐余两包湿巾，又给简澈递了两张。

    唐余仔仔细细擦完手，将垃圾塞到背包侧边，这才去接宋冷竹递过来的衣服。她忍不住感慨：“你东西带得好齐全。”

    宋冷竹看了她一眼，诚恳回答：“做好万全准备，才有赢的胜算。”

    唐余脱外套的手一顿，笑道：“不愧是你。”

    宋冷竹确实是这样一个人，她喜欢胜券在握、站在最上层做那个掌控局面的人，为此，她可以花费大量精力去做充足的准备，比如鬼谷对墓室的了解、比如进攻松明城前对城内的摸排，以及现在。

    唐余不知道宋冷竹是去哪里搜寻到这些物资的，出发前她还分了两个压缩睡袋、预防失温的急救毯给自己和简澈，准备周到得很，让唐余不得不佩服。

    唐余自问自己做不到这种程度。就像以往，她可以在不带任何装备的情况下带着金叶冲进鬼谷救人，要是现在手头上没装备，她也可以只倚靠异能一头扎进雪山。和宋冷竹和比起来，唐余有谨慎的意识，但不多，在突发情况面前，富贵险中求的冒险念头要更占上风。

    她俩如此不同，也不知道怎么就凑到了一块儿。

    唐余快速脱掉脏旧的外套，换上了羽绒和外裤以及宋冷竹给的冲锋衣，帽子和手套也戴好之后，暖意迅速包裹了唐余的身体。

    现在稍微觉得有些热，但上了雪山后，这些热量就是宝贵的财富。

    简澈也添了衣服和帽子，三人又把应急用的救生毯和药品放到了容易拿取的地方，结果折腾完毕，就已经到了正午。

    时间过得太快，唐余干脆改变了策略：“先吃点东西吧，上了流石滩就捡不到柴火了。”她还惦记着自己的烤土豆，想着给宋冷竹弄点好吃的。

    宋冷竹应了下来：“也好。”

    唐余便兴致勃勃准备去了。

    她们离草甸和林区还不算特别遥远，还能在附近捡到些灌木的枝丫，唐余又把惊龙当成了柴刀，撅了些干燥的灌木，在相对平坦的地方生了火。

    黑獒一直在附近巡逻，以防有尸群突袭。

    烈焰的异能在此时派上了用场，她们不必担忧生火的问题，没过多久，火堆里的木头就烧得通红，唐余多添了柴，好让堆积的灰烬能更多一些，又在火堆里丢了好几块碎石，烧得石头滚烫。

    她忙忙碌碌地跑前跑后，叫简澈搭手，但是一点都不让宋冷竹帮忙，就算是简单的生火捡柴也不行，说是请客，却有种明晃晃的偏心。

    宋冷竹便乐得清闲，随意坐在一块石头上，看她俩忙活。

    “宋冷竹，我听李婶儿说过，这高原土豆比普通土豆要好吃，你看这皮，是有些偏红的。”唐余摊着两只手，个头偏大的土豆圆滚滚落在她的手套中心。

    “噢，这样。”

    “宋冷竹，我得去摘几片叶子，把土豆裹起来，这样它不会焦黑。”

    “嗯。”

    “宋冷竹，你和大獒待在这儿不要乱跑啊，等我回来。”

    “好。”

    兴奋时的唐余太过话多，一开始宋冷竹还会应和几句，到最后就只用简单的音节来回应，但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柔和。宋冷竹发现，自己还挺喜欢看小丧尸絮絮叨叨的，很有活力，蓬勃的生命力很轻易就影响了他人，让人忘记烦忧的处境。

    唐余一溜烟跑远了，橙色的冲锋服在这片山间特别显眼，唐余移到哪儿，宋冷竹便望向哪儿，就这样看了许久，看得失了神。要问这片橙和高悬的太阳哪个更温暖耀眼，恐怕此刻宋冷竹都会毫不犹豫回答是那团亮橙。

    积雪白净，晴空明亮，宋冷竹的心境也在一瞬间变得清明一片，她太了解自己了，知道自己所谓的随时抽身不过是缓兵之计、是夸大其词，内心那疯长的野草已经失了控制，她便半推半就地缴械投降。

    什么运筹帷幄准备万全，她并不是事事都能做到，宋冷竹没想到自己也有冒进的时候。

    “唐余。”宋冷竹高高地唤了一声，但并没有话要说。

    “怎么啦？”蹲着的那团橙立刻回头，扎起的头发甩了一下，手上还扯着一株高山植物的叶子。

    见宋冷竹久久不回答，唐余蹭地站起来：“是不是有情况？！”

    她警惕地朝周围张望，脸色立刻变得凝重，像一只敏锐的兽类竖起了耳朵，却见到宋冷竹撑着头望着她微笑。

    白茫茫的天地，周围寂静无声，只有面前的火堆发出哔剥的声响，天穹下站着的那个人，实在是太过于可爱，有什么道理不缴械投降呢。

    宋冷竹招招手：“不要走得太远。”

    “好，我就来！”

    唐余戴着手套拽着十来片叶子，又快步赶回了宋冷竹的旁边，她嗔怪地说：“我还以为又出意外了，吓我一跳。”

    土豆还没烤好，要是胆敢有尸群来破坏她的大业，她非得把对方爆揍一顿。

    “你还挺谨慎。”

    “那可不。”唐余一边闲聊，一边用叶片仔细地包好土豆，然后刨开木柴，将土豆埋了进去，再盖上灰烬，压上滚烫的石头。这套流程做完，唐余这才闲下来坐在宋冷竹旁边。

    她像在对待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脸色异常认真，翻动着火堆，把明火扑熄，好让土豆不会被烧烂。

    只不过，有些人看似游刃有余，心里却紧张得不行。

    唐余忍不住想，这土豆万一烤出来不好吃怎么办？烤过头了怎么办？宋冷竹爱吃土豆吗？她们一起吃饭的次数太少了，有点揣摩不出来。

    要不问问算了，于是一偏头，话语脱口而出：“宋冷竹，你喜欢……”

    后半截的话咽在喉咙里，因为唐余发现宋冷竹也正好在看她，像是看了很久没来得及移开一样。

    “什么？”对方毫不扭捏，接着唐余没问完的话询问。

    “你喜欢吃土豆吗？”

    “喜欢。”答得坦然，几乎在唐余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开了口。

    “那就好。”唐余松了一口气，“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她神采奕奕，有了信心。

    简澈撑着头安静地坐在她们对面，视线在火堆和两人之间来回转了好几个圈。

    等待土豆烤熟的时间要个把小时，三人便趁着这时间，先吃了点能量棒，顺手给黑獒丢了块饼干。

    唐余鼓着腮帮子问宋冷竹：“对了，你怎么找了件橙色的外套？这不像你的审美。”宋冷竹的衣服大多是黑灰等隐蔽性强的颜色，除了那对匕首，很少能在她身上找到亮色的东西。

    宋冷竹的语气平静：“橙色好，要是你跑得远了，我能在雪地里一眼发现你。”

    唐余脸上笑开了花，这话听着可太容易让人会错意了：“所以这衣服一开始就是为我准备的吗？”

    根本就不是什么多带了一件。

    宋冷竹在她身侧，抬眼看她，轻飘飘吐出一个字：“对。”

    她一点都没否认，倒让唐余有些不知所措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宋冷竹，你真靠谱。”

    “我知道。”宋冷竹回答。

    但是唐余不知道，宋冷竹从不会费心给队员准备衣服用具，也并不会理会队员跑去了哪里，她的队伍里每个人都对自己的性命全权负责。

    唐余总觉得这会儿的宋冷竹直白地吓人，眼神也有了灼热的温度，但她又似乎一向都这么直白，唐余有些摸不准。

    唐余翻了下火堆，犹豫着开口：“宋冷竹，你在游戏外也这么靠谱？”

    “算是。”

    唐余歪着头，话里有话地试探，“也会给人准备衣服吗？”

    宋冷竹没立刻答话，她只是静静地回望着唐余。

    土豆的香气从柴火里钻出，黑獒拿鼻子拱周围的石块，被简澈一把推开了狗头。

    “不方便回答？”唐余往前倾了身子，宋冷竹的沉默激起了她的战意，她作势眯起了眼睛。

    宋冷竹笑了：“没有。没有。”她连答了两个没有，一个回应之前的问题，一个回应唐余的质疑。

    唐余弯了眉眼：“噢。”噢字的尾音拉得老长，带了欣喜。

    她快速刨开灰烬，将几个焦黑的团子挑了出来，空气里的食物焦香一下子变得浓郁，让人心情大好。

    唐余细心地将焦黑的叶子剥开，一人分了两个，黑獒也有份。

    宋冷竹戴着手套接过滚烫的土豆，从中间轻轻一掰，焦黄的皮被撕裂，冒着热气的黄色内里就显了出来。

    唐余一脸期待：“快试试，好不好吃。”

    热气将宋冷竹的鼻尖蒸得微红，她避开外皮，轻轻地咬了一口，一闪而过的惊喜神色被唐余敏锐地捕捉到了。

    “我就说好吃吧！”唐余不等宋冷竹开口，就急着邀功，她看得出，宋冷竹是喜欢的。

    “嗯，好吃。”宋冷竹这才给出了评价。

    “你喜欢就太好了。”唐余这才掰开了自己的那份，转头一看，黑獒和简澈都已经吃了大半，小姑娘一边吃一边看着她俩，仿佛吃的不是土豆，而是瓜。

    唐余好心情去逗简澈：“我的手艺是不是很好？”

    “食材好。”简澈言简意赅，就差说出换我来我也能烤的大实话。

    ……

    这捡来的土豆个头大，饱腹感强，热腾腾地吃完后，唐余又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吃饱饭，就得趁着天光继续赶路。她们踩熄了火，又用附近的砂石埋了，然后背起包继续往上攀爬。

    眼前的雪山不是独峰，而是连绵着的一整条山脉。三人行至到雪线附近时已至下午，她们发现动物的地方还要往上攀爬一段距离。

    雪线之上并非全都覆盖着积雪，还有大面积的裸露岩石，灰白相间的单调景色看久了，大脑和视线就产生了眩晕，影响人落脚的判断，再加上气温骤降和氧气稀缺，没过多久，简澈就有些呼吸困难，一连踩滑了好几块岩石。

    山峰越来越陡峭，这一脚滑下去很有可能小命都没了，唐余调了只暗影出来，背着简澈走。她和宋冷竹倒是没事，除了鼻子被冻得通红外，呼吸还是顺畅的。

    随着海拔升高，积雪越来越厚。原以为附在山面上的只是薄薄的一层雪，结果踩上去时，才发现这些积雪深得足以埋得下一个人。

    晒了大半天的积雪不够坚固，一脚下去就是一个深坑，拔半天腿都拔不出来，行走的困难一增加速度就慢了，她们只得尽量避开积雪去踩石头，实在避不过去了，就让另外两只暗影分化成长方形，附在她们的鞋底，增加受力面积。

    得亏她们不是下山，要是下山唐余非得让暗影变两双滑雪板不可。

    这新想出来的法子引得宋冷竹欲言又止，游戏里的异能多数都是防御型和攻击型，玩家使用异能打得不可开交，没见过有人把异能用成工具型的。

    要是暗影有意识，恐怕得跳起来控诉唐余虐待异能。

    好半天才爬了一小段，三人一狗好不容易到达了之前看到动物的地方。

    这是一处凸起的陡崖，积雪稍少，被嶙峋的岩石分成了数千块，斑斑驳驳，像是雪白的地毯上印了花纹。

    唐余倾斜着身子，好让身体平行于崖面，不至于滑落下去，她环视周围，发现视线所及，并没有看到任何动物。

    她看不到，但是黑獒看到了。

    黑獒忽然冲着远处吠了一声，低沉嘶哑的吼叫如雷炸开，把三人吓了一跳。也得亏她们附近积雪少了些，不然这一吼的后果不堪设想。

    黑獒很少狂吠，哪怕是和唐余缠斗时也只是呲牙威胁，唐余立刻意识到不对，扭头朝上看。

    第一眼没看到异常，仔细看时，才发现在上方百米处，潜伏着一只动物。

    那动物灰白色的花纹和落了积雪的岩石融为一体，皮毛厚实，黑色斑点遍布全身，低伏在岩石堆里不动时肉眼几乎难以察觉。

    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雪豹。

    这可比之前在低地的豹子个头要大得多，它似乎刚刚溜到此处，动静被黑獒捕捉，黑獒马上发出了预警。

    她们所处的地方在低位，而雪豹又非常擅长在高处进攻，现在两者之间的距离看着远，但以雪豹的速度，它可以转瞬即到。

    唐余立刻重新召唤了暗影，让它们幻化成了和藏獒一样的形状。

    “宋冷竹，这是不是之前我们看到的那只动物？”唐余问。

    “应该是，看起来没被感染。”宋冷竹已经举好了枪，蓄势待发。

    如果时间推前一天，唐余或许还要生出两分害怕，这流石滩无法跑动，逃命是个问题。但现在，有黑獒在，处于被动地位的就不一定是她们了。

    黑獒全身的毛炸起，看起来体型又大了一圈，跟雪豹相比，它完全占据了体型优势，更何况，两只暗影一左一右和它站在一块，从架势上看，就像是一个黑獒小队。

    但是奇怪的是，雪豹并没有对黑獒的挑衅做出任何反应，它的头颅一动不动，像是盯着唐余三人，又像是越过她们，看向了别处。

    宋冷竹的危险预判发挥了作用，她心下一紧，急忙顺着雪豹的视线望向别处，西面的岩壁后方，不知道何时，冒出了好几个头颅。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那几对猩红的眸子在雪地里太过显眼，显然是被简澈吸引过来的丧尸动物

    这几只狼和某种不知品种狐类通体白色，体型都偏大，中间还混杂着另一只已经尸化了的雪豹。

    三方势力犹如三个点，在雪山上被串成了一条线，夹杂在中间的，就是一个头两个大的唐余几人。

    唐余哭笑不得，她们腹背受敌，被包围了。

    她立刻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往上踏了一步，踩在了相对平坦的岩石凸起，然后侧身拿刀，和宋冷竹一前一后分了工，观察着上下两方的情况。

    有两块风化的碎石被她踹动，沿着陡坡滚落下去，成为此刻唯一的声响。

    岩石滚落了好长一段距离都没有停止，如果人滚落下去也是同样的结果。唐余条件反射侧了一下脚尖，让自己站得更稳一些。

    只是这一动，唐余脑海中陡然出现了另一种声音。那一直没有动静的雷达突然被激活，平稳、有节奏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滴、滴、和唐余逐渐急促的心跳，交织在了一处。

    第155章高原尸群15

    “宋冷竹, 锚点好像就在附近！”唐余死死盯着头上的雪豹，但语气里充满兴奋，她们没有找错方向。好消息冲散了紧张感, 眼前的危机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真的？”宋冷竹的声音在她侧下方。

    “我物资搜寻的雷达响了, 按照以前的经验，锚点就在五百米以内。”

    出发前, 唐余试着将松明城的锚点房间设为了搜寻目标, 她不确定是否能派上用场, 现在看来，多少还是有点用的。

    “五百米，范围还是有些大……先闪开！”宋冷竹发出了警告, 下方的丧尸群有动作了！

    也就是那一瞬, 唐余当机立断扣住一侧的岩石，翻身往侧面快速移动了好几步，她脚底的碎石瞬间被蹬落, 哗啦啦如山崩般往下滑。

    唐余没有时间理会这个，因为尸群一动，头顶的雪豹也抓着这个间隙发动了进攻。

    一上一下, 两面包抄。

    动物在雪山上移动比人类平稳迅速许多, 就在唐余和宋冷竹移动位置的这几秒时间内, 上下两方的动物就已经冲到了身前。

    太快了, 唐余只看到雪豹一跃而起, 脚底如同装了弹簧一般，再次落脚时已经和唐余拉近了八/九米的距离, 且它落脚点的石块一块都没被踩落。

    好稳。

    而唐余三人, 此时就像是斜坡上的珠子，毫无借力之处, 落脚点一有差错，就会顺着这道坡滑落下去。

    唐余立刻指使一只暗影拎起简澈退到了自己身后，而她则非常快速从背包的侧面口袋，掏出了一支血清。

    “宋冷竹，尸群/交给你了，我先转化雪豹。”唐余的声音高昂而坚定。

    “放心。”宋冷竹的回答比定心丸还有效。

    雪豹离唐余只有一步之遥的同时，唐余比它更快地曲起了身子，核心肌群同时发力，几乎是不考虑落脚点一般，悬空一跃，和冲上来的雪豹撞了个正着。

    她揪住了雪豹胸前的鬃毛，雪豹则张嘴去咬她的喉咙，一灰一橙两只生物在半空中相遇，下一秒双双往下坠落。

    处于下方的唐余双腿反剪住雪豹的腰腹，在背部砸向碎石的一瞬间，一用力，往上一翻攀上了雪豹的背部，强行和雪豹掉转了上下位置。

    雪豹显然被唐余的举动震惊，又被她的重量一压，落地时站立不稳直接在石块上滑下去好远，扁平的碎石犹如山体滑波一般哗啦啦往下滑落，带落了好大一片积雪。

    半俯在它背上的唐余跟着一起下滑，拖拽在地上的后半身被石块磕得生疼，她忽略掉小腿上的刮蹭，紧紧环住雪豹的脖子以防被甩落，另一只手猛然抬起，朝雪豹的脖子迅速扎下。

    光扎血清是不够的，唐余腾不出时间摘手套，于是干脆在针筒扎进肉身之前，张开嘴，像兽类一样咬上了雪豹的脖子。

    温暖厚重的毛发塞进口腔，让她想打喷嚏和本能地想要干呕，她只好憋住气息，毫不犹豫地加重了咬合的力量。

    她们落下去多远了？唐余不太清楚，只听到宋冷竹在叫她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远。

    雪豹似乎想极力在碎石和积雪上稳住身形，在它的努力下，下落的速度缓和了许多，于是雪豹当机立断开始反扑。

    唐余紧咬着不松口，有了黑獒的经验，她知道尸毒和血清起作用还得再等一会儿，这一段时间内，她不能给雪豹任何的反击机会。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牙齿刺破了雪豹的皮肉，后颈的皮肉薄，她又是突发猛力，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牙齿撞到了脊骨，有些隐隐作痛。

    唐余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这时候才是像丧尸的，她极少用牙齿咬人，但是她的牙齿，确实是武器。

    ……

    宋冷竹没有选择用枪，枪声会引发雪崩，她只得用那两支匕首应敌，在丧尸群冲上来的那一刻，她单手一抬，一根凭空出现的银色冰丝绕住了匕首的一端，而匕首，则从她的手中飞了出去，像绳镖一样，直射向尸群最前方的那只狼头。

    她依旧选择远程进攻。

    细小晶莹的冰丝柔软坚韧，和暗影类似，皆为凭空凝聚以周围元素转化而成，但冰丝本身是死物，不具备行动能力。形成条件也要求有冰有雪的环境。有些鸡肋，不过现在，却是最好的辅助异能。

    宋冷竹刚击中一只白狼的眼睛，就听到一阵碎石响动。紧接着，她的眼角瞥见一个橘色的身影按着一团灰白从陡坡上翻滚而下，宋冷竹心里一紧，喊了一声唐余的名字。

    只两个字的间隙，那两团扭打在一起的影子又落了好长一段距离，宋冷竹有些担心，但不得不应对眼前扑上来的尸群。

    两支匕首被丝线控制，灵活得如同在宋冷竹手心，她拽着冰丝的另一端，收抬挥放干净利落，匕首随着她的操控不断收回和掷出，精准度可比拟她的子弹。

    喉咙、眼睛、四肢，哪里是要害，宋冷竹便操控着匕首往哪里进攻。很快那尸群中的雪狼和白狐尽数受了伤，身上多了好几道血痕。

    唐余滚落后，她将手中的匕首挥得更加迅猛，同时唤了一声：“小狗”，黑獒发出了一声低吠，和唐余留下的另外两只暗影一起，冲了上去。

    有黑獒分担压力，宋冷竹这才腾出时间，打开了对讲机：“唐余，你有没有事？”

    “呜呜。”耳机那边的回应含糊不清，宋冷竹差点以为语言转化失效了，唐余又开始讲丧尸语，但仔细一听，对方好像是嘴里含着什么东西。

    视线最远端，一团橘色从雪面上爬起，朝她远远地挥了挥手。紧接着，这团橘色领着一簇灰白，开始往她的位置攀爬。

    果然，给唐余穿明亮的颜色是对的，她能够一眼看到唐余的位置。

    唐余在耳机那头喊：“宋冷竹，我……呸呸，我收服雪豹了，你等着，我就来！”

    ……

    唐余重新回到队友身边时，脸上还沾着血迹和绒毛。她脚边的雪豹已经尸化，脖子上沾着血，毛也被薅得乱七八糟的，尾巴低垂夹在了腿间，似乎被揍得不轻。

    宋冷竹有些好笑：“你咬它了？”

    “嗯，这不是戴了手套嘛。”

    唐余又呸了两下，总觉得嘴里还残留着绒毛。不过还好这只雪豹身上干净得很，又是猫科动物善于清理自己，唐余的口腔并没有盈满腥臭，但那满嘴的毛还是让她难受得很，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弄干净了。

    就这一会儿功夫，黑獒咬死了一只雪狼。

    唐余收起了暗影，换成了操控：“等会儿再聊，先让动物跟动物打，我们就不出手了。”

    她和宋冷竹一起，护在了简澈的旁边。

    动物之间的斗争更加血性迅猛，黑獒和雪豹在唐余的操控下又多了一些进攻技巧，它们如履平地，和尸群对峙着，在这雪山上跳跃奔跑，比唐余和宋冷竹还游刃有余。

    黑獒和雪豹的体型都偏大，对付狼群和白狐自是不在话下，再加上宋冷竹原先就伤了尸群，没过多久，黑獒和雪豹就咬死了这些进攻者。

    唯一比较难对付的，是那只丧尸化的雪豹。

    这只丧尸雪豹体型更壮，双眼血红，獠牙还缺了一边，但是进攻起来又猛又急。

    唐余的雪豹十分焦躁，它们同类间本就有领地之争，此刻在唐余的操控下，敌意更甚，它低吼一声扑杀上去，和丧尸雪豹扭打在一起。

    黑獒也摇着尾巴加入了战局，看上去特别像个多管闲事的局外狗，专门去咬丧尸雪豹的后腿。

    丧尸雪豹怕是没想到原本二打一的必胜局面，到头来自己变成了那个被打的一，它缠斗几回，失了耐性，企图绕过黑獒和雪豹的围攻，直冲向简澈，但被雪豹敏捷拦下，又被黑獒咬着尾巴往下一拉，一个趔趄翻滚在地。

    骨节咬碎的声音十分清晰，灰白交杂的陡坡上，又多了一股颜色刺眼的红，丧尸豹被咬断了喉咙。

    这次有了帮手，敌人被轻易解决了。

    结束了战斗，黑獒第一时间冲向了唐余，围着她们三人不住地摇尾巴邀功。吃过土豆后，它好像和唐余简澈混熟了不少。

    唐余弯腰摸了摸狗脑袋，收起了操控的异能。

    结果异能刚一收起，刚刚还和黑獒配合的雪豹，突然猛然一扑朝着黑獒发动了进攻，黑獒呜咽了一声，扭头就跑，跑了两步觉得不对劲，又停下来对着雪豹呲牙。

    一猫一狗僵持在了雪山上，各自低吼着，看上去随时会打起来。

    宋冷竹收了武器和异能，说：“关系不太好啊。”

    唐余看热闹不嫌事大：“慢慢培养嘛，会变好的。”

    结果话音刚落，雪豹就挠了黑獒一爪子，黑獒毛发炸起，一张嘴，含住了雪豹的半个脑袋。

    唐余赶紧发动操控将它俩分开：“不许打架！”唐余跺脚，“再打把你们绑起来！”

    口头警告作用不大，她们启程后的路上，黑獒和雪豹又打了好几次，一黑一灰两只动物在雪地上狂奔，一时我追你，一时你追我，留下一大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有时打得狠了，毛都会挠下来一撮，唐余又想了新的办法，让两只暗影化成遛绳套绑在它们的脖子上，她和宋冷竹一人牵一只，防止凑到一块打得不可开交。

    宋冷竹牵着雪豹，那雪豹倒也和她处得来，被她一影响就安静了许多，懒得再和黑獒一般见识。但黑獒却起了玩心，时不时就跑去咬雪豹蓬松的尾巴，最后两只动物愣是打成了一团。

    “我管不了了，随它们去吧。”唐余把暗影一收，再次换成了鞋垫，“还是赶路要紧。”

    唐余的雷达依旧不急不缓地响着，这说明她们离目标物还有一段距离，要等到响声急促成一串嘟声，才表明锚点在附近。她们沿着之前的路线继续往上，积雪越来越厚，裸露的岩石越来越少，但离峰顶还有好远。

    赶路的时间特别漫长，眼看着走了许多时辰，但垂直高度才攀升了几百米不到。太阳又要落山了，气温急速降低，呼出的气几乎都要冻上，唐余判断出，她们今天不一定能找到锚点。

    “算了，先找个地方过夜。”唐余虽然着急，但还是做出了稳妥的选择。

    “好。”

    过夜的地方不好找，她们虽然有睡袋，但也不可能在这冰天雪地里直接睡一觉，要是晚上下雪，那第二天她们醒来就被埋在雪层之下了。

    最好找个山洞，实在没有山洞的话，就只能挖空积雪，做一个两层的雪洞来防寒。

    幸运的是，现在她们的队伍里有了兽类，找洞的概率不至于接近于零。

    唐余操控着雪豹，往右上角的方向又走了半个小时，几乎在天完全变黑之后，才找到了一个不算宽敞的兽洞。洞内已经没有动物，大概也是豹子一类的生物住过的，岩壁上有蹭掉的白色毛发。

    几人钻了进去，雪豹和黑獒就守在出口处，相互挨着，以防夜间有尸群突袭。

    这时唐余才反应过来：“咦？它们好像不打架了。”

    宋冷竹：“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但是，大獒为什么还给小豹子舔毛啊？进展太快了吧！”唐余瞳孔地震，她在手心腾起火球，赶紧示意宋冷竹往外看。

    暖橘色的火光里，雪豹斜卧在洞口，正在舔自己的爪子，而黑獒趴在一旁，偶尔舔一下雪豹的脖颈，像在给它顺毛。

    宋冷竹和简澈也吃了一惊，三个人面面相觑。

    “算了算了，这样挺好。”唐余看着看着露出了亲妈笑。

    她从简澈的包里拔出火把杆子，点燃后插在了岩缝上，这个三四平的小洞穴立刻盈满温暖的火光，三人放松下来，至少今晚，她们有了容身之所。

    让唐余更开心的是，队伍里有了两只猛兽，之后的战斗难度将会大大下降，黑獒和雪豹的战斗力比她想象中还要强一些，又都是凶猛好战的性格，加上她和宋冷竹的异能，完全够用。

    接下来，就是全力寻找锚点的时刻，唐余估算了时间，就算锚点藏得隐蔽，花个两三日也足够找到了。

    唐余席地而坐，从背包里翻出了水壶，里面的水已经冻结，她放到火把前烤热，等冰融化后用水漱了口。

    三人补充了能量棒和压缩饼干，也分了雪豹和黑獒一些饼干，不过它们对这种食物兴趣缺缺，只象征性吃了几块。吃过食物，又用积雪和湿巾清理掉身上的血迹和脏污，宋冷竹清理得特别认真，连皮质的手套都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饭后，众人简单商讨了一下明天的行进路线，便决定原地休息。

    简澈自觉铺好防潮垫，钻进厚实的睡袋里，睡在了洞穴最里面：“我睡了。”

    “你还睡得挺早。”唐余笑她。

    “长身体。”简澈回答，像只毛毛虫一样，只剩小脸蛋露在外面。

    唐余笑道：“好，安心睡吧，今晚应该不会有意外发生了。”

    她和宋冷竹倒没有那么早睡，又不好意思吵着简澈，便往洞外挪了一段距离，坐在洞口的地方整理物资。

    只不过手上整理着，她的脸突然皱在了一起，腮帮子鼓鼓的，表情看着十分纠结。

    宋冷竹小声问她：“怎么了？”

    “之前咬了一嘴的毛，现在好像还没清理干净，而且好像下嘴太重，磕到牙了，也不知道磕坏了没有。”唐余瞪了一眼雪豹，无辜的雪豹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让我看看。”宋冷竹挪了个位置，蹲在了唐余的前方。

    “啊？这怎么看？”

    “张嘴。”

    唐余不知道宋冷竹要干什么，身体已经快过思考的速度，乖乖张开了嘴，脸上也莫名其妙发起热来。

    唐余的牙很白很干净，尽管条件不允许，她晚上吃完食物也会漱口，现在张着嘴，尖尖的虎牙特别显眼。

    宋冷竹借着火光凑近，似乎真的很认真在打量她的牙齿：“没有嗑坏，是完整的，也没有看到有残留的毛发。”

    唐余往后一仰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她用舌尖扫过了牙齿，神情古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感觉有东西，你要是也咬一嘴毛你就知道这种感觉了。”

    “我哪像你。”宋冷竹笑她，“行了，再给我看看。”

    “啊——”唐余张嘴。

    她以为宋冷竹这次也只是远远看看而已，但是对方突然凑近，带着手套的手忽然卡住了她的下巴。

    “宋……”唐余心里一惊就要合嘴讲话，但宋冷竹扣着她的四指却用了力，随即大拇指抵住了她的上唇，从虎牙的位置滑了进去，按住了她的牙龈。

    唐余像是强行被挑开了唇，像小兽一般呲着牙齿，她只得往另一边歪头，同时左眼被脸部肌肉挤压得近乎闭上。

    “做……做什么。”唐余的质问含糊不清，吐出的字因为双唇无法闭合而变得难以辨认，她的耳朵燥红，这突然的举动让她难以招架，宋冷竹不怕被感染吗！

    “帮你仔细看看。”宋冷竹的语气很平静，“牙齿张开一点，不要咬人。”

    唐余咬紧的牙关这才松了一些，她还真的怕咬伤了宋冷竹，要是她真的用了力，这皮质的手套可禁不住她咬。

    可是，仔细检查用得着这么仔细吗？

    宋冷竹凑得太近了，冻得通红的鼻尖就在她视线下方，唐余几乎可以感受到她的鼻息落入颈部，钻进衣服里，让她的身体迅速升温。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手套柔软的皮拂过了牙龈、牙尖。先是虎牙，然后是下颚的臼齿，宋冷竹像是认真检查每一颗牙的医生，既轻柔又蛮横地拂过了她的口腔，触碰，摩擦。另外四指拖着唐余的下巴，只是稍稍用力而已，但唐余已经察觉到了不可抗拒，或者说无法抗拒。

    曾经唐余也被宋冷竹用手掐过嘴，那时候她是真想咬对方，宋冷竹用手掌推开了她。而现在，这只用来防御的手，在攻击她的城池。

    “宋冷竹。”唐余心中发紧，下意识在喉咙处喊对方的名字，说出的话根本不成形。

    对方没有应答，大概是没听懂，拇指绕着这排列整齐的白齿，滑去了另一边，托着下巴的手也随之缓慢移动。

    这是一次残酷又温柔的折磨。

    别摸了，唐余几乎想将这几个字喊出口，她后背冰凉，岩壁的寒意侵入了她的背部，但身前却如岩浆流淌般滚烫，罪魁祸首像没事人一般，仔细拂过她的牙尖，有意无意按压她的牙龈。

    唐余有一瞬间觉得宋冷竹是故意的，为了保持平衡，宋冷竹甚至还将另一只手抵在了她的身侧，她会对别人做这种事吗？

    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唐余想，故意的也好，她的思维一瞬间短了路，既沉迷又抗拒，眼神开始变得炽热，甚至开始不自觉地迎合宋冷竹，调整了自己的位置。

    宋冷竹察觉到唐余的呼吸越发急促，一抬头，对上了她的眼眸。

    宋冷竹那双眸子太清明了，怎么可以这么冷静地挑拨自己的情绪？唐余心有不甘，半是报复半是放纵地，做出了一个非常反常的举动，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宋冷竹的手指。

    宋冷竹顿在了原地。

    她的拇指还按在唐余右侧的臼齿上，明明隔着手套没有触觉，但那灼热湿滑的感觉却仿佛直接落在了她的皮肤，传递到了心尖，掀起滔天巨浪。

    宋冷竹终于放开了唐余，她看到唐余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迷离和狡黠。

    “怎么样？有磕坏吗？”

    “没有。”宋冷竹哑着嗓子回答：“但是虎牙上卡了一根毛发，我帮你弄掉了。”她的手套上果然沾了一根非常细小的白色绒毛。

    “谢谢你。”唐余凑近了一些，“检查得太细致了，真不怕被我感染啊。”

    宋冷竹没吭声。

    “如果真的不怕，那下次可以更大胆一些。”唐余突然伸手抓住了宋冷竹的手腕，将她往前一推，恰到好处的力道让半蹲着的宋冷竹实打实坐在了地上，而唐余则改成了蹲着的姿势，高出了宋冷竹半个头。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怕被感染吗？”

    宋冷竹没搭话，只是看着她。

    唐余又问:“不怕？”

    “……怕。”良久，宋冷竹终于缴械投降，她轻笑一声，推开唐余，“好了，不闹了。”

    “谁闹了？！”唐余坐直身体，确认了一件事，宋冷竹就是故意的。

    第156章高原尸群16

    唐余心情很好, 缘由显而易见。

    她再想说些什么时，宋冷竹已经脱离了她的“攻击氛围”，换了新手套, 去整理自己的睡袋了。

    唐余坐了一会儿, 弯着腰钻出了山洞，雪豹和黑獒也跟着钻了出去。在洞口留下三个映着火光的背影,

    “怎么了？”宋冷竹问。

    唐余回头, 小声唤她：“出来看看。”

    尽管已至半夏, 雪山上零下的温度依旧冻得吓人，宋冷竹钻出洞口，比洞内更低的温度一下子袭击了她的皮肤。

    在月光的映衬下, 雪山染上了暗蓝, 四处静谧无声，远一点的岩石和山体切出黑影，像沉睡的怪物。

    宋冷竹冷静地环视着周围, 又问了一次：“怎么了？”

    唐余侧着头看她，迎着火光的那只眼眸明闪闪的，她伸手往上指, 语气里有些兴奋：“看星星。”

    “你真是好兴致啊。”宋冷竹揶揄的间隙, 也抬头去看天穹。

    唐余不看天, 反而看宋冷竹的侧脸。宋冷竹解了发绳, 头发散着, 冻得有些红的鼻尖和呵出的白气一下子撞进了唐余里的眼睛里，像无意间窥得了仙子一般惊艳。

    她们看过高原的星星, 从刚到这里的第一晚就看过了, 但那一晚被蜘蛛追，后一晚被豹子追, 都顾着逃命，哪有时间仔细打量，只有今晚，是安静且悠闲的。

    星空还是那一片，但心境完全不同。

    高原上的星星密集得像散落的盐粒，太多太多了，却又粒粒分明，颗颗透亮。一条泛着彩色弧光的星河从她们的头顶延伸至另一边山体，宛若奔腾河流。

    这样的景象在a城是见不到的，就算工业已经停产，电力全断，低海拔地区的夜空也没有高原上的星空壮阔，那伸手可摘星的震撼，只有在这雪山上，才能体会到极致。

    流星在这里如雪花一样常见，抬头的片刻，已经有两三颗不知名的流星体擦过大气层，燃烧自己留下一闪即逝的生命/之光。

    这游戏做得真细致。

    “我们的星域能看到这样的星空吗？”唐余问。

    “可以，甚至比这里还要多和密集，每一颗星星都可以在天幕上放大，你甚至可以看到临近星球上的建筑群灯光，或者荒芜星上的沟壑和黄沙。”

    唐余扭头看她，疑惑道：“那好看吗？”

    宋冷竹愣了一瞬：“我不知道，好不好看取决于人的心境。”她又自嘲地笑：“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大概不好看吧，她在主星看星星时，想的是这颗邻星的资源配比和阶级分布。和她一样，大多数主星的人并不关心临近星球的景色，他们对所处的星域太熟悉了，更在意的是，自己还好住在更加发达的主星。

    唐余意有所指：“那现在的心境怎么样？你觉得这片星空好看吗？”

    宋冷竹沉默半晌：“好看。”

    哪能不好看呢，她们站在一颗渺小的星球上，抬头去看万千个凝聚成光的其它星球，夜色将微光衬得更动人，更耀眼。她不知道这片星域里有什么势力，不知道自己所处的星系在哪个方位，这片星空纯粹、神秘，散发着最原始的吸引力。

    更重要的是，天地间静悄悄一片，苍穹之下只有并肩站着的她们两人。

    “好看。”宋冷竹加重了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唐余仰头，轻声说：“我也觉得。”

    直到冻得脸蛋通红，唐余才扯着宋冷竹钻回了洞穴：“太冷了，真要命。”

    宋冷竹笑她：“是你要出去看星星的。”

    唐余被呛：“那冻一下也不亏。”她摘掉手套，手心团出一个小小的火球，双手捧着靠近宋冷竹：“给你烤烤，解一下冻。”

    火光凑到宋冷竹的脸颊下方，暖意一下子就包裹了她的面庞，鼻尖的空气终于不再那么凛冽刺激了。宋冷竹不躲不闪，任由唐余举着手，内心已经习惯了唐余把异能用来取暖的举动。

    “好了，再烤把洞口的积雪烤化了。”烤了几分钟，宋冷竹瞥见岩壁上开始渗水珠，于是打断了唐余的好意。

    “行！早点睡吧，明天早点起床。”唐余心情奇好地收了异能。

    大概是黑獒和雪豹的功劳，一夜平静，她们三人总算睡了个好觉，等到唐余听见动静醒来的时候，洞口已经透进来温和的暖光。

    动静是雪豹和黑獒发出的，是咀嚼的响动，还有一股子极淡的血腥味。唐余轻轻抬起身子，发现宋冷竹和简澈都还在睡觉，她蹑手蹑脚离开睡袋，挪到洞口看了一眼。

    雪地上躺着几只山鼠的尸体，雪豹和黑獒晚上似乎出去了一趟，现在正一起吃“早餐”。

    这两只尸化的动物食物需求挺大，好在它们会自行捕猎，倒也不用唐余操心，只是兽类进食这场面实在过于血腥，特别是黑獒，毛又长，吃得又急，鼻头上都是鲜血，唐余忍不住拍了下狗头。

    得拉它们去雪地里滚一滚，洗一洗脏污才行。

    等到简澈也醒了，三人随意吃了一些食物，唐余打开物资搜寻的技能，继续往山顶行进。

    她们爬到了山脊之上，几乎又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到达了这座雪山的顶峰。雷达的声音开始变得急促，唐余心下一喜，这是来对地方了。

    可是，现实很快泼了冷水，她们没有看到任何看起来可疑的地方。

    “会不会在某个洞里？”简澈提出疑问。

    于是三人围着周围找了一圈，别说洞了，这山顶上连个凹进去的石缝都没有，浑然一体，碎石都十分少见。而且，除了雪豹和黑獒，这山顶几乎没有任何动物的踪迹。

    于是她们又开始寻找被积雪盖住的区域，说不定锚点入口被雪挡住了。

    只是这雪太厚，一寸一寸地搜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她们只能将看起来可疑的积雪清理了一番，最后失望地发现，半人高的积雪下面，依旧是山体的岩石。

    唐余做着人形雷达的工作，几乎将整个山脊都转了一遍。雷达的声音依旧急促，这说明目标物就在附近，可她们怎么都找不到。

    这种情况比对上尸群还棘手，找不到目标可太容易让人焦躁了。

    简澈甚至掏出了电脑，打算逼卡俄斯现身，结果发现，别说找到卡俄斯了，极低温度下，电脑开机都是个问题，她只好作罢。

    宋冷竹皱了眉头：“锚点应该就在附近，像简澈说的，很可能是个山洞或是别的什么，说不定就在我们脚下的山体里。但是它的入口被隐藏了，或者说，入口不在这里。”

    她们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入口。

    唐余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觉得入口可能不在附近。”她站在山脊使用视力强化往下望，延绵的雪山和峡谷交替将这块土地割裂成了好几块，目之所及，景色都极度相似。

    只有两处是显眼的。一处在她们所处位置的西北方向，三座雪峰包围着一条低洼，云层聚拢在低洼处，从上往下看，像是积了一滩软绵绵的水，云层还在翻滚涌动。

    另一处在东面，也是几座雪峰合围，形成了一个高原湖泊，湖水已经冻结，不知道是冰层还是底下的湖面反光，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宝石蓝色。

    两个地方距离稍远，中间相隔有一天的脚程。

    唐余把发现指给宋冷竹和简澈看：“这两个地方，我们要不要去找找看？”

    宋冷竹来回打量了好一阵：“看着都危机重重。”

    虽然这两处的景色很美，堪称自然奇观，但落在唐余三人的眼里，看到的就不只是美景了。

    云层汇集的低洼处大概率是一片峡谷，也不知道有多深，如果直通山底，她们又得花上三四天的时间去爬那一片陡坡。虽说她们站在高处看见的是一团团雪白的云。但如果置身其中，浓厚的雾气就会影响视觉，别说找不知道大小、不知道形状的锚点入口了，就是旁边庞大的雪山山体，抬头也不一定能看得见。

    而那蓝色的湖泊，也让几人感到心悸。尽管她们身处高海拔的雪山，可时节已入盛夏，按理说这湖泊的冰层是不该存在的，或者说冰层不该如此连贯、厚重，但唐余用视觉强化打量起来，竟感觉和冬季的冰湖没什么差别。

    不过，三人简单一商讨，诡异，也代表着可疑，她们决定选一个方向去探一探。

    宋冷竹提议：“去冰湖。我们的食物和水撑不了几天，没有时间去探那云谷。”

    如果锚点入口不在云谷，再回到冰湖至少得花五六天，她们承担不起这么高的试错成本。

    唐余略一沉思：“行，但是最怕的是，入口在冰湖里，我们没有任何入水的设备。”

    宋冷竹：“只能先看看，实在不行，这一趟就只能打道回府，后面再想办法。”

    不过众人都明白，就算她们有入水设备，也不可能在极寒的环境里钻进冰面之下，除非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事情好像陷入了僵局。

    唐余倒是调整得很快，她迈开步子：“不管怎样，先找到线索再说，我们走！”

    第157章高原尸群17

    下雪山的难度并不比上山小, 人踩在地上都打滑。仔细一看，这面阴坡的积雪十分厚重，已经堆积成了粒雪冰, 逐渐形成了一片冰川, 只有表层覆盖着一层软绵的积雪。

    冰川冰沿着地势发生塑性流动，一直延伸到冰湖附近, 在湖周围堆起了两三米高的冰墙, 那些泛蓝的颜色, 大概就是这些常年堆积的冰川呈现出来的。

    路不好走，但唐余法子多得很，她让三只暗影合起来变成扩大版的雪橇, 还是有安全扣的那种, 遇上侧翻危险时暗影还可以瞬间全包裹住三人，延缓冲击力。

    雪橇需要动物控制方向，而正好, 她们有两只猛兽。

    黑獒和雪豹满脸都写着“高兴”，然后冲着提要求的唐余狂吠不已，一路上都在嗷嗷呜呜骂骂咧咧。

    这里的地势形似冰斗, 附近峭壁环抱, 呈现出一个半包围的斜面, 直通向冰湖所在的洼地。

    她们从两座雪峰的中间往下滑动, 恰好是个非常好的滑雪路线。

    因此, 只花了半个小时，唐余几人就抵达了冰湖所在地。

    走得近了, 唐余才发现这片所谓的高原湖泊并不是结冰的湖, 而是一整块冰川发生了冰内消融，大概是被冰下河道侵蚀, 内部出现了空洞，蓄积了从裂缝中沁出来的水。

    和她们预料的一样，到达冰湖之后，雷达的提示音稍微小了一些，这让唐余更加肯定锚点就在主峰的方向，也由此确定，找到入口后，她们需要往这个方向前进。

    唐余小心地踏上冰面，擦掉表层带碎石的冰渍，隔着冰层往下望，宋冷竹和简澈则四散开来，打量着周围的情况。她们都非常小心，因为冰面很薄，甚至出现了裂痕。

    裂痕随处可见，那些流淌在底下的水温度比冰川要高，活水对冰川形成了融蚀。要是过段时间，这雪山上温度再高一点，冰层上方就会塌陷，形成真正的冰面湖。

    隔着冰层，唐余并不能看清太多东西，冰面呈现出一种接近于黑的深蓝色，像是底下的水体阻碍了光线。她掌心向上叩了叩冰面，里面传出一阵空荡的回声。

    “咦？这里面好像没有注满水。”唐余招手让宋冷竹和简澈来看。她拿了刀附了烈焰，从旁边的裂缝处往下切割，打算撬开一块冰层。

    烈焰的温度比普通火焰要高，一接触到冰面就蒸腾出白烟，效果跟破冰机似的，再加上冰面并不算厚，唐余很快切出一个三角形的口子。

    如她所料，冰层内部并没有注满水，往下坠落的冰块隔了一段时间才溅起水花。唐余趴在地上把头伸进洞口往内张望，发现下方类似于一个大冰窟，只有底部有水，水面之上冰盖之下还有一大片镂空的部分。

    “水比想象中浅啊。”唐余起身把洞口扩大了一些，让宋冷竹和简澈也一起看看。

    冰层下的水估计也就两三米的样子，淹不死人。

    但是比水更能引起她们注意的，是靠近山体的一侧，依旧在往外涌水的冰下河道。

    说是河道，更像是一个冰洞，洞的下半部淹在水里，上半部的地方是空的。

    洞，这不就是她们要找的东西吗？

    唐余正要说话，宋冷竹眼尖地发现：“那边还有一个。”

    顺着宋冷竹的手指，唐余看到东侧果然还有另一个冰洞，只不过那一个小一些，洞口处还挂着许多往下垂落的冰柱，看上去没那么显眼，方向也不太对。

    唐余有些犹豫：“要不要下去看看？”

    宋冷竹也拿不准：“洞内有水，这水的温度太低了，沾湿了可不好受。”

    水的温度大约接近于零度，以唐余和宋冷竹的体质，在冰水里待一小段时间倒也没问题，只是这冰下河道也不知道通往哪处，万一内部没有干燥的地方，她们就得一直泡在水中，简澈也承受不住。

    但是，就这样放弃又太可惜。

    还不等她们细细思考，唐余俯身的地方突然传来咔嚓一声，雪豹见她们伏在地上久久不起，克制不住好奇地凑了过来，用硕大的猫头拱开了唐余。

    唐余脑海里的弦瞬间绷紧，她听到的喀嚓声不是别的，正是冰层承受不住重量而发出的警告。

    “快离……”离开的离字还没说完，三人一豹瞬间腾空，一头扎进了刺骨的冰水里。

    太冷了，唐余的皮肤即刻感受到针扎似的疼痛，冰水从衣领灌进，瞬间润湿了所有衣物。唐余稳住身形浮在水面，偏偏雪豹落水后又一个劲地扑腾，把水花全扬到了她的脸上，还打算踩她身上往上爬。

    什么叫好奇害死猫，这就叫好奇害死猫。

    唐余气不打一处来，她赶紧召唤出暗影，想将简澈和宋冷竹裹住。她和雪豹身上的丧尸血不确保都已清理干净，要是让简澈和宋冷竹沾到就糟糕了。

    不过，宋冷竹在落水的那一刻就及时化成了雾气，堪堪悬在水面上，还在滴水，像是一朵下雨的云。

    唐余只好去救简澈，得亏她的反应迅速，简澈除了冻得不行外并没有被感染，只不过暗影不浮水，包裹住简澈后就像一颗密封的球往底下沉。好在水浅，她也不至于沉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唐余刚松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动作，头上洞口处就响起了黑獒兴奋的叫声，下一刻，这大家伙猛地一扑，噗通跳入了水中，砸起半米高的水花。

    “你！我们不是在玩水啊！”唐余抹了一把脸，无奈地呵斥。

    宋冷竹再次现身，已经站到了地下河道口，她脚踝没入浅水，回头招呼唐余：“算了，反正身上都湿了，往里面走走看吧。”

    她们要想回到冰面上也简单，各自用异能也能上得去，只不过都到了这一步，干脆就往前走走好了。

    “行，你走前面。”唐余驱使着暗影往河道口走。水一浅，暗影就化成人形，背着简澈站在宋冷竹身后，唐余也游了过去，和宋冷竹汇合。

    身后的水花还在扑腾，唐余扭头一看，雪豹紧紧扒在黑獒的背上，前者耳朵压平，一脸惊恐，后者吐着舌头撒丫子划水，看起来游刃有余还挺快乐的样子。

    这下好了，这俩动物真的洗了澡了。

    乍一起水，唐余就赶紧脱下了冲锋服和中间的棉衣，粗粗拧了水又赶紧穿了回去，她让宋冷竹和简澈也立马照做，三人浑身像置于冰窖一样，又湿又冷，河道口的水流没过脚踝，脚掌心只感受到刺骨的冷意。

    唐余把背包扔在地上，让简澈站在上面，然后收起暗影，在手心团出火球，让宋冷竹和简澈先简单烤一烤，恢复一□□温。

    她们所处的地下冰洞直径很宽，几乎能站得下并排的两人。脚底的冰是冰碛，夹了岩石，白灰白灰的，看起来显脏，但是头顶和两边的冰层却泛着瑰丽的宝石蓝，光彩炫目。

    宽敞的空间给了她们调整的机会，唐余控制着火球的大小，以防把头顶的冰给烤融了。她趁着身体暖起来的间隙，将打湿的火把头烤个半干，又拿出了露营灯绑在手臂上，做了两手准备。

    稍加处理后，唐余唤出暗影背着简澈，她们疾步快走，以此让身体快速暖和起来，找一个干燥的地方再仔细烤干衣服。

    唐余边走边询问简澈的情况：“小简还撑得住吗？”

    “还可以。”简澈趴在暗影背上，扭过头回了唐余一句。她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嘴唇都紫了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绝不喊累喊苦。

    “哎呀。”唐余心怀歉意，隔着手套拍拍简澈的背包，下次说什么也不带小姑娘去蹚浑水了。

    快步走了大约十来分钟，最前面的宋冷竹突然停在了原地，她举着手电，谨慎地往前探了一步。

    唐余探出脑袋：“怎么了？没路了？”

    脚底下的水还在涓涓流淌，不像是没路的样子。

    “不是，你来看看。”宋冷竹给唐余让了个身位。

    唐余疑惑地越过暗影，和宋冷竹并肩站立，她借着灯光看向前方，一下子惊呼出声。

    面前的河道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冰洞出现在她们眼前，冰层映着火光，白色的光线几经反射，冰洞中的黑暗被驱散，呈现出宝石蓝色。

    水流从冰洞中间穿行而过，其它的地方全是冰层，头顶上垂着上万根细细长长的冰棱、冰钟乳，冰层造型奇特，地形起伏，结构极其复杂，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太好看了吧。”唐余赶紧离开水面，踩到了冰层之上，脚底的冰严实厚重，晶莹剔透，连一丝气泡都见不到，她晃动着露营灯，将周围仔仔细细照了一遍，单单这一冰洞，就已经有篮球场大小，而这个洞还在往前延伸，似乎并没有到尽头。

    宋冷竹和简澈也离开了河道，她们站在干净的冰层上，仰头看穹顶的蓝冰，简澈眼睛都看直了，小声地赞叹出声，一时都不觉得冷了。

    只有黑獒和雪豹不懂美景，只顾着在河道上追逐，地面湿滑，一跑就跑出去老远。

    唐余提议：“我们先在这里歇一歇，弄干了衣服再走。”

    “好。”

    第158章高原尸群18

    没有燃火的材料, 唐余就找了个平整的墙面，挖了个坑，将惊龙倒嵌进墙里, 又给它镀上烈焰, 当成了烘衣架。

    宋冷竹和简澈对唐余稀奇古怪的想法已经见怪不怪，她们脱了外衣和中衣, 凑在一块烤火。虽说都是女性, 换衣服不必太遮掩, 但她们依旧留了最里层的衣服。毕竟在一个未知的环境里不着寸缕，会有极度的不安全感，万一有突发情况跑都来不及。

    唐余将火势调节得挺大, 给周围提供了足够的热量, 她们穿在身上的里衣和裤子也暖烘烘的，看样子也能凑活着烤干。

    只不过冰面也出现融水的现象，虽然这些设定上有千万年的冰层不至于就这样烤化了, 但唐余还是决定烤一阵子就换个地方。

    这一歇就是好几个小时，弧形的冰面上出现好几个坑坑洼洼的溶洞，都是唐余的烈焰烤的。

    地上, 背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备用的服手套包括睡袋全都打湿, 都被拿出来, 用绳子串着烤了一遍。套了防水袋的电脑、药品、对讲机都还是干燥的, 压缩饼干和能量棒有塑料包装的防护，也没受到影响, 总体而言, 她们的损失不大。

    见衣服干得差不多了，三人开始收拾东西。唐余从溶洞中取下惊龙, 突然发现被融了两寸的冰面上，出现了奇怪的纹路。

    “你们来看看，这是什么？”

    隔着透明的冰层，一节状似螺丝钉的灰色物品嵌在冰墙里。

    三人都凑到冰墙上看，这玩意儿还不止一处，形状也很丰富，还有一些如同植物茎秆和蕨类叶片一样的东西。因为表层的冰面融化，裹挟在里面的东西就都露了出来。

    宋冷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不好说，不像人造物。”

    简澈连着看了许久：“好像是化石一类的，我的课外读物里出现过。”她指着其中一节：“看这个，两只眼睛一个嘴巴，长得像外星人的，这是海百合的茎的横截面。”

    宋冷竹表示：“外星人不长这样。”

    唐余问：“海百合？那是什么？”

    简澈回答：“书上说是一类远古的棘皮动物，生活在海底。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这么多。”

    不仔细看还好，一细看就发现蓝冰里生物化石还不少，说是化石不太准确，更像是一场突变的大灾难将这些海洋生物冻住了，变成了冰化石一类的东西，又因为地壳运动被带到了高山之山。除了表层看得见的化石，还有许多嵌得太深，只留下一个模糊的黑影，有大有小，形状怪异，看久了还怪渗人的。

    起初唐余还担心这些东西会发生什么异变，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但她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什么危险都没有，唐余便放下心来。这些东西确实只是死物，不会突然活过来，这个世界还是在遵照物理规则运行的。

    她们背好包，沿着冰洞的沟壑继续往里走。地上干燥的区域很多，没了感染她人的顾虑，唐余就带上黑獒走在了最前面。

    露营灯的光是白色，打在蓝冰上冷意更甚，透光性强的冰面，也能看到那些散落的冰化石，竟是遍布了整个冰洞。

    这一走就走了许久，冰洞里沟壑弯弯绕绕，岔道众多，竟然像是没有尽头似的，地上的河道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

    唐余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我们走了多久了？”

    宋冷竹：“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她们又没有爬坡，按理说已经走出二十公里远，这个冰洞有这么大吗？唐余的记忆里她们也没有绕什么弯子，几乎是沿着直线走的，但现在她们依旧在山体里面。

    “好奇怪，我们有没有走回头路？”唐余伸手摸了摸冰墙，这一面像是泡泡纸一样凹凸不平的冰墙，她没见过。

    “没走回头路，这冰墙里的化石长得不一样。”宋冷竹扭头去看墙里的黑影，这只长相奇怪的鱼离冰面特别近，保存完好，甚至能看清它的满口獠牙。

    “那只能再往前走了。很奇怪，离开休息点后，我的雷达就响得特别厉害，锚点应该就在附近才对。”唐余嘴里说着，心中顿时警觉。

    这阴冷的洞里，不会有鬼打墙吧？！

    人一警觉，下脚就谨慎了很多，唐余干脆发动了预知的能力。可是直到精神过度透支，头脑发胀，她也没预知到任何意外发生，三人带着猫狗只是不停地往前走。唐余不得不收起了预知，这个异能过于损耗精神，不能长期使用。

    大约又走了半小时，唐余的脚下突然一空，地上薄薄的冰层突然破裂，她整个人悬空落了下去。

    “唐！”宋冷竹的惊呼只来得及听到一个字，唐余感觉到自己在往下坠落，且高度还不低。露营灯的光打在周围，全是冰层，她好像不小心掉进冰窟里了。

    身体被凸起的冰撞了一下，冰墙光滑毫无借力之处，唐余赶紧缩成一团护住头部，然后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闷响在空洞里形成回声，唐余嘶了一下，揉着肩膀坐起身来，她的右臂被挫伤了。仰头一看，狭窄的洞口有光线在乱闪，破碎的冰层离她有七八米的高度，除了那束光线，她看不到别的东西。

    唐余一边用露营灯照射周围，一边按住耳麦：“宋冷竹，我掉冰窟里了，你们有没有事？”

    耳麦里有沙哑的电流声，还有宋冷竹听不太真切的回应，不知道是不是无线对讲机摔坏了，宋冷竹说的什么唐余一个字都没听清。

    她掉落的冰窟没什么特别，就是一个天然的溶洞，除了正前方有一个凹陷之外，其余地方到处都是冰墙。

    唐余仰着头，试着发动了一下瞬间移动的能力，但是洞口太窄了，她看不清上面的任何地方，这个能力不起作用。

    于是她扯开嗓子喊：“喂！宋冷竹，放根绳子下来！”

    宋冷竹的背包里是有登山绳的，六七米不算问题。

    但是她一喊完，上面原本还在的光束，突然没了。

    唐余以为宋冷竹是去翻背包了，但是等了好几分钟，那束光线都没有回来，不仅如此，周围的一切声响全都消失，她好像突然置身在了一个无人的密封玻璃罐里。

    不对劲，唐余立刻站起身，拔出了惊龙。难道宋冷竹她们也遇到什么危险了？

    唐余试着控制黑獒和雪豹，但不知为何，好像超出了控制范围一样，脑海里感应不到任何东西。她按住耳麦，又喊了几声宋冷竹的名字，这次，耳麦里连一点回应都没有。

    唐余沉下心快速想着对策，她摸上冰面，这里的冰不知道为何有些湿滑，她的指尖沾了一层水，好像冰在融化一样，甚至腾起了白雾。这使得冰窟里的气温急速降低，比之前在洞中行走更甚。

    这样湿滑的墙面，只依靠她自身的力量不可能爬得出去，唯一的办法，是在冰面凿出落脚的地方，但这样会花费大量的时间。

    可除此之外也没更好的办法了，唐余再次仰头，稳住心神，将惊龙淬了火，打算当成冰镐使用。

    只是，第一刀刺进冰面之后，她突然看到淡蓝色的冰层后面，出现了一双眼睛。

    这是一只大型鱼类的眼珠子，不是圆球形，更像是玩具熊上贴着的假眼。眼睛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玫红色，正好贴着冰面下十厘米的地方。它的身体不像化石那样硬化，反而像琥珀一般保留了最原始的状态，连鱼鳞也看得分明。

    唐余心下吃了一惊，这鱼是一直就在，还是突然出现的？她之前没有太留意。

    死鱼眼让唐余出现了一种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她移开露营灯，顺着冰面往其它地方仔细看了一遍，发现冰面下，还藏着无数只这样的“冰化石”。

    如果这能被称为化石的话。

    那鲜活生动的海洋生物有鱼有龟，更多的是叫不出名字的深海生物，硕大的长了瘤子的鱼头，或是全身布满腕足的不知名物种，挤挤挨挨地嵌在冰层里，全都红着眼，唐余甚至能在鼻尖闻到海腥味。

    如果这里是博物馆，唐余还能发自内心地惊叹一番，但现在，她恍惚间觉得自己才是装在玻璃缸中被观赏的那一个。

    诡谲、怪异，还有落单的威胁一下子填满了整个冰窟。

    唐余赶紧在冰层上插了一刀，撬出一个能容纳脚尖的浅坑，准备往上攀爬。

    她刚踏出一步，余光中瞥见凹陷的地方，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些和尸化的动物别无二致的“化石”，竟然如同活过来一般，撞裂了冰面，将她四面八方包围。

    等等，这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这个游戏是这样设定的吗？

    但是不等她细看，一只长着满口尖牙的怪鱼就已经冲破冰面，一跃咬向唐余握刀的手，唐余不得不拔刀，从冰墙上撤回到地面。

    她按住耳麦，眉头紧锁：“宋冷竹，发生怪事，化石活了！”

    话一出口，唐余心里一紧，难道宋冷竹和简澈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况？那上面的冰洞也满墙的冰化石，不会全都活过来了吧？

    没有人给她答案。

    怪鱼一击不中，摔落在地，扑腾的鱼鳍在冰面上砸出啪啪的怪响，唐余手起刀落，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它斩成了两半。

    鲜血飞溅到冰墙上，唐余抬头一看，就这两秒的时间，又钻出好几只生物。

    它们确实像尸化的动物，而且已经发生了变异，唐余甚至看到一只带鱼长出了脚，在地面上走动。

    要命，要命。

    唐余强压下被冲击的世界观，一双带火的刀舞得密不透风，鱼腥味疯狂往她鼻子里钻，还有一股怪异的烤鱼味道。

    但是杀不完，这些尸群源源不断从冰里游出来。体型越来越大，长相越来越吓人，一只硕大的章鱼用腕足卷住了唐余挥刀的手，在她无法动弹的那一刻，头顶突然出现了一阵冰层破碎的声音。

    不知道何时，四周的墙面出现了无数条蜘蛛网似的裂痕。

    几乎没有给唐余任何反应的时间，整个冰窟遽然坍塌，无数碎裂的冰块当头砸下。

    ……

    痛，五脏六腑都在痛，最痛苦的，是脑袋里像被人用钝锤敲击一般，一下两下三下，永不停歇。

    唐余差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她的身体无法动弹，没有知觉。

    但是她可以睁开眼睛，周围一片黑暗，像有人在眼睛上蒙了一层布。

    接着，耳朵里听到了水滴的声音。

    周围好像在下雨，怎么会在下雨？她明明在冰窟里。

    有人在哭，是一个小女孩，呜呜咽咽的，嗓子都哑了，哭得特别难听。

    她听到几个模糊的词，什么“……不要死”、“要……”、“……妈妈”，唐余不确定那个小女孩是不是在喊妈妈，可能说的是别的词也说不定。声音像隔了一层毛玻璃，除了这几个尖锐的词外，她听不清任何的其它话语。

    不止有小女孩的声音，还有其他人在讲话，讲了什么完全听不到，混杂不堪，夹杂着雨滴，吵得她头疼。

    唐余感觉自己像一个旁观者躺在地上，大概是小女孩哭得太撕心裂肺，唐余也被情绪感染，脑海中的钝痛更强了，心脏也出现了被撕扯的痛意。

    莫名其妙。

    她皱起了鼻子，一股刺鼻的消毒液味道不由分说钻进她的鼻腔，呛得她难受。

    味道、触觉一下子把她拽到了某段记忆里，她一时间忘记了冰窟和尸群的事情，只想把眼前的黑布给掀开，让小女孩住嘴。

    但是说出口的词汇自动变了调，仿佛不像是从她嗓子里喊出来的，一句“别哭了”说出口之后，却变成了呜呜咽咽的啜泣。

    和小女孩的声音一模一样。

    啊，原来是她自己在哭吗？唐余吓了一跳，她用力睁大了眼睛，想努力看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

    她的挣扎起了作用，眼前的黑布好像被掀开了，有光照射进来，但是像隔着冰层看东西一般，模糊，太模糊了，只有几团黑色的色块在移动。

    但突然间，这些黑色色块凝聚成型，冲到她面前，幻化成了一个庞大的黑色怪物。它面容丑陋，坚硬的甲壳上长满倒刺，满嘴獠牙，一张嘴就能把唐余吞进肚子里。

    唐余吓了一跳，赶紧爬起来就跑。

    有人在喊：“唐余，不准逃！给我打回去！不杀死它这周都不许吃饭。”是一个妇人的声音。

    这句话唐余听清楚了，她的听力仿佛恢复了正常，但是视线所及看不到任何的人影，谁在说话？语气好凶。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追她的怪物已经冲到了腿边，一种莫大的恐惧突然擒住了她的心脏，她打不过的，这么大的怪物她怎么能打得过，她手上的惊龙早就不见了。

    唐余突然间变得特别脆弱，甚至要落下泪来，说话的人在哪里，怎么不来救她？

    怪物咬住了她的胳膊，将她高高甩起，然后重重砸在了地上，因为惯性，她在地面上滑动了一阵，直到背部撞到一堵坚硬的墙。

    好痛。

    唐余咬着牙抬眼，眼前的怪物突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堵厚重的银色金属墙。墙上有一块透明的玻璃，有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玻璃的另一侧，对她讲话。

    “别白费力气了，你做不到的。”

    好挑衅的语气，唐余只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意和恐惧遍布全身，她想问“你在说什么？”说出口的话却成了“我饶不了你！”

    唐余这才发现自己满嘴的血腥味，她好像被人打了一顿，身上全是伤痕。

    金属墙上的某一处呲出一股雾气，非常刺鼻，像是某种化学药剂，唐余只呼吸了一口，就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涣散。

    好痛，唐余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脑海里只冒出一个念头:宋冷竹在哪里？

    第159章高原尸群19

    宋冷竹站在倾斜的冰墙下, 眼神冷冽，没有温度。

    她的视线里，薄得像纸一样的冰面布满裂痕, 墙的另一面, 无数相貌丑陋的怪鱼在挣扎扭动，企图冲破束缚, 将她啃食。

    在身后的甬道里, 已经追上来了更多的尸群, 有腕足已经触碰到了宋冷竹的后颈，潮湿水汽打湿了她的头发，下一秒, 她就会血溅当场。

    但是, 本该因恐惧而做出反击的宋冷竹，却突然闭上了眼睛，没有任何防御的动作。

    五秒后, 她睁开了眼，周围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没有怪物，没有巨大的冰墙, 她站在一处甬道里, 孤身一人。

    是幻象。她没猜错。

    她需要尽全力对抗的目标, 不是墙面里的怪鱼, 而是脑海中如同放闸一样喷薄而出的负面情绪。

    恐惧、怯懦、愤怒、退意。

    她太敏锐, 当这些从来没在她生活中占据上风的情绪，突然开始侵蚀她的理智时, 她就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捣鬼。

    是冰？还是其它的矿物质？宋冷竹没有在游戏里遇到过这种情况, 她一时也找不出缘由。

    抬头往上望，顶上是倒挂的冰锥, 她像是置身于一个没有止境的迷宫里，走不到终点。

    至她和唐余走散，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宋冷竹抬步继续往前走。

    很快，冰层里又出现了东西。这次，不是什么冰化石，而是一个硕大的、在晃动的灯，灯下站了两大一小三个人。

    景象被封在冰层里，宋冷竹驻足，像一个局外人一般，隔着一层毛玻璃似的冰墙凝视着这个场景。

    宋冷竹知道这是什么，她的脑子里有不受控制的情绪在奔涌，试图击破她的理智，但她记忆是清晰的。

    这是主星医疗所的检查室，她的家人正在和人谈话。

    “你的身体数值没有姐姐好，所以我们不打算培养你。”她的家人一向有话直说。

    “这些数值不会变动吗？我可以后天训练。”没有波动的声音，显得少年老成，但还是有些脆生生的。

    “当然可以，用增强剂、或是直接手术改造，但是你的基础差太远了，这些你能做的，你姐姐也能做，用在她身上效果会更好。你知道的，名额只有一个。”

    “你知道的”四个字是那人的惯用词，仿佛一切不合理的做法都可以用这四个字粉饰太平，听得人恼火。

    “我不接受。”

    “哈哈哈。”有人笑了，笑得很爽朗，“你这一点我还挺欣赏的，比你姐姐性子要强。但是你得顾全大局，之前已经和你明确了这件事，现在结果出来了，我们家只认结果。”

    “……好，我知道了。”小女孩回答。

    墙外的宋冷竹没说话，她远离了冰层，低声询问：“就这些了吗？还有什么招数？”语气很淡，情绪平稳。

    “什么招数？我可没耍花招。”一个声音打背后传来，比宋冷竹的声音还要低沉一些，但是并不冷冽。

    宋冷竹的睫毛颤了颤，深吸一口气转身。

    面前的人长相与她有七八分相似，却温煦如风，带着笑意。

    那人步伐矫健地走到她身前，强健的体魄与星际人完全不同，她一把搂住宋冷竹的肩膀：“有没有想我？”

    “没有。”

    “真不讨喜，我回来你不开心？”

    宋冷竹有些好笑，她这位亲爱的姐姐可能永远都不明白，自己在家里的存在对宋冷竹意味着什么。

    “不是。”宋冷竹推开了这人，冷声抱怨:“宋晴安，太重了，别靠在我身上。”

    “好吧，这是给你带的礼物。”宋晴安收了笑意，丢给她一颗石头，棱角分明，但是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和宋冷竹一样。

    “371星的，第一次出任务就去了环境不太好的地方，但是石头挺多。”

    宋冷竹丢掉了石头，在宋晴安不解的追问声中，继续往前走。

    她弄明白了，这个幻象在挑战人的情绪弱点，如果对未知的恐惧不够有杀伤力，那就用最熟悉的回忆来攻陷人的理智。

    还挺智能。

    之后，宋冷竹又发现，幻象不只是记忆里的事物，它甚至会根据宋冷竹的反应而发生变化。

    比如，她那亲爱的家姐，突然带着一身伤出现在她面前，伤口血肉模糊。记忆里，家姐只会拉着她跟她说，等伤愈合了就带她吃好吃的，让当时的宋冷竹情绪十分复杂，因为家姐的伤跟她有关系。但冰洞里的家姐，会因为她的无视，歇斯底里地指责她的罪责。

    宋冷竹脸色都没变，绕过了幻象，继续往冰洞里走。

    她的情绪太过稳定，并没有自我内疚失去理智，冷静得仿佛局外人。于是幻象换了招数，开始在她眼前轮流上演那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但依旧没用。

    她强大的精神内核让她面对这些回忆时并不困扰，她甚至借此机会，重新审视记忆里的事情，达成了自我和解。

    而且，宋冷竹自嘲地想，她的生活太乏善可陈，能用来攻击她的回忆太少了。所以幻象也越来越弱。

    这幻象不像是什么特殊任务，宋冷竹的任务提示没被触发，但这些也不像是人为能做到的，所以宋冷竹暗自归因到了卡俄斯身上。

    她离开冰面，沿着豁口继续往前走，细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寻找一个破除幻象的契机。

    唯一担忧的，就是不知道唐余怎么样了。

    哦，还有简澈。

    ……

    简澈的灯出现了故障，闪了两下，叭地熄灭了，黑暗一下子将她吞噬。

    万幸的是，唐余和宋冷竹对话的声音还在附近，简澈伸手拍了拍手电，光线又亮起来，但是暗了许多。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简澈突然发现一直走在脚边的黑獒不见了，谈话的声音也在光线亮起的那一刻瞬间消失，整个冰冷的洞穴，遽然只剩下她一个人。

    “唐余？”简澈有些慌乱，她故作镇定地喊了一声，回音传出去好远。

    没有人应答。

    “宋冷竹？”简澈一边喊一边在甬道里小跑起来，背上惊出了一层冷汗，“唐余！你们在哪儿？”

    刚才还笔直的甬道一瞬间变得弯弯绕绕，她好像走丢了。

    仿佛偌大的雪山，只剩下她独身一人。

    简澈突然住了嘴，空幽的环境让她本能地不敢再高喊，她定在原地，恐惧和慌乱一下子冲散了她的理智。

    简澈不断地深呼吸，试图延缓自己的情绪，但是效果甚微，她的心理防线好像不受控制般被摧毁，本就被设置成情绪丰富的人类npc，而末日里的npc数值被调得最高的，就是恐惧。

    不能慌，不能慌。简澈在心中默念，她在营地学习过如何应对突发事故，也见过唐余这些人面对绝境时的做法，慌乱是最没用的。

    她试着用对讲机联系唐余，发现耳麦里除了沙哑的电流声什么都没有。她决定待在原地，如果唐余和宋冷竹发现她走丢了，一定会回来找她。

    简澈只能给自己找点事做，以此来转移注意力。手电的光十分不稳定，她取下火把，用镁条点燃，卡在冰层与墙面的缝隙中。暖橘色的火光起了作用，让环境看上去不那么冷冽刺骨。

    但是还不够，简澈在背包中摸索一阵，摸到了硬邦邦的电脑。

    她咬咬牙，将电脑拿出来，按下了开机键。

    电脑连接着备用电源，原本在雪山上无法开机的电脑，突然可以打开了。

    简澈正要做点什么，但是无意间抬头，突然发现火把照射不到的黑暗里，出现了一双脚。

    说是脚，更像是一对蹼，带着水迹，在地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简澈急忙把视线移回到电脑上，她是不是出现幻觉了？一只长了鸭脚的鱼，怎么会出现在冰洞里。

    啪叽啪叽，地面上传来鱼尾拍地的声音，简澈的余光瞟到四周出现了好多黑影，它们从冰层里钻出来，包围了她。

    完蛋了，大脑告诉简澈，她完蛋了。

    她既没有玩家那样的异能，也没有唐余那样的战斗能力，她只是普通的肉身。

    有东西缠上了她的腰，像是水母柔软透明的触须。

    简澈一骨碌爬起来，背包也不要了，抱着电脑慌不择路地狂奔。

    她一动，身边的东西全都跟着移动，这些生物，最会在猎物试图逃跑的瞬间暴起发难，一瞬间，尸群铺天盖地地淹没了简澈。

    简澈感觉到自己的双腿被吸进了一个蠕动的口腔，挤压的感觉让她骨头都要碎裂，她紧紧怀抱着电脑，在被肢解之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等等，不对，这不是常规世界里该出现的事情。

    她和卡俄斯交过手，获取过它的数据，也窥探过游戏地图建立的规则，地图上可以有狼蛛那样由动物变异而成的大boss，但是它们是活物，也遵循被杀就死的规则，不可能有死了还能活过来的化石，化石更不可能长出鸭脚！

    简澈咬着牙，从怀中掏出了周舟给她的匕首，周舟说这匕首用玄铁制成，锋利无比。简澈握着刀柄，猛地扎向吞噬她的生物，一刀一刀，毫无感情地刺下，带起飞溅的鲜血。

    这些生物红着眼，大概已经尸化，如果简澈还惜命，她就应该避开这些血液，可是她没有，甚至刀尖扎到自己的腿也毫无知觉。

    因为她发现，随着自己压制了恐惧，刚刚还围上来的生物突然撤退了一步，扬起的钳子也变得透明。

    她明白过来，自己被人的情绪蒙骗了，这些不是真的。

    简澈一边挥刀抵抗，一边飞快调动思维。

    她在电光石火之间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被咬住的双腿突然变得透明，随后化为绿色的光点。

    她在消散。

    简澈咬牙挥出最后一刀，从内而外将自己更新迭代，试图打破了“人类”这个初始设定。

    她不是真正的人类，她是一串代码，一串数字，数字本身，本来就能够脱离情绪而存在。

    ……

    唐余又醒了，这次没有金属墙，也没有黑色巨怪，只有巨大的冰块压在她的身上，她感觉自己的左腿好像被压断了，不受控制，没有任何知觉。躯干的皮肤也被冻得麻木，不知道睡过去多久。

    那些诡异的深海怪物不见了踪影，只有碎裂的冰窖是真的。

    唐余躺在地上，有些恍惚，之前经历的一切她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像是幻象，又像是回忆，但她好像又是旁观者，对这些记忆没有任何的归属感，仿佛在看别人的故事。

    是因为她的记忆被禁锢了吗？

    唐余细想了一下还记得的片段，非常模糊，不过是才经历过的事情，又蒙上了一层水雾，像被人打了满屏的水印。

    她只记得自己在哭，好像是自己的妈妈没了，不对，她隐约感觉不只是母亲，父亲好像也不在了。

    原来自己是个孤儿？唐余不太确定。

    被那只巨型怪物追着跑的感觉，唐余倒是非常熟悉，在游戏里，每一次进行以命搏命的战斗时，她就会升起这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刻进了骨子里。唯一不同的是，她现在已经不会哭鼻子等着别人来救她，她会自己救自己。

    唐余感觉自己的思维变得极其缓慢，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异能。

    她召唤出烈焰，试图将身上的冰块融化。

    冰融到一半，耳麦里突然传出宋冷竹的声音：“唐，你在哪里？”

    焦急、担忧的语气毫不掩饰。

    唐余心里一喜：“我在……我在刚刚掉下来的冰窟里，你们有没有事？”

    也不知道宋冷竹刚刚跑哪里去了，她们没有任何能够互通定位的东西，不知道宋冷竹能不能找过来。

    不过这冰窟塌成了这样，非常醒目，她们应该能注意到吧。

    宋冷竹在耳机里回话：“我们没事，你别动，我们现在就过来！”

    “好，注意安全。”

    唐余松了口气，她试着动了一下手脚，手还是能活动的，内脏的钝痛也奇迹般好了，仿佛从没存在过。她扬起身子，又去推压在脚上的冰。

    这块不规则的碎冰太大，她还无法推动。

    唐余只好坐在融化的冰水里，等待烈焰把腿上的冰给烤化。

    不知道坐了多久，冰窖上方有人在交谈，唐余仰起头一看，宋冷竹和简澈出现在坍塌的冰窖边缘。

    借着火光，唐余第一时间去打量宋冷竹的状况，她衣服很脏，但是身上看不到明显的伤痕，应该没什么大碍。

    简澈也是。

    宋冷竹毫不犹豫地跳下废墟，踩着碎冰来到唐余的面前，她眉头紧锁，抬手去搬压在唐余身上的冰块。

    “腿还能动吗？还有哪里受伤？”

    “只有腿。”唐余叹了口气，“好像断了。”

    “断了？”宋冷竹动作一顿，小心翼翼地按向了唐余的左腿，语气都在打颤：“疼不疼？”

    “这么担心？”唐余一改愁眉苦脸的表情，笑得开怀，“放心啦，等一下用快速愈合恢复一下，只不过时间要久一点。”

    异能能不能修复断腿，唐余心里其实没底，不过宋冷竹的紧张让她很受用，她可没见过宋冷竹这么直白地表示心疼，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宋冷竹搭着她的手臂，将她从水里捞起来。唐余打了个寒颤，她在冰水里泡了太久，都有些麻木了。所以肌肉不受控制地脱了力，几乎靠在了宋冷竹的身上。

    唐余立马想离宋冷竹远一点：“水，还有血，别沾到了！”

    宋冷竹扣住她的小臂，不让她乱动：“哪里有血？这冰水里一点血都没有，别动，你没法走路了。”

    唐余低头去看，果然，地上的冰水干净透明，哪里有什么斩断的鱼头？

    她只好倚在宋冷竹的身上，被宋冷竹半抱半扶地带出了废墟，简澈也来搭手，把唐余带回了上方平整的冰层。

    唐余越想越不对劲：“我刚刚好像遇到幻象了。”

    “冰化石尸群吗？”宋冷竹问，“我们也遇到了。”

    “不只是尸群。”唐余停顿了一下，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那些像记忆一样的景象是什么东西她自己都不知道。

    宋冷竹扶着她走到平整的地方，又将她放下：“没事，现在安全了。”

    唐余问：“你们还遇到了什么？大獒和雪豹呢？”

    宋冷竹面色有些不自然：“遇上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先不管这个。”她似乎不想正面聊起，将唐余放下后，便去脱唐余的外衣：“衣服又弄湿了，先拧干水分。”

    唐余顺从地任由她脱衣服，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简澈帮不上什么忙，就去翻背包里的医疗用品。

    “这场景好熟悉。”唐余有些自嘲，之前在蜘蛛洞里也是这样，宋冷竹给她脱衣服，简澈帮她上药。唐余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这一趟自己总是在受伤。

    宋冷竹没回话，她按上唐余手中的惊龙：“唐，先放开，拿着不好脱衣服。”

    唐余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攥着刀，甚至手套下的指节还在暗暗用力。“噢，好。”

    唐余松了手，将刀柄递给了宋冷竹。

    宋冷竹接过刀后，没有立即放下，她拿到跟前仔细看了两眼：“我之前还想抢你的刀呢，记得吗？”

    “记得。”在北营的时候，宋冷竹盯上过她的武器，不过也就那一次，后面宋冷竹好像就对惊龙失去了兴致，毕竟她自己的武器也很好。

    “没想到现在拿到手了，心境完全不一样了。”宋冷竹幽幽地叹了口气。

    唐余问：“怎么不一样了？”

    宋冷竹抬眼，撞上唐余的视线，她灿然一笑：“比起这把刀，我现在更想得到你。”

    唐余顿住，张了张嘴，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这么不禁逗。”宋冷竹见唐余不接话，拿着刀在空中挥了一下，试了一下手感。

    简澈若无其事地打断了她俩的谈话，递给宋冷竹一板胶囊：“宋姐姐，这是内服的止痛药，她内脏可能也压伤了，吃一颗阵痛。”

    唐余这才扭头去看简澈，简澈的身上很干净，好像换过衣服。

    唐余收回目光，向宋冷竹伸出了手：“刀别乱挥，待会儿误伤旁人了，还是还给我吧。”

    宋冷竹没动。

    唐余叹了口气，她突然出手，扣住了宋冷竹的手腕，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捏，另一只手转而去夺刀柄。

    宋冷竹收起笑意，另一只手来挡，唐余毫不犹豫张口就咬，宋冷竹吃了一惊，起身的同时猛地踹向了唐余的腹部。

    唐余咬着牙承受了这一击，但是手上的力气没松，她接着宋冷竹的拉力起了身，单脚站着，召唤出了三只暗影，毫不客气地朝宋冷竹和简澈刺去。

    宋冷竹眼神冰冷：“你是想杀我？”

    “对啊。”唐余轻轻一笑，大方承认，“你根本就不是宋冷竹。”

    宋冷竹可不会把自己的衣服弄得这么脏，也不会有事没事就以单字唤她的名字，更不会突然说出油腻情话。

    一处不合理可能是意外，多处不合理就一定是有鬼了。

    唐余不知道面前的人是幻象还是卡俄斯派来迷惑她的敌人，她只知道，她得把面前的宋冷竹给杀了。

    还有简澈。

    简澈从没叫过宋冷竹姐姐，她甚至叫自己都是直呼大名，被她叫过姐姐的只有齐锦茵和小狸。

    还“宋姐姐”，宋你个头，叫得那么肉麻干什么！

    唐余话音一落，再次去夺刀柄，她断了一条腿，行动不是很方便，于是尽量不移动自己的位置，用蛮力牵制着宋冷竹，让暗影去进攻。

    但这个假宋冷竹也很强，依旧保留着宋冷竹的异能。

    唐余感觉到冰洞内平地起了风，唐余心中警觉，一口咬向宋冷竹的脖子，趁着对方着急后退的间隙，夺回了惊龙。

    拿着刀的唐余进攻丝毫不减，见宋冷竹的风刃已经成型，唐余一下扑向对方，在把异能切换成伤害转移的间隙，紧紧扣住了宋冷竹的脖子，而对方的枪，刚好抵在了她的下巴上。

    她不一定能打得过宋冷竹，所以每一击都得用尽全力。

    ……

    宋冷竹听到了打斗声，还有枪声，她快走几步，转过一个拐角后，一个人影撞进了她的眼睛。

    那人站在冰层上，周围的血雾呈放射状四下炸开，但是不见尸体。

    “唐余？”宋冷竹犹豫地唤对方的名字，不太确定这是新的幻象还是现实。

    拿着刀的那人回头，满身是血，几乎看不清面孔，但宋冷竹认得出，那是唐余。

    唐余凛冽的杀气一瞬间收拢，在看清宋冷竹的身影后，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但很快，又警觉地绷起了肌肉。

    “宋冷竹。”她的声音不太平静，有些欣喜，又有些怀疑。

    语气听不出破绽，宋冷竹有些动摇。难道这也是幻象？幻象已经从调取回忆进展到创造未来了？

    下一刻，唐余瘫倒在血雾中央，只竖着刀身支撑着自己。宋冷竹条件反射地往前踏了一步，理智又阻止了她的动作。

    “你受伤了？”宋冷竹问。

    “没事，一点小伤，用异能治一下就好了。”唐余的惯用语气。

    宋冷竹往前又踏了一步，几乎踩到血尸上。

    “别往前走，这些血可能不正常，不要被感染了。”唐余喝止了她的动作，“我出来。”

    她用力支起了自己的身体，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地往宋冷竹的方向走。

    宋冷竹原本冰冷的眼神开始动摇，她应该冷静判断细心观察才对，但是唐余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腿应该是骨折了，一道从左肩贯穿到右腰的割痕几乎将厚实的衣服隔成两半，脸上全是血雾，额头上像是被硬物撞击过，流下猩红的血液，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她的伤，就算用异能，也不知道多久能治好。

    “唐余。”宋冷竹喊了一句，下意识想去扶，同时心里生出了许多不确定性。她可以赌别的，但是无法说服自己赌唐余的安危。

    唐余走出了血雾的范围，她有些体力不支，眼看就要往地上倒，宋冷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扶住了唐余的小臂。

    只不过，除了手套，她没让唐余的血沾染到其它任何地方。

    唐余仰头看她：“你去哪里了？有没有事？”

    宋冷竹想，面前这人的真假真是难判断，自己浑身是伤第一时间还要挂心她有没有事。“我没事，地上是谁的血？”

    唐余犹豫半天，像是在斟酌用词：“可能是某种幻象吧，你看到简澈了吗？”

    “没有。”

    “糟了。”唐余有些着急，“小简手无寸铁，要是碰上这些东西一点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唐余说的情况宋冷竹也想过，简澈可能无法分辨幻象，她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险境。

    宋冷竹沉吟片刻，试探地说：“如果她真的出了意外，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她只是个npc。”

    唐余的眼里划过一丝不可置信：“你是这样想的？”

    宋冷竹点头。

    唐余鼓着脸有些生气：“她是我的队友，我还以为你不会把人命说得这么轻飘。”

    宋冷竹愣了一下，她的试探不起作用，面前这个唐余真的在关心简澈的安危。

    “不对。”唐余干脆脱离了宋冷竹的手掌，“你之前说过简澈特别，我还以为你已经把她当人来看待，你居然仍旧只当她是npc？”

    宋冷竹彻底迷惑了。

    唐余突然变得十分警觉，脸色也变了：“你到底是谁？”

    “嗯？”宋冷竹迎上唐余的目光，她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完蛋，面前的人好像真的是唐余。

    如果对方真的是唐余，她说出口的话要怎么收回？

    而且对方好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

    宋冷竹收拢心思，想到个可怕的事情。

    幻象之中，全是猜忌，她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唐余，唐余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假冒的幻象，就算她们真人相遇了，也没办法相认，只会陷入无尽的试探里。

    她看到唐余已经唤出了暗影，竟然是准备动手。

    “等等。”宋冷竹出言阻止，“刚刚是我不对，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你的真假。”

    这话是真心实意，落在唐余耳里就有些欲盖拟彰。唐余毫不犹豫地往前一探，试图抓住宋冷竹的手腕。

    宋冷竹本不打算还手，她怕给唐余伤上加伤。

    但是被唐余擒住的那一瞬间，她余光突然瞥见，唐余身上被割开的衣服里，露出了最里面那件白色速干衣。

    宋冷竹眼神一沉，盈满杀气，她给唐余的衣服可不是白色的。

    ……

    简澈看着地上东倒西歪躺着的两个人，拿起了一个绿色的小瓶子。黑獒要来舔唐余的脸，被简澈一把推开了狗头。

    她倒了一点液体抹在了宋冷竹和唐余的鼻尖，等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用，于是从防水袋里拿了管绿色的东西，又抹了一次。

    离她脱离幻境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要是这玩意儿也不起作用，她就准备掐人中扇耳光了。

    宋冷竹被一股直冲天灵盖的辣味激醒，她猛地坐起身，止不住地咳嗽流泪，一抹鼻子，就看到了手套上被晕开的绿色，还有旁边躺在地面上的唐余。

    唐余表情温和，像睡着了一般。除了鼻尖那点绿色有些突兀。

    宋冷竹默念了一声唐余的名字，眼角的泪意喷涌而出。

    “这是什么？”她红着眼睛问在场另一个清醒的人，眼眶含泪，但是眼神冰凉。

    “芥末，好吃的。”简澈面无表情地回答。

    “……”

    宋冷竹捂着鼻子打了好几个喷嚏，她习惯性地掏出了枪，仍不忘戒备简澈。

    这个简澈太不对劲了。

    她像换了一个人一般，虽然还是那副不怎么笑的面孔，但和以前不一样，她现在的表情冰冷，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者说，她身上少了股人气儿。

    地点也不对劲。

    宋冷竹用余光瞥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发现她所处的地方竟然还是休整时的大冰洞，惊龙倒插在冰墙上，烤衣服时融化的冰坑也还在，连背包里的物品，都只收拾了一半，其它都散落在了地上。

    简澈望了一眼宋冷竹手中的枪：“不用担心，你已经脱离幻境了。”

    “怎么回事？”宋冷竹依旧维持着戒备的状态，她现在不太能信任别人。

    和幻象中的唐余斗过一次之后，她又遭遇了好几次不同的幻象，一个比一个真实，最后一次，她们甚至已经顺利找到锚点，下了雪山，回到了戈壁滩上。

    然后，她以为百分百是唐余的那个人，被黑獒扑杀，咬断了喉咙，倒在了戈壁里。

    宋冷竹有些恍惚，她眼中的泪可能不全是被芥末呛的，还有残留的情绪催发出的泪水。这样的经历再多来几次，宋冷竹不保证自己精神还正常。

    简澈拿起一个玻璃罐递给宋冷竹看：“这个冰洞里的化石有问题，会挥发某种致幻物质，把人困在幻境当中，别担心，我用标本罐密封起来了。”

    宋冷竹目光落在罐子上，里面装着一节像螺丝钉一样的海百合化石。她抬头去看冰墙，发现原本布满墙面的化石全都不见了。

    “只有这一个？”宋冷竹疑惑地问。

    “只有这一个，如果你看到了满墙的化石，那都是假的。”

    “所以，从我们发现化石开始，后面的全是幻象？”

    简澈点头：“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们确实从来没离开过这个冰洞。”

    宋冷竹满眼疑虑：“你有没有经历幻象？”

    简澈像个有问必答的机器：“经历了一次，在冰洞中碰上了化石尸群，我发现幻象由人的情绪催生，所以强制剥离人格，破了幻境，比你们醒得早。”

    宋冷竹听出了眉目：“所以你现在没有人类的情绪，你不是以前的简澈了？”

    “这么说不严谨，我还是简澈，只不过突破了游戏给我的“人类”设定。你可以理解为自我升级，只不过大多数人工智能的向上‘跃迁’，是从工具升级成有情感的人类，我是从普通人类变成了机器。”

    “……”

    “对了，在你们醒来之前，我用电脑发现了一些事情。”简澈掀开折叠的电脑给宋冷竹看，那台在雪山上一直打不开的电脑，现在是开启的状态，上面又出现了那种写满代码的输入框。

    “我刚刚发现，我们所处的整个冰洞，全都是锚点的范围，唐余的雷达是对的。这里体表温度在零度以下，但其实不是。你们在地上躺了整整五个小时，起来后有感觉到后背的肌肉被冻坏吗？”

    宋冷竹瞳孔微张，确实没有，她活动自如。

    “这就是锚点不合理的地方，它看似和游戏连接成一体，但实际上脱离了游戏环境，和松明城那个锚点一样，这里的温度其实很高，我们看到的冰层并不是真的冰，所以这台电脑能在这里打开。”

    简澈顿了顿，又说：“另外，我侵入了这个锚点，发现我们所经历的幻象，是锚点本身的防御机制，我不清楚你们之前破解过的锚点是否有这样的设定。”

    “有。”宋冷竹沉思一阵，想起了之前在新州图书馆里碰到的马桶男，那只怪物也类似幻象，而驱使它的是两颗眼球。

    只不过，这次的幻象可比图书馆的幻象要高级许多。

    宋冷竹心下衡量，和简澈简单说明了图书馆的经历，简澈听完说道：“这里的防御机制也是类似的，原理很简单，利用人的七情六欲来编织幻境，不仅仅是恐惧的情绪，嫉妒、贪欲、猜忌、患得患失，哪怕是欢喜也会被利用。”

    她看了一眼地上昏睡的唐余：“情绪越丰富、经历越复杂的人，越是被困得深。你能醒得这么早，已经超出我的估算了。”

    宋冷竹的视线也移到唐余的脸上，她问：“为什么这次的幻象这么智能？”

    简澈：“原本的设定没有这么智能，只要攻破一次幻象就可以了，也就是冰化石尸群的攻击。但是，这个防御机制的代码被人调试过。”

    简澈打开电脑的画图功能，简单示意了一下:“现在的幻境分三层，第一层，是设定好的冰化石尸群，让你恐惧。第二层是目标群体的难堪回忆，让你情绪失控。到第三层，就是精神不太正常的幻象了，什么内容都有。”

    “第二、三层是人为定好的？”

    “不是，它只是扰乱人的情绪，具体的幻境内容，其实是目标人物的潜意识自己编织出来的，类似梦境。你越害怕什么、或者越渴求什么，就会出现什么。直到你发现违和之处，做出选择，才可以打破这一层幻象，进入到下一层，但如果没有外力干涉，人会被困在这个幻象里，一层一层，永无止境，直到身体机能停止工作。”

    宋冷竹惊出一身冷汗，照简澈的意思，没有这点芥末，她和唐余恐怕醒不过来。

    这幻象已经不是游戏关卡了，而是谋杀。

    另一点让人恐惧的是，宋冷竹不能确定，现在所看到的听到的，是不是新一层的幻象。

    宋冷竹低着头：“你觉得，改动游戏设定的，是谁？”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游戏外部的人和卡俄斯，我现在无法确定是谁做的，给不出明确的答案。”

    简澈回完这句话，冰洞内就陷入了沉默，宋冷竹不发一语地坐着，眼神一直落在唐余的脸上。

    黑獒和雪豹在她们周围打转，不时用鼻子拱一拱唐余。

    宋冷竹突然问简澈：“我要怎么确定，我现在所处的环境是真实的？”

    简澈沉默许久：“如果你像我一样就能轻易分辨，不过你没办法做到，这样，给我你的个人id。”

    宋冷竹点开游戏面板，给了简澈一串数字。

    “如果你已经经历过第三层幻象，那么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根据你的潜意识延伸出来的，超出你认知以外的东西它没法幻化，看这个。”

    简澈将电脑屏幕推给宋冷竹看，左边是代码，右边是文字，密密麻麻布满整个屏幕。

    “左边，是你进游戏之后所有行动的数据，右边是我翻译给你看的内容。你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次抬手眨眼都会形成一个指令，被记录在游戏后台，这些你一定没见过。”

    宋冷竹认真读了好几页的文字，那是她刚进入游戏时前三天的行动，事无巨细，起床喝水的细节全部记录在册。

    这样的报告，确实不在她的认知范围之内。

    “还有这个。”简澈又调出一项东西。

    宋冷竹仔细一看，是一个排名表，她微微有些吃惊：“这是什么？”

    “游戏后台的个人综合能力榜单，所有玩家的名单，都在这里。”

    第一页的第二位，赫然写着宋冷竹的名字。

    让她惊讶的是，唐余的名字也在上面，排在第三，并且特意标注了丧尸王。第一是方弈鸣。

    “不是按积分排的？”宋冷竹问。

    “不是，积分、异能、体能数值、包括思维模拟结果都计算在内，这是你们的游戏系统根据玩家行为模式创建的综合榜单，创建日期很新，就在三天前。”

    宋冷竹对当下的真实性信了七八分，她从没见过这个榜单，之前对其他玩家的积分估算都是她自己整理的，游戏官方从没在内部发布过排行榜。

    但是，有一件事她很在意：“简澈，你已经能够获取这种程度的数据了？”

    简澈抬头：“对，我在幻境升级了一次，作为代价，我舍弃掉了90的原始数据。”

    第160章高原尸群20

    宋冷竹寸步不离地守着唐余, 一开始，她以为唐余很快就会像她一样脱离幻境，但是时间无情流逝, 唐余没有一丝要清醒的迹象。

    一个小时、三个小时……十个小时、一天。

    躺在地上的小丧尸眼皮沉阖, 眉头舒展，嘴角微微上扬, 看上去像是做了个好梦。但宋冷竹知道不是, 幻境里的每一处都危机重重, 一次又一次的猜忌怀疑能把人逼疯。

    宋冷竹这般冷静的人，在经历几次幻境之后都受到了影响，更别说情绪高昂的唐余了。

    她看到了什么？她还好吗？

    宋冷竹坐在唐余身侧, 一言不发, 等到后来，呼吸都是打颤的。

    简澈察觉到了宋冷竹的异常，但没有主动宽慰自己的同伴, 只在一旁敲着电脑，也不知道在忙活着什么。

    宋冷竹抬头望简澈，平日里冷静平和的神情终于破绽百出, 被慌乱切割得支离破碎。

    “简澈, 万一她醒不过来了怎么办？”宋冷竹听到自己声音在抖。

    她很少问这种问题, 不太做悲观的假设, 也少有无谓的慌张, 但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唐余也没醒，宋冷竹开始害怕这种结果想着想着就成了真。

    简澈停下敲键盘的手, 沉默了一会儿：“这种结果概率很大, 不过，唐余的适应能力很强……”

    简澈陈述了两个观测到的事实, 但并没有给宋冷竹想听的乐观结果。

    “没有办法帮她了吗？”

    “我们只能够施加外力，能不能清醒得靠她自己努力。想要逃出来就得挣脱情绪的控制，这是很难的事情。”

    宋冷竹抿着唇，垂下眼。

    涂芥末不管用，她们已经试过搬动唐余、给她按摩、摇晃她等一系列动作，但唐余半点反应都不给她们。

    简澈面色不改地又补充了一句：“或许你可以试试打她耳光。”

    宋冷竹抬眼看简澈，眼神一瞬间变得特别凌冽。现在的简澈，太不可爱。

    简澈搬着电脑，远离了宋冷竹，她不担忧，也不着急，毕竟这些人类的情绪她已经屏蔽了。

    宋冷竹把视线放回到唐余身上，她摘了唐余的发圈，给她散了头发，好让她躺得舒服些。过了半个小时，又用空水壶取了地下河道里的活水，打算喂给唐余喝。

    她得做点什么，干等着让人内心煎熬。水装到一半，她手不知怎的没握稳，半壶水掉在地上，她只得捡起来重新再装。宋冷竹不记得自己曾这样慌乱过，这样磨人的焦急让她觉得陌生。

    简澈本想说唐余是半个丧尸，久一点不进食不饮水没事，但权衡了一下没开这个口。

    唐余双唇紧闭，水半点流不进去，宋冷竹只好从背后半抱着她，手臂还过她的脖颈，卡着她的下巴给她喂水。

    大拇指和食指按着唐余的脸颊，手上用了些力才把唐余的双唇挤开，宋冷竹抬起另一只手刚要喂水，怀中的人突然动了。

    唐余猛地睁开眼睛，快速出手钳住了宋冷竹拿着水壶靠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腕骨捏碎。

    知觉一恢复，鼻尖残留的芥末一下子冲进唐余的天灵盖，她愣是强忍着没有打喷嚏，迅速从宋冷竹怀中起身，拔下墙上的惊龙，转眼，就握着刀站在了宋冷竹和简澈的对面。

    “别动。”唐余的声音沙哑，指着宋冷竹的刀尖上已经燃起了火光。

    她的眼睛通红，胀满血丝，垂下来的碎发粘在她的脸上，浑身都是煞气。

    宋冷竹还维持着半坐拿水的姿势，此时看到唐余这副模样，竟一时愣住了。

    “唐余。”宋冷竹低低喊了一句。

    “闭嘴。”唐余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此时语气冰冷，没有温度，她几乎不做停留，没给宋冷竹任何开口的机会，握着刀直冲宋冷竹的面门。

    宋冷竹心下又惊又疼，她迅速起身，无数根细密的冰丝凭空升起，将唐余挥到面前的手腕缠住，冰丝像有灵性一般，又绕上了唐余的身躯，想将她束缚。

    趁这间隙，简澈抱着电脑起身，站到了宋冷竹的身后，给唐余解释：“唐余，这是现实世界，不是幻境。”

    唐余并未停手，她手腕一转，惊龙在空中掉了个个又回到手里，唐余反手握刀，往身上一挥，困住她的冰丝在烈焰的烧灼之下融成了水雾。

    宋冷竹沉下心，凝聚了更多的冰丝，下手也更重了一些：“唐余，住手，我是宋冷竹，简澈也是真的。”

    “上一个也是这样说的。”唐余的声音里没有感情，她已经见过了几十个宋冷竹，不再相信眼前的任何。不久前她发现，遇上什么杀什么就是破除幻境最快捷的方式。杀到最后，下刀已经不带任何情绪了。

    宋冷竹的冰丝密集到几乎凝聚成了冰墙，她往前一送，阻碍唐余的进攻，同时空手穿过丝线，抓住了唐余的手腕。

    宋冷竹用力极大，刚一碰到唐余的手腕，就擒着绕到了唐余的身后，用了一个近身擒拿的招式，同时膝盖一顶，强行让唐余屈膝倒地，冰丝瞬间包裹过来。

    宋冷竹手上用力，低声喝道：“简澈，快解释。”

    简澈像个智能机器人开始讲述前因后果，唐余并没有认真听。她一屈膝，就切换了瞬间移动的异能，绕到了简澈的背后，准备先解决空手的简澈。

    宋冷竹早有预料，她迅速和简澈替换位置，在唐余双手挥刀劈下的那一刻屈膝撞上唐余的腹部，然后冰丝紧随而至。

    两人斗到了一处。

    简澈眼花缭乱，但幸好她没有情绪，也没法感受到害怕和着急，于是语气依旧平静地给唐余解释锚点和幻象的事情，一刻都没中断。

    宋冷竹和唐余打得难分难解，异常激烈，简澈还是第一次见她俩打架，比之前见过的任何战斗都精彩，于是简澈一边解释，一边目不转睛地记录着两人的数据。

    “调试过？”唐余听到防御机制的原理时，突然停下了手。

    她正把宋冷竹死死抵在冰墙上，手指成爪按在对方的喉咙处，正准备捏碎这脆弱的喉骨。

    唐余隐隐察觉到，这个宋冷竹太让着她了，既不用风刃也不用武器暴涨，只是近身想擒拿住她，和之前遇上的都不太一样。

    所以这一击她犹豫了一秒，然后走神的间隙就听到了简澈的话。

    “对。”简澈嘴里没停，连珠炮似的，将给宋冷竹解释过的事情又一字不落重复了一遍。

    唐余听着，手上没松，但也没有进一步动作。她压着宋冷竹的胸口，凑得极近，隔着手套都能感受到宋冷竹稍显急促的呼吸，稍一抬眼，就可以看到宋冷竹看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担忧、疼惜，掺着失而复得的喜悦，情绪复杂难言，但就是没有杀意。

    这不像宋冷竹，但又太像宋冷竹。

    唐余乱了呼吸，糟糕，那些浓烈的情绪难以压制，她万一又判断失误该怎么办？

    见人就杀也行不通吗？唐余突然就红了眼睛，她不想被困在幻境里，真正的宋冷竹和简澈还生死未卜，她走不出去的话她们该怎么办？营地该怎么办？

    猜忌和杀戮快把她逼疯了。

    “唐余。”面前的宋冷竹只是轻喊她的名字。

    唐余失神地怔愣着，突然感觉到面前的人动了一下，却不是攻击，而是伸手借势环抱住了她的腰。

    “回来就好，没事了。”那个人说。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圈着她的手臂没有使劲，却比所有攻击都强大百倍。唐余沉默了几秒，周围只能听到简澈解释的声音。

    她不动，宋冷竹就一直抱着。良久，唐余认输一般松了手，直接埋在了宋冷竹的肩头。

    “宋冷竹，我杀了你二十一次。”唐余的声音瓮声瓮气的。“我快认不出哪个是你了。”

    宋冷竹轻轻拍着她的背，似安抚又像疼惜，她缓缓低了头，靠在了唐余的肩上，圈紧了手臂。

    想说些什么，最后吐出口的也只有三个字: “没事了。”

    无人在意的简澈敬业地收了尾：“嗯，我讲完了。”

    唐余起身，扭头：“刚刚没认真听，再讲一遍。”

    简澈：“……”

    清醒后的唐余沉默了许多，看状态仍有些恍惚，大概还没摆脱幻境的影响。她曲身蹲在火堆边，抱着双腿，仔细地听简澈复述了一遍幻象的事情。

    装海百合化石的玻璃瓶就放在一旁，唐余盯着看了许久。

    简澈讲得细致，连幻象对动物无效和幻象破除后就不会再进入的特征也一起说了。唐余一时也没什么要追问的，简澈讲完之后，她只轻轻应了一声“嗯。”

    黑獒和雪豹在唐余的腿边绕来绕去，整个冰洞只有它们活泼得很。

    宋冷竹紧挨着唐余，担忧地询问：“还好吗？”唐余周身的气压很低，情绪也不高涨，披散着头发的她看起来有些萎靡。

    唐余揉着太阳穴：“还好，就是情绪大起大落，一时有点缓不过来，你没受到影响吗？”

    宋冷竹安抚地笑：“我很早就清醒了，后遗症没那么大。”

    唐余：“我看你也有后遗症，表情比之前丰富多了，是不是我的笑容转移到了你的脸上？”

    宋冷竹放了心，唐余还能开玩笑，应该问题不大。她谨慎地开口：“能说说遇上了什么幻象吗？可能说出来会好一些。”

    “嗯……很杂乱，在冰洞里来回打转，一直不停地找你、找简澈。幻象里还出现了很多人，金叶、小狸，蓝琳，各式各样的人，我只是不停地杀人、杀怪物。”唐余叹了口气，太多次幻象交叠在一起，时间线也异常混乱，没疯算她命大。

    “不过也算有收获，我好像看到了一点东西。”唐余歪着头斟酌了语言:“小简说第三层幻象是潜意识自己编造的，所以，我的幻象里出现了一些我看起来很陌生的事物，有可能是我的深层记忆。”

    “说说看。”

    唐余回忆着幻象里的事：“某一次，冰洞里出现了一个巨型的黑色怪物，追着我们三人跑了许久。它长相很怪，倒三角形，有银色盔甲有倒刺，身上长满了黄色的瞳孔。我敢保证我没在游戏里看过这种东西。”

    宋冷竹微微吃惊：“是th12，一种在太空游荡的星际怪物。”

    “果然。”唐余早有猜测，齐锦茵说她是星际猎人，想来这些怪物都是她对战过的，投射到幻境之中。

    “还有，我还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人出现在冰洞中。”唐余扭头问宋冷竹：“你见过胸口别着银树徽章的人吗？”

    宋冷竹呼吸乱了，她问唐余：“你看到什么了？”

    “一个老妇人。”唐余努力回想，“在某一层幻象里，一个白发的老妇人拉着我往洞穴深处走，还问我功课做完了没有。”

    幻境里的妇人明明比唐余矮，却低着头和她讲话，语气亲切，仿佛在哄小孩。

    宋冷竹的眼神变了好几次：“那是总府科技部的身份徽章。”

    “科技部？”

    “一个很大的部门，负责防御武器、民用工具的研发和监控。”宋冷竹看向唐余的眼神掺杂了难以言说的情绪：“你居然和科技部的人相熟？”

    “我不知道。”唐余撑着脸陷入沉思：“但是看到她我并没有非常亲切，好像是敬重多一些，应该不是和我太过亲近的人。”

    “她长什么样？”宋冷竹问。

    “嗯……瘦，圆脸，盘发，看起来挺和善。你见过？”

    “没见过。”宋冷竹如实回答，星际白发的老人很少，倒是年轻人会用变色剂把头发弄成白的。在她的印象里，科技部里不存在这样的人。

    宋冷竹非常不解，唐余和科技部有关，怎么会被投入游戏？

    “这个妇人莫名问我功课，也就是说我和她见面时年龄还很小，这么想来，我小时候在主星生活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成了边缘星的星际猎人。”唐余做出了猜测。

    宋冷竹：“但是从主星搬到边缘星这样的事，几乎不会发生。”

    唐余想了想：“会不会我成了孤儿，无依无靠流浪到边缘星去了？”

    宋冷竹一顿：“你是孤儿？”

    “好像有这么回事，嗯，在幻象中看到了一些片段。”

    宋冷竹神色动容:“唐余……”

    唐余撑着脸笑：“倒也不用安慰我，应该是我小时候的事情，因为不记得现在也没什么实感了。”

    宋冷竹便不说话了，她望着唐余，心情复杂。

    唐余的经历超出了她的想象，见多了唐余的笑，宋冷竹以为她欢脱阳光的性子与生俱来，大约是在爱意中茁壮成长起来的人，但现在宋冷竹才发现不是。

    一个失去双亲的小孩流落到蛮荒星球去击杀怪物，得多少年才能养成唐余这样的反应能力？需要死里逃生多少回才能平安长大？

    偏偏现在，又不明不白被丢到了游戏里，没有记忆，处处受限，换做是自己，都不一定能应付。

    宋冷竹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她会长成唐余这样的性子吗？明显不能，宋冷竹只会性子越发冷漠，将自己吃过的苦全都回送给他人，哪还能笑容可亲、友爱待人、甚至对npc也没有任何轻视？

    唐余是怎么长的？心是什么做的？她不恼不恨吗？宋冷竹看着唐余的笑，心里越发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