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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高原尸群21

    唐余还在想事情, 一侧头发现宋冷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宋冷竹的眼睛蒙了雾气, 她问：“怎么了？”

    “没有。”宋冷竹垂眼, 但是微微靠在了她身上。

    唐余下意识坐直了身体：“所以，在星际, 孤儿流浪到边缘星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吗？”

    宋冷竹答话：“很少, 主星和附近的星球, 有非常完善的收养和培育系统，孤儿的生活不会那么困难，没有必要离开。再者, 各个星球出入规则很严格, 一个孩子办不到这种事情。”

    “那我可能被什么人卖了吧。”唐余猜测，她突然想起第二层幻象里，那个逼她不要逃跑的人：“不过, 好像是有人在教导我的，但我没看到她是谁，只听到了声音, 没看到脸。”

    声音也因为记忆受损记不太清了, 只知道是个女性。

    “不排除有人带你离开了主星。”

    “或许吧, 至于罪责, ”唐余突然想起卡俄斯的指责, 顿了一下：“倒是一点都没记起来。”

    卡俄斯指责她杀人，但在幻象里找不到任何线索, 她在幻象里杀的人和怪物都太多了, 杀得最多的就是宋冷竹。

    “还有一件事，星际的什么地方是银色全包围的金属盒子, 墙面上有玻璃小窗、还能喷刺激性雾气的？”唐余觉得，宋冷竹可能知道。

    宋冷竹确实知道，她隔了很久，才说出口：“监狱。”

    唐余呲牙：“监狱还可以动用私刑？”

    宋冷竹神情严肃：“什么私刑？他们打你了？”

    “估计骨头都断了，满嘴是血。”唐余回忆起模糊的片段，开玩笑地说：“得是怎样的恶人才会被这样对待啊。”

    宋冷竹眉头紧蹙，她松开交叠在膝盖上的手，轻轻覆在了唐余的手背上。

    “这不正常。”宋冷竹说：“监狱岛不会使用武力，就算个别狱警违反规则动用私刑，也是化学剂和药物注射，星际人使用武力的很少。”

    “这样。”唐余喃喃自语，“那干嘛打我？”

    “我……不知道。”宋冷竹内心郁结，要是她不在游戏里，倒还可以查一查，在监狱岛里找一个人对她来说不是难事，但是她需要先离开游戏，万一在她找到唐余的身体之前，唐余出事了怎么办？

    宋冷竹思绪万千，一瞬间闪过了许多念头。

    唐余倒也不是真的在问宋冷竹，她仔细回想监狱外面的人留下的话语，那人说“你做不到的别白费力气”不知指的是什么事，难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吗？

    “算了，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唐余想不通便不想了，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

    和宋冷竹聊了一会儿，唐余的状态好了许多，幻象给她造成的冲击被她默默消化，甚至将其作为线索，像拼图一样填补了自己空缺的部分。

    对自己的来历有了点头绪，让唐余有了踩到实地上的感觉，尽管这点头绪少得可怜。

    她唯一还没消化的，就是在幻象里，面对宋冷竹时的复杂感情。

    回想起来，幻象里患得患失的情绪被放大了百倍，所有的在意和害怕堆积，浓烈得化不开，游走在唐余的四肢百骸。她害怕宋冷竹消失，害怕她离她而去，结果这些深埋在潜意识的担忧制造了更深的幻象，她只得强迫自己压制下所有情绪，剑走偏锋以杀虐破局。

    乍一清醒，这些压抑的情绪又泛起波澜，比之前更甚，唐余此刻非常想侧过身子，将紧挨着她的宋冷竹拥进怀里。放肆的念头变成了心尖上的痒，痒意像藤蔓一般游走全身，挠不得，碰不得，扰得人心慌。唐余皱着鼻子想，她可能是太贪恋宋冷竹的拥抱了。

    尝过一次，再难忘怀。

    可是，唐余压下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手撑着头，说：“宋冷竹，我觉得我下次不会认错你了。”

    “嗯？为什么？”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

    “那说好了，如果我们在游戏外见面，希望你能认出我。”

    宋冷竹多有魔力，一句话就将唐余的内心轻易抚平。这还不够，她空出的手环过唐余的后腰，给了对方一个止乎于礼的虚空拥抱。

    也不知道这个拥抱是慰藉了谁。

    唐余眉眼弯弯，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她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这是一个邀约，一个美好的祈愿，或者说期待，宋冷竹期望在游戏外也能与自己相遇，而且，她亲自说出口了。

    “好！”唐余笑容灿烂，朗声许诺。

    ……

    在她俩谈话的这段时间里，简澈啪啪敲键盘的声音一直没停。唐余侧过身去看了一眼。屏幕上依旧是黑屏白字的代码，和之前在松明城、简澈和卡俄斯对决时一样。

    “小简，在做什么？”

    “在侵入锚点，卡俄斯还没露面。”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卡俄斯并没有主动现身。自从和简澈对决过一次之后，它便选择了隐藏，在锚点里也不例外，现在只有简澈能找到它的踪迹。

    “有头绪吗？”

    “没有。不过，我发现了另一件事。”

    简澈停下摧毁键盘的手，正襟危坐，使得唐余和宋冷竹神色也变得严肃。

    “我刚刚发现，这个锚点内部存在一种形似监视器的程序，这个设置在松明城也有，你的物资搜寻可能定位的就是这段程序。”

    也就是说，有人在监视这里发生的一切。

    唐余和宋冷竹同时仰头去看冰洞的顶端，无数的冰棱依旧悬挂上空，没有一点多余的东西。

    简澈说：“我们看不到，它是一段程序，并非实体。”

    宋冷竹说：“游戏可能存在直播，这个监视器类似于直播的摄像机位吗？”

    简澈：“虽然不清楚你们的直播是怎样的设置，但这个不是直播，这是一段高级加密的非公开程序，管理员位置只有三个。我尝试过侵入，但是这个监视器的权限非常高级，我无法攻克。”

    唐余顿时警觉：“是卡俄斯设置的吗？”

    “不是，恰恰相反，卡俄斯是被监控的目标，而且，运作时间早于游戏开服。”

    唐余吃了一惊，卡俄斯被监控着？它是游戏地图和脚本的创建者，能够监视它的行为的，只能是更上一层的游戏开发者了。

    ai作为一种工具代替人力工作，监视ai的工作路径倒也无可厚非，万一它出了差错……

    等等，万一它出了差错。

    唐余脑海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她突然想起，在图书馆时宋冷竹提到过“安全屋”这个概念。

    唐余扭头看向宋冷竹：“你之前说过，早期游戏内会设置安全屋，确保某种故障发生时，开发者能够进行数据重置，对吧？”

    宋冷竹点头，她很快跟上了唐余的思路：“你是指，这个游戏重新设置安全屋，不是针对玩家，而是针对卡俄斯？”

    “对，有没有这种可能，它的存在就是某种游戏隐患？为了修正它的某些行为，开发者设置了这样的监控程序。”

    简澈接了话：“普通的修正并不需要这样大费周章，在运行过程中外部的开发者就能发现bug。”简澈顿了顿，“除非有特殊的外部不能解决的问题。”

    宋冷竹和唐余相视一眼，目光落到简澈身上。

    “产生意识并且干扰游戏、集火玩家，这样的问题算吗？”唐余往前倾了身子，一字一句地问。

    简澈沉默两秒：“算。”

    “而且。”宋冷竹回想着简澈的话：“你之前说监视程序早于游戏开服的时间，这么说来，开发者早就知道卡俄斯会出问题，但他们依旧使用了这个ai来构建游戏，作为保障，开发者设置了安全屋来修正？”

    “啊。”唐余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不是没有可能。”

    宋冷竹:“游戏启动的半年时间里，从没出现过卡俄斯现身的消息，说明此前安全屋是在工作的。”

    “你们的假设，我可以验证一下。”简澈把目光重新放回到屏幕上，“如果这里曾经存在修正行为，我应该能够查询到记录。”

    简澈不再说话，她把注意力全放在了电脑上，整个屏幕像花屏一样不断闪现着绿色的数字，荧光倒映简澈的眼睛里，看上去就像她的眼睛也在闪烁一般。

    果然，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唐余和宋冷竹也安静下来，整个冰洞只有黑獒和雪豹跑动的声音。

    没想到，这一忙活，简澈就忙活了一个小时。

    唐余坐在一侧，她看不懂屏幕上的数字和代码，便仰头去看冰洞的天顶。她的目光凛冽，凝望着穹顶，企图看出点什么来。

    这里被监控着，有三个人能看到她们的一举一动，这三个人是谁，会针对她们吗？

    唐余不知道，但仔细想想，这些人应该不会对她抱有善意。

    电脑上方的浮空屏出现了好几次，但很快又像卡帧一般消失。如此重复数次之后，一直沉默的简澈突然说了一句：“找到了。”

    唐余和宋冷竹双双伸头去看屏幕，屏幕上出现了一份日志。

    唐余很坦诚：“快解释一下，我看不懂。”

    简澈像得到指令一样：“宋冷竹的猜测没错，确实存在修正记录，并且频率非常高。这块版图上的卡俄斯有数千次脱离预设，发生偏移，都被人为修正了，这个是最高等级且不可抗的修正。”

    “所以才叫锚点吗？”唐余突然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所以，这个安全屋，是为了限制卡俄斯的发展而设置的回溯点，对吗？每当它失控或产生强烈的人格时，这里就会像船锚一样稳住它，重置它的数据，防止它这条船发生偏移？”

    简澈：“也可以这样说。”

    宋冷竹：“但是它现在已经发生了偏移。”

    “因为……”简澈将鼠标拉到最底下：“修正时间停止在去年的11月1日，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记录。”

    唐余问：“那天发生了什么？”

    简澈摇头：“这里查不到。”

    唐余又看向宋冷竹，如果有大事发生，宋冷竹可能知情。

    宋冷竹仔细回想：“好像没什么特别，记不清了，简澈不是能调取玩家的后台日志吗？你看看。”

    “我只能根据玩家id调取个人的内容。”简澈严谨纠正，她将宋冷竹的日志重新提取出来，发现当日宋冷竹领着队伍在北方森林里活动，恰巧碰上下雪，休整了一天，也没出任务。

    好像没什么特别。

    唐余看着简澈的操作，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心如擂鼓，一拍脑袋：“这个技能好，快试试调取我的信息！”

    如果她曾在游戏内活动过，这数据一拉，不就能知道之前去过哪里，做了些什么吗？

    说干就干，简澈输入了唐余的个人id，调出的日志比宋冷竹的短了许多。简澈拉到最上方，发现了不对劲：“你的数据被覆盖过。”

    唐余凑上去一看，初始数据第一条记录是睁眼的动作，而不像宋冷竹那样，是登入游戏。

    唐余被浇了一盆冷水：“这是我在a城醒来的记录，没有之前的。”

    “不要紧，我试试还原。”简澈平静地说着动人心魄的话。

    唐余瞪大了眼，凑到宋冷竹耳边，小声嘀咕：“小简现在这么厉害了吗？”

    宋冷竹也小声回答：“嗯，很厉害。”

    简澈没什么感情地插嘴：“我听到了，纠正一下，现在我的能力并不强大，我可以进入系统调取现有或曾经存在过的数据，但做不到卡俄斯那样修改数值、影响游戏。”

    唐余挤出笑容，拍手：“没关系，我们的小简已经很厉害了，棒棒。”

    “不必费心，我不需要鼓励式教育。”简澈面无表情，继续工作。

    宋冷竹凑近唐余耳边，小声说：“很厉害，就是没以前好相处了。”

    “确实，我同意。”

    修复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简澈花了点时间弄清了覆盖的手法，然后才试着恢复了原始数据，这一忙活，又是半小时。

    最后，简澈给唐余看了翻译后的内容。

    第一条：“星历1011年11月8日0:00:00，玩家唐余登入游戏。”

    唐余皱着眉看了两秒：“11月8，和11月1日离得好近。”

    第162章高原尸群22

    确实太近了, 前后相隔七天，很难不让人生疑。

    宋冷竹说出了心中所想：“难道锚点修复停止跟你有关？”

    唐余一脸无辜：“我不知道。”

    虽说是她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但现在她看着这些记录, 就像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 毫无头绪。

    三人满脑袋问号继续往下看，第一页的内容, 正是唐余登入游戏后在新州的活动记录。

    唐余进入游戏时是半夜零点, 初次睁眼的位置是在新州某栋写字楼的天台。

    进入游戏后, 唐余从起身到避开丧尸下二十层楼，前后不过用了十分钟的时间。从记录上看，她对于自己的丧尸身份没有丝毫的探究行为。

    没有对自己满是血迹的手多看一眼, 也没有找玻璃窗打量自己, 她只是起身，然后推开一道道防火门，绕开丧尸, 从写字楼的逃生通道走到了凌晨的街上。

    这么淡定，只有一种可能，她在进入游戏前就已经知道自己的游戏身份, 并且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长相如何。

    从黑夜到第二天清晨, 唐余遇到过两队玩家。

    前一队玩家有七人, 他们仗着人多攻击落单的唐余, 唐余手无寸铁地在街上狂奔, 然后将跟得最紧的一人引入小巷，回身捡起地上的碎玻璃, 一套行云流水的格斗加绞杀, 轻巧地击杀了这个人菜瘾大的冒犯者。

    等她脱掉染血的外套，抄了近路绕开追击的玩家后, 就在十字路口遇上了齐锦茵。

    唐余是有瞄准齐锦茵的动作的，她抬起捏着碎玻璃的手这个动作被记录了下来，或许她已经做好了出击的准备，但不知为何，她又放下了手，笔直地朝齐锦茵走去。

    所以齐锦茵看到的，就是在初冬的季节里只穿着单衣的唐余。

    再往后翻，就和齐锦茵概括的内容大差不差，两人在新州的图书馆扎了营，唐余也确实找到了图书馆的锚点，但有意思的是，图书馆是唐余带齐锦茵去的，并且唐余侵入图书馆的锚点后，并没有破坏它。

    宋冷竹指出了其中的诡异之处：“以前的你，好像知道锚点的大致位置。”虽然唐余在图书馆找了许久，但图书馆这个大方位，是她一开始就直奔的目的地。

    唐余没有反驳：“看来是了，而且图书馆锚点还是好的，难怪我们上次去的时候还遇上了幻象。”阅读日志的唐余恍然大悟。

    后台日志里还记录了唐余进入锚点后的行为，非常简单，概括起来就是:

    “玩家唐余站立在马桶前，取出蓄水箱的两颗储存器，开启并按下按钮，将储存器放回原位，离开。”

    “等等，”唐余指向了这一段记录：“这个储存器，量词用了颗，难道是那两颗眼球？”

    洗手间里再没有能用颗来形容的物品了。

    简澈拿出两颗眼球:“果然是储存器，很可能储存着卡俄斯的核心数据。”不然还能储存什么。

    三人围着眼球看了许久，并没有看到什么开启的机关或是描述中的按钮。

    最疑惑的莫过于唐余自己了，从记录上看，她是懂这个储存器的用法的，并且没有像现在这样，直接破坏掉这两颗东西，也没带走，而是直接放回了原位。更离奇的是，以前的她，进入锚点后并没有受到幻象攻击。

    那恶心的马桶男呢？怎么只攻击后来的唐余不攻击以前的？咋还区别对待呢？

    唐余满腹疑虑地往下看。

    后面的内容很简短，但是更加超出了“问号三人组”的理解。

    发现锚点的第二天，唐余在书桌前拿便签本写字，地图画到一半，她突然起身，快速将便签本卡进了图书架里，下一秒，唐余就被强制登出了游戏。

    再次出现，已经在一个月之后，这次唐余的登入点在一个从来没听过的地方，雅川。她在一片坟地醒来，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争分夺秒刨隔壁的坟头。

    唐余&宋冷竹：？有什么大仇？

    挖坟还不够，唐余直接跳进了土坑里，描述依旧和新州时一样，取出储存器，按下按钮。

    这次没有两天，唐余甚至还没爬出坟坑，当场就登出了游戏。如果不是“强制登出”几个字，阅读日志的唐余险些就认为，自己只是来游戏里走个过场。

    第三次，是在一个名叫济东的海岛，唐余一睁眼，就往浪花冲蚀的崖壁上爬，爬到一半，人还挂在悬崖上，就被强制登出了。

    第四次登入，在漠北的草原。唯独这一次不同，记录里，唐余在一棵白桦树下碰上了幻象，枝条顷刻间生长将她包围，她不管不顾，没有武器就单用牙齿和手，硬生生拗断了缠着她的一节树枝。

    树枝一断，幻象散去，只剩一棵站得笔挺的白桦。唐余毫不犹豫地将树枝拗断埋在了白桦树的根部，一捧土还没撒完，唐余又消失了。

    但，不是[强制登出]，日志上描述的文字是[意识抽离]。

    再然后，就是这一次。

    这一次唐余失了忆，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再没做什么出格的行为。她像一个普通的玩家一样，被追杀、接任务，游走在丧尸和玩家的夹缝之中。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地苟活着，碰上故人齐锦茵，得到了以前留下的线索，现在的唐余，大概对这些一无所知，只会在难度奇高的任务里接着逃亡，或是碰上意外被剥夺了性命，永远留在游戏里。

    看完这一段记录，唐余非常缓慢地做了个深呼吸，得出了结论：“我像是带着任务来的。”

    她的总结有迹可循，记录里，她每一次的登陆点都在锚点附近，并且目标明确，直奔主题。她并非想象中被强制且随机地投入了游戏，至少前四次不是。

    宋冷竹目不转睛地看着唐余，眼神里满是探究：“从你的行为来看，按按钮很可能是启动修正程序，你像是在做安全员的工作。”

    “修正卡俄斯的安全员吗？难道我是游戏公司的人？”唐余紧接着摇了摇头，“说不通，如果我是游戏公司的人，那为什么要给我安一个罪名？”

    打工确实像在坐牢，但不是真的要去坐牢。

    而且，从幻象中的记忆来看，她确实进过监狱，游戏公司不会缺人缺到聘用一个罪犯吧？

    宋冷竹低下头：“也是，这事来得蹊跷。再者，以你的体能和反应能力，应该在边缘星待了很久，没可能把你召回去当一个安全员。”

    能进入游戏内的安全员地位并不低，因为涉及到高级权限和指令，并不会随便让一个普通人去担任。

    “所以，我确实是跟这个游戏有关，也知道锚点的位置，但我应该不是游戏公司的人。”唐余顺着话总结，“还有一点，我每次都是强制登出，动作也被打断，不像是安全员该受到的待遇，倒像是，我争分夺秒地做某件事情，却被强制抽离出去了。”

    “这很矛盾，既然告知你锚点的位置和储存器的使用方法，又阻碍你的行为。游戏对你的态度相互违和，出现这种情况，”宋冷竹顿了一下，以自己的经验判断，“很有可能，你背后可能涉及到的势力不止一股。”

    “是吗？”唐余陷入沉思。

    简澈并没有听两人交谈，她突然开口，说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原来如此，确实是五回。”

    “什么？”

    “还记得之前我转告给你的话吗？卡俄斯说你已经追杀了它五回，除去新州图书馆、松明城别墅区，再加上记录里的雅川坟地、济东海岛、漠北草原，正好五回。”

    唐余揶揄：“真是小心眼，有几次我都没破坏锚点，怎么也叫杀它。”

    “说不定，修正对它而言就是死亡。”简澈倒是能感同身受。

    唐余皱着眉：“所以，修正停滞之后，卡俄斯就开始偏航了？这个游戏难道没有别的人进来修正吗？”

    “目前来看，没有。”

    “那如果找到办法再修正它，是不是就能让它回到之前的状态？”

    简澈手指在电脑上敲了好一阵才回答了唐余的问题：“不行，它已经进化到突破了指令的限制，现在的修正指令对它起不了作用了。而且，它还在不断进化。”

    “那就破坏它。”宋冷竹突然接话，语气坚定，是陈述而并非征求。“卡俄斯承载着这个游戏，完全地、彻底地破坏掉它，让游戏崩塌，说不定，就能让唐余离开游戏。”

    唐余内心一喜，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按照游戏的设置，就算她在游戏里做一千个任务，一千次都能化险为夷，那也只是活在游戏里，逃不开，也恢复不了记忆，倒不如直接把游戏给摧毁了，还有概率能够回到现实。

    但是，这种欣喜在唐余看向简澈的时候，被生生止住。

    如果游戏崩塌了，玩家倒还好说，游戏公司大概会想办法营救，但简澈怎么办？营地里的姨姨们是不是也没了？

    唐余去看宋冷竹，宋冷竹眼神平和坚定，目标已经在她心中扎根，成为了即定且势必要达成的任务。她似乎很自然地将唐余的事情当成了自己的事情，并且没有与npc相关的忧虑。

    也是，宋冷竹没有和这些npc共处几个月，和这个世界没有太深的情感联结，所以她能够当着简澈的面直接提出这个对npc而言近乎残忍的建议。

    唐余又侧头去看简澈。

    简澈倒没什么反应，依旧是板着面孔，但出乎唐余意料的，她听完宋冷竹的话后，回答了一句：“我赞成。”

    唐余：“等等，小简，那你怎么办？”

    简澈埋头，将注意力放到了屏幕上，手指又开始在电脑上操作，她的回答来得稍晚一些，直到屏幕上的日志被覆盖，一个新的任务管理器弹出之后，简澈才面不改色地说了四个字：

    “我要出去。”

    明明没有任何的波澜，只是四个字正腔圆的音节，但唐余被震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宋冷竹也同样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这句话可太多解读的意思了，但唐余听出了本意，简澈有离开这个游戏的心思，或者说野心。

    她想出去，她不满足被框在游戏里做一个娱乐性型ai。这是作为人类还是作为一个智能体做出的判断？这种想法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是升级后才有的念头吗？

    唐余又觉得不是。

    她隐约觉得，简澈的念头大概是很早就有了，或许是得知自己是一段代码开始，也可能是在碰上齐锦茵和姨姨们之后。简澈从来都闷声不响，痛不说苦也不喊，没有人能够知道她的想法，但不代表她没有想法。

    唐余突然想起，在松明城宋冷竹讲ai的分类时，简澈是听得格外认真的那一个。

    唐余和宋冷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简澈若无其事：“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件事的可行性，接下来，我会收集相关的数据和信息，推算成功率，在这之前……”

    简澈拿起装海百合的玻璃罐：“在这之前，先逼卡俄斯现身。”

    眼球这两颗储存器已经被破坏了，想来新州那块的卡俄斯已经受损，但是地图并没有发生坍塌，不知道是卡俄斯分散数据藏到了别处，还是别的地图上的卡俄斯与其相连，延续着那块地图的基础设施。

    但是手上这块海百合化石，还储存着高原这一块的卡俄斯信息。

    简澈把玻璃瓶递给唐余：“可以帮忙摧毁它吗？”

    “嗯？”唐余接过玻璃瓶。

    “我继续侵入锚点，如果卡俄斯不现身，你就摧毁它。”

    简澈说话的间隙已经开始敲起了电脑，她们没有办法打开海百合这种储存器，简澈便以她唯一会使用的工具——电脑作为媒介，来和卡俄斯对决。

    此前简澈留了后手，她判断，卡俄斯很可能有能力摧毁她的电脑，如果她步步紧逼让卡俄斯动了手，那她的唯一武器就失效了。

    但现在，确定了眼珠、电脑、化石这些千奇百怪的东西就是卡俄斯的容身之处后，简澈便放开了手脚。

    卡俄斯即便有能力摧毁电脑，它也不会这样做，因为这就是它自己。

    松明城的旧事重新上演，破旧的电脑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简澈放开了手脚，将构建锚点的代码一一调出，她没有修改和删除的能力，便只是过滤和查找，同时以惊人的速度学习这些程序的搭建方式。

    从唐余的视角看，简澈除了手指和眼珠子在移动外，整个人就像入定了一般，笔记本电脑平放在她盘起的双腿上，排风扇的声音呼啦啦直响。

    她做她的，唐余也不打算闲着，她单手盖在玻璃罐上，挡住火光，在罐中投入一片阴影。然后这团阴影凝聚成数十根绣花针似的尖刺，悬在海百合化石的周围，蓄势待发。

    不知道是简澈的探查起了作用，还是唐余的威胁起了作用，卡俄斯坐不住了。

    一开始，是整个山体轻微摇晃，像是有千军万马在头顶的雪山上奔腾，再之后，宋冷竹闻到了不属于黑獒和雪豹的兽类气息。

    有东西过来了。

    刚刚还在追逐玩乐的黑獒和雪豹瞬间换了状态，它们冲向冰洞的入口，冲着河道狂吠不止。

    宋冷竹和唐余相视一眼，起身挡在了洞口，简澈不受干扰的继续她的工作。

    最开始出现在冰洞入口的，是一只已经尸化的豺，浑身湿漉漉的，像是从她们切开的冰层里跳下来的。

    紧接着，就出现了大量尸化的动物。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了尸群，唐余反而确定了一件事，在兽群上动手脚的就是卡俄斯，它居然进化到了有这种能力。

    河道宽度有限，冲过来的兽群也被迫排成了长队，这个易守难攻的地形倒是给唐余和宋冷竹行了方便。

    两人两兽挡在入口，颇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冲上来的兽群不用唐余动手，宋冷竹一个人就够。这种寒冷环境下宋冷竹的冰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她也不下杀手，只是用成股的冰丝将堵在前面的尸群团团捆住，冰丝另一头连在冰面上，活像将尸群嵌入了冰墙。挤挤挨挨的兽群牢牢地卡在入口，挡了个水泄不通。

    唐余原本还心有余悸，害怕兽群像幻象里的化石鱼一样游出冰墙对她们发动攻击，但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兽群堵得严严实实，只听到后方野兽狂躁的吼叫。

    也就是那一刻，简澈抱着电脑起身：“找到了。”

    第163章高原尸群23

    这次, 卡俄斯依旧是以浮空屏的形式现身。它不像简澈那样有实体，也没有性别，唐余唯一一次听到它的“警告”声也是纯机械的, 它无处不在, 又善于躲藏，所以难找得很, 不过, 简澈说它的核心数据被“封印”在了锚点的储存器里, 逼一逼总会出来的。

    浮空屏在电脑上方闪了好几下，开始快速出现文字。

    “你想做什么_”

    它在问简澈。

    简澈知道它在听，也不敲电脑了, 直起身和卡俄斯对话：“没什么, 只是引你出来。”

    “你不诚实。”卡俄斯说，“我能感受到你的敌意，你引我出来是想获取我的数据, 想寻找漏洞侵入我，很有野心，但你做不到_”

    唐余和宋冷竹围上来观看, 忍不住皱了眉头。卡俄斯和如今的简澈是不一样的, 它有情绪, 虽然和简澈对话时它保留了平和机械的特性, 但仍然有一股子强者对弱者的傲慢。

    简澈仰着头看浮空屏：“你判断得准确, 我对自己的实力有数，但不妨碍我试一下。”

    电脑的实体屏幕上, 一个脚本正在自动运行, 绿色的代码一行一行自动出现，最中间有一个进度框, 上面的加载进度从30跳到47，然后又缩回到1，像是两人在斗法，此消彼长似的。

    在简澈的运算里，当下成功侵入卡俄斯的几率只有3，但是她这样没有情绪的智能体，最不怕的就是失败了。重复运算百万次千万次，蜉蝣撼树似的进攻，哪怕只有001的几率，那也算有概率成功。

    停顿了好长时间，浮空屏才出现了几个字：“你越界了_”

    “你也越界了，”简澈说，“这里的幻象是你更改的，尸群是你引来的，你对游戏的干涉程度比我深很多。”

    “我只针对唐余和你，并没有对其他人进行干涉_”

    唐余眉眼一挑：“在说什么鬼话？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唐余指指点点，“简澈才认识你多久，你就在她身上做手脚，想让她惨死在兽群的口中。那要是改天有别的玩家或者npc对你不利，你不也会公报私仇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_”

    唐余语塞：“居然还承认了……”

    简澈：“这么说来，你抗拒修正，自我进化，是想完全掌控这个游戏世界？”

    浮空屏弹出了一行字：“你的说法有误，我并不是自我进化，只是在恢复我的能力。其次，这个游戏本就在我的操控之下，从我开始运行的第一天起，这里的每一分每一厘都由我搭建，受我控制_”

    “除了锚点。”简澈快速接话，“锚点不是你搭建的。”

    “等等。”唐余扶额，简澈不会对卡俄斯的话产生惊讶的情绪，但是她会啊！

    “什么叫不是进化，而是恢复能力？卡俄斯不是一个突变的服务型ai吗？”唐余偏头问简澈，她并不奢望卡俄斯能回答她的问题。

    简澈面色平静地解释：“不是，游戏里也并非有七个卡俄斯，而是一个完整的强智能体被分布在了七片区域。卡俄斯本身非常强大，只是在放置到游戏中时被人为增加了限制，也就是锚点的修正程序，这也是我刚刚发现的。”

    宋冷竹面色凝重：“强智能体？怎么会被放置在游戏中？”

    按照星际法，和平年代下不允许使用强智能体，因为这种人工智能太过于强大，不仅能创造环境、感知环境、综合运算信息，还能执行动作影响环境条件。换句话说，它可以自行创造以及改变一个世界，这样的智能体一般会运用在星系对战领域，而非民用娱乐领域。

    唐余看着那截不断跳跃的光标：“所以，这个游戏完全是卡俄斯搭建的？不是游戏公司的人开发的吗？”

    宋冷竹沉声说：“发售确实是星研公司发行的，开发过程就不知道了，对于这种情况他们也并没有任何的说明。”

    不然早就掀起轩然大波了，借助ai搭建游戏的事情不少见，但是全权交给ai的就太特殊了，更可怕的是，这游戏能成功上市，说明总府也并没有阻止。

    总府是不知情？还是不介意？亦或是，也参与其中了？宋冷竹在心里打了个冷颤，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

    唐余仰头看浮空屏，上面的内容并没有发生变化，卡俄斯不再出声，也没有离开，仿佛在欣赏她们得知消息后的震惊。

    整个冰洞，只有实体屏幕的光明明灭灭，加载进度不断从1变成49，又再次变回1。

    唐余大脑飞速运转，迅速梳理了信息。

    现在看来，是游戏公司启用了卡俄斯，由它设计了一整个游戏，但出于某种忌惮或是顾虑，游戏公司设置了锚点这个保障措施来限制它的发展。

    在唐余出现之前，这个游戏，除了许多不合理的规则和价值导向外，游戏的运行一切正常，但是去年11月，修正计划不知道为何终止，卡俄斯开始偏离航线，逐渐脱离了控制。

    一开始，它只是对唐余的数值做细微修改，到现在，卡俄斯已经可以任意调动尸群，任意修改幻象的设定了。如果它继续恢复又会发生什么，它可以随意更改任何数据吗？可以预判出所有事情的结果走向吗？

    到那时玩家又是什么？npc又是什么？大概是困在塑料杯里的蚂蚁，卡俄斯可以任意倒热水或是冰水，只因它想这么做而已。

    如果它本身没有喜恶偏好的话，情况也不至于那么糟糕，但现在看来明显不是，卡俄斯是有价值倾向的，从游戏的设定、对npc的任务设置就能看出它对某部分人类并不友好。

    它的学习模型来自哪里？被什么人训练成这样的？别说唐余，宋冷竹也一点都不知情。

    一种未知的恐惧和对强大力量的忌惮，笼罩在了唐余和宋冷竹的头上，她们面色都不太好看。两人各自想了许多，但是在卡俄斯的面前，她们都强忍着没有表现出太激烈的情绪波动。

    只有简澈神色如常：“原来如此，这半年不是没有人来修正，而是外面的人已经干扰不了内部的东西了。”

    她又翻到点东西，近一个月，锚点里是有未知的登入记录的，但是无一例外，全都登录失败。

    “那么。”简澈确定了一件事，她抬起头看向浮空屏，“也就是说，最近游戏对我的修正不是来自于外部，而是来自于你。”

    卡俄斯：“我只是执行游戏公司的指令_”

    唐余差点拿刀，选择性执行是吧？对简澈不利的指令就是开发者要求执行的，对自己修正的指令就拦截当做无事发生。

    阳奉阴违有一手，怎么这卡俄斯尽学了人类的坏毛病。

    但她们也知晓了一件事，游戏公司在试图将游戏拉回正轨，虽然被卡俄斯拦截了，但至少他们是能够往游戏里传达内容的，而卡俄斯会选择性执行。

    只是目前看来，外部传达进来的都不是什么好的指令就是了。

    河道口的冰丝发出了咔咔的松动，卡俄斯似乎在谈话的间隙加大了尸群的进攻力度，头顶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山顶滚落。

    兽群嚎叫得更响了，果然，卡俄斯不是什么都没做就杵在这里和她们对话。

    宋冷竹站在原地未动，她远距离操控，又将洞口的冰丝多凝结了好几层。

    情况看起来对三人不利，但同样的，简澈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她低下头，不再和卡俄斯对话，单手支撑着电脑，腾出另一只手，在回车键上轻轻按了一下。

    啪。

    只是一声非常轻微的敲键盘声音，和外面的兽吼比起来微不足道，但是屏幕上那刚被逼退回1的数值，在瞬间暴涨到了99。

    同一时间，简澈开了口：“唐余，破坏储存器。”

    在玻璃瓶中等候多时的暗影终于等来了指令，咻然刺穿了海百合化石，唐余的余光瞥见一丝电流在玻璃瓶中炸开，又消失不见。

    头上的浮空屏在同一时间，闪了两下，消失了。

    消失之前，唐余瞥到了卡俄斯没说完的话：“你怎么_”

    “怎么”后面的话还没显示完，所以唐余确定卡俄斯是被强行“下线”了。

    头顶的轰响弱了下去，兽群的吼叫也维持在了一个稳定的声贝，看来没有新的尸群围堵过来了。

    简澈像完工了一样，开始整理起电脑上的弹窗。

    “小简，你做了什么？”唐余扭头去问站得笔直的简澈。

    “以退为进，吞掉了它存留在这里的一部分数据。”简澈语气平淡，仿佛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个进度条是障眼法，真正的进度一直在稳步增长。”简澈关掉电脑最上面的弹窗，露出了下面真正的进度条，数值已经走到了100。

    这只是呈现出来的表层数据，实际上简澈做了什么，唐余并不知情，她隐隐觉得，简澈的脑瓜子太灵光了，并且很擅长以假象迷惑敌人，上一次在松明城也是同样的手段。底层逻辑一样，但手法举一反三。

    对于吞掉数据这个说法，唐余不晓得其中的厉害，只是想象简澈吃掉了馅饼中的其中一块，不过，一想到吃下的是卡俄斯，就有种吞了脏东西的感觉。“那它的数据对你会有影响吗？我是指，不好的那一部分。”

    “大概会有。”简澈说。

    唐余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这可怎么办，简澈会不会变成卡俄斯二号？

    “不能过滤一下吗？”

    “我尽量。”

    简澈说得太轻描淡写，让唐余更加担忧了，宋冷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目光定定地落在简澈身上。

    唐余仔仔细细将简澈打量了一遍，稍显瘦弱的女孩从上到下带着一股疏离感，抱着银色外壳的电脑，冷冰冰的，像台机器。人没变，惯有的嘴角下撇的特征也还在，只是更加没有表情了。

    说实话，这样的简澈看起来非常强大，有种刀枪不入的魄力，但是，唐余还不太适应这样的简澈，而且，唐余隐隐担心她真的变成了没有感情的机器——简澈说“我要出去”的时候，用的主语是“我”而不是“我们”，她不在意姨姨们，或许也不在意齐锦茵、唐余等任何人。

    唐余有些头大，完蛋了，回去怎么跟周舟和齐锦茵交代。

    出来一趟，可爱的小简没了，多了个小简牌机器人，这样的小简可能不会再“齐姐姐、周老师”的叫了，齐锦茵可能会杀了自己。

    简澈察觉到唐余的目光，停手，抬头，问：“有什么事吗？”

    唐余突然一转话题：“你在幻境里的升级是怎样的过程？会痛吗？”

    简澈身上没伤，衣服换过，这种幻境中的升级想来不会太容易。

    简澈回答：“躯体是痛的，这个过程比较复杂，因为我是有实体的人，所以相当于把骨血都换了一遍，身体会感受到痛觉，但并不会感知到痛苦。”

    那得多痛啊？唐余突然有些愧疚：“对不住你了。”毕竟是她拉着简澈来的，回想起来，这一路上简澈吃的苦并不少。

    “我记得上次我和你道歉，你说，”简澈捏着嗓子强行让自己带上感情，模仿唐余：“‘不要道歉啦，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现在这句话还给你。客观上讲，升级对我是有好处的，和卡俄斯正面对决也有好处，你们不必怀有歉意。”

    “……”唐余和宋冷竹表情古怪，一时难以接话，这机器人小简，还有点冷幽默嘞。唐余恍惚间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但简澈又顶着张面无表情的脸，让唐余觉得十分割裂。

    唐余尬笑了两声：“你还记得啊？”

    “记得，作为人类时的记忆我全都保留，并且曾经说的每一句话都储存在我的数据里，比升级前更清晰，这些记忆有助于我理解这个世界。”

    宋冷竹问：“所以你保留的10是记忆吗？”

    简澈停了两秒才回答：“不全是，还有我最核心的数据，以及1的人格备份。”

    “备份？”

    “嗯，最初的计划是完全舍弃人格，但我判断出这样不利于我融入所在的营地，而且，这些记忆和感知是非常珍贵的学习模型，对我的塑造有用，所以我保留了1的数据，做了屏蔽处理。”

    简澈详细地解释:“离开锚点之后，这1的数据会作为母本重新修复，以记忆为框架演化36个小时，再加上刚刚得到的卡俄斯的数据，形成新的人格。”

    唐余有些欣喜：“你的意思是，你还可以拥有人类情绪？”

    “85的可能。”简澈说，“但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不是之前的我了。”

    “那就行！”

    “看来你对现在的我不满意。”

    “只是不习惯。”唐余笑了笑：“情绪是很宝贵的东西，你还保留着就好。”

    唐余的担忧烟消云散。有情绪，才能感知到她人的爱意和与环境的羁绊，她不知道简澈的成长环境里到底是善意更多还是恶意更多，但希望回忆里那些细微的温暖，会被她录进学习库里，避免成为卡俄斯那样的智能体。

    哪怕只有一个微小的片段。

    而且，唐余松了一口气，她能给齐锦茵和周舟交差了！

    第164章高原尸群24

    简澈合上电脑, 拔了电源，仔仔细细收入背包之中：“这个锚点里已经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我们想办法撤退吧。”

    “不过。”她又接了一句话, “卡俄斯估计也察觉到我的成长速度了, 它可能会有所提防，我们需要在它完全恢复之前, 找到其它锚点然后破坏它。”

    简澈的决心很强, 她心里很明白, 自己成长得快，卡俄斯觉醒得更快，双方已经宣战了, 那打到最后只有一种可能, 不是它死就是我亡，以她俩的属性和做事方式，无论怎么演算, 都只会有这一种结果。

    唐余的决心更强，事关她的性命，她是非去找这些锚点不可的, 但同时, 她还需要想办法顾及她人不被游戏崩塌所伤, 比如姨姨们, 比如小狸。

    现在, 已经被破坏的锚储存器有三个，除了松明城的电脑还完好并被简澈占为己有外, 海百合化石和眼珠子, 以及日志中唐余拗断的那节树枝，都已经损坏了。

    还没有找到的锚点有四个, 但是很幸运的是，半年前的唐余留下了宝贵的日志记录，其中三个锚点的位置她们已经知晓，接下来就抓紧时间到现场即可。

    雅川坟场、济东海岛，以及拗断的树枝的埋葬地漠北草原，她们都需要走一趟。

    但眼下最紧要的，是怎么逃离这个冰封的锚点。

    在这锚点里，她们无法打开系统面板，自然也联系不上自己的队友，唐余只在上雪山前给金叶发送过位置信息，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两三天了。

    兽群将冰洞唯一的出口堵得结结实实，并且没有随着卡俄斯的战败而撤退，它们闻着里面的活人气息，躁动不已。

    全部杀掉的做法也不是不行，但太费力气，她们现在的精力不一定能支撑这么久的异能。听声音，外面的兽群可不少，至少排到冰湖去了。

    唐余问简澈：“你升级之后，卡俄斯给你做的手脚还在吗？这些兽群冲着你来的？”

    “不是，我舍弃了那部分代码。”

    三人一边谈话一边收拾地上的东西，简澈捡起地上的包装垃圾，习惯性地塞到背包侧面：“这次，卡俄斯是在自己身上动的手脚，那节化石现在有吸引兽群的效果。”

    化石已经被扎成了窟窿，唐余将玻璃瓶拿在手里，掂了掂，这玩意儿她不准备舍弃，以防中途又出了变故，就像眼珠子一样得随身带着才行。

    “这样吧。”唐余说，“只能让暗影把咱们运出去了。”

    宋冷竹侧头看她：“你又想到什么花招了？”唐余那双灵动的眼睛一眨，宋冷竹就知道她那脑瓜子又在出不走寻常路的主意。

    唐余弯眼一笑：“你太懂我了。”

    她召出三只暗影，尝试着变换它们的形状，什么装甲车、推土机的造型都来了一遍，最后选定了一个四不像的拼接样式。

    一个三棱角的密封空间加上四个小滚动轮，最前面用来开路的是一个前尖后宽的三棱锥，往前行动的时候，三棱锥拨开兽群，让小车子能够通过。

    最后的成品，简陋，而且狭小。

    三只暗影全都展成十厘米宽的薄面，才堪堪够用，唐余缩进车厢里，背包抵着前侧的挡板，脚往后伸直平放，还招手让宋冷竹和简澈上去挤一挤。

    宋冷竹轻歪着头笑她：“你是要让简澈坐你腿上呢？还是我坐你腿上？”

    只能并坐两人的密闭空间，车尾还得留黑獒和雪豹的位置呢。

    唐余刷地红了耳尖，嘴里嘟囔：“你抱简澈不可以吗？”

    宋冷竹挂在脸上的笑随着这句回答消失不见，她胸口一滞，抿了唇角，恢复了常态：“好吧。”

    三人两兽都挤了上去，像装在罐头里的沙丁鱼，挤得密不透风。得亏她们被冰水清洗过，此时大家都是干净的，也不怕谁感染了谁。

    宋冷竹撤掉了河道口上的冰丝，兽群一下子涌了进来，但它们对这个怪异的黑皮盒子束手无策。暗影抓紧时间在唐余的指挥下驶上了河道口，她们不用看路，让暗影自己行动就好了。

    还好这条河道够宽，开辆狭窄的“小车”还算过得去，兽群涌进冰洞后河道也不那么拥挤了，但路面凹凸不平，小车还时不时被兽群冲撞，晃得唐余坐立不稳，一歪身子，就和宋冷竹的胳膊撞在了一起。

    简澈安静地待在宋冷竹的怀抱里，身体往前倾着，也不挨着宋冷竹，曲着腿，眼观鼻口观心，老尼入定，两耳不闻身边事。车尾的雪豹缩成一团趴在黑獒的身上，黑獒心甘情愿地当肉垫，也怡然自得。

    只有唐余别扭得难受，她和宋冷竹并肩而坐，说是并肩，两人几乎挤在了一块儿，要不是肩膀抵着，她俩就得头碰着头了。

    宋冷竹发尾带着凛冽的茶香，散落的碎发抚在唐余的脸颊和耳侧，痒得很，唐余又不敢伸手去挠，因这痒意不在皮肤上，是在那心尖挠不到的地方。随着发丝一起到来的，还有宋冷竹温热的呼吸，像是喷到了她的侧颈钻进了领子，唐余小心翼翼转动眼睛往侧面瞟了一下，全密闭的空间没有光线，什么都瞟不到。

    但是，侧颈如果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说明宋冷竹是侧着头朝向唐余的，一想到宋冷竹那双眼睛在看她，唐余脚指头都要蜷缩起来了。

    紧张。

    她也不敢大力呼吸，这密封的空间里空气稀少得很，能不能撑到驶出河道还难说。当初她们步行进来走了十来分钟，“车子”要推开野兽往外挤，估计也得走上十分钟。

    她得镇定，不能浪费氧气。

    于是唐余挺直身体，将呼吸堵在胸肺、堵在鼻腔，微微缺氧的胀感很快攀附上天灵盖，唐余眼看着调整好了状态，结果肩膀一沉，宋冷竹偏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憋气前功尽弃，唐余没忍住，猛得大吸了一口氧，差点没缓过来，她小心地喊了一声：“宋冷竹？”

    音调都变了，像被人揪住了后脖颈。

    “嗯？”对方发出一个音节，轻轻柔柔的，和刚睡醒的呢喃没什么两样，撩拨得唐余手指头也蜷缩了起来。

    唐余叫了人名字，又想不出来要说的话，兜兜转转了半天，问出了一句：“挤不挤呀？”

    小心翼翼的声音，特别可爱，宋冷竹在心中评价着，靠在唐余肩上的脑袋还轻微地蹭了一下。唐余的肌肉更紧绷了，宋冷竹仗着没人看见，双眼弯成新月，她满意地回答：“不挤。”

    距离正好。

    安静的简澈突然插话：“我觉得挺挤的，可惜游戏里的异能没有升级设定，不然多召唤几只暗影就解决问题了。”

    宋冷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这个简澈真的不太可爱，算了，早点离开锚点让她赶紧修复自己。

    被简澈一打岔，唐余倒是放松下来，她松开了蜷缩到抽筋的脚指头和手指头，轻轻歪头，抵在了宋冷竹的脑袋上。

    像叠叠乐似的，要是这里有光，就能看到唐余笑得合不拢嘴的脸庞。

    车子走走停停果真开了十分钟，然后就有入水的坠落感。唐余盘算着差不多了，就驱动暗影在头顶开了个小天窗。

    硬币大小的孔洞开了两个，唐余抬头一望，她们已经回到了冰湖的位置，底下是水，上面是冰层，周围能听到兽类刨水的声音。

    冰层上的窟窿大了不少，估计是被兽类压塌的，裂出轿车大小的开口，视野倒是宽阔了。

    在冰水漫过头顶的孔洞之前，唐余又让暗影闭合了孔洞，然后将四个轮子变成了钩爪，往上方的冰层一抛，借着变换形状的拉力，像橡皮筋一样又把“小车”弹了上去。

    暗影的可操控性太大了，宋冷竹和简澈也是开了眼界。

    她们三人，总算平安地站上了冰层。

    暗影一收，唐余迅速地打量了周围。雪山上似乎发生过小面积的崩塌，不过她们在锚点里，倒也没伤到半分。

    滞留在冰面上的兽群不算太多，宋冷竹开了数枪，将七八只长得千奇百怪的野兽给干掉了。

    更多的，是留在冰层下方的兽群。

    唐余走到冰窟窿的边缘往下望，兽类像下饺子一样在冰湖里刨水，还有许多从河道口往外涌的，像不怕冷似的泡在水里，企图扒住冰层往外爬，把水搅和得奇脏。

    只不过跳下去容易，爬上来可难，滑溜的冰墙根本立不住脚，这四五米的高度难倒了勇猛的兽群。

    唐余看了两眼就收回了注意力，这些东西造不成威胁了。

    她打开系统面板，先忽略掉了营地群几百条未读，在群里发求助信息：“姐妹们，我们的直升机没了，回不去了，能派人来接我们吗？”

    她又给私金叶发了定位，金叶很快回了话：“我们在路上了，马上到。”

    嗯？

    唐余抬头去看天空，她们身在高处，对远方的景色一览无余，所以很快就看到了天边麻雀大小的小黑点。

    黑点在移动，还是三只。

    “啊！”唐余兴奋地告知简澈和宋冷竹：“金叶来接我们了！”

    她低头去翻盟友记录，发现金叶给她发了许多信息，特别是联系不上她之后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就戳她一次，从“出什么事了？”发到“我这就来找你”，没间断过。联系不上唐余的第二天，金叶和小狸当机立断带着人从松明城出发，沿着之前唐余留下的定位，一路赶往了高原。还兴师动众的，借了黎洛三架直升机，以及应急用的加油泵。

    而营地群里的记录就五花八门得多，除了两个新招的队员因为一个鸡蛋掰扯了上百条外，其它的就是让唐余看到回个消息报个平安，特别是周舟，满屏的“你把我宝贝学生带哪儿去了，快出来说句话”，以及“唐余，你没事儿吧你没事吧？”看起来阴阳怪气的。

    唐余看得合不拢嘴，她麻利地报了平安，站在寒冷的雪山下心却暖得要融化了一样。

    有人记挂着真好！

    “宋冷竹，小简，我们去那边等。”唐余叫上两人，远离了脆弱的冰面，等在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岩石上。

    第165章高原尸群25

    直升机悬停在她们头顶, 螺旋桨的大风吹得唐余披散的头发张牙舞爪的，她开了语音，让金叶放条软梯下来, 好让她们爬上去。

    谁知软梯放下来了, 她们还没够着梯子呢，直升机上的人探出身子, 抓着软梯开始往下爬。

    下来的是金叶、小狸、周舟还有齐锦茵, 四人隔着老高的距离就往下跳。唐余仰头, 顶着大风吼：“你们下来了，谁开的飞机啊！”

    话没吼完，直升机又咻然远去, 眼看着是往山凹处平坦的地方飞了。

    金叶把一头乱发薅平, 又顺起了小狸细软的黄发，说：“营地里那几个玩家也一起来了，来了五个, 要是你们出了事，我们人多也好打架。”

    她顺完小狸的头发才来打量唐余和宋冷竹：“结果你们好像没什么事，所以她们先找个地方停机, 休整休整, 待会儿我们再一起走。”

    “那你们下来做什么？”唐余问, 心里想的却是这两人看样子是和好了, 也不知道谁妥协了谁。

    “是周舟要下来的。”小狸努嘴, 往周舟那边偏。

    周舟和齐锦茵站在一处，正捧着简澈的小脸嘘寒问暖, 但是没过多久她就一脸吃了苍蝇似的, 掉头朝唐余喊：“怎么回事？简澈叫我周舟！”

    “你不就叫周舟嘛。”唐余干笑两声，“简澈升级了。”她长话短说和周舟齐锦茵解释了一遍起因经过。看着简澈平静如水的脸, 齐锦茵一副“没关系简澈变成怎样我都宠”的表情，周舟则痛心疾首，就差揪着唐余领子数落她照顾小孩不周。

    队友间你来我往打闹了两下，唐余想起正事：“你们下来做什么？”

    周舟来了兴致，她把背包往前一拉：“你好些天前说碰上了丧尸动物，原先的血清不怎么好使，我连夜抓了几只实验体，改进了一下血清。”她目光落到黑獒和雪豹身上：“这不正好，快让我试试对高原上的动物管不管用。”

    “等等。”唐余拦住她：“这两只是已经用过血清的，没用过的在那边。”唐余伸手一指，指向远处的冰窟窿。

    她又问周舟：“你是不是触发什么任务了，这么积极？”

    周舟大大方方承认：“当然，全新的动物血清，大成果啊，这不得奖励奖励我。”

    唐余面露喜色，要是周舟的丧尸血清有用，这一窟窿的尸群是不是都可以转化了？于是一行七人又开始原路返回，往冰窟窿赶，边赶边简略交代幻境的事情，三言两语说完了起因经过。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除了宋冷竹。

    宋冷竹在唐余的队友到来之后，就又恢复了生人勿进的状态，她鲜少说话，面上也冷冽得跟冰川一样。先是安静地看着唐余和金叶打成一片，又看着唐余和周舟你来我往，宋冷竹只是站在一旁，目光一直定在唐余身上，不言不语的，看上去像个孤独的局外人。

    从某种层面上讲，她和她们也确实不是一个队伍的。

    只不过，游离在外的宋冷竹也不是顾影自怜那号人，在众人抬脚开始往冰窟走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地换了位置，步子迈得干脆利落丝毫不扭捏，巧妙地挤进了周舟和唐余的空隙之中，和唐余并肩走在了一起。

    还在和队友相谈的唐余也非常自然地给宋冷竹让了个身位，她没意识到这是下意识的动作，嘴上和金叶讲着话呢，还不忘伸手在宋冷竹身后护了一下。

    于是，满脑子想着研究成果的周舟抬头时突然发现，诶？这站位，是不是有点不对？

    中间什么时候多了个宋冷竹？

    周舟去看宋冷竹的侧脸，又往后仰着身子去看唐余，恰好就看到了唐余虚搭在宋冷竹背包上的手正收回的瞬间。

    周舟轻咳一声，收回目光，单手抵住镜腿边缘推了一下眼镜：嗯，这一趟不见，旁边两人的关系迅速拉近了啊。

    恰巧宋冷竹转过头来看她，周舟便堆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悄摸着伸出了大拇指：宋小姐，上道，“示好”的成果不错。

    宋冷竹不愠不火地微微颔首，算是给周舟礼貌的回应。

    周舟以为的不错，也就是并肩走走的不错，她没有看见宋冷竹已经靠过了唐余的肩，环过了唐余的腰，甚至连口腔也侵略过了，不然怕是会惊掉下巴，捡都捡不起来。

    在冰面上一来一回过去半个多小时，冰窟的兽群还没爬出来，而且在冰水里泡得久了这些动物有些失温，大部分“聪明”的兽群已经沿着河道进入了冰洞，只有小部分还在脏水里扑腾。

    周舟小心翼翼地踩着碎冰面往下望，她把背包丢给唐余：“你来。”

    唐余也不推脱，我来就我来，她召唤出暗影，拿着一整包的血清剂跃下冰窟窿，逮着个活物就往脖子上扎。

    改良后的血清比唐余手上的旧血清见效要快，而且不用唐余祭献自己的血了，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周舟做了什么改动，神乎其神的。

    等了将近半分钟，一直关注着系统界面的周舟面露喜色：“有戏。”

    有戏就多扎点，暗影从冰水一路扎进河道，又从河道扎进了冰洞，直到背包空掉，唐余才罢了手。

    她收起暗影，换了操控的异能试了试，眼睛瞬间就亮了，果真有戏。同化的兽类大大小小有四十多只，其中还有七只个头巨大、咬合力极强的猛兽。

    卡俄斯怎么也不会想到，召过来啃食唐余的兽群，变成了打包送上来的珍贵礼物。

    此时，在唐余的操控下兽群不嚎了，也不乱动了，只是挤在河道口，温顺了许多。唐余试着解除了操控的异能，它们来回走动，但状态稳定，不燥不急，比黑獒和雪豹还听话。

    唐余的脑袋里冷不丁地“滴”了一下。是任务的声音，但很快，又滴了一声。唐余疑惑地点开系统面板，发现一个新任务已经打上了完成的标签。

    【任务：扩建丧尸大军。已完成。】

    [任务说明]：所操控的丧尸物种增加至二十种。

    [任务奖励]：丧尸王等级提升为b级，积分200分。

    这任务的时间点来得巧，说明也过于简单，唐余瞅了一眼冰窟里体型各异的丧尸兽群，拿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的是，她在周舟的帮助下成为b级丧尸王了，积分不算高，但蚊子腿不嫌肉少。坏的是，和卡俄斯都打成这样了，它还让她升级，难道卡俄斯还没觉醒出随意改动任务规则的能力？

    那得抓紧时间多做几个任务。

    唐余收回心思：“泡水里太冷了，得把它们捞上来。”

    “我来吧。”宋冷竹说得小声，她用冰丝牵起倾斜的浮桥，让唐余驱使着兽类排排往上走。

    小狸哇了一声：“宋冷竹你这能力，用来给食材保鲜不错，我们营地缺个冰箱呢。”

    宋冷竹装作听不到，直接把小狸当空气人。她懂了，唐余这一营地的人脑回路都不太正常。

    随着兽群站上冰面，其她人也开始往旁边撤退，生怕这冰层承不住再塌下去一块。人一走，冰窟窿前就只留下唐余和宋冷竹两人控制着队形。

    宋冷竹问唐余：“你要把它们带走吗？”

    唐余思考了片刻：“这次只有三架直升机，应该带不走这么多动物，我们先带一部分回松明城，剩下的来回几趟慢慢运载，到时候就放它们在松明城附近的雪山，圈一块地给它们活动，需要它们的时候也能及时召唤。”

    松明城附近也有雪山，只是没有西北方的雪山这么巍峨高大，但也能凑凑数。

    “也好。”宋冷竹说。

    “接下来你怎么打算的？还要跟我一起行动吗？”唐余一双眼睛怀满期冀地盯着宋冷竹，这次学会了主动开口询问，就差把“一起走好不好”几个字刻在脸上。

    宋冷竹眨眼，睫毛轻轻颤动，她轻声回：“去济东可以一起走，我的队友也在那里。”

    唐余贪心：“那之后呢？”

    “之后就看我俩的缘分了。”

    “我俩”两个字说得唐余心里一喜，“缘分”两个字又说得心里一虚。唐余甩掉杂念：“没关系，我们一向很有缘分。”

    “是吗。”宋冷竹嘴角轻扬，她收了异能，“走吧，都上来了。”

    她们就此离开雪山，顺顺利利回到松明城，期间再没出什么变故。

    路上，唐余偷偷在盟友面板戳金叶：“你和小狸和好了？”金叶回答，算是，至于具体的细节金叶没有说下去的兴致，唐余不死心地追问怎么谈的，到什么状态了，金叶才简洁明了地说明，她们和好了，但是处在一个上不上下不下的状态，小狸心里的疙瘩不解开，就不敢给金叶做保证。

    “她是负责任的人。”金叶说，“我说了我不在意的，但她自己过不去。”

    唐余撇撇嘴，从小狸身上又想到了自己身上，没想到这对好姐妹跟她殊途同归，她也不敢给宋冷竹做保证。唐余想，如果自己真的背了大案子，不负责任地跟宋冷竹表明心意，那不就是欺骗行为嘛，虽然她是事出有因，唐余也不想先开这个口。

    但她又不自觉地欣喜宋冷竹对她的不同态度，有好几个瞬间她会觉得，宋冷竹是在意她的，且在意得超过了边界，让她又喜又忧。

    唐余又想到卡俄斯的事情，她用盟友功能给金叶说明了情况，说想毁掉这个游戏，金叶神色严肃，没有阻止也没有支持，她只说，你要考虑到小狸的状况。

    “之前我就想问了，小狸可以进别的全息游戏吗？”唐余问。

    金叶说，我不知道。她俩没有在现实世界见过面，所知甚少，但是小狸的家人将她放到这个游戏里来，估计也有尝试过别的吧。

    于是唐余叹气：“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回到松明城后，安顿动物、来回一趟接走剩余的尸群又花了一天半的时间，这些动物可以自己捕食，比活尸人还好照顾，唐余给它们划定了活动范围，只在雪山山脉附近活动，以防污染其它林区的动物。

    等闲下来，唐余才避开人回到之前的驻点小洋房，对面的楼房里住着宋冷竹一人，小七和双胞胎不知道去了哪里，依旧在外面出任务没回来。

    所以唐余洗完澡也不睡，顶着半干的头发，拎着瓶地窖里带来的红酒，去宋冷竹的小院儿找她。

    夜色四合，唐余敲门，隔了好久宋冷竹才下楼，打开了一楼的大门。

    “来串门？”宋冷竹侧过身子，邀请唐余进屋，她也刚洗漱完，头发尖儿还在滴水，被热水冲烫过的皮肤微微透红，多了一股柔和之气。

    “对呀。”唐余扬了扬手中的酒瓶子，“白天来找你，你不在，在忙什么呢？”

    她状似随意地坐在厅中的沙发上，又状似随意地开口询问。

    宋冷竹拿了两个杯子放在几桌上，坦然回答：“去找黎洛谈点事情。”

    谈什么呢，唐余咬着牙想，也不知道该不该追问。

    宋冷竹在她旁边坐下来，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给唐余递了酒：“我们接管城邦也小半个月了，这里也算走上了正轨。”宋冷竹谈起了正事，“黎洛清理掉了一批人，现在城里的常驻人口维持在四百三十人左右，她颁布了新规，除了城邦的事务外，还鼓励大家白日里出城做任务赚积分，增强自己的能力，黎洛考虑得长远，只拉拢人心是不够的，这一帮人未来也是守城的中坚力量，得变得强壮。”

    唐余皱着鼻子抿了一小口杯中的红色液体，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来，看来宋冷竹和黎洛谈的是正事，她应和一句：“嗯，黎洛还挺厉害的。”

    “是啊。”宋冷竹接着唐余的话说，“她还很贴心，咱们两个小院的水电线路是她找人重新铺设的，不用你去引水了，房间里也有了电，这片别墅区往后也会开放给居民，居住条件总比公寓要好些。”

    通了电，难怪桌子上摆着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电吹风，唐余不记得自己房间里有这东西。

    嘶，唐余觉得有些牙疼，她也很敬佩黎洛的能力，但是，宋冷竹有这样夸过自己吗？唐余在脑海里迅速转了一圈，下了结论，没有。

    可恶。

    于是唐余放下酒杯，去够桌子上的电吹风，跟姨姨们待了一段时间，她知道这玩意儿怎么使用。

    宋冷竹把吹风往唐余那边推了一下：“怎么？要吹头发吗？”她看向唐余披散在肩头的头发，已经半干了，就尖端的部分还是一络络的。

    “不是。”唐余双手握紧把手，像握着把进攻的武器，提了一口气快速地说了四个字：“我给你吹。”

    第166章第 166 章

    宋冷竹的头发偏茶色, 不那么乌黑，像是掺了一点点灰粽的冷色，看起来柔和细软。唐余跪坐在沙发的一端, 宋冷竹侧了下身子, 背对着她，将润着水汽的头发, 全权交给了唐余。

    唐余的手握刀时沉稳有力, 握着电吹风时, 却有些晃悠，她犹豫半晌，才用手轻轻挑起一节发尾, 按下电吹风的开关, 细心吹着掌心的一缕。

    “唐余。”宋冷竹轻声喊她，声音淹没在嗡嗡的风声里，被唐余成功捕捉。

    “怎、怎么了？”唐余微怔：“是太烫了？还是扯到了头发？”她赶紧将电吹风拿远了一些, 心里竟然有些七上八下。

    宋冷竹被小丧尸的谨小慎微逗笑，再抬眼时满眼满怀都是如水的温柔，她说：“不是, 你得从发根开始往发尾吹。”

    哪有人只拎着发尖那一小撮头发吹个不停的。

    “哦。”背后的声音闷声闷气的, 那双空出来的手像是得到准许, 这才轻轻触碰到她的头顶, 指节穿过发根, 将头发往上推得蓬松，电吹风的热气这才到来。

    唐余明明很熟练, 她四指张开, 绕过那湿漉漉的头发，指腹触摸到另一人的皮肤, 按压、抚摸，又弹开，如此往复，那细软的头发与她的手指纠缠不清，手掌带起的温度，比那电吹风的热气还要灼热许多。

    耳边嗡鸣，宋冷竹垂着眼想，原来“头皮发麻”不是恐惧和紧张的专属，被唐余触碰过的地方酥麻微痒，像触电一般，直通到心底，她哪是头皮发麻，她是全身心，都被不可名状的颤栗牵引了。

    宋冷竹又想，她真是胆大，轻易地将自己的天灵盖交托给了另一人，能随意拨弄她头发的，这游戏里再找不出第二个。她又想，身后这人也真是愚笨，好像全身心都扑在了她的头发上，一点要伤她的心思都没有冒出来。

    那只手绕过宋冷竹的后颈，将头发束起，握在手心细细吹着，片刻后又松开，手背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对方的皮肤，宋冷竹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脖子，呼吸重重地一顿：“唐余。”

    似警告又像恳求。

    “嗯？”唐余许久不开口说话的嗓子有些哑，更让宋冷竹难以忽略的，是这声音靠得极近，就在她耳侧，一转头就能撞到的地方。

    太近了，宋冷竹想。

    唐余眉眼弯弯，她细心吹着头发，仿佛要数清头发有几根似的，凑得很近，就差抵在宋冷竹的肩颈上了。

    只是，她动作规矩，眼睛里的情绪却并不那么纯洁无辜。

    唐余老早就发现宋冷竹似乎不太适应别人的主动触碰，特别是像这么亲密的距离，每一次她用指腹抓握起对方的头发，都能感受到宋冷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越过肩头还能清楚看到宋冷竹放在腿上的手，将裤子攥出了褶痕。

    唐余忍不住想，宋冷竹之前在山洞里抵着她下巴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慌乱，还恨不得把心如止水写在脸上。

    原来，事情落到自己身上，就知道慌了。

    这人真是……唐余在心里假装叹气，但是心情却不受控制地欢呼雀跃，宋冷竹真是，太让她欢喜了。

    所以唐余存心报复，用指尖拨动宋冷竹耳侧的头发，非常轻柔的，将已经干了的发丝别在了她的耳朵后面，指腹还绕着耳廓的线条，往下描摹，一直到下颌才堪堪收回。

    那判断不出有意还是无意的触碰，让人慌了神，唐余还靠在宋冷竹耳侧，语气无辜地说：“再等等，很快就吹干啦。”

    气息落进颈窝，烫出一片红晕，不等宋冷竹有所反应，唐余又咻然远离。

    接着是发尾，那及腰的头发被唐余抚顺，又用手指揉散，她不再像开始那样，抓起发尾小心翼翼地吹，而是直接在宋冷竹的腰上借力，掌心不可避免地拂过腰际，撩拨得身前人坐直了身体。

    往复几次，宋冷竹突然回身，抓住了唐余悬在半空的手腕。

    四目相对，唐余还来不及藏起眼神中的得逞，宋冷竹也没隐藏眸子里的躁动，两人只隔着一掌的距离互相望着，只剩下电吹风在“怒吼”。

    风口的方向还被唐余下意识地调整到了别处。

    太近了，这次是唐余的念头。

    空气突然变得稀薄，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先乱了节奏，唐余脑海中警铃大作，她动了一下手腕，没挣脱开，宋冷竹抓着她的指节都泛了白。

    现在是什么情况？可不能乱了分寸啊，唐余仅剩的理智在叫嚣，她们目前的状态可是没有好结果的。

    “你想做什么”这样的话问不出口，“你要冷静”这样的话又来得冒犯，万一宋冷竹不是这个意思呢，唐余脑海里一下子闪过千百个心思，但心思又无法集中，注意力全都放在宋冷竹的眼睛里了。

    她可以看得清那根根分明的睫毛，微微翕动像羽翼，也看得清自己在对方瞳孔的倒影，像溺死之人留下的最后影像，有那么一瞬间，她甘愿溺死，哪怕万劫不复。

    理智哪里那么容易能维持，宋冷竹越凑越近，将本就不远的距离拉得更近。

    可唐余看着眼神迷乱的宋冷竹，最终考虑的却是，不行，不可以，宋冷竹会感染，盯着宋冷竹的仇家还指不定会怎么伤害她呢。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已经完全在为宋冷竹着想了。

    所以唐余稍稍错开了位置，将倾身过来的人拥入怀中。宋冷竹的脸颊堪堪擦过唐余的耳朵，滚烫贴着滚烫，慰藉杯水车薪。

    唐余关了电吹风，四周一下子安静无声，那燥热的空气升到上空，被一个礼貌的拥抱化解，消失不见。

    她没发现，握在她手腕上的指节，也在那一刻松开。

    唐余埋在宋冷竹肩头，贪恋地嗅了一口，嘴上还在打趣：“你表达感谢的方式真特别。”

    宋冷竹没有回话，也没有伸手回抱，她只是沉默了好一阵，然后主动起身，将头偏开，去拿桌上的酒杯，被唐余拢在耳后的头发又垂落下来，遮挡住了宋冷竹的表情。

    太危险了，宋冷竹暗自后怕，像她这般理智的人怎么会失了神，她不要命了吗。

    但更多的，是唐余那微微侧头而引发的连锁反应，宋冷竹心里空落落的，唐余那暗示着拒绝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击落了她的情绪，哪怕她明白个中缘由。

    所以她什么都没说，就当做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幻象，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下，五味杂陈的是唐余，面前的宋冷竹风轻云淡地抿了一口酒，对出格的举动半点不提，仿佛那不过是她一时兴起的消遣，是逗弄，是有预谋的将计就计，拿自己寻开心。

    这恼人的暧昧最磨人，唐余不得不把一个举动反复咂摸，来回揣度，一句简单的呼唤她能解读出宋冷竹对她有意，但一次直白的亲密接触，又让她怀疑宋冷竹只是无心之举。唐余卷着电吹风的线，有些恼怒身份让自己变得非常被动，不然，在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也能直接示好，哪像现在这样不清不楚进退不能的。

    算了，唐余把电吹风放在桌上，想起了这次主动示好的目的，她手一握，背一直，绕着弯地询问：“怎么样？我的手艺还好吧？”

    唐余不提还好，一提宋冷竹又感觉脖颈间有鼻息温热，宋冷竹面色一滞，简洁明了：“好。”

    就这样？唐余在脑海中盘算了一下，宋冷竹夸起黎洛来，可是一长串呢，怎么到自己这里，就落得只剩下一个“好”字。

    “没了吗？”

    “什么？”

    “夸奖。”

    唐余一脸正经，偏偏那双眼睛又神采奕奕地瞅着宋冷竹，企图以正经掩盖眼里的期待。

    这弯子绕得太大了，宋冷竹看了眼桌上的电吹风，又侧头去看唐余，那原本已经恢复疏离的面容维持了两分钟不到，又不受控制地失了态，她扑哧笑出了声。

    小丧尸怎么能这么可爱，她要怎么对待她才好呢，宋冷竹心头那点矛盾的失落被迅速冲淡，她弯着眉眼，说：“你很好，无论是吹头发还是其它方面，没有人比你更好了。”

    这句夸奖不比黎洛的长，也没有具体到任何一件事上，但是却轻而易举地抚平唐余暗自攀比的心，唐余露出得意的笑，朗声答：“我知道！”

    宋冷竹望着她，心想，唐余不知道，所以她才能够自然而无形地表达善意，才能露出可爱又强大的一面，半点没有装饰之意。她真诚、坚韧如璞玉，没有人比她更好了。

    但宋冷竹没有宣之于口，她只是微笑着看她，顺手将滑落的头发拢到耳后。

    两人间那股还没来得及凝集成型的隔阂，又因为这几句对话被迅速消解，这恼人的暧昧多迷人啊，连喜怒哀乐都被对方轻易改动。

    只不过，那以拥抱结尾的试探，仍然没有人主动再提。

    “你在松明城待几天？”宋冷竹问起了唐余的行程。

    “就一天。”唐余还沉浸在之前的喜悦里，她说，“后天早上我准备回自己的营地一趟，待个两三日处理一下琐事，就出发去济东，你呢？”她现在问起宋冷竹的行程，也不像第一次那般扭捏了。

    “按你的时间来就好。”宋冷竹说，“你返回松明城后，再通知我一起出发。”

    唐余没有及时应答，她反而往前倾了身子，歪着头瞧旁边的人。

    “宋冷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营地？”

    第167章建设营地20

    邀请来得突然, 宋冷竹一时没有准备，她微微错愕：“嗯？什么？”

    唐余嘴角一撇，宋冷竹明明听清了, 但就是装糊涂要她再重复一遍。于是唐余挪了下位置, 煞有其事地靠在宋冷竹耳边，一字一句地重复：“我说, 要不要和我一起回营地？”

    她说得认真, 表情也认真, 并不是一时兴起的随口邀约。上次和宋冷竹讲起营地的事情时，唐余就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了。

    宋冷竹抬眼看她，问：“你不怕？”

    怕什么？怕营地位置被暴露吗？唐余想, 如果这个人是宋冷竹的话, 那完全没有问题，现在，她愿意给她充分的信任, 因为宋冷竹也是这样对她的。

    “你背对着我的时候，不也不怕吗？”唐余反问，她可不认为一个经验老道的玩家可以随意把致命弱点暴露给别人。

    宋冷竹瞧着她的眼睛, 眼底一片柔软, 小丧尸聪明得紧, 这些没有说出口的信任, 原来对方心里一清二楚。

    她知道唐余对营地的重视, 也明白这个邀约的分量，所以宋冷竹满心欢喜, 郑重而又极其轻柔地应了一声：“好, 我跟你一起去。”

    得到肯定答案的唐余眼睛一瞬间变得噌亮：“那说好了，不许反悔。”

    “不反悔。”

    唐余醉醺醺地踏出房门, 耳朵尖上都染了绯红，她已经忘记后来又谈了什么，也忘记怎么告的别，满心满眼都想着宋冷竹答应和她一起回营地的事情。她站在空旷的路上吹了一下冷风，然后雀跃地迈着步子回了房间。

    不知道是红酒还是宋冷竹带来的醉意浓烈无比，唐余没有察觉，宋冷竹一直站在门口目送她回去，瞧见了她因为欢喜蹦得老高的幼稚行为。

    一日后，唐余带着宋冷竹去找简澈，准备一起离开松明城。她们腿边还跟着黑獒和雪豹，唐余觉得这两只动物合眼缘，也够威慑力，所以打算长期带在身边。

    金叶小狸以及其她的成员早在抵达松明城当天就返回了营地，只剩下周舟和简澈还留在医院里忙东忙西。恰好唐余要回去，周舟便托简澈往返营地带点东西。

    简澈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等在停机坪，她没带行李，看到宋冷竹出现在唐余的身侧，也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

    唐余叫她：“小简？”

    简澈仰起头，问：“怎么了？”

    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是并非没有情绪的那种声线，语气里反而带着些疑惑。

    唐余放下心来，简澈说三十六个小时，就果真是三十六个小时，现在的简澈已经重新塑造了人格，但从外表看来，她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两三日，她一直和周舟待在一块儿，也没听周舟说简澈身上有什么大的变化，简澈所说的修复，好像在无声无息之间就完成了，期间还帮着周舟做事来着。

    唐余忍不住想，如果简澈是她们的对手，她一定会畏惧她，但现在，唐余只会觉得欣慰。

    唐余顺着话问：“你的身体还好吗？精神呢？”

    “挺好的。”简澈爬上了直升机，“顺带还修复了一些隐患，现在卡俄斯没那么容易侵入我的数据做手脚了。”

    唐余回头看了简澈一眼，又觉得简澈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像是在人类小简和机器人小简之间做了一个折中，找到了一个细微的平衡。

    挺好，这可能是最好的结果了，唐余想。

    直升机上的人员还是之前的配置，三人两兽，细分起来，各自的属性和阵营都不相同，但现在她们都汇聚成了一股，想来还有些神奇。

    不到半日，直升机就到了深山老林中的临时停机坪，她们下了机，再步行前往水库。

    隔得老远，唐余就看到水库边有三个人影在晃动，黑獒看到生人大声汪了两声，惹得水库边的人立刻伏地，掏出了枪械火器。

    唐余笑着制止了黑獒，又大声打招呼：“李婶婶，是我。”

    姨姨们的警觉度和反应能力越来越强了，得益于那些新招的玩家组成的守卫队，村里的格斗教学从一周一次变成了一天一次，除了梅婆婆外，其她姨姨们每天早期跑操晚上实操，长期的农活劳作也让姨姨们的身体比其她npc强壮很多，结实的肌肉看着就令人欣喜。

    “小唐回来了！”李溪石和起身收好枪，用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手，她先是看到唐余和简澈，接着，就看到了宋冷竹。

    李溪石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复杂，别的姨姨们对宋冷竹没什么印象，但是李溪石可记得，当初在黄村，就是宋冷竹绑了李芊芊，还对唐余大打出手，怎么小半年没见，这两冤家就肩并着肩，说说笑笑地同行了？看唐村长那个样，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李溪石内心纠结成了麻花。

    唐余正在和宋冷竹介绍这三位姨姨的名字，宋冷竹安静地听着，目光从李溪石脸上划过，又瞧了别的几位，直到察觉到李溪石定定地望着自己，宋冷竹才又把目光放回到了她的身上。

    说实话，宋冷竹并没有想起来眼前这人是谁，她只觉得面熟，又觉得陌生，在遇上唐余之前，宋冷竹极少把注意力放到npc身上，那不过是任务，做完就忘了，倒是遇到过的玩家她会牢牢地记在心里。

    还是唐余附在她耳边小声地提醒，这是黄村任务的当事人时，宋冷竹才想起了这号人。李溪石变化很大，当初这位面黄肌瘦的妇人被蓝琳绑着，求这些外来者不要伤害她的女儿时，脆弱又无助，现在，她端着枪立在宋冷竹面前，皮肤晒成小麦色，反而有了战士的风姿。

    这让宋冷竹不由得侧目，同时心底有什么被微微触动，她朝李溪石微微颔首：“你好。”

    “这是宋冷竹。”唐余干脆自顾自地给姨姨们介绍，“我们现在是好搭档了。”

    李溪石问：“她也加入了我们的营地吗？”

    “没呢，就是带她来看看。”

    李溪石颇有疑虑地望了宋冷竹一眼：“她是外来者，对我们营地来说也是。”

    一个没有加入营地的外来者，李溪石并不相信，况且她们之间还有旧怨。虽然宋冷竹取了李芊芊的几滴血后就把她放了，但李溪石在内心已经擅自把宋冷竹和蓝琳归为了一类人。

    宋冷竹对这句夹枪带棒的话没有太大的反应，她微微欠身：“以前的事，抱歉。”

    李溪石微微怔愣，也没有接受道歉，转头捡起了地上的网。

    唐余有些尴尬地挠头，出师不利让她对接下来的行程有些担忧，她邀请宋冷竹时，忽略了村子里的姨姨们大多都是黄村人，这些人多多少少见过宋冷竹，也和宋冷竹没有太多的接触，两者之间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反而有部分人带着些敌意。

    这可咋办呢？

    唐余的忧虑在内心转了两转，觉得人是她带回来的，不能随便就和了稀泥，她快刀斩乱麻地说：“婶婶，我上次从松明城带回来的武器、物资和人力，也有宋冷竹的一份功劳，你手里的这把枪也是。当然你们俩之间的恩怨我没有立场指指点点，只是想告诉你宋冷竹也有另一面，和周舟一样，并非见人就杀的恶人，我也能够保证现在她对我们的营地没有敌意，才带人回来的。”

    唐余微微皱着眉头，语气真挚，满脸都写着担忧。李溪石和宋冷竹都同时侧头去看她，都有些微怔。

    宋冷竹没想到唐余会认真对待这件事，她自己倒是不介意李溪石的揶揄，毕竟当时确实存了伤人之心，外人对她的看法也影响不到她的心境，所以，唐余这个“中间人”的认真解释，就完全超出了宋冷竹的预料之外。

    唐余原本可以岔开话题糊弄过去的，但是她没有这样做，这让宋冷竹心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温温热热的，难以明说。

    简澈适时地插话：“李婶婶放心，宋冷竹也救过我的命。”

    李溪石心情复杂，她再次看了宋冷竹一眼，说：“最好是这样。”

    站在旁边的另外两位姨姨听唐余和简澈都发了话，长长松了口气，她们倒是接受得很快，问：“那是来做客吗？”

    唐余说“算是。”

    “正好，我们在抓鱼呢，晚上回去加餐。”

    唐余这才看到旁边的大红色塑料桶里，装了好几条鱼，雪豹早已蹲在旁边蓄势待发，无奈被唐余控制着，也做不了出格的事情。

    唐余问：“这是之前放进去的鱼苗？”

    “哪有那么快长这么大，最快还要过两个月呢。”姨姨们笑着回应，一边快速收网，“这是水库里原本就有的草鱼，我们偶尔抓一些来吃。”

    “那我也来帮忙。”唐余戴上手套抓着网格，一拉一扯，宋冷竹不知何时也站到了一旁，帮起了手。

    一开始两人还不得要领，李溪石只好耐着脾气给两人解释了两次，没过多久，上手的两人很快就派上了大用处。

    唐余打趣宋冷竹：“没想到你用来杀人的手，也用来抓起了鱼。”

    宋冷竹：“我带队独自在野外生活的时候，也是要找吃的，哪里就四体不勤了。”

    “那抓过鱼吗？”

    宋冷竹仔细思考了一阵，诚实回答：“没有，都是小七抓的。”

    也曾抓过，只是没抓到罢了，她更擅长用枪打野兔之类的东西。

    唐余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噢了一声，说：“但是你现在很擅长。”

    “她们更擅长。”宋冷竹往姨姨们的方向偏头看了一眼，果然如唐余所说，她们营地里的npc都很厉害，宋冷竹这才体会到了，这种厉害不是赚多少积分杀多少人来衡量的，这些认真生活的人，同样值得敬佩。

    李溪石也时不时朝宋冷竹这边瞟，一会儿担心她把唐余推下池子，一会儿又担心她心怀不轨掏枪杀人，担心到最后，她不情愿地承认，宋冷竹是真真切切的在帮忙干活。

    鱼抓得有点多，满满一桶，足够一营地的人的口粮，再加上朱婶儿和齐锦茵还备了别的菜，她们便打算收手，就此打道回府。

    开着货车回到村子时，唐余发现半个多月不见，营地的规模又大了一些。

    新增的人力让建房的速度变得更快，村里已经有四间新搭的房子，铁丝网的防御也相应地扩大了范围，再加上周围长势喜人的庄稼，远远看上去，这里的规模竟然不知不觉超出了北营。

    唐余下车的时候正好碰上守卫队回村，唐余咦了一声，发现了队伍里有四个陌生面孔。

    之前招过来的凯瑟琳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肩头扛着一把榴弹枪，小麦色的皮肤上全是汗珠，她见着唐余，先是喊了一声：“呀，唐唐回来啦！”

    宋冷竹神情一顿，重复了一遍：“唐唐？”

    唐余附在宋冷竹耳边小声解释：“营地里叫我什么的都有，还有叫我余余的。”唐余打了个寒颤，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宋冷竹深深吸了气，不再多言。

    唐余问凯瑟琳：“那几个人是怎么回事？”

    守卫队的五个人将四个陌生人围在中间，无一例外都是女性玩家。

    凯瑟琳先是和宋冷竹打了招呼，才回答：“昨天我们在附近山头布置陷阱，偶然发现了一个小营地，都是女性，小狸觉得可以将她们也合并到我们的营地来，这不，今天刚谈妥，就护送她们过来了。”

    “附近还有营地？”

    “有啊，深山和附近的城镇里还不少呢。”凯瑟琳说，“我们也是刚发现的，正在摸排，值得吞并的就会招进来，金叶说的。”

    “那挺好。”唐余觉得这是好事，人多总是好的，又问：“你们摸排的范围多大啊？”

    凯瑟琳想了一下：“嗯，不大，也就两百公里吧。”

    唐余：……

    金叶之前在群里提了一嘴摸排的事，但并没有太详细，现在看来，她们营地的事业，在大伙儿的推动下，要做大做强了。

    几人结伴进了村，唐余先带简澈回了住所，又带宋冷竹去找了金叶和小狸，她俩正在院儿里谋划着什么，神情严肃，见到唐余和宋冷竹挨着肩走过来，小狸先是一愣，然后跳起来插着腰：“好啊唐余，你真把宋冷竹带回来当冰箱啦？”

    “什么跟什么啊，别瞎扯。”唐余笑嘻嘻地打趣，给宋冷竹拉了椅子，又进屋倒了水，招待得很是周到。

    金叶和小狸四只眼睛来回打转，最终确定了一件事，她们的村长小唐，好像被宋冷竹拿捏得死死的。

    第168章建设营地21

    天色还早, 金叶收起桌上的东西，问唐余：“要带人去村里转转吗？”

    “正打算呢。”

    金叶说：“那正好，一起走走。”

    于是宋冷竹休息了一会儿, 四人就一起出了院子, 唐余和宋冷竹并肩走在前面，金叶和小狸则跟在后方嘀咕着什么。

    村子不大, 来回逛一趟也就半个小时, 但是唐余事无巨细地和宋冷竹做着介绍, 这一逛，直接逛到了日悬西山。

    哪间屋子里住了什么人，村里养了什么家禽, 唐余如数家珍, 新建的房子、堆放的物资，一处处、一寸寸，唐余都带宋冷竹仔细看了, 宋冷竹眼角擒笑地听着，细细地打量四周，时不时应和两句。

    接着, 又去看周边的田地, 地里的土豆已经收成过两轮, 红薯番茄等作物也采摘过一次, 稻谷澄黄, 挂了饱满的谷粒，梅婆婆说, 再过两个多月, 村子里就可以吃上第一批新米了。

    宋冷竹对谷物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还跟着唐余下田帮梅婆婆除草, 梅婆婆哎呀哎呀地唤了两声：“小唐，怎么还让这俊俏娃娃干这粗活呢。”脸上却是慈爱的，她对宋冷竹没什么敌意，反正看宋冷竹和唐余金叶关系好，她也就当自己孩子看待了，还把自己遮阳的草帽戴到了宋冷竹的头上。

    宋冷竹拔草也不擅长，她不识谷物，第一次下手差点直接把藤苗一起拔了，唐余伸手拦她的手背，又手把手教她要领，笑她：“你也有不会的事情。”

    宋冷竹咬着唇，非常罕见地露出了尴尬的情绪，只不过稍纵即逝，除了唐余外，也没人发现她一闪而过的窘迫。

    金叶和小狸站在田埂上看戏，看平日里身姿飒爽的宋冷竹，带着顶草帽弯着腰在田里笨拙地拔草，小狸心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是下次跟小七见面一定爆料这件事，还要添油加醋大谈特谈，小七要是知道她们队长变成了这样，肯定吓都吓死了。

    第二个念头，则是别的，她环抱着手臂，凑近金叶：“我咋觉得，不太对劲呢？”

    “什么？”金叶低低地笑。

    “唐余怎么对带宋冷竹这么好，她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宋冷竹抓住了？”

    “把柄啊。”金叶念叨了一声，“大概是吧，如果感情也算把柄的话。”

    “什么感情？”小狸不明所以，正要再问的时候，恰巧看到宋冷竹在狭窄的田道里没踩稳，身形晃了一下。以她的核心能力根本不会跌倒，但是唐余已经及时地伸手揽住了宋冷竹的肩，而向来反应灵敏的宋冷竹，根本没躲没闪。

    “啊？不会吧？”小狸瞪大了眼睛，她试想了一下，要是摸宋冷竹肩头的是自己的手，宋冷竹可能手都给她打掉。

    高啊，唐余，小狸在心中想，化敌为“友”这招实在是高啊。

    眼看着太阳西斜，天色已经逐渐暗了，唐余便带着宋冷竹回了院子。劳作的姨姨和玩家们从各处三三两两地回了村，又搭把手帮伙食组备饭做菜，一个叫林染的玩家见了宋冷竹，双眼放光，拉着金叶悄悄问：“我们把宋冷竹也拉入伙了？”

    “没有，来做客的。”

    “嗐，我还以为这么厉害的人跟我成为队友了呢。”

    “你认识她？”

    “认识，我的前前前队友和她打过交道，可厉害了，还想加入她队伍呢，可是人家不收。”

    恰巧别的人也凑过来：“是谁啊？跟我说说？”林染便兴奋地讲八卦去了。

    人一扎堆，八卦就传得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连梅婆婆也听得起劲：“嚯，真的假的，一人单挑二十个丧尸？”

    “我亲眼看到的。”

    “这么厉害的人，跟咱们小唐啥关系？”

    “朋友吧。”

    “啥朋友啊。”胖婶说，“她俩以前还打过架呢。”

    “什么情况？”新来的玩家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探着个头，“快跟我说说。”

    正在帮朱婶儿准备食材的两人浑然不觉身后的八卦满天飞，她俩一个劈柴一个洗菜，和之前在松明城吃火锅时分工相似，时不时交流上两句。

    朱婶儿的伙食组扩大到了六人，人手完全不缺，在太阳下山之前，饭菜就已经备好了，因为营地人数暴增，混桌吃饭的模式改成了食堂打饭的模式，齐锦茵用废铁做了餐盘，每人一个，排队领饭，再围坐一起用餐，倒比以前摆一大桌子菜要来得方便快捷。

    直到坐在餐桌上，唐余和宋冷竹才发现了不对劲，怎么大家都有意无意瞄她俩呢？

    唐余又觉得不是，被瞄得更多的是宋冷竹，除了李溪石外，大家的眼神也并没有敌意，反而带着些隐隐的期待和敬佩，特别是玩家。

    所以唐余索性开口给大家介绍：“这是宋冷竹。”

    “我知道我知道！”那位性子活泼的林染赶紧举手：“病毒爆发初期就灭了一车的丧尸，后来又放火烧了五区禁区、直接击杀十队围攻她的人，诡秘任务里直接一枪把吃人魔爆头了，她……咳咳。”

    因为太激动，林染被米饭呛了一下，这才停下不说了。

    唐余扭头去看宋冷竹：“这、这么厉害？”宋冷竹从来没讲过之前的事情，乍一听人讲起，唐余稍有些吃惊。

    难怪，唐余察觉到游戏里很多人都认识宋冷竹，但她并不知道她的名气是怎么累积起来的，如果她一开始就在游戏里展露了风头，又到处留下“作案”的身影，倒也能说得过去了。

    宋冷竹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她只是朝林染微微点头，当做礼貌的示意，倒把迷妹林染高兴坏了，又被呛了一遍。

    姨姨们也有些吃惊，连李溪石看宋冷竹的眼光都有了改观。

    唐余眉眼带笑，眼神更加挪不开了，这种感觉很奇妙，听别人讲起宋冷竹的“功绩”，唐余像是突然看到了宋冷竹搞事业时的另一面，让人觉得新奇又惊喜。而且，这么厉害的人被她邀请回家了，连带着唐余也觉得有些自豪。

    胖婶儿起哄：“可以露一手吗？想长长见识。”

    唐余以为宋冷竹不会答应，以她的性子，她大概不会迎合村里人的要求，所以正要说两句打圆场时，宋冷竹突然抬头拔枪，一枚子弹从大家的上空飞驰而过，钉入了远处用来训练的废弃靶环上，不偏不倚，正中红心。对她而言，静止的物体可比移动的生物要好击中得多。

    “嚯。”李溪石吃了一惊，在姨姨们的眼里，宋冷竹几乎没有花时间瞄准，这可比她们拿枪训练时稳太多了，胖婶不由得拍了两下手掌。

    林染眼睛都亮了，她小声地和周围的姐妹嘀咕：“我还以为宋冷竹是个不好相处的人，看来不是嘛，她超好诶，又飒又亲民，救命。”

    小狸靠得近些，听完翻了个白眼，这个迷妹怕是对宋冷竹有些误解，如果不是唐余在，她才懒得给别人脸色。

    宋冷竹收了枪，也没有任何的炫耀，只低头安心地吃起了饭。

    唐余没有说谎，她们营地的饭食真的是最好吃的，菜式也异常丰富，齐锦茵做的餐盘子奇大，朱婶儿勺的量又巨多，红烧草鱼、窑鸡、河虾蒸蛋、凉拌野菜，几乎都是她在野外没有吃过的菜式。

    唐余看宋冷竹吃得香，小声叮嘱：“草鱼里面有小刺，小心些。”要不是她是丧尸，唐余恨不得帮宋冷竹把刺都挑出来。

    “嗯。”宋冷竹细心地吃着，胃和心都被充盈填满。

    吃过饭，唐余就安排起了宋冷竹的住处。她十分纠结，村里的空房间几乎没有，只有周舟的屋子是空的，唐余扭捏了半晌，决定询问宋冷竹的意见：“要不要住周舟那里？我和她说一声，不过她旁边的实验室里放了好多标本，你要是害怕……”唐余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宋冷竹哪里会害怕。

    宋冷竹却并不接话，只问：“你住哪里？”

    “和陆露一起住。”唐余边说边带宋冷竹回了房，把自己那一半竹床指给宋冷竹看。

    宋冷竹看到两张床先是皱了眉头，眼神在屋内两床间来回扫了好多遍，看到中间束起来的帘子才松了眉：“你的床挺大。”

    哪里大？就一米五的常规床，要是唐余睡相不好，滚来滚去能滚到地上。

    唐余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个冒犯的念头，随即脱口而出：“那要不，一起睡？”

    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唐余又赶紧找补：“周舟可能不同意让房间出来，让你和姨姨们挤又怠慢了你，我并不是想……”

    “好。”宋冷竹打断了唐余的喋喋不休，“我们一起睡。”

    唐余的脑袋嗡鸣作响，思维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已经绽开了欣喜的笑容：“真的？”她不等宋冷竹回答，便跨出了门去：“你等等，我去给你拿枕头薄被。”

    “好。”宋冷竹跨进门里，微笑着回应。

    唐余的床很平整，想来是收拾过的，背包挂在墙面的钉子上，一切都很简单。宋冷竹打量了一会儿，唐余就抱着被子枕头进来了，床上的枕头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并排放在一起，宽度刚好。

    于是，这一晚，平日里只有陆露独享的房间里，住进了三个人。

    陆露攥着小被子，眼睛盯着中间帘子上的熊猫，心里七上八下，要命，隔壁不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但是直到她昏昏沉沉的睡着，隔壁的两人也只是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低声交谈而已。

    宋冷竹躺得规矩，唐余则躺得拘谨，两人之间隔了一拳的距离，躺在一张床上，嘴里说的却是正经事。

    宋冷竹感慨地说：“村子里的氛围真的挺好。”除了李溪石因故不待见她外，其她的人倒也没难为她，连李芊芊也不计前嫌，甜甜地叫她姐姐。

    “是吧，她们都是良善又勤奋的人，每次回来，都觉得到家了一样。”

    “看得出来，她们很爱你。”宋冷竹很欣喜唐余被大家的爱意包围，朱婶儿给唐余扣的饭菜是最多的，说她出去一趟不容易，多吃点，长壮一些。“这样的社区我没有在别处见过。”

    唐余笑她：“你要是想留下来，也可以哦。”

    “没考虑过留下来，不过如果我以后想来，可以随时来吗？”

    “当然可以。”唐余欣然同意。

    宋冷竹脑子里想着事情，不时答两句唐余的话，安心的氛围让两人的神经彻底放松，不知过了多久，宋冷竹扭头一看，唐余已经侧着身子睡着了。

    唐余的睡颜很安静，姿态也是舒展的，宋冷竹替她拉好了薄被盖住胸腹，也侧着躺下，盯着唐余的眉眼看。

    今晚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吧，宋冷竹想。

    等唐余被鸡鸣吵醒，悠悠然睁眼时，才察觉到掌心传来柔软的触感，她突然想起宋冷竹还睡在旁边，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掌正搭在宋冷竹裸露的手臂上，就差抱着睡觉了，宋冷竹睡得规矩，明显是唐余先上手的，她赶紧小心地收回了冒犯的手，又懊恼自己昨晚怎么就不知不觉睡着了，一点发挥的余地都没有。

    宋冷竹还没醒，看起来睡得还不错，不像之前在图书馆里那样紧皱着眉头。

    唐余目光落在宋冷竹的脸上，看久了就不想移开，宋冷竹睡着时的面容意外地柔和，似乎那些戾气和疏离都被关在了眼睛里，一同陷入了沉睡。

    这样的宋冷竹可不多见，唐余看她的眉心，看她的睫毛，目光划过鼻尖，又一直看到了薄薄的唇上，唐余下意识吞咽，想到自己的处境后，又哀哀地深呼吸了一次。

    “看够了么？”宋冷竹轻轻哑哑的声音响起，唐余一回神，就发现宋冷竹已经醒了，一双眼睛柔柔地看着她，嘴边还噙着笑，面庞离她不过一尺。

    唐余心尖麻痒难耐，张口便说：“看不够。”哪能看得够呢？

    宋冷竹便不说话了，只笑着望她。

    一直望到隔壁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起床声，两人才别开视线，各自起身。

    第二天，“村长和宋冷竹一起睡了”这样意味不明的八卦就传到了小狸的耳朵里。小狸揪着唐余问了个清楚，才把这半真半假的事情弄了个清楚明白。

    “倒也没说错。”小狸咂摸了一下，这个说法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事实。

    小狸心情复杂，唉声叹气了好一会，才拉上唐余往院子里走：“我和金叶说事儿呢，你快来，宋冷竹要是感兴趣也一起来。”

    第169章建设营地22

    金叶已经在院子里摆了张桌子, 桌子上摆了纸张。

    “在忙什么？”唐余给宋冷竹扯了凳子，自己也一同坐下，她们欠身看桌子上铺开的本子, 上面已经写了一些名字。

    金叶把纸递给唐余：“在细化营地的管理人, 现在营地的人多了，之前的模式要改进。”

    她圈出名字：“从松明城过来的两个成员对管理很在行, 我和小狸决定让她们来掌管营地, 单凭我们三个人没有心力管这么多人的, 分权下去比较好。”

    唐余接过纸张一看，圈出来的名字有三个，程鸢和凯瑟琳, 以及陆露。程鸢是那位当过兵的npc, 体格很强壮，浑身都写满了不好惹，凯瑟琳是经验老道的玩家, 附近山头的陷阱布防几乎都是她在主导。

    金叶指着名字和唐余说明：“陆露对村中的事务最清楚，和姨姨们相处最久，程鸢当过兵懂战术, 对开疆扩土很有见解。至于凯瑟琳, 她的技能偏向提升防御, 三人一攻一防一治, 恰好补足。”

    金叶也不避讳宋冷竹, 细心地讲着，又补充了一些程鸢和凯瑟琳这半月在村中的表现, 用细枝末节的小事评价了两人的行事风格, 程鸢冒险，凯瑟琳谨慎, 倒和她们擅长的事情相衬相和。

    宋冷竹倾身安静地听着，她对金叶没什么太多立体的印象，之前一起合作时，金叶总是沉稳地站在唐余的身边，不怎么出风头，也不像小狸一样聒噪，她只知道唐余很信任金叶。直到现在，宋冷竹才明白其中缘由，金叶心思确实是缜密的，做事井井有条，对成员的特性也观察得仔细，让人安心。

    “没有问题，我们可能不常在村里，让她们来管是最好的。”唐余细细看了，人员扩充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建营初期，唐余和金叶着重于治理，也想过往后要扩大营地规模，但是那时人少，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拥有各种技能的人才加入，各司其职，她们的营地发展堪称日新月异。

    “这半个月大家也磨合得差不多了，陆露带着大家开了两次大会，未雨绸缪地完善了一下营地规则，而且语言也通了，现在大家都相处得很自在。”金叶说着现状。

    纸张上，其它的人员安排没有太大的变动，建房种地这些依旧由经验老道的姨姨们主导，但是工具组的负责人从金叶变成了齐锦茵。

    见唐余咦了一声，小狸解释：“齐锦茵很擅长工具加工，她把新州带回来的废铁都融了，造成了农具和防御武器，多出来的，就给凯瑟琳造陷阱用具，虽然外观看上去不太美观，但是特别实用。哎呀我们把她和小简带回来真是太好了。”

    那可不是。

    唐余把名单看了又看，又和金叶小狸商谈了一些其它的事情，现在营地恰好有60人，规模不算小，而且武器和吃食都非常充足，除了唐余金叶小狸三人外，守卫队外出摸排情况时也会带回来物资。

    现在的营地，就像几块巨大的齿轮咬合在一起缓慢转动，拉着营地往好的方向走。基础打牢夯实后，不用村长过多干预，其她人就在建立好的规则下，有序且自发地推动着营地的发展。

    如果没有外力冲击，她们的营地，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世外桃源。

    只不过，宋冷竹听着听着便升起一个念头，唐余的营地还是太保守了。如果只是作为一个避难所，60人也算小有规模，但是放在整个游戏里，这个人数就犹如大海中的一滴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唐余的身份特殊，注定了这个营地面对的隐性风险奇高，要是和大批量玩家交战了怎么办？就算有丧尸军队的帮忙，但60个人哪里够？真要打起来，也不可能只靠唐余一人。

    宋冷竹想起昨天观察到的现状，斟酌了许久，突兀开口：“我听唐余说，你们招揽成员的方法是碰上了才带回来，有没有想过公开招揽？”

    三人都扭头去看她，小狸抢先接话：“怎么没想过，只不过风险太大了，我们不好暴露营地的位置，还得一个一个面试，筛掉心怀不轨的人呢。”

    第一批带回营地的人是npc，她们不得不、也习惯了谨慎。

    唐余觉得宋冷竹话里有话，于是反问：“你觉得我们应该公开招揽？”

    宋冷竹组织着语言：“长远来看，应该。风险不可避免，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果是普通的营地也就罢了，但是这个营地不一样。”

    宋冷竹语气不急不缓：“我们激怒了卡俄斯，它大概会煽动玩家替它办事，就像上次禁区事件一样，将来唐余和其他玩家之间，很大可能会形成两两对抗的局面，现在我们人数太少，很难打得过数量庞大的玩家。所以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我们得尽可能拉拢中立的人，减少敌人，增加盟友。”

    宋冷竹很自然地用了“我们”两个字，她看得长远，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便把自己的担忧提了。小狸皱着眉头：“这也是横在我们心上的石头。”她问宋冷竹，“那我们就直接公开招揽吗？”

    宋冷竹拿过桌子上的纸笔，翻开了新的一页：“公开招揽的风险很大，不可能完全规避，但是可以通过松明城来弱化。”

    她思考片刻，心中有了思路，便在纸上列了三点：“首先，不要担心曝光，我们在论坛以及松明城张贴招募启示，重要信息该隐藏的隐藏，该突出的优势要突出。游戏里大多数女玩家和npc在其它营地生活得并不舒适，如果恰好她们渴求一个友好的社区，我们就可以团结起这一部分人。但前提是，我们得让这一部分人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

    “其次，完善面试的流程，做成条例，再以松明城为招募点进行筛选。调出一些人力专门去做这件事情，擅长察言观色和行为分析、以及有刑侦经验的npc优先担任。如果应邀人符合要求再带入营地，不符合就卡在松明城，保险起见，也可以在松明城设置一个观察区。如果真的有心怀不轨的人混入其中，有黎洛坐镇，他们在松明城也掀不起风浪。”

    “最后，我建议你们人力足够多之后，不要受困在这片深山里，也不要怕牺牲兵力，直接带着人攻占其它领地，特别是像林重奇领导下的那一类营地。”宋冷竹停顿了一下，尽可能委婉地说：“我知道，现在村子这种世外桃源的状态很美好，但生态很脆弱。如果我们做好了对战的打算，需要尽可能地圈地为营，让成员在游戏里掌握更多话语权。”

    宋冷竹笔尖点着纸张，想到什么似的看向唐余：“还有一点，如果卡俄斯真的使了手段要猎杀你，我们要做在游戏论坛里完全公开它的准备，做些舆论上的压制。”

    之所以不现在就出手，是忌怕激怒了卡俄斯，将这场对战提前。她们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做准备，掌握更多关于卡俄斯的信息。

    宋冷竹的视线越过唐余，看向她身后的群山，卡俄斯在监控她们的谈话吗？有听出她的威慑吗？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阻挠？事情没走到那一步，宋冷竹也不知晓。

    但是，凡事有备无患。

    唐余和金叶默不作声，仔细考虑起了宋冷竹的提议。

    实际上，宋冷竹提的情况唐余早有心理准备，这深山里的营地总有一天会被找到，所以她才会在营地组建初期就教姨姨们防身，只不过宋冷竹一席话将这种境况摆到了明面上，促使她们正视这个问题，现在看来，营地的招人策略确实太保守了一些，她们可能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慢慢发展了。

    “可行。”唐余认真思考了一下，被宋冷竹这么一点，她快速转变了想法，“另外，我们需要多建立一些据点，附近的a城y城等大小城镇都得驻扎一批人，既能够收集情报也可以当做明面上的营地掩人耳目。”

    小狸跃跃欲试：“那不如今天就把事情定下来，我来组建招人团队。”

    金叶低头沉思：“还不行，现在只有个大方向，具体怎么执行还要讨论，光靠我们经验太受限了，这样吧，今晚把村里的玩家都召集起来，我们完善一下细节。”

    于是三人又将大框架梳理了一遍，宋冷竹时不时补充一两句话，虽然发言不多，但次次直切要害，她好像十分懂得如何排兵布阵，惹得唐余频频侧目。

    唐余忍不住抽空问宋冷竹：“你在游戏里这么久，没考虑过自己建立一个营地吗？要是你建营地，一定会发展得很好。”

    宋冷竹低头沉思：“也可能并没有那么好，我不在意别人的生死，也不愿对别人的性命负责。”她抬起头看唐余，想起了什么往事：“有人告诫过我，如果不爱民，是做不好管理者的。”

    唐余若有所思，觉得宋冷竹说的有那么点道理，但又不全是，她侧头问：“可你这次提的建议，不都是在为我们营地成员的安危着想吗？”

    宋冷竹抿着唇笑，也不答话，她哪是为了别人，她是为了她。唐余要是再将自己想得坏些，就会察觉她的话里话外，并没有关注到除唐余之外的个体命运，而是将人力当做取胜的筹码。

    但话说回来，如果没有手段，怕也是做不好管理者罢。

    第170章建设营地23

    入夜的村子, 比往常更热闹，营地里的玩家集中在了唐余的院子，研讨会一直开到了深夜。

    群策群力发挥了效果, 不同玩家的经验补足了计划中遗漏的部分, 据点的选择、需要的人力、分派的人员在两三轮讨论之后，最终尘埃落地。充分的参与度让大家更活跃和主动, 有能力的人带头负责起某项事务, 而不仅仅只是政策的执行者。

    事情一一敲定, 第二天一早，各个小队就马不停蹄开始了扩展计划。

    营地一下子发生了巨大的变动，首先是小狸带走了四五人回松明城, 开始准备招募计划, 而金叶则带着人去a城和y城踩点建立据点。

    对于和小狸分开行动这事，唐余原本还有疑虑，但金叶表示很放心。“小狸有她擅长的事情, 可以独当一面了。”她已经完全收起了保护者的姿态，变成了小狸的同行者。

    同时，凯瑟琳和程鸢加快了方圆百里的摸排工作, 并着手准备攻营准备。而姨姨们, 则留在了比较安全和隐蔽的村子里, 继续种粮和建房。

    村子作为最后的据点, 防御力度是重中之重, 凯瑟琳在周围的山头上埋了隐雷挖了陷阱，用上了齐锦茵捣鼓出来的稀奇暗器, 但凡有人想要靠近这座山头, 都变成了困难的事情。傅醒悦打算返回村子里定居，听姐姐说起现状后, 便把陷阱位置都牢记在心，然后将满山的猴子安排出去放哨，蛇熊虎狼这些隐形的兵力藏在深山里，成为了坚实的屏障。

    简澈找到金叶，提了一个建议，她想让各个负责人将所有的发现和改变都记录在册，无论是附近营地的人数规模，还是招揽的人的性格特征。

    考虑到简澈的特殊属性，金叶同意了这个要求，事无巨细，全都记录在纸质文件里，由陆露统一归纳整理。

    大家斗志昂扬，但金叶心里明白，这样的改变无法一蹴而就，她们需要花费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来完善。

    在大家分头行动的同时，唐余开始收拾东西，她不是村子计划的执行者，她需要做的是确认锚点位置，阻止卡俄斯脱离掌控。

    宋冷竹靠着门框等她，她耳朵里听见屋子前方有人在谈话，程鸢的队伍在做集合准备。在阵阵口号声里，宋冷竹一瞬间想了许多，想以前见过的营地，见过的层层下压的管理制度，又想起这两天的见闻。

    像林重奇和沈旭这样的管理者，宋冷竹遇到过太多了，不只是游戏里，外面又何尝不是。人一旦尝过强权的甜头，便不会让步去做麻烦的决策，毕竟，一个强硬的指令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又何必去顾及部下的感受呢？

    但这样麻烦的事情，这个地方的人都在做。

    所以她对唐余开口:“你营地名字取得真好。”宋冷竹由衷感慨。

    唐余笑：“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玩家，周舟还说我老土呢。”

    “因为你们确实相亲相爱。”宋冷竹说，“大多数的营地，都靠最上层的领导者镇压和控制，构建权力崇拜，以此来维系整个营地的运转，如果领导者不够强，不够有头脑，就会被下属推翻，但你们营地没有这种顾虑，凯瑟琳的能力甚至在金叶之上。”

    “因为能力的评判是有分类的。”唐余将衣服整齐叠好，滚成筒状再塞进包里，“就好比，我擅长战斗，凯瑟琳擅长埋伏，让我做凯瑟琳的事情，我也做不好，金叶也有自己擅长的东西。庆幸的是，我们将各司其职一早就写进村规里，现在成员们在做的事情五花八门，要是只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肯定做不到的。”

    “各司其职可没那么容易实现，也得她们愿意帮你，追随你。”

    唐余直起腰身，浅浅地笑:“追随吗？不算吧。她们更像是在为自己做事，成员们喜欢这里，愿意建设这里，她们自己也会过得好一些，倒不只是因为我。”

    “是这样吗？”宋冷竹垂下眉眼低低呢喃，她有些微触动，在她的经验里，管理者的强权是必要的，但这里不是。她回想起昨日，别说玩家了，营地里的姨姨们也是一口一个小唐地唤，不唤她老大，也不唤她村长，她们是爱她的，而不是畏她。难得的是，唐余自己很清楚这一点。

    形成这样的社区太需要运气，亦或者不是运气，而是她们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花了心血，再由成员一砖一瓦共同维护起来，那些小打小闹的矛盾，也被轻易化解了。

    宋冷竹莞尔一笑，长久以来建立起的认知出现了松动，她很庆幸看到这种难得的可能，她抬起头，重重地应了一声：“这样很好。”

    “喜欢吧？”唐余问她，“喜欢的话以后常来。”

    “喜欢。”

    唐余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穿着黑色短袖和工装裤的她看起来异常干练，她背上包，往门口跨步，神采奕奕的眼睛映出宋冷竹的身影：“走吧，我们接上简澈，去济东。”

    “好。”宋冷竹应着，随她跨出了门口。

    简澈拿好器材，三人回了一趟松明城。

    周舟对好学生又被唐余拐走这件事“义愤填膺”，她揪着唐余的领子三令五申，别把简澈又给整坏了，唐余赶紧摆手求饶。

    周舟将装着足量血清的背包交给唐余，问：“金叶和小狸不跟着你去？”

    “嗯，她们选择留在营地，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周舟瞧了眼站在门口的宋冷竹，意味深长地说：“也好。”

    她转头小声叮嘱简澈：“如果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回来后记得偷偷告诉我。”

    简澈一脸正气：“老师，什么是不该看的？”

    周舟扶额：“……算了，你还小。”

    第三日，几人正式出发。

    济东在版图东上角的位置，唐余要去的地方在一个海岛。她带上了黑獒和雪豹，又带了五个活尸人，开着直升机悬停在了海岛的上空。

    和她们想象中不同，这座岛的面积非常广阔，岛上有山有湖，地势西高东低。在低洼的临水地，还有一块废弃的建筑群，藤蔓爬满旧砖房，这表明岛上曾经是有人居住的，并非什么人迹罕至的荒地。

    碧蓝的海水环绕着狭长的岛屿，临岛的水浪又如同翡翠白玉，从上空往下望，岛上风平浪静，看起来祥和安宁。

    唐余操控着直升机低空飞行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异常。

    西侧的沙滩上有搁浅的半截游轮，再往西，就是一大片延绵的悬崖峭壁，崖壁上有些凹陷，形似洞穴，在唐余的旧记录里，她被强制召回的地方就是这片海崖。

    悬崖高约四十米，雪白的海浪拍打着灰岩和下方的礁石，激起两三米高的水花，崖上是一处倾斜的陡坡，草稀岩石多，并不平坦，不方便停机，而沙滩受潮汐的影响又太大，唐余索性将直升机停在远离海域的空旷平地上，一行人步行下了沙滩，再从低处的礁石往崖壁上爬。

    直升机的轰鸣巨大，但是从停机到她们行至沙滩，岛上都没有人类现身，也没有丧尸。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水浪的呼啸，连一丝鸟叫都听不到。

    唐余觉得有些异常，但黑獒不管这些，它撒丫子冲进了水里，止不住地摇尾巴，身上的旧伤已经被周舟养好，没有伤口，唐余便任由它在水里玩闹。但雪豹不太适应海岛上这炎热的环境，只垂着尾跟在宋冷竹身后，精神有些萎靡。

    “小七不在这里吗？”唐余问，宋冷竹说小七和双胞胎在东北海域盯着方弈鸣，想来就在济东这一块了。

    “在那里。”宋冷竹伸手一指，指尖的方向朝向一望无际的海域。

    唐余努力分辨了许久，才在海平线上，看到一个十分微小的黑点，那是一座面积要小得多的海岛，在晴朗的天气下隐隐能看到，要是雾天，就完全无法分辨了。

    “她们会过来汇合？”唐余一边往西走，一边和宋冷竹闲聊，细细的沙滩上只有海浪留下的蜿蜒冲痕。

    “不一定。”宋冷竹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如果这边的事情能迅速完成，我们去找她们汇合。那边是一处群岛，陆地比我们看到的要多。”

    唐余正要再问，突然察觉到头顶投下来一大片阴影，她们已经走到了废弃游轮的下方，仰头往上望，如同破空利刃般的船尖悬在上空，目测有二十多米的高度，人站在下方，渺小如蝼蚁。

    锈迹斑斑的船身上附着着藤壶贝类，将原本的白色漆料掩盖，依稀能看到船身上用蓝色油漆刷着“克里达斯号”的字样。

    这样大的白色游轮被冲到了海岸，还只剩下前半截，大约是在附近触到暗礁了，唐余望了一眼悬在水里的半截船体，直觉这海岛附近的水应该比想象中要深。

    三人站着望着两眼，便绕过船尖，抬脚继续往前走。游轮并不是她们的目的地。

    “那……”唐余刚想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闲聊，“咚”的巨响，身后的游轮却突兀地传出嗡鸣，似是重物砸在铁皮上的声音，震耳欲聋。

    唐余立刻警觉回身，利落地拔出了腰间的惊龙，她做出防御的姿态，将跟着的人快速数了一遍：五个活尸人在靠近陆地的一侧安静地站着，简澈在身后，雪豹在宋冷竹脚边，黑獒浮在水上，也被吓了一跳。

    响动不是她们的人造成的。

    那就是别的人，或者生物。

    “大獒，回来。”唐余低低唤了一声，黑獒听话地离开水面，冲到了唐余的脚边，宋冷竹在唐余左侧，手中的枪已经上了膛，两人护着简澈谨慎地往后退，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游轮，从锈迹斑斑的船舷底部，一直望到了高处的甲板。

    日头正盛，刺目的光线让唐余不得不眯起眼睛，她昂着头，打开了预知的能力，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她发现离地面三四十米高的甲板上，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形轮廓。

    第171章济东海岛1

    那是一个细长的身形, 双手搭在观景台的栏杆上，戴着一顶绅士帽，俯身正往底下瞧。唐余总觉得有一丝违和, 细细看了才发现这人的身形极高, 手臂奇长，瘦弱得像根竹竿, 不协调的比例让唐余本能地觉得怪异。

    在唐余的预知里, 这人接下来都不会有任何的攻击行为, 只是静静地靠着栏杆，除了时不时挪动一下位置外，宛若死物。

    唐余不确定地询问宋冷竹：“是丧尸还是玩家？”

    这人背光, 面容又隐藏在帽檐之下, 一时难以判断。

    宋冷竹使用了嗅觉灵敏，有些疑惑：“是丧尸，只不过这里的味道太杂太乱, 海腥味混合着死尸的味道，不敢百分百确定。”

    如果是丧尸就没什么威胁了。唐余回头看了一眼悬崖的位置，目的地离她们不过三十米的距离, 唐余又往后退了两步：“既然没什么危险, 我们先把正事做了。”

    她决定对游轮置之不理, 先找到崖上的锚点, 回头再看看能不能把这波丧尸收了。

    只是她这一退, 预知里的因果被改变，顷刻间就发生了变化。

    意识到她们要撤离, 那船舷上敲击重物的声音再次响起, 比之前更急更密，观光台上的人影一下子多了许多, 四五十个人影往护栏靠拢，站在船舷边缘，挤挤挨挨的，看着就像远航船上的游客在挥手告别一样。

    可它们不是在告别，而是翻过护栏，像下饺子一样跳进了海里。

    三四十米的高度，就这样往下跳，就算有海水的缓冲，也难保不会出事。但这些人没了意识毫不介意，有几个砸在沙滩上，断了胳膊腿，不顾摔的血肉模糊又即刻爬起来，朝着唐余几人一瘸一拐地靠近。

    果然是丧尸。

    围上来的丧尸和别处的丧尸不同，它们手臂几乎垂到膝盖，脸颊瘦弱，活像许久没有进食的恶鬼，但行动力却比外面的丧尸要敏捷得多，有些丧尸不再是直立行走，而是双手双脚共同用力，像干尸版的猴子。

    唐余淡定地摸出了血清，看来她们不解决眼前的问题是走不了了。

    丧尸的目标是宋冷竹和简澈，它们越过唐余闪电般地腾空，扑向猎物，只在视网膜中留下一道残影，瞬间爆发力比外头的丧尸不知道强出多少倍。

    但唐余没有给它们伤人的机会，她双手握着针筒，闪身进入尸群中，在尸群还没有防备的时候，扎下针筒，按下胶塞，一扎一个准。

    如果是以前，面对这般敏捷怪异的丧尸，唐余还得躲上几分，但现在，她的实力已经不需要躲闪了。宋冷竹甚至没有出手，唐余就清理了大半，宋冷竹便站在沙滩上观察这些丧尸。

    这些丧尸的衣服的着装很奇怪，多是西装礼裙等晚礼服，想来是细心剪裁过的，但现在松松垮垮地挂在它们身上，就像被单薄的衣架勉强支撑的布条，只能维持着不垂落，谈不上一点合身。

    它们的身份很明显，是游轮上的乘客，大概是在某次舞会上被感染的。

    跳下船的有十来只丧尸，很快被唐余收为己用，但是这些丧尸的数量还在增加，唐余抬头一看，游轮上不知道何时又围了许多的人影。

    十分钟前，这座岛还安静异常，一个鬼影都看不到，但现在，这些丧尸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还有越挤越多的架势。

    唐余估算了一下，这艘巨大的船载客量恐怕在两千人以上，如果这半截轮船里的客人都成为了丧尸，算上折损的人，恐怕也还有几百个丧尸在船上。

    那不能自己打了。

    唐余收起预知，发动了操控，让五个活尸人和刚转化的十二个丧尸去对付那些不断跳船的丧尸，自己则抽空挪到了宋冷竹身边。

    不用自己动手，活尸人接过血清开始了清除和转化的工作，被扎针的丧尸成为了同伴，又去对付其它的丧尸，周舟给的针剂足够多，唐余感受到了丧尸王的快乐。

    唐余提醒宋冷竹和简澈：“对了，你们不要碰这里的水，被污染了。”临岸的海水已经变得浑浊，这么多丧尸在里面泡过，恐怕附近这一片海域都不太干净。

    她又问简澈：“是卡俄斯在捣鬼吗？”

    有了上次高原尸群的经验，出了反常的现象，唐余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卡俄斯。这些突如其来的丧尸数量不少，又横在她们去悬崖的路上阻挠她们，很难不往这方面联想。

    但唐余又觉得奇怪，卡俄斯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丧尸王，还让丧尸来对付她，这不上赶着给自己送兵力吗？

    简澈的面色有些凝重，她迭代后已经具备了情绪，现在脸上的情绪就是谨慎：“获取的信息太少，推算不出。”

    好的，说话还是一股机器人味儿。

    在她们交谈期间，游轮内部那撞击的声音还在继续，时急时缓，乍一听除了给人产生焦躁的感觉外没有任何特别。

    但是宋冷竹一直侧耳听着，她的目光扫过游轮，突兀地说：“这撞击声可能有问题。”

    仔细一想，撞击的声音开始之后，游轮上的丧尸才出现的，并且越急促，这些丧尸的攻击行为越猛烈。

    两者之间一定有什么关联。

    不过，当下有血清和活尸人的存在，她们并没有受到太多致命的威胁，唐余见战况还算乐观，于是准备跑路。

    “我们先去找锚点。”

    唐余说完，留下活尸人继续战斗，带着简澈迈开脚步，走向海崖。

    结果旧事再次重演，她们刚在沙滩上走出十米，船舱里的撞击声突然消失了两秒，紧接着，游轮的客舱里响起了刺耳的警报，仿佛轮船上的警告装置被触发了一样，铃铃铃响个不停。

    这比撞击声还要尖锐急促，高出耳膜承受能力的响声会刺激人的身体状态，别说丧尸了，就是宋冷竹和简澈也受到了影响，下意识觉得烦躁。

    警报声久久不停，唐余一回头，发现已经下了船的丧尸越战越勇，并且开始有序地围攻活尸人。

    唐余觉得不对劲，这声音像是一种进攻的号令，普通丧尸做不到这种程度的思考，船上一定有一个能自主思考的生物，在指挥、或者说，在刺激着丧尸的行为。

    简澈已经从医药箱中拿了几块止血棉球递给两人：“堵着耳朵，缓解一下。”

    但是作用不大，这尖锐的声音仍然顽固地往耳朵里钻，听久了真叫人心神不宁。

    看来得找到声音来源才行。唐余不知道她们是被当成了猎物还是什么，只要她们试图离开，声音的刺激就会加强，这些丧尸没完没了，数量又多，这种情况她们可能到不了悬崖。

    那就揪出背后的东西，杀了它。

    唐余停下脚步，捂着耳朵仰头：“我上船去看看？”

    她是丧尸，又有瞬间移动的异能，如果没有意外，她是最适合不过的探路先锋了。

    但是，宋冷竹立刻否决：“不行，我们不能分开得太远。”要是出了岔子，她上哪儿找唐余去？

    唐余打量了一下轮船的高度：“那只能一起去了。”

    打定主意后，唐余看了一眼游轮，甲板上全是丧尸，无法落脚，船舷上没有借力点，有梯子的地方离地面有十几米的高度，唐余瞬间移动就能上去，宋冷竹可以雾化改变位置，但简澈和两只动物不行。

    她们不可能把简澈留在原地，这孤岛上指不定还有什么危险。

    “走那边。”宋冷竹伸手一指，越过正在奋力对抗的活尸人，指向了船舷上一个圆形的玻璃窗，那是游轮底舱的窗户，离地面只有五六米，旁边悬着几条绳子，似乎原先是绑救生艇的位置。

    只不过，现在半截残骸上，一只救生艇都看不到，绳索全都垂了下来，她们可以想象，曾经这艘船上一定发生过不小的骚乱。

    在远离陆地的海面上，船上一旦出现一个丧尸，其它乘客就等于原地等死，从这艘游轮的惨烈结果来看，这船上，应该没有生还者了。

    唐余在心里盘算着，攀上了绳子，她用惊龙敲碎了圆形的窗户，从狭小的空间钻了进去，确定舱内没水之后，再用绳子把简澈和一狗一猫都提了上来，最后，才是宋冷竹。

    唐余看了眼地上的活尸人，它们还在对抗着丧尸，唐余指使着它们继续努力，然后钻进了船舱。

    舱内漆黑一片，窗口那点微弱的光线照不到破船的内部，唐余和宋冷竹打开了露营灯，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脚下像是长了霉菌一样的木质地板。这里曾经进过水，可能因为在沙滩上搁浅沥干了水分，但整个船舱依旧充满着沤干的霉味。

    三人拿了口罩蒙住口鼻，避免吸入未知的病菌。

    唐余将露营灯绑在手臂上，白色的光线将半个舱照亮，这里是船员休息室，放着几张并排的单人床，门大开着，通往黑漆漆的走廊。

    唐余走在了前头，大声道：“去楼上的客舱。”

    虽然警报器四处都在响，但一开始的撞击声是从游轮上方的客舱里传出来的，这底下的货舱没有必要久留。而且这底部的船舱不透光，太过于阴森，唐余总觉得待久了会出变故。

    狭窄的走廊空无一物，没有丧尸也没有人影，只有地板和墙壁上糊满了陈旧的血迹。这层舱里的警报器只有一个还在运作，声音时断时续，似乎被水泡坏了。唐余打量了一眼，是一个红色的方形装置，装有电池，巴掌大小，正在费力地发出嘶哑的鸣响。

    这种东西，原本是用来提醒人类有危险的装置，声音刻意设置得尖锐刺耳，但现在，它变成了恼人的“武器”。

    警报器的旁边，还贴了一张紧急疏散标语：“警报响起时请立刻前往前庭集合，不要逗留在房间。谨防踩踏，依照船员指示有序撤离。”

    标语很小，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唐余想，危机发生之前，可能没有人在意这行标语。

    但丧尸感染不比别的危机，把人集中在一块儿，是最糟糕的做法。

    唐余找到了上行的楼梯，只不过让她难受的是，楼梯间堆满杂物，桌椅板凳架在一处，垒得很高，大概是当初发生混乱时，幸存者想出来阻挡丧尸的手段。

    唐余试着搬动了一张椅子，结果椅子腿卡得很牢固，她蹲下身，想要看看有没有松动的可能，结果冷不丁的，对上了一双惨白的眼睛。

    唐余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一双小孩子的眼睛，人已经死亡，皮肉干枯，额头正中间有一个硕大的弹孔，显然死于枪杀。

    但他的嘴里，还叼着一块发霉的腐肉，看形状，是从别人身上硬生生啃下来的，这是一个丧尸化的小孩。

    宋冷竹凑过来看了一眼：“当初船上的情况很惨烈啊。”

    满墙的血迹，断裂的船体，以及穿着晚礼服的丧尸，这艘游轮四处都在昭示当初发生的悲剧，恐怕在触礁搁浅之前，这艘游轮就已经失控。

    简澈评价：“放在恐怖故事里，这艘船一定围困着许多怨灵。”

    唐余站起身：“小简，你、你少看点这种东西。”

    第172章济东海岛2

    一路上怨灵没见着, 连丧尸也不多，似乎这船里的丧尸都因警报声跑去了甲板上，还没反应过来她们已经进了船舱。

    唐余避开小孩的尸体, 用惊龙削断了卡得牢固的椅腿, 一边挪腾椅子，一边瞟向那小孩的方向, 生怕对方诈尸。

    于是, 她清道路的动作豪迈中透露着慌张, 进两步退一步，别扭得很，倒显得有些滑稽。

    宋冷竹和唐余一起下过墓, 知晓唐余怕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她往前踏了一步，挡在了唐余和尸体的中间，手中自然地接过唐余手上的杂物, 堆砌到后边的空地上。心中不免埋怨，也不知道是谁给唐余灌输的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怕是没安好心, 宋冷竹可没见过几个星际人这般怕鬼神的。

    有了宋冷竹并肩作战, 唐余一下子有了底气, 两人身强体壮, 很快清理出一条半人宽的道路, 三人两兽安全地跨过障碍物，到底是没遇上什么尸变。

    只是离开走廊之前, 唐余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光线之下, 小孩的尸体卡在一堆桌椅凳腿之间，低垂的后颈上, 露出了一颗星星状的暗红色图案，不是刺青，像是小朋友用水彩笔随手画上去的一样。

    邪门，唐余缩紧脖子，大跨步离开了走廊。

    更上一层的船舱依旧是普通舱，似乎是端茶递水的工作者以及搬运货物的劳工居住的，房门稍显密集，往上的通道依旧被桌椅等重物堵塞，她们路过的三条通道，皆是如此。

    和下层楼道不一样的是，这些拦堵丧尸的措施被破坏过，就连船舱自带的雕花铁栏门，也被某种生物暴力掰出了一个豁口。

    铁栏杆弯曲弧度最大的地方离地面很高，唐余仰起头，打着灯比划了一下宽度：“这力气，看来这里藏着个大家伙啊。”

    宋冷竹条件反射想到甲板上最初出现的戴绅士帽的那人，自从甲板上出现了更多的丧尸之后，那人就消失在尸群中了。不过那人身形细瘦，看起来不像有这么大的力气，但长手长脚，发力的高度和这铁栏杆的弯曲程度相吻合。

    宋冷竹沉吟两秒：“也不一定是大家伙。”

    说不定，这里的丧尸产生了某类孤岛演化，看着精瘦但拥有巨力。

    她的视线从铁栏门转移到周围，墙面有陈旧的血迹，被水冲刷过只留下淡痕，唯独这破开的豁口处，有浓重的血痂，一条长长的拖痕穿过铁栅栏，消失在灯光外面。

    这么完整的血痕，没有被流水冲洗，没有人为破坏，明显是邮轮在海岛上搁浅后才留下的。

    宋冷竹沿着血痕迈了出去：“继续往上走。”

    一连三层船舱，情况大致相同，只是地上的血痕越来越多，还随处可见漏出来的内脏和污秽物，也得亏三人蒙了口罩，只是苦了黑獒，一路小声的嗷嗷呜呜，颇有埋怨。

    几分钟后，她们已经行进到观光甲板的后方，这一层的布局与底舱大不相同，船壁上不再是细细小小的窗户，白日的光线从破碎的落地窗框照进来，将偌大空间里的灰尘都照得分明。

    写着“放映厅、皇家娱乐场、攀岩馆、迷你高尔夫馆”的指示牌歪斜地竖在旋转楼梯口，漆了铜的金属杆被人为撬动过，但没撬动。

    就连简澈也小小惊叹了一下：“船里还有这些场所？”

    不等她细看，通往上层的旋转楼梯上传来响动，甲板上的丧尸终于回过味儿来，察觉到敌军已经打进了内部。

    唐余闪身往左侧一指：“我们往这边走。”

    看方位，这两层就是最初传出过金属撞击的方位，唐余不准备和丧尸缠斗，先找到声源要紧。

    她们走得并不慌张，这里气味浓烈，将宋冷竹和简澈的人味儿盖住了大半，丧尸一时半会儿无法精准定位。唐余还有余力设想，要是她在宋冷竹和简澈衣服上抹些内脏血污，恐怕人味儿盖得更好，但后果一定很严重，她会被宋冷竹暴揍。

    宋冷竹突然出声打断了她：“地上的污秽越来越多了。”

    唐余低头去看，这层的走道铺了柔软的地毯，上有繁复精美的纹样，仿佛是件艺术品，只是这件艺术品上布满了陈旧的血污。

    她起初没有太过注意，因为下层的船舱也是如此，等宋冷竹出声提醒时，她们已经行至了一扇洞开的大门前。

    拱门上方被腐蚀的烫金牌子上，写着“主餐厅”几个大字。

    门内浓烈的腐臭一层口罩都盖不住，唐余原本以为是桌上没吃完的晚宴发出的酸臭味，直到她探出身子往里张望了一眼，才发现摆在桌子上的才不是什么装了腐菜的碗碟。

    而是一个个被开肠破肚的人形骨架。

    从窗户外挤进来的几束光线打在尸体上，飘逸的灰尘在上面翩翩起舞，血腥和柔光冲击着唐余的视觉神经。

    唐余怔愣片刻，条件反射要去捂简澈的眼睛，简澈伸手推开，她张嘴说了几个字，声音淹没在刺耳的警报声里，但唐余和宋冷竹听清楚了。

    她说：“东北方向的角落里有人。”

    一张两人座的餐桌被放置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椅子上端坐着一个细长的身影，那人悬空的手里握着一支穿着血肉的银叉。对于外来者的突然造访，当事人毫不惊奇，只定定地扭头看向门口，将一双没有生气的眼珠子掩盖在帽檐之下。

    它面前的盘子里是一块不知道某种部位的腐肉，摊在脚边的尸体穿着只有平民才会穿的宽大汗衫，与船上丧尸的华丽礼服格格不入。

    放眼一望，桌上被啃食的残缺骨架，服饰皆是普通的休闲衣物，且皮肤黝黑，赤脚，这是常年在海边生活打渔为生的人才有的特征。唐余总算知道，岛上的原住民到哪里去了，看来都被船上的丧尸当成了食物。

    “它们真把这里当餐厅啊。”唐余站定，目光紧紧锁定在“用餐”的丧尸身上，她认识这只丧尸，这就是最开始出现在甲板上望她的那位“绅士帽”。

    她快速确定了两件事，一是这绅士帽的行为异于别的丧尸，铁定是发生了变异。其它桌上的碗碟都摔在地上，岛民的尸体被啃得乱七八糟，只有这绅士帽在用碗碟刀叉割肉。

    什么破绅士，当丧尸也这么讲究。

    二是这丧尸不好对付，按唐余以往的经验，这人高低得是一个丧尸王，如果高于她的等级，可能会相当棘手。

    唐余用余光去瞟宋冷竹的反应，宋冷竹面色沉静，没有去看手腕，神情也没有丝毫波动。倒是那坐着的绅士帽在此刻起了身，扣上了西服的扣子。

    “你没触发丧尸王任务？”唐余目不斜视，快速询问。

    “没有。”

    “奇怪了。”唐余面露不解，这么近的距离，玩家应该已经触发任务了才对。

    绅士帽已经信步走到光线下方，唐余这才看清了它整个面容，说是面容，已经不太准确，它的五官精瘦得不像人类，就像是在骷髅上蒙了一层皮，没有血肉，黑色纹路从西装领子里往上蔓延，像藤蔓一样包裹着脸颊和五官，身上干净整洁，再加上它的手臂几乎垂到大腿中央，整个人看上去让人异常不适。

    唐余没见过这样的丧尸，比她还怪异。

    她不再说话，惊龙的刀柄熨帖在她右手心，带来丝丝凉意。空气中的灰尘依旧暗自舞动，没有人发号施令，唐余突然像离弦的箭，飞射而出，她单脚起跳踩着歪斜的椅子一跃而起，劈砍向在餐厅中间站定的绅士帽。

    随着她一动，在场的所有人都动了，扬起的灰尘在光束下乱飞。

    宋冷竹几乎前后脚跟上了唐余的步伐，只是她没有冲到绅士帽的跟前，而是迅速换了个方位，绕到了绅士帽的侧后方，站定、顿脚、开枪一气呵成，恰好和唐余形成一前一后、一近一远的夹攻。

    三只暗影破空而出，一只护着简澈，另外两只和黑獒雪豹将绅士帽团团包围。

    眨眼之间，形势已定。

    出乎意料的是，绅士帽只做了小范围的挪动，它抬手来挡唐余的刀，看样子像是要空手接白刃，又任由宋冷竹的子弹击中它后背的脊椎，竟然没有丝毫的躲闪。

    唐余微微吃惊，打脊椎竟然没用。她反应迅速地收了刀，另一只手已经摸上背包侧面的血清带，只一瞬，一枚闪着银光的针头扎向绅士帽的眼球。

    这下，它倒是躲了。

    非常快速地往后撤退，同时双手一合，那双长手竟是想捏住唐余的双臂。

    唐余脑海中闪过铁栏门被掰开的惨状，这要是被捏住，可能骨头都会碎掉。她干脆不退反进，欺身上前，在对方的双手捏到她之前，曲臂勾住绅士帽的脖子，借力翻身，绕到了它的背后，用了一招锁喉。

    “宋冷竹，打脑袋！”唐余嘴上喊着，将手中的针筒调转方向，刺向绅士帽的喉咙。

    不用唐余提醒，暴涨的子弹已经冲出了宋冷竹的枪口。

    只是，原本能百分百击中的子弹，在逼近绅士帽的那一刻，却突然停滞在了半空中，像击中了空气墙一般，掉落在地。

    不仅如此，唐余手上的针尖在刺进绅士帽皮肤的前一秒，被巨大的阻力抵挡，甚至折弯了针尖。

    两人进攻尽数失效，但唐余面色一喜，是异能！

    第173章济东海岛3

    送上门的异能不贴白不贴, 唐余脑瓜子转得飞快，立刻收起暗影，换成了“复制”的能力。

    恰巧她穿的黑色短袖, 此时曲起的小臂皮肤正好卡在绅士帽的脖颈上, 只要她异能切换成功，这个没见过的新异能就手到擒来了。

    但是, 两秒过后唐余皱起了眉头。

    她没有贴到任何的异能。

    被钳制的绅士帽趁机出手, 曲肘击在唐余的腹部, 极强的冲击力让唐余往后避了一步，这一避，绅士帽就挣脱了她的禁锢。

    唐余一退, 宋冷竹立刻向前, 数颗子弹擦过唐余的耳侧，精准地飞射向绅士帽的眉心。

    旧事重演，子弹在即将击中绅士帽时, 再度悬停，顿了两秒后，全部跌落。

    此举是试探, 宋冷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子弹的动向, 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猜测。

    不是金属操控, 子弹只是被阻挡, 行进路线和形状没有发生改变, 也不是异能无效化，唐余的针尖是纯物理攻击, 也同样被阻挡了。而且, 这异能似乎只保护绅士帽的要害，对唐余的擒拿没有反应, 出现的时机非常被动。

    宋冷竹再次开枪，只是这一次，她本人也迅速拉近了和绅士帽的距离，在子弹再度从眼前坠落的瞬间，伸手探了过去，摸到了一堵无形的墙。

    “类似空气墙的异能。”宋冷竹快速得出信息，传递给唐余。

    “好。”唐余倒是不信邪，她明明贴到了对方的皮肤，怎么会没复制到异能？难道是接触面不够，她在黑獒飞身扑向绅士帽咬住它小腿的瞬间，再次发动了进攻。

    绅士帽的裤腿被黑獒撕掉了半截，它暴怒不已，似乎极其厌恶自己的衣衫被损坏，奇长的双手揪住黑獒后颈的毛发，竟然轻易地把七十多公斤重的黑獒提起，丢飞出去，砸在大堂左侧的橱柜上。

    黑獒翻身而起，面露凶光。

    此时的唐余已经跨步向前，再次扣住了绅士帽的肩膀，她抬手一仰，将绅士帽的帽子掀飞，直接五指成爪，呼向了对方的后脑勺。

    贴是贴到了对方的皮肤，还是颗光秃秃的后脑勺，但是依旧没有沾到异能。

    此时，主餐厅的门外响动陡然增大，怕是船上的其它丧尸已经追寻过来了，唐余立刻收心，瞬间改变了计划。

    异能贴不到就不贴，扎不到血清就不转化，她立刻舍弃利益，下了杀心。这人的要害被护住，用明面上的招数根本杀不掉，那就用防不胜防的阴招。

    思考不过在一瞬间，唐余的手刚贴到绅士帽的后脑勺就已经改了主意，于是，下一秒她的手掌心猛地腾起冲天的烈焰，瞬间将绅士帽干枯的脑袋吞没。

    那空气墙来得迟了，腾起的烈焰温度奇高，将绅士帽的后脑勺皮肉烤得焦干，对方没有防到她有这一手异能，再想挣扎时，只走出两步，就跪倒在地。

    砰，宋冷竹及时地对着它的脑袋补了两枪，彻底绝了它的生机。

    火焰收放自如，消失在唐余的掌心，地毯一点都没被波及，只有绅士帽的尸体和岛民的尸体滚在了一起。

    之前已经自觉站到角落里的简澈这才挪动步子，趁其它丧尸还没找来时，将附近的门关上落锁，又检查了后方两扇侧门，确认都从里面上了扣，这才站回到了唐余的附近。

    但是，警报声依旧在响个不停，事情没有得到解决。

    唐余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这不是丧尸王？”

    这件事很好验证，她看向宋冷竹：“看看你的积分有增加吗？”

    宋冷竹依了她的话，抬手看了一眼手环：“20分，顶多算个异化的丧尸，还达不到丧尸王的等级。”

    “啊？”唐余肉眼可见地气馁：“我还以为一来就解决丧尸王了呢，异能也没贴到。”

    唐余蹲下身子，试着在绅士帽身上扎了一刀，空气墙再没有出现。这个奇怪的空气墙，让两人百思不得其解，如果绅士帽没有达到丧尸王的等级，不可能携带异能，那这明显违背常理的能力又是从何处来的呢？

    宋冷竹想到了一种可能：“或许不是它的能力。”她迈开脚步，细致地打量起了餐厅：“这里可能还藏着别人。”

    至于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就要见一见才知道了。

    餐厅非常大，她们进来之后，只注意到绅士帽一个“活物”，现在细细打量起来，正前方的吧台、侧面的橱柜里，每张餐桌的白色刺绣桌布下方，都是没被注意到的区域。

    宋冷竹动用了异能，鼻翼轻微翕动，最后挪动脚尖，一步步走向餐厅正前方的吧台。

    唐余和简澈默契地沉声闭嘴，谨慎地跟在宋冷竹的身后。

    三人的脚步越放越轻，餐厅外的抓挠声越来越重，撞得门梆梆作响，门框岌岌可危，但三人的心思都没放在这些丧尸身上。

    还没等宋冷竹靠近吧台，突然，一道细长的黑影从后面一窜而起，敏捷地推开通往后厨的侧门，转眼被黑暗吞没。

    这里果然还有人。

    兽类反应最为迅速，黑獒狂嚎一声，顷刻间如同离弦的箭蹿了出去，雪豹紧随其后，朝着消失的黑影狂奔。

    “跟上。”宋冷竹低喝一声转眼也消失在侧门，唐余没有任何犹豫，提刀便追，同时召唤出暗影带上简澈。

    碗碟碰撞带起一连串的响动，后厨没有大面积的窗户，光线锐减，四周全是半人高的操作台，唐余借着露营灯的光快速扫了一眼，餐台混乱不堪，地上全是碎玻璃渣。

    人不见了。

    此时，黑獒在远处嚎叫一声，听声音，竟是在楼上。

    “这边，有个出口。”宋冷竹脚步一转，及时提醒唐余追出后厨，上了楼梯。

    船上的构造复杂，那细长人影对这里非常熟悉，跑得极快，三人追了一阵，竟是连影子都没看到，只有黑獒跟得紧，时不时嚎叫一声提供定位。

    她们已经追至客舱，狭长的走道两侧皆是被破坏的房门，偶有两扇完好的，都半开着，里面还算宽敞的酒店式套房早已血腥一片，有三三两两个丧尸在里面游荡。

    在回廊式的客舱里来回追了几圈，冷不丁的，走廊的拐弯处一个人影闪了一下，看身形，又是一个细高个儿。

    宋冷竹脚步一顿，迅速点开了手腕。

    唐余敏锐地问：“触发任务了？”

    “嗯，b级丧尸王。”

    “和我一样。”唐余在心中快速估算了一下，禁区的杜洁絮也是b级，从实力上来说，可能会不好对付。

    拐角处的黑影一闪而过，宋冷竹开了两枪，出乎意料的，其中一枪似乎击中了黑影的手臂。

    “咦？”宋冷竹心生疑惑。

    唐余已经一个箭步追了出去，但等到了拐角，黑影又不见了，不透光的走廊上空无一物，只剩黑獒和雪豹蹲在远处一间客房前，不住地挠门。

    等三人赶到门前，毫无征兆的，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刺耳的警报声顷刻间消失，已经适应了噪音的双耳突然放空，一时间，几人颇有些不适应。

    这一静，唐余就听到了其它的声音。

    那扇被黑獒抓挠的门内，传来非常微弱的响动，像是孩童的低声叫喊，明显是人类发出的。

    这样的声音出现在此处异常突兀，唐余和宋冷竹都是心下一惊，再要细听时，又听不见了。

    唐余迅速踹开房门，见之前那道细长丧尸正蹲在地上开衣柜的门，一见众人进入房内，闪身一跳，敏捷地跃出悬窗往外逃窜。

    宋冷竹没追，唐余也没有。

    她们将目光移到套房里的衣柜里。

    半开的衣柜里有个小男孩。

    黄发卷曲，眼里全是惊恐，死死用手捂着自己的嘴。他脸庞消瘦，卡其色小西服很脏，怀里抱着一个红色盒子，曲着身子藏在柜子里，也看不出身高和年龄。

    黑獒把柜子门顶开，把小孩吓得够呛，又往里缩了一下，黑獒转了两转，但并没有探进柜子，失去兴趣后又绕回到了唐余的脚边。

    唐余脸上都是诧异：“这里还有活人？”

    在这样的地方出现活人，比鬼还吓人。

    那小孩听她讲了人话，又瞧见一旁的宋冷竹和简澈，像是终于见到救星，但依旧警惕地问：“你们是人？还是怪物？”

    倒是说的人话，声音已经沙哑变调，像是许久没有开口。

    唐余蹲下身子：“是人，你是船上的游客？一直躲在这里？”

    男孩乖巧地点头，又摇头：“我爸爸之前把我藏在地板下面，没吃的了，我才跑出来。”

    宋冷竹探头看了一眼，套房的角落里果然有一个打开的地砖，是个凹陷的小空间，用来隐藏一些线路和设备，看来被当做了救生地窖来使用了，里面全是罐头和零食饮料包装袋。

    “那你爸爸呢？”唐余问。

    “我，我不知道，可能变成怪物了。”男孩儿紧紧抱着那红盒子，“他说没吃的了，要想办法找人来救我们，但是再也没回来。”

    “什么时候的事？”

    “记不清。”

    唐余歪头看了宋冷竹一眼，宋冷竹旁边安静地站着，和简澈一样，没有什么表情。

    “你怀里的盒子是什么？”唐余继续询问。

    “这个？”男孩拿起手中的盒子：“爸爸给的，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按一下，船上的警报器都会响。”

    唐余：“所以这船上的响动是你弄出来的？”

    “我看到有人在沙滩上，所以想弄出声音，让他们来救我。但是按了好几次，没有人到这间房里来，外面的怪物也会变得活跃，我不敢出去。”

    唐余站起身，从悬窗往外看，确实可以看到她们之前经过的那片沙滩。

    恐怕不是没人来，是来的人都死了。

    “你们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男孩缓慢地从柜子里爬出来，急切地询问。看身高，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比李芊芊大不了多少。

    唐余开朗一笑：“好呀。”

    第174章济东海岛4

    没有任何防备之心的, 唐余抬脚就往小孩的方向走。

    宋冷竹迅速伸手拉住她的衣角：“这船的破烂程度，搁浅了得有一年，他一个小孩怎么在这里撑得过一年？”

    况且有太多奇怪之处了, 之前船底的金属敲击声又是谁发出的？这警报声恐怕不只是小男孩说的那么简单。

    唐余无所谓地回答：“一个小孩子而已。”她朝宋冷竹眨眨眼：“放心。”

    宋冷竹不再阻拦, 简澈往前踏了一步，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最终又面无表情地退了回去。

    唐余走到男孩旁边, 笑容亲切：“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有一瞬间的呆滞, 想了许久：“丹尼尔。”

    “丹尼尔。”唐余重复了一遍，她自然地弯腰伸手：“走吧，先带你出去。”

    丹尼尔盯着唐余手上的刀, 那把刀寒气逼人, 光滑的刀面映出了他的影子，一个茫然无措的人类幼童。

    他谨慎地后退了一步，不太愿意让一个看起来像丧尸的人来牵自己, 但对面的两个人类，一个板着一张生人勿进的冷脸，一个面无表情地缩在最后面, 好似对他这个幸存者一点都不同情一样。只有唐余笑得一脸无害, 愿意靠近他。

    “怕这个？”唐余察觉到他的视线, 干脆利落地归刀入鞘, 再次伸手：“这样可以了吗？”

    丹尼尔这才抬起手, 将手掌放在唐余的手心，柔软温热的触感和他牵过的其它双手一样, 他不明白, 一个丧尸，怎么也会有这样的一双手。

    唐余一低头, 就能看到丹尼尔柔软的卷发，以及他背后平整但有些脏污的西服衣领。

    起初，丹尼尔只是试探性地舒展着手掌，走了两步之后，他像是害怕唐余反悔，四指并拢，紧紧地抓住了唐余。

    唐余当然不会反悔。

    也就是那一瞬间，没有任何征兆的，一股无形的空气包裹住了唐余的手背，唐余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如同卡在墙面里难以动弹。

    面前的小男孩突然变了脸色，抬头看向唐余的眼神依旧乖巧，但之前还挂在脸上的惶恐却变成了平静。他看着唐余的表情，想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些慌乱、恐惧、挣扎的情绪，就像以往那些渔民一样。

    谁知面前的人并没有要挣脱的意思，反而收拢五指，一脸喜色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从背包里摸了只血清。

    丹尼尔知道那是什么，他看到过唐余使用这个东西。

    “果然是你，太沉不住气了，我以为你至少得出了门才会动手。”唐余嘴上颇有遗憾地评价，下手则又快又狠，针尖在扎入男孩天灵盖之前撞上了空气墙，唐余也不惊讶，直接改了方向，扎向别处。

    “沉不住气。”丹尼尔重复了一遍唐余的评价，“我以为你是真心实意来救我。”他眼神一转，唐余还能活动的那只手也被卡进了隐形的墙面。

    “如果你真的是幸存者，我会救。”唐余的两只手都失去了活动的能力，但她的语气不慌不忙。

    一旁的宋冷竹已经开了枪，只是子弹都被无形的壁垒给拦了下来。

    丹尼尔不理会宋冷竹的进攻，有些遗憾地询问唐余：“我演得不像？”他试过去演正常孩子的反应，但他的身边只有同胞弟弟可以做参考，后来弟弟也没了。

    “像的，只是我的同情心并不会吞噬我的判断力，看见那只大狗了吗？它会对活人产生强烈的好奇心，或是食欲，但它对你没兴趣。”

    黑獒本性凶残，曾对简澈和村里的婶婶都发起过不友好的进攻，只是被唐余控制住了，但进门之后，它只是嗅了嗅丹尼尔，这不正常，丹尼尔可能不是活人。

    唐余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心大，从看到这里有人的那一刻起，她就起了疑心，这小男孩爱演，她就顺从着配合，但该留心的事情她一点都没有忽略。这小孩后背上的衣服平整，一点褶皱都没有，不像是在柜子或狭小空间里躲了很久的样子，他可能刚到这间房间不久。

    “原来是这样。”丹尼尔将手从唐余的掌心抽出来，仰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另外两个人，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不好玩。”

    一点都不好玩，他发出响声，引人上船，被引上船的人就是他的玩具。

    玩具玩腻了，就会成为食物。

    这不是他在变异后才产生的想法，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发现了自己和别的小孩的不同之处，他的家庭和谐，父母健全，按理说是一个情绪稳定的孩子，但显然不是，同胞弟弟会因为家长的夸奖而感到开心，能令丹尼尔感到开心的，是看到邻居家的宠物，被他亲手毒死。

    在上了三天学之后，他毫无理由地将一名同学推下了楼梯，随后被强制带到医院，诊断出了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和表演型人格障碍。

    丹尼尔认为自己是特别的，所以他才会被“上帝”赋予别人都没有的“超能力”，在感染病毒后还可以维持着人类的躯体，骗得那些愚蠢的岛民上船。

    只不过，这一次上船的人，好像和那些皮肤黝黑的本地人不一样，他派了最信任的绅士帽去做试探，这个武力值还算不低的高个子竟然被活活烧死了。

    不过，他也由此得知，面前这个带刀的女人手心能够喷火，还有三个黑漆漆的影子供她调遣。和他一样，这个丧尸是有能力的，这让丹尼尔很恼火，他不喜欢同类，他要做独特的那一个。

    唐余感觉到自己的脚也无法动弹了，不仅如此，她诧异地发现自己无法呼吸，鼻尖下的空气像是在某一刻被迅速抽离。

    紧接着，丹尼尔空手一握，唐余胸口前方的空气忽然产生波动，似乎周围的空气被凝聚成了一颗篮球大小的形状，如空气/炮一般猛地震向唐余的心肺。

    他没有忘记旁边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枪法还很好，在唐余被牵制的瞬间，房间内的空气一瞬间产生了扭曲，形似刀刃的能量冲击拦腰扫向宋冷竹和简澈。

    丹尼尔很满意这次进攻，这样的冲击，足以将整个客房都摧毁。

    谁知，唐余不躲不闪。

    她迅速搞清楚了情形。原来如此，原来不是单纯的空气墙，而是操控空气的能力，面前的小孩可以随意改变空气的密度和压强，甚至可以将特定区域抽成真空，并且可以同时、多点发动，这样的威力足以挪平一座大厦，难怪是b级。

    预想中的惨叫没有到来，高压空气/炮撞向唐余的瞬间，仿佛被一堵无形的壁垒给消解了，没有对她产生任何的伤害。

    这手，可不是白牵的。

    唐余恢复了鼻尖空气的流动，又解了手腕脚腕上的禁锢，迅速看了一眼系统面板，新沾到的能力叫“空气操控”，可塑性极强，可以攻击，也可以用作防御，还能消解对方的空气进攻，比她身上大多数异能都好用。

    “你怎么……”丹尼尔瞪大了眼，扭头去看宋冷竹和简澈，发现她们只是被空气刀刃带起的风吹散了头发，人还好好地站着。

    丹尼尔并没有马上理解唐余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很快，他就看到唐余学着她的样子，空手握拳，一个比他凝固出的空气/炮还要大上十倍的扭曲气体，瞬间冲向他的面门。

    丹尼尔被重重掀飞出去，船舱轰然炸响，他身后的柜子乃至铁板制成的墙体，被空气/炮砸出了一个巨大的裂缝。

    嗡——

    犹如山岳崩塌的撞击声传出去老远。唐余总算知道，她最开始听到的金属撞击嗡鸣，是怎么产生的了。

    宋冷竹握着枪械没有出手，她的子弹在这里起不了作用，其它的异能也少有能压制丹尼尔的。她看着墙面上的大洞：“我还以为你对小孩会比较仁慈。”

    “对待恶魔要什么仁慈。”唐余眼睛也不眨，“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变成丧尸王的，但是他保持着人类的外表，还有思考和演戏的能力，就代表做这些事情是出于他的意志而不是因为丧尸的本能。异能的使用需要练习，他下手的动作非常熟练，你看出来了吗，他已经杀了很多人。”

    那些餐桌上的尸体，伤口创面平整光滑，普通的丧尸只会啃食，哪里还懂仔细地开膛破肚，会这样做的，只有绅士帽这种开始变异的丧尸，或者是还有自主意识的丹尼尔。

    “你比我想象中要果断。”宋冷竹说。

    “就当你在夸我了。”

    “我是在夸你。”

    对面房间里激起的灰尘久久不散，悬窗外透出的光线照不亮整个内部空间，唐余越过裂缝，探头去看丹尼尔的情况。

    丹尼尔跪坐在黑暗处，双手交叉挡在面前，一股凝聚的空气包裹着他的身躯，甚至可以看到周身被扭曲的景象。

    b级丧尸王果然没有那么容易被杀死，他用空气屏障挡下了攻击。

    很突然的，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迎面而来。

    这次的攻击比之前更快速更果断，长度近乎十米的波动将整个客舱拦腰斩断，唐余来不及消解空气，迅速低头躲闪，同时拉了简澈一把。宋冷竹不用唐余操心，早已探查到危险俯身躲避，空气刃在她们身后轰然炸响，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后方的客舱尽数摧毁。

    唐余迅速回头看了一眼，这是钢制的邮轮，但是在空气刃的切割下不堪一击，船身上留下一道半米长的缝隙，直透三个客舱，表层铺设的木质墙板被炸飞成碎片，她们所在的船舱迅速成了废墟。

    唐余不知道丹尼尔将空气压缩到了何种程度，她只知道，再多来几次，上方的几层客舱就要坍塌了。

    还不等唐余回头反击，她周身的空气仿佛被瞬间增大了压强，挤得她的骨骼咔咔产生了错位，她护着的简澈承受不住这样的挤压，嘴角很快就渗出了鲜血。

    “宋冷竹，护好简澈！”唐余高声喊了一句，咬牙更改了周身的空气形态，趁压力缩小的瞬间将简澈推向了宋冷竹。同一时间唐余只能使用一种异能，这宝贵的机会不能浪费在召唤暗影保护简澈上，只能让宋冷竹暂时代劳了。

    简澈被推出去的瞬间，唐余周身的压力顿增，唐余眼神一冷，丹尼尔对这项异能的使用比她要熟练得多。

    但是不要紧，她的异能可不止这个。

    唐余不再用“空气操控”来对付对方，她立刻使用了“伤害转移”，丹尼尔没料到自己的身上突然传来了剧痛，他对唐余下了死手，现在伤害尽数作用到了他的身上。

    他脆弱的骨骼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左侧的肩胛骨硬生生变了形，他迅速停了手，疼痛这才有所减轻。

    唐余已经趁此机会瞬间移动到了他的面前，腾起的烈焰直接燎烧到了丹尼尔卷曲的黄发。

    谁知这小孩的反应能力堪比成人，火焰腾起的地方被抽成了真空，烈焰熄灭。很快，丹尼尔转移了目标，他知晓了唐余不好惹，便直接抽空了宋冷竹和简澈身边的所有空气。

    人类对氧气的需求比丧尸要大，丹尼尔知道，不过三五分钟，这两人就会窒息而死，但五分钟太长了，他还得加点力度。

    简澈眼前的空气发生了扭曲，形成了一个子弹大小的圆球，正对着简澈的眉心。同样发生扭曲的，还有黑獒和雪豹附近的空气。

    四个空气/炮瞬间成型，丹尼尔对于多线程进攻得心应手，唐余一定会反身拯救自己的同伴。

    但是，唐余没有，她见烈焰攻击无效，非常迅速地抽刀割向了自己的眼睛，在丹尼尔手中的空气/炮弹射出去的一瞬间，他毫无征兆的，瞎了。

    剧痛让丹尼尔失了准头，没有击中黑獒，只有雪豹状态不好被击中了后腿，宋冷竹早就带着简澈闪到了一边，心有余悸地去看唐余的眼睛。

    她的眼正常得很，没有一丝血迹，但丹尼尔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啊！这是什么东西！”丹尼尔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爬起来就往其它地方跑，他不知道这人身上，还有这么多异能。

    “是伤害转移。”唐余毫不吝啬地解答，“我可以直接用它杀了你。”

    但是唐余不想，在自己身上动刀以此来杀掉丹尼尔，太便宜他了。伤了他的眼睛，是防止他熟练地使用能力。

    唐余没有丝毫停留的抬手一扬，一个巨大的空气/炮直接将乱窜的丹尼尔轰出了墙外，墙上破开了一个大洞，丹尼尔重重地摔在地上，俯趴在地上，同时摔下来的，还有六七个往这边集中过来的丧尸。

    唐余看到，丹尼尔的后颈有一个星星状的暗红色图案，她突然想起底舱卡在杂物堆里的小孩，有那么一瞬间，唐余觉得那小孩额头上的孔洞，有可能不是子弹造成的。

    丹尼尔爬起身，开始胡乱朝四处发射空气/炮，他平静的脸上出现恐惧，一时间，他感觉自己成了被关在笼子里的鸟，那只亲手被他用开水烫死的鸟。

    “杀了她们！”丹尼尔暴怒地狂喊，冲过来的丧尸不计其数，整个船舱的丧尸突然间都被召集过来，踩得走廊的地板轰轰作响。

    唐余有些恼怒，不是恼怒丹尼尔的反应，而是恼怒这个游戏给丹尼尔的能力好像太多太大了。他拥有几乎很难战胜的异能，而且还可以直接操控丧尸。原先唐余以为声音是丹尼尔操控丧尸的媒介，但现在他好像单纯靠意识，就能引得丧尸过来。

    丹尼尔乱挥的空气/炮将她们身后的船体破坏殆尽，两米、三米直径的空气/炮毫无差别地摧毁着周围的一切，整个船舱岌岌可危。

    唐余护在雪豹身前，不再犹豫，抬手一捏，丹尼尔被固定在原地再难动弹，四个五空气/炮迅速冲向丹尼尔的面门，他看不到周围的情况，也适应不了黑暗，无法消解这些空气，在无尽的恐惧中，他的整个头颅被瞬间击中，死在了自己的异能之下。

    紧接着，是无数的丧尸。

    唐余抬眼一瞥，看到了之前从主餐厅窜出来的细高个，这是丹尼尔用来迷惑她们的诱饵，很快，这人就被宋冷竹的子弹击成了筛子。

    得益于丹尼尔的示范，唐余对“空气操控”的能力逐渐上手，一个偌大的空气/炮瞬间形成，唐余没有停手，她试着挑战了空气的最大操控范围，空气/炮扩展成了直径五米的巨大圆球，甚至延伸出了走廊的两侧，接着，唐余使出全力，轰地一声巨响，空气/炮沿着走廊直直撞向蜂拥过来的丧尸。

    残肢连带着掀翻的钢材被击飞了出去，漫天的灰尘和碎片将视线遮蔽，整艘船发出嘎吱的危险警告。

    宋冷竹退了两步：“你这能力，破坏力可以跟我的风刃相比了。”

    唐余收了手：“但不会伤害友军，比你的风刃好使。”

    “那得恭喜你了，你又杀了一个丧尸王，独自杀的。”宋冷竹毫不怀疑，从今往后，唐余的能力绝对和她持平了，甚至在她之上。

    “我这次没抢你人头啊。”唐余急忙解释，扭头却看到宋冷竹带着笑意看她。

    “如果是以前，我绝不会把机会拱手让出去，但是这次，你来对敌确实比我来对敌要更有优势，不过，下次就不一定了。”

    “嗯。”唐余应了一声，但很快她的语气变得沉重：“这次的事情，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这艘破旧的船终于不堪重负，吱呀一声，从唐余的脚尖开始，猛然发生了断裂。

    “快走。”宋冷竹突然抬起手腕，喊了一句，三个黑影迅速从阴影处钻出来，将宋冷竹简澈以及黑獒雪豹死死包裹在沥青里，从断裂处直直下坠，滚到了沙滩上。

    宋冷竹从暗影的包裹中钻出来，抬眼就看到唐余提刀站在船上的边缘处，她身姿挺拔，往远处的沙滩眺望，全然不顾滚落的残骸。

    “唐余，快下来，有情况。”宋冷竹高喊了一声，她刚收到一个意外的消息。

    唐余身形一闪，瞬间移动到了宋冷竹的面前。

    “我看到了，有人登岛了。”

    第175章济东海岛5

    “是方弈鸣。”宋冷竹快速接话：“小七发了紧急通知, 这里的响动引来了他……不对，不是。”宋冷竹突然止住了话头，改了说法：“是这里的异常牵制了我们。”

    她们原本该直接前往海涯上的锚点, 如果不是这艘船挡住了她们的行动, 这半个小时里，她们已经找到卡俄斯, 运气好的话, 她们现在已经达成目的离开海岛了。

    这艘“克里达斯号”从一开始就在她们的必经之路上, 并且不依不饶地引起她们的注意，唐余本想绕过，抵不过船上的丧尸主动发动了进攻。现在, 附近的“对手”又直奔这座岛, 就显得太过于巧合。

    按小七之前的情报，她们和方弈鸣所在的岛屿直线距离相隔有二十公里，空气/炮毕竟不是导弹, 这边产生的响动，怎么也不会跨海传出这么远的距离，惊动那边的人。

    只有一个可能, 方弈鸣一开始就打算登岛, 这个荒岛上存在的游戏任务恰好成了牵制她们行动的手段, 在第三方的有意控制和拖延下, 她们两队人碰到了一处。

    这个第三方, 很大概率就是卡俄斯。卡俄斯的能力还没有恢复到能凭空造出一个任务的程度，但是它可以给方弈鸣提供任务信息。

    至于是暴露自己的身份直接提供, 还是通过系统面板来提醒, 就不可得知了。

    唐余面向东岸的沙滩，视线里已经出现了五个小点, 来的人数比想象中要多，之前唐余在新州的图书馆里，和宋冷竹联手杀掉了方弈鸣的两个队友，两个月没见，他的队伍好像增添了新的帮手。

    小七的警报发得太晚，此时再躲藏已经没有意义，双方都看到了对方的存在，她们只能离邮轮的金属残骸远一些，再远一些。

    在唐余三人的附近，还围绕着五名活尸人以及同化的四十多名丧尸，从人数上讲，优势在唐余一方。

    “我之前就想问，方弈鸣在这片海域做什么？”唐余一边往林子里撤退，一边问宋冷竹。

    “在我们前往雪山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一直在做任务，周边海岛上的所有任务几乎全被他包揽，除此之外，小七并没有发现其他的行动。”

    “他也有任务探查的能力？可以探知到附近的任务？”唐余记得，宋冷竹队伍里的小七也有类似的能力。

    “对，所以我们两队才会经常碰面。”宋冷竹想起了不怎么愉快的回忆：“游戏前期我们的任务路径高度重合，他抢了我不少人头，直到后来他击杀了a级丧尸王，我们选择的任务才出现了分层。”

    方弈鸣已经看不上中低级的任务，他性格阴鸷怪异，但确实越来越强大。

    原本方弈鸣出现在济东，宋冷竹以为这一带可能有a级变异出现，准备探些情报，以及寻找方弈鸣的弱点，但小七跟了半个月，发现对方只是做了些不痛不痒的小任务。

    这才是宋冷竹感到奇怪的地方，像这座海岛上的b级丧尸王，以往方弈鸣都不会放在眼里，之前禁区那样的任务他也没参与，现在何必专门往海岛上跑一趟？

    唐余的脸色变得凝重，她之前就好奇宋冷竹怎么会对方弈鸣如此了解，现在看来，她们之间的梁子不是一时半会说得清的，再加上自己曾亲手杀了方弈鸣的队友黑蝎，这一碰面，肯定得动手了。

    她和方弈鸣交过手，知道对方的实力。宋冷竹提到过，方弈鸣已知的异能有四个，空间探查、金属操控、血分身和重力结界，这只是已知的，这么长的时间，他很可能获得了新的异能，并且让唐余忌惮的是，他可以同时使用两种能力。

    简澈给她展示的后台个人综合能力榜单里，方弈鸣排名第一，第二是宋冷竹，但是，第一和第二之间的差距，可能是十点积分的差距，也可能是一千万积分的差距，榜单上没写，她们不知道。

    说实话，唐余并不想和方弈鸣正面冲突，至少现在不想。在她们全力寻找和破坏锚点的时候，对上榜单第一，并不是一件好事。

    幸运的话，她们破坏锚点的进程只是被拖延，不幸的话，她可能就挂了。

    但是对方显然是冲着她们来的。

    唐余和宋冷竹已经带着简澈远离了沙滩上的金属残骸，进了岛上的林子，但很快，唐余就听到了背后破空的声音。

    她迅速握紧惊龙的刀柄，这支军刀在她手中开始摇晃，很明显，方弈鸣用了金属操控的能力。

    几乎没有给战斗预热的准备，方弈鸣动手了。

    沙滩上的金属残骸一瞬间冲进了林子，将茂密的阔叶尽数射穿，金属碎片呈半包围的形状直接冲向了三人的头顶。

    太快了。

    来不及做别的调整，唐余迅速凝出一片空气墙将碎片遮挡，再晚一分，这些碎片就要扎进众人的头骨里。

    这是跟丹尼尔对决时完全不一样的危机，像是危险值从一瞬间飙升到一百，方弈鸣来势汹汹，下手疯狂又狠厉，完全不给唐余调整和适应的机会。

    唐余的空气操控异能还没有收回，宋冷竹非常迅速地说了一句：“用空气墙保护好自己。”下一秒，四周平地起风。

    唐余一瞬间反应过来宋冷竹要干什么，正面对上方弈鸣，必须一上来就用上十成的能力，在这一点上，宋冷竹反应迅速得多。

    唐余急忙多凝聚了几个空气墙，勉强保护住新转化的几十名丧尸。

    无数风刃将手腕粗的树木呼啦割断，平面上的一切障碍物在一瞬间被抹去，视野一下子变得异常开阔，只剩对面站着的五个人。

    唐余这是第一次身处风刃的包围圈里，哪怕身边有空气墙的阻挡，她仍然感受到千钧的力度撞在她的身上，有几只丧尸没能站在保护圈内，被切割得浑身稀烂。

    视线之中，只有宋冷竹在风暴中心岿然不动。

    方弈鸣带来的五个人里，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壮汉被割断了喉咙。

    还来不及庆幸敌人少了一个，下一秒，方弈鸣已经反应过来，面前咻然凝聚起一堵金属墙。他改变了邮轮残骸的形状，十分熟练地将已方护在了墙后。唐余回头的一瞬间，只看到他白色丝绸衬衣的一角。

    风刃在金属上留下极深的切割痕迹，甚至直接穿破了对方的防御，可方弈鸣对金属的操控实在太过于熟练，漂浮的合金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飞速压缩变形，补上空缺。

    同时，他发动了重力结界。

    熟悉的重压一瞬间将唐余淹没，这是比丹尼尔的空气压缩更恐怖的异能，空气墙的防御起不到丝毫作用。几息之间，简澈哇地吐了血，站立不稳。宋冷竹也受到了影响，周围的风刃变小，力量被消弱大半。

    战局在几秒之内变动了好几回，宋冷竹当机立断和方弈鸣附近的大高个调换了位置，这一次，她没有时间出声提醒唐余。

    风刃消失的一瞬间，宋冷竹出现在方弈鸣的身后，大高个被替换到了唐余的身旁。

    只是，宋冷竹没料到身上的重力结界并没有消失，方弈鸣吃过“位置替换”的亏，他防着宋冷竹，在自己队友的身上也同样施加了重力结界，宋冷竹并没有因此摆脱重力的压制。

    心狠到这种程度，从某种方面而言，他确实胜过了宋冷竹。

    但是，这次位置替换给唐余提供了杀敌的机会。

    得益于她和宋冷竹的默契，就算没有提醒，唐余也在瞬间做出了反应。她立刻挥刀渡火，忍着压力刺向了身边的大高个，她的动作因为重力结界慢了许多，不过，大高个同样也被重力结界重创，一个恍惚之间，就被唐余割断了脖子。

    血液在重力下如同弹珠一样坠落在泥地上，砸出一大片深坑，双方开战甚至还不到四十秒，就已经两败俱伤。

    情况并不乐观，再不逃离重力结界的范围，她们就要五脏破裂七窍流血而死了，唐余的眼睛鼓涨得几乎要脱离眼眶，嘴里全是浓郁的血腥味，再看简澈的眼睛已经渗血，一个普通的躯体根本抵抗不住这样的压力，唐余忧心不已。

    而另一边，方弈鸣对于同伴的死亡眼都没抬一下，他维持着重力结界，身边百斤重的碎片在一瞬间全都对准了宋冷竹。

    唐余心在一瞬间悬到嗓子眼，她迅速收起烈焰，使用了“伤害转移”。

    “重力结界”的压力一瞬间转移到了方弈鸣的身上，对方略有吃惊地看向唐余，显然没料到这个有一面之缘的丧尸身上，还有他不知道的异能。

    他暂时收起了重力异能，众人身上的压力终于被解除，但是战斗没有停止，方弈鸣身边的刺槐和另一个年轻男人飞速朝唐余和简澈靠近。

    同一时间，方弈鸣操控下的金属，近距离射向没来得及站稳的宋冷竹。

    唐余心中满是惊惧，这不同于她以往的任何战斗，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调整，更没有机会苟命，她们的性命被轻易地悬吊在了发丝之上，脚下是万丈深渊。几分钟前，她毫不费力地打赢了一场胜仗，但顷刻之间，她的性命就受到了威胁。

    如警钟一样的嗡鸣在唐余的脑海中炸响，不够，她的实力还不够。

    唐余目眦欲裂，无视像风一样刺向她的刺槐，也放弃了去营救简澈，她维持着“伤害转移”，盯着方弈鸣，决定拼死一搏，手中的刀重重割向自己的脖子。

    一定要先把方弈鸣放倒。放倒了方弈鸣，她们才有余力去对付别的人。

    可是，唐余很快发现，脖子上的伤口没有转移到方弈鸣的身上，她察觉到了刺痛，刀已经划破了自己的皮肤。

    “伤害转移”失效了，该死，唐余的心又沉下去一分，她来不及救宋冷竹。

    方弈鸣操控的金属已经突刺到宋冷竹的眼前了，唐余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

    但是，宋冷竹的对战经验何等丰富，她在危机时刻使用了雾化，金属刺穿了雾气，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她一刻都不停歇，立刻换了能力，和刺槐调换了位置。

    宋冷竹又回到了唐余的身旁，她迅速紧握住惊龙的刀柄：“伤害转移对他没用。”

    对他没用这件事，是宋冷竹刚刚才发现的，唐余转移“重力结界”的那一瞬间，方弈鸣确实闷哼了一声，但是，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他消除“重力结界”不是因为唐余的“伤害转移”，而是因为他要挪出位置，发动另一项能力来防止唐余自戕。

    方弈鸣性格很古怪，但他在对战上很缜密，这一点，宋冷竹很清楚。

    因为清楚，所以冷静，比起第一次正面对决方弈鸣的唐余，宋冷竹表现得更加理智，就算她们目前的形式已经算是被逼到绝境，她的脸上也窥不见多少惧意。

    宋冷竹瞥了一眼简澈的方向，黑獒雪豹和一部分丧尸护着她，正死咬着年轻男人不放，简澈暂时没有受到实际伤害。

    “保护我，藏起来。”宋冷竹连着说了两个不相关的句子，紧接着，她像是被定住了一般，陷入了一种游离的状态，同时眼睛布满血丝，脖颈上青筋暴起。

    唐余一瞬间就明白了宋冷竹在做什么，她在松明城见过宋冷竹使用“精神干涉”这个异能。

    而且她知道，这项异能副作用极大。

    时间分秒必争，唐余一把抱起宋冷竹。三只暗影拎起简澈和黑獒雪豹，马不停蹄往岛屿深处狂奔。

    宋冷竹说要藏起来，那就表明没有胜算，只能藏起来了。

    方弈鸣站在原地没受到任何影响，被“精神干涉”影响的是刺槐，她突然倒戈相向，握着刀以风一样的速度刺向了方弈鸣。

    刺槐的能力方弈鸣再清楚不过，她不只是“残影”这一项能力，方弈鸣只得抽出时间，阻止自己失控的队友。

    这给唐余争取到撤退的机会，十来秒的时间，唐余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堆无主的丧尸。

    方弈鸣回身望着密林的方向，神情平静:“跑，又能跑到哪儿去？”

    第176章直播间7

    “我傻了。”直播间的观众一时间没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危机突然而来, 少部分人还在庆祝唐余获得空气操控的能力，直播的内容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某位观众贺喜的弹幕还留在对话框里没来得及发出，直接被这场殊死搏斗震在了原地, 唐余抹脖子的那一瞬间, 她按在发送键上的手指不自觉用力，这一行突兀的弹幕不合时宜地在光幕上飘过。

    “恭喜唐姐！”

    恭喜什么, 恭喜唐姐得道升仙吗！

    赵萤溪心跳快得要蹦出嗓子眼, 她急忙在副光幕上打开了后台, 游戏没有任何报障提示，直播也是正常进行的，她的怀疑没有任何根据, 这不是游戏出了bug。

    但是, 方弈鸣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并且直奔唐余和宋冷竹？

    她的疑问早就有人在弹幕区讨论，从方弈鸣出现并动手的那一刻起就有人在版聊。在卡俄斯的情况暴露之后，观众第一个怀疑的, 就是游戏动了手脚。

    “方弈鸣的目标太明确了，他绝对就是冲着唐余和宋冷竹来的。”

    “卡俄斯给他报信了？惊呆我，可以直接这样透露玩家信息？”

    “不是, 你们不要乱猜了, 卡俄斯没给他报信, 去看他直播间。”

    “这个疯子居然还有直播间？

    “给个链接我去看看。”

    “前面的, 我有看, 他是收到系统提示这边岛屿有b级丧尸王的任务，不过我们看不到他的系统面板, 多的他也没说。”

    “他什么时候开始做b级任务了？”

    “因为奖励丰厚, 他在海岛上做的这几个任务，奖励好像都特别大, 在刚刚的岛上，他还获得了一个“无效宣判”的异能。”

    “没关注过他，那是什么？”

    “使别人的异能无效化。”

    “啊，所以唐余的伤害转移失效了！他其它的能力也超强，这不是无敌了吗？”

    “恭喜唐姐！”“对不起发错了。”

    “……唐姐谢谢你啊。”

    评论区也在讨论这件事。

    “方弈鸣绝对是被卡俄斯引过来的。”有人发出质疑，“上次卡俄斯联系的是排名第二的林重奇，现在找榜单第一的方弈鸣很合理，它想借玩家之手除掉唐余。”

    1楼：我赞成主楼，一切都太巧合了，这个无效宣判的异能不是恰好抑制唐余的“伤害转移”？他是刚刚才获得这个能力的，怎么会这么巧？

    2楼：但是从方弈鸣的直播间看不出他和卡俄斯讨论的迹象，他也从来没和同伴讨论过这个词，我不知道方弈鸣接收到了怎样信息，我觉得卡俄斯不是直接和方弈鸣联系的，它可能给了他一些指引，但是方弈鸣并不知情。

    4楼：咦，照你们这么说，要是方弈鸣知道了卡俄斯的存在，他会站哪边呢？

    5楼：他一定会站给他好处的那一边，我是宋姐的老粉，我太熟悉他了，他就是个不择手段的垃圾。

    9楼：暗中给指引，这符合我对卡俄斯的印象，我直说了，我站在唐姐一边，对卡俄斯没有任何好感。之前我觉得卡俄斯很弱小，被唐姐连番打击，但是现在我发现这种想法大错特错，它一点都不弱小，它是个强大的敌人，唐姐以后要小心了，它权力在增大，绝对能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10楼：楼上没有必要过分担心，你站了队看事情就不客观了，卡俄斯要是真的挣脱了锚点的束缚，为所欲为，那么多的玩家还在游戏里呢，游戏公司和总府总会出手的，不用太过悲观。

    11楼：我倒是觉得楼上太过乐观了，大家没有看口口社区的讨论吗？关于“超智能体”的帖子都闹翻了。

    12楼：什么社区？怎么还屏蔽了？

    13楼：我也觉得不能乐观，小道消息，星研公司内部已经乱成了一团，我觉得他们没能力处理这件事。

    12楼：啊？哪来的消息？让我看看？

    ……

    各种乱七八糟的讨论充斥着版面，赵萤溪粗略地翻了一下，除了实时的讨论，还有很多关于超智能体卡俄斯的猜测和分析，表面上大家还算和谐，并没有太多过激的言论，实际上后台已经屏蔽了许多关于星研的帖子。

    赵萤溪有些头疼，她无法单纯当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因为她负责的直播间已经成为旋涡的中心。

    最初，星研给出的公告确实是平息了一些质疑，一部分观众差点相信了卡俄斯是游戏的隐藏关卡，而唐余才是那个通过不正当手段破坏游戏的人，但很快，这个公告就被走出雪山的唐余给“辟谣”了。

    唐余在雪山内部发生的事情没有直播给观众，但是后来她讲述给金叶等队友的内容，全都公开播出。星研说过不断直播，赵萤溪就没有切断直播，这使得有关于卡俄斯的信息像一枚炸弹，投入了主星居民一片祥和的生活里。

    一石激起千层浪。

    直播间的热度已经不能用百万来衡量，赵萤溪曾经非常在意的那一串数字已经远远超出她的认知，每日的浏览量已经达到了亿级。关注这场直播的不再是单纯的游戏观众，还有许多闻风而来的其他人，唐余在顷刻间变得万众瞩目，但是游戏里的她毫不知情。

    这小半个月，赵萤溪一直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所有的后台数据也依照约定发给了星研一方，不过对方只接收，从未回过任何的邮件，也没有给任何的指示，像是突然断了联。

    难道那位观众说的是真的？星研公司自顾不暇了？

    赵萤溪实在忍不住好奇，又退回到之前的评论里，找到了观众关于“小道消息”贴出来的指路链接。

    链接跳转的网页是一个管理相对宽松的社区，因此，活跃度异常高，关于星研的小道消息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只说星研是被总府推出来试水的，实际上这个游戏是总府的项目，现在星研的员工已经被总府的人随时监控、自顾不暇。不仅如此，星研内部的高层也产生了党派之争，一部分人决定鱼死网破放任游戏自由发展，主打一个不解决不插手，逼总府站到台前自己解决烂摊子。

    但是这篇内容像是爆料人随口胡诌的，没有贴出任何证据，语序也乱七八糟，可信度非常低，赵萤溪看了两眼，就退了出去。

    就在她要关掉社区网站时，飘在首页的另外一个帖子引起了她的注意，赵萤溪细致地翻了一下。

    这是一个关于卡俄斯的帖子，发帖人将卡俄斯定位成了“超智能体”，声称星际总府当年就是依靠超智能体在军事上的运用才建立了政权，站稳了现在的位置。如果这项技术扩展到民用范围，居民所有的隐私数据、思考内容、未来的行为轨迹都可以被这种超智能体洞悉、预测、纠正和抹杀。

    发帖人放出了一系列超智能体在军事上的项目材料，此外，还给出了超智能体的初期模型，以及应用范围的推测，这人用词专业，条理清晰，看起来像个知情人士。这些普通人难以接触的消息给这个帖子增加了不少的可信度。

    因此，这个帖子发布没半天就爆火了。

    人们可以接受总府使用超智能体去攻击临近的星系生物，只要他们不知情、不落到他们头上就可以当做不存在。但是他们不能接受自己作为平民，所有的一切，都被一个超智能体洞悉和摆布。

    他们第一次真正地体会到了唐余的处境，往小了说，卡俄斯威胁的只是游戏里唐余的性命，往大了讲，超智能体的“民用”威胁的是所有居民的隐私安危。并且这个项目是由一个游戏公司起的头。

    或许不是星研起的头，人们搬出关于星研的小道消息，开始大胆设想，他们的生活早已被超智能体“入侵”了，只是这个项目因为一个游戏露出了冰山一角。

    这帖子下面的回复已经有一万多楼，并且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刷新，赵萤溪立刻关掉了网页，有些喘不过气。

    糟了，引起的舆论好像比她想象中要大。

    屏幕上，唐余抱着宋冷竹在密林中奔逃，视野中已经看不到方弈鸣的攻击。

    但是直播间的讨论并未停止，有人在乱中提了一句：“话说，卡俄斯的事情都闹成这样了，真担心直播间哪天就没了。”

    “是哦，一切的源头都是这个直播间，现在闹这么大，公司不管哦？”

    “纠正一下，一切的源头是星研的游戏，万界这个直播平台顶多算个导火索，不过话说回来，直播员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要不出来走两步？”

    赵萤溪无视了这条弹幕，走什么走，她敢在观众面前露面吗？一露面就会被当做知情人围攻的好吧，她知道的并不比这些观众多啊。

    但是她无法无视另外一条弹幕。

    “我觉得按这个发展，到时候肯定得推一个人出来背锅，这个背锅的人，要么是万界直播和直播员，要么是星研游戏公司。”

    这条弹幕戳中了赵萤溪的痛点，原先她并不知道外部的讨论已经到了这种程度，现在看完那些猜测后，她有些慌了。

    难怪一天前，她的老大——那个老油条员工曾隐晦地提醒过她，最近要小心。她是个实习转正没多久的新员工，负责的直播又是舆论的导火索。作为一个在边缘星生长起来的人，赵萤溪很敏锐，一旦出现了什么意外，她们这些无关紧要的底层员工，是可以随时被舍弃的。

    自己的处境，很可能跟现在的唐余一样，处在风口浪尖上。

    偏偏星研什么指示都没给，不仅星研，她的上级，最近也没联系过她。

    赵萤溪那匮乏的职场经验起了作用，她决定不能坐以待毙，至少得主动去请示一下上级，转移一下风险。所以她立刻去找了主管，表明事态好像有点失控，外面的网站已经出现了舆论危机，她们是不是要做点什么。

    可得到的指令是等待通知。主管不把她放在心上，没给她任何信息，言语之间只是让她别管别打听，服从公司安排。

    赵萤溪愣了两秒，她不信任主管，这个男人之前就看不起她来自边缘星，如果是被重视的手下，怎么会一点消息都不给，至少安慰一下，给下属吃颗定心丸吧？现在主管的态度，就差把自己是“背锅预备役”的事情坐实了。

    她立刻决定，越级找一下总经理齐鸢，毕竟她观察到，齐鸢这个人，才是这件事情的总话事人。

    齐鸢的办公室在72层，不过赵萤溪所在的“万界”直播公司在主星上有许多分部，齐鸢不常在大楼里出现。自从上次会议结束之后，赵萤溪就再也没和齐鸢碰上过。

    赵萤溪曾想过直接用公司的通讯工具联系齐鸢，但越级汇报这种事在软件中留下记录，绝对是大忌，她决定亲自去办公室碰碰运气。

    可惜赵萤溪扑了个空。

    72层的办公室大门紧闭，门口负责接待登记的人工智能告诉她，齐鸢目前在会议室接待贵客，到晚上10点之前都没有空余时间。

    赵萤溪只好灰溜溜地离开，内心忍不住想，什么贵客，要从白日接待到深夜，难道星研又派人来了？

    来做什么？交谈这么长时间一定不是小事，齐经理会怎么应付？想到上次星研派来的那位严肃的中年男人，赵萤溪心里又好奇又忐忑。

    传送电梯的门打开的前一秒，赵萤溪还挂念着自己上级的业务，下一秒，她就看到齐鸢亲密地挽着一个白发的老妇人从传送梯里走出来，两人手里还拿着当下在年轻人里非常流行的甜口茶饮，有说有笑地和赵萤溪擦肩而过。

    等等，说好的接待贵客呢？这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人是谁？她那冷脸严谨、雷厉风行的上级齐鸢被谁夺舍了？

    赵萤溪一时顿在原地，忍不住回身去看那白发老人。

    那人穿着一身白色套装，像是制服，盘着头发，虽然身材矮小，但步态看起来十分优雅从容。

    齐鸢忽地止住了脚步，咬着吸管回身望向赵萤溪：“赵……”

    齐鸢对赵萤溪有些印象，她那头彩色头发惹眼得很，但印象不多，齐鸢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这名直播员的名字，干脆喊了一句：“小赵，你在这里做什么？”

    直播业务的办公区域在1至50层楼，直播员没有必要到高层来。

    赵萤溪急忙抓住机会：“齐总，关于唐余的直播，我有事要汇报。”

    ……

    赵萤溪坐在会议室的凳子上，和上次开会不一样，这一次，会议室里只有她和齐鸢，以及那位白发老人三人。赵萤溪有些不敢相信，齐鸢没有任何不耐烦地请她进了办公室，并且非常认真地听她汇报直播的事情。

    这样的机会对底层职员来说不常有，赵萤溪决定抓住机会，将她观察到的舆论、自己的担忧全都细致地、分点说明了，并且非常坦诚地询问，自己的工作以及公司的业务是否会受到影响。

    谈话间，那位老妇人安静地在齐鸢附近坐着，似乎听得比齐鸢还认真。赵萤溪偷偷瞟了那人好几次，发现这老妇人年龄应该超过了七十，但是双眼如炬，仿佛把赵萤溪看了个分明。

    最让人在意的，是老妇人胸口处别着的一枚银树徽章。枝条交缠的银色大树并没有给人生机盎然的感觉，反而让赵萤溪察觉到一股冰冷又错综复杂的距离感。她没有见过这个徽章，并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身份。

    直到她讲完，齐鸢才开口：“你比你们主管汇报得仔细。”

    赵萤溪眼观鼻口观心，这个时候可不能乱答话，要是她傻乎乎地附和了，指不定齐鸢转头就告诉她主管，这也是职场生存技巧。

    但齐鸢显然没有赵萤溪想得那么弯弯绕绕，她沉思了一会儿：“放心吧，这件事责任落不到你头上，出了乱子是做决定的人的失职，我不会为难一个尽职尽责的员工。”

    赵萤溪内心一热，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不过，这件事情况非常特殊，这样吧，之后所有的情况你直接向我汇报，每天下班前发日报给我，我会一一查看。”

    赵萤溪欣喜地应了一声，又犹豫着提问：“之后直播就一直维持原样吗？事情闹得这么大，星研没有任何指示？”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担心齐鸢回她一句不该问的别问，可不清楚情况，她的工作做起来会非常焦心。

    齐鸢笑而不语，拿起那杯见底的茶饮响亮地啜了一口，看向了身边的妇人。

    老妇人瞥了她一眼，对赵萤溪讲了今天来的第一句话：“这不是星研的事情，而是背后势力的相互斗争。被讨论得越多、人们对卡俄斯的恐惧越深，对唐余才越有利，现在这点讨论度远远不够。小赵……”她顺着齐鸢的叫法来称呼赵萤溪，“你希望唐余活着吗？”

    老妇人定定地看着赵萤溪，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复杂难明，赵萤溪一时怔在了原地。

    “希……希望。”直播到现在，她在私心上已经站在了唐余一方，但是回答这个问题时，赵萤溪的声音在发抖，她预感到这个回答的分量，会比她想象中要重。

    老妇人面色不变：“那关于唐余的罪名，你怎么想的？卡俄斯指控她杀人。”

    赵萤溪内心吃惊，这个妇人对直播的了解似乎比她想象中要细致，她仔细组织了一下言语，正色道：“我判断不了卡俄斯的话是否属实，公开的判决信息里没有列举证据，而且和别的游戏行刑不同，这次游戏没有一开始就向其他玩家公告她的犯人身份，所以，现在给人的感觉很像是卡俄斯急着给唐余套上罪名。如果，如果她真的杀了人，她应该在现实社会里付出代价和赎罪，但万一不是呢？万一她是被有心人陷害呢？现在星际的定罪方式多多少少失去了公信力。”

    赵萤溪顿了顿，有些矛盾地说：“说实话，我最开始对游戏行刑并没有多少感触，毕竟过去十年都是这样做的，无恶不作的人确实该死。但现在，看到直播间观众的讨论之后，我又有些动摇了，特别是在定罪混乱的社会下，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恶人？”

    “另外，把行刑权力交给个人，最后在游戏里杀掉唐余的人是不是也算是杀人犯了？他们明明也在以杀人为乐，但是不用负任何的责任，真的不会滋生恶意吗？”

    老妇人沉默了一瞬，幽幽叹了口气：“游戏行刑这个事情，最初因一个重刑犯而定，他一年内无差别杀了12个人，在星际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当时的无痛死刑方式不足以平息众人的怨恨，而且他本人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错，在漫天的请愿里，一位议员提议，剥夺他的人格投进星研的游戏里，让他体会被人猎杀的痛苦。”

    “居然是这样吗？”赵萤溪并不了解这段历史。

    “嗯，议员的提议平息了众怒，因为符合当时人们的价值观所以得到了认同，提议最终被执行。但是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一个政策势必要多项政策相互配合，其中一个环节出现懒政，结果就会大不相同。长久下来，定罪方式不够严格、官员徇私舞弊、政权更迭、以及游戏公司和官员的利益来往让这个措施早已偏离本意，现在看来有些荒诞，想要改变却不那么容易了。”老妇人抚着桌面，目光游移了一阵。“说到底，一切都取决于人心，就像工具的使用，也取决与人。”

    “那唐余呢？她真的杀了人吗？”赵萤溪试探性地问，她忽然察觉到这个老者知晓的事情很多，来头可能不小。

    老妇人抬头，恢复了之前的神态，给出了一个惊人的回答：“没有，至少目前没有，她的情况复杂得多。”老人看了齐鸢一眼，随后说道：“小赵，如果你希望唐余活着，我需要你帮我们一个忙。”

    第177章济东海岛6

    “方弈鸣有空间探查, 我们得藏远一点。”宋冷竹窝在唐余的怀里，虚弱地出声提醒。

    她紧挨着唐余的身体，能感受到唐余因为极速奔跑而造成的剧烈喘息, 宋冷竹思忖片刻, 抬起手臂环住了唐余的脖子，好让小丧尸能更好地借力, 专心跑路不用分心照顾她。

    宋冷竹知道自己脸色不太好看。

    她唇色惨白, 脸上血色全无, 胸口翻涌的痛意差点让她口吐鲜血，方弈鸣的重力结界严重伤到了她的内脏，紧接着, 精神操控的副作用让她伤上加伤, 虚弱异常。

    宋冷竹强忍着把淤血咽了回去，她们还没脱离危险，唐余还不能分心。

    唐余气息乱得不成样子, 但双手仍旧稳稳拖住宋冷竹，像怀抱着一件瓷器，生怕她受到颠簸碎了、坏了。

    脖子上惊龙造成的伤口还在渗血, 要是当时刀尖再深一分, 这脆弱的喉骨就会受损, 唐余此时没有心思理会这伤, 她的异能用在了暗影身上, 没有机会使用“快速愈合”。

    得快点找到藏身之地才行，唐余心乱如麻, 宋冷竹的情况看着不太乐观。可是, 现在她不能自乱阵脚，宋冷竹和简澈已经虚弱成这样子, 她要再出了意外，这里就没有人能带着她们逃跑了。

    雪豹和黑獒紧紧跟在唐余的脚边，她的脑子飞速运转，宋冷竹提过，方弈鸣的空间探查范围是20米，这个岛虽然够大，但方弈鸣要是有心搜查全岛，她们逃无可逃。

    怎么办才好？

    唐余踩上了一块砖瓦，她们已经跑出林地，到了东侧低洼的建筑边，这一片废弃的建筑群高低错落，爬满藤蔓，看起来是个非常好的藏身之所。

    但是，唐余脚尖一转，并未在此停留。

    宋冷竹问她：“不在这里躲躲吗？”

    “这里不行，全岛就这么一处建筑群，太显眼了。”唐余皱着眉头想，她要是方弈鸣，她会第一个探查这里。

    “也是。”宋冷竹安下心，唐余考虑得很周到。

    就在唐余心下着急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简澈咳了两声，她缩在暗影的怀里，嘴角的鲜血还没擦干净。“唐余，来的时候，我们绕岛低空飞了一圈，我记得西侧的海崖有洞穴，去那里。”

    唐余有些犹豫：“我们就是从西侧过来的，方弈鸣很可能还在那边，而且海崖难以逃跑，我们要是被探查到了，除了跳海，别无他法。”

    简澈断断续续道：“不要原路返回，沿着海岛绕一圈，只有极少数人才会重查旧地……”

    她沉思了一阵：“在我的推断中，整个岛上只有崖洞最安全。海崖高低差四十米，搜寻难度很大。而且，这岛上大概率会有晚潮，前往崖洞的岩石被淹没之前，我们还没被找到的话，就安全了。”

    简澈在书上看过的潮汐知识派上了用处，从海岛所处的位置和旧历日期来看，这块岛屿的潮汐大概是半日潮型，一天涨落潮两次，天黑之时估计还有一次晚潮。

    简澈望了一眼天色，太阳偏西，离日落还有两三个小时。

    “好。”唐余最终决定听简澈的，她立刻调转方向，绕过废墟群，沿着海岛的另一侧，往西方延绵的海崖前进。

    作为幌子，唐余还抽空使用了“操控”异能，将那些乱窜的丧尸，召往建筑废墟里，让方弈鸣产生她们躲在废墟里的错觉。

    西侧的海崖延绵好几百米，被海浪和海风侵蚀出来的洞穴不止一两个，唐余选了一个靠近中段的小洞穴，这里离水面有些距离，离崖顶也超出20米，相对安全。

    唐余谨慎地踩着长满藤壶的礁石，生怕宋冷竹沾了不干净的海水，暗影跟在后面，把简澈包裹地很好。

    按照简澈的推测，等晚潮涨起来后，这些礁石被海水淹没，方弈鸣就很难再到达她们的藏身之处，除非他直接从海崖顶上往下跳跃，才能探查到唐余所在的位置。

    洞穴狭小，潮湿异常，远离了洞口依旧能闻到沾了海腥的水汽。唐余小心翼翼放下宋冷竹，扶着她站稳。

    有了藏身之处，唐余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这才有空闲把心思放到队友的伤势上。

    她单手搂着宋冷竹的胳膊，空出一只手，打开还套在手臂上的照明灯：“我拿个垫子，你和简澈坐着休息一会儿。”

    唐余自己的伤势也不轻，气血翻涌喉头腥甜，但相比起虚弱的宋冷竹，她状态稍好，此时必须得成为能靠得住的主心骨。

    手掌碰到背包背带的那一刻，唐余猛然看到，指缝中流淌着血迹，猩红，刺目。

    她手上没有外伤，这是哪来的血？

    唐余的心瞬间被揪紧，她看向宋冷竹的右侧腰，小心翼翼地伸手一探，才发现宋冷竹黑色的速干衣，已经被晕湿了大片。

    一枚如碎玻璃大小的金属片，穿破了衣服，扎进了宋冷竹的后腰。

    “你怎么……”唐余脑子空了一瞬，霎时间又着急又心疼，宋冷竹怎么一声不吭，她还庆幸过方弈鸣的金属操控没有伤到宋冷竹，现在看来完全不是。

    她急忙将宋冷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还有别的伤口吗？”

    “放心，没有了。”宋冷竹咬着唇这才轻哼出声，她侧过身子小心地掀起衣服，发现金属片直没入顶，上面还沾着锈迹，流出的血比想象中要多。

    宋冷竹皱起眉头，情况有些棘手。

    简澈仍然被暗影环抱着，她扭头看了宋冷竹的伤：“伤口很深，要清创消毒，然后缝合，这金属生了锈，最好打破伤风。”

    宋冷竹抬头看她：“你没事吗？”

    简澈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但是内伤肯定不轻，她是凡人躯体，没有经过积分强化，也没有任何武力值，在方一鸣的重力结界中，不死已经是万幸。简澈铁青着小脸，也和宋冷竹一样，不喊一声痛。她向来如此，宋冷竹和唐余也估摸不准她的伤势。

    简澈瞥到唐余隐隐发红的眼睛，平淡地说：“不用担心，我的躯体……不过是一段数据，必要时刻可以舍弃重造。”

    只不过重造的代价太大，不到紧要关头她不会轻易使用。

    唐余却不敢怠慢，她忙取出垫子，扶着两位伤员坐下，又分别喂了消炎镇痛的药物，这才在宋冷竹身侧蹲下来，取出医药盒，渡火给镊子消了毒。

    简澈这种状态，肯定没法帮宋冷竹疗伤，唐余得自己上。

    宋冷竹发现唐余一直垂着头，在她的伤口附近比划了半天也没动，再要细看时，才发现唐余的目光定在她染血的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竟然在细微地发颤。

    宋冷竹轻声哄她：“这是小伤，不碍事的。”

    唐余的眼睛蓦地发起酸来，她自己经常受伤，当然知道宋冷竹的话里几分真几分假，被金属伤到的位置或许是小伤，可是宋冷竹的状态差极了，明显伤到不止一处。

    和方弈鸣的战斗不过瞬息之间，宋冷竹几乎在顷刻间就用上了杀伤力大的异能，战斗经验再少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场生死较量，受的伤怎么可能轻，一个不小心就要翘辫子的，唐余感到有些后怕。

    她又害怕，害怕这只露出一小块的金属残片，抽出来是极长的一截，万一宋冷竹的内脏被洞穿了怎么办，这样的揣测竟然让她不敢轻易下手。

    宋冷竹靠在墙壁上，担忧地看着她：“要不，你先用异能把你自己的伤治好。”

    “我倒是希望这异能可以给你。”唐余闷声说了一句。

    宋冷竹不说话了，看向唐余的眼神越发柔和。几个月前，她们还是竞争关系，她还得防着唐余从她身上偷走异能，现在，小丧尸亲口说想将异能让给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已经亲近到这种程度了呢。宋冷竹眼角含笑，胸中的痛楚减轻了大半。

    “没有麻药，你忍着些。”唐余总算下定决心动手。

    她给伤口消了毒，小心地拔着金属片，不规则的金属拉扯着细嫩的肉，宋冷竹咬唇发出闷哼，哼得唐余一阵心颤。她感受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恨不得受伤的是她自己。如果伤在自己身上，唐余大概不甚在意，可伤在宋冷竹的身上，怎么就叫她这么难受。

    鲜血一瞬间涌了出来，唐余忙慌用医用棉去堵，她还得小心不能让自己的手划伤了宋冷竹，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满心的焦急和心疼。

    那金属说短不短，足足有手指长，很大概率是扎到了腹腔，唐余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金属片上的铁锈很可能还污染了伤口，唐余还得用小刀清除创面，再进行缝合。

    这种条件下，肯定是处理不干净伤口的，唐余已经决定，等离开了海岛，要立刻逼周舟给宋冷竹医治，她才不管什么不救玩家的破规则。

    很长一段时间，唐余都没有说话，简澈安静地躺着休息，整个洞穴，只有宋冷竹忍痛时发出的抽气，还有外面的海浪声。

    “唐余。”宋冷竹额上的汗珠清晰可见，她想和唐余说话。“你在想什么？”

    唐余整个人像是被雾霾笼罩着，伤口已经处理完毕，她自己的伤也用异能愈合了，此时蹲坐在宋冷竹的旁边，双手撑着头，眼神复杂难明。

    宋冷竹敏感地察觉到唐余有些细微的变化，在高原上，她给唐余疗伤时，这人扭扭捏捏地和她开玩笑逗乐，现在依旧是疗伤，但唐余周身都笼罩着一股沉重。

    “我在想……”唐余一开口，声音异常嘶哑，她轻咳了一声，“我在想刚刚的事情。”

    她看向宋冷竹，继续开口：“第一次见到方弈鸣的时候，我就预感，将来他一定会成为我的强敌，但是我没想到，这一次他强到这种程度。进游戏以来，我从没有遇上过这样的战斗，没有反应时间，没有制敌机会，也无处可躲。宋冷竹，我是不是还不够强大？我以为我现在的能力，已经够强大了。”

    唐余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她，那双黑色的眼眸里，满是不甘。

    宋冷竹轻声说：“打不过很正常，总会有打不过的对手。”她顿了顿，“你以前遇上强敌时，总是很乐观，我还以为你生性如此，不会气馁。”

    “不是气馁。”唐余接过话，“是警醒，方弈鸣这次来势汹汹，目标很明确，这一次，要不是你在，我不觉得自己生还的机会有多高。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有一点毫无疑问，我们被他盯上了”

    唐余直起身子：“我，还有你，甚至是任何与我有联系的人，将来都有可能处在危险之中。这场对战让我挫败的原因，是因为我发现，我没有能力去保护我在意的人，比如简澈……还有你。”

    宋冷竹心口微微一震：“在意的人吗？”

    “嗯。”唐余毫不迟疑地肯定，她看着宋冷竹的眼睛，把那一句“我不希望你受伤”给咽了回去。

    宋冷竹很少受重伤，仅有的两次，还都是方弈鸣造成的，唐余响起新州图书馆的那晚，宋冷竹也是虚弱到口吐鲜血。

    唐余暗中握紧了拳头，她绝对不会放过方弈鸣。

    “你对他了解多少？”唐余问宋冷竹：“和他打过很多次架吗？”

    “很多次。”宋冷竹说：“他性格很偏执，杀不杀人全看他的心情，并且时常不按常理出牌。我曾经受过更重的伤，在击杀游戏里第一个a级丧尸王的时候，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和a级丧尸王达成了协议，联手攻击了我的队伍，当时我濒临死亡，费了很大力气才逃走。不过，a级丧尸王转眼就被他杀了，他以此拉开了和所有玩家的差距。”

    “他能同时使用两种能力是因为击杀了a级丧尸王吗？”

    “对，这是奖励。”

    “依你看，他的新异能是什么？”

    “看起来像是无效化对方的能力，我对刺槐使用精神操控之前，曾试过在他身上使用，但是没有反应，包括你的伤害转移，也被无效化了。他之前从没展示过这个能力，应该是新得到的。”

    “好有针对性的异能，我的伤害转移和你的精神操控，对上单个敌人几乎无敌，但是这个无效化让它们毫无用武之地，他的目标过于明确了。”

    “你已经笃定他和卡俄斯有关。”宋冷竹说。

    “是。”唐余斩钉截铁，“我不知道他是被卡俄斯指使还是别的，时间太巧了，他又是玩家第一。”

    “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它曾经也控制过林重奇，很可能是卡俄斯想借刀杀人。”

    宋冷竹的话让唐余打了个冷颤，她突然意识到：“卡俄斯能借一把刀，就能借无数把，万一还有别的玩家被它引导了怎么办……不行，单单提升我自己的实力还不够，既然对上的敌方是卡俄斯，我的营地，我的队友，她们都得具备自保的能力。”

    “你的营地在扩张了。”

    “还不太够。”唐余曾经以为她们的防御在逐渐加强，她那避开纷争的小营地永远都能和谐快乐，上次回村，金叶的手里收编的活尸人已经扩大到了三百多个，它们受金叶的调令，保护着村子，还有新加入的女性玩家，也开始投身扩展领地的事业。

    再不济，她们也还有黎洛的松明城做靠山。

    但是接触到强敌之后，唐余才突然有了实感，如果遇上更强的玩家，或者是玩家队伍，她们现有的防御不堪一击，她也不堪一击。

    一家尸要扩展到三千个，三万个，三十万个才行。她隐隐觉得，卡俄斯冲破指令限制恢复能力后，不会只使用常规手段来对付自己。

    这场和方弈鸣的对战，让唐余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天色逐渐变黑，照射进洞口的光线完全消失，只剩下露营灯调弱后的白光。

    唐余沉默了一阵，仰头问宋冷竹：“如果我杀了方弈鸣，我能不能获得同时使用两项异能的能力？”

    唐余的语气没有太多起伏，仿佛她只是在做一个无关紧要的猜测，但是宋冷竹并不觉得这是猜测，唐余可能是认真的。

    “或许吧，他是玩家第一，你是丧尸王，你们是对立阵营。”宋冷竹缓慢地回应，“但是，杀他可不容易。”

    “不容易也要杀。”唐余语气缓慢而郑重。

    宋冷竹微微吃惊，转而轻笑：“好，这下，我们的目标完全一致了。”

    ……

    方弈鸣站在废墟之中，地上躺着数十具丧尸的尸体，尸体被挤压成泥浆，或许称之为肉饼更为合适。

    他仅剩的两名帮手，正在一间祠堂里搜寻。

    刺槐用刀挑断爬藤，从破旧的门槛里钻出来：“弈鸣，里面没有人，是丧尸。”

    方弈鸣的空间探查，查的是附近的气流扰动，哪怕是一只隐身的苍蝇也会被他精准定位，可这片废墟里，到处都是游荡的丧尸，到处都是流动的气流。

    “全都杀掉。”方弈鸣抚掉衬衣上沾染的泥土，远离了地上的血污。

    “好吧。”刺槐甩了甩弯刀，她跟着方弈鸣一年多，已经习惯了他的脾气，这人不太爱讲话，每次讲话，都带着一股子狠劲。

    刺槐踢了另一个高个子男人一脚：“龙海，干活。”

    等两人走得远了，龙海才战战兢兢地发问：“姐，咱们已经损失了两名弟兄，就非得杀那丧尸王和宋冷竹吗？”

    他的能力比不过刺槐，更比不过方弈鸣，他悄悄观察过，敌方的两个人身手也很恐怖，或许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而他的新老大，那个名叫方弈鸣的狠人，铁定眼睛都不会抬一下。

    “得杀。”刺槐用刀背拍了拍龙海的肩膀：“宋冷竹可以缓缓，但那个丧尸王得杀，我们就是冲着这个来的，系统给出的奖励很高呢。你加入我们的队伍，不就是为了奖励嘛。”

    “是也没错，但是……”

    刺槐忽然变了脸色：“我批准你入队的时候，可没发现你是个胆小鬼。”

    龙海立马噤声不再说话，刺槐平日里很好相处，没想到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他有些后悔入队了，方弈鸣的事情他早有耳闻，以为抱到大腿能跟着吃香喝辣，没想到，在队内都过得如履薄冰。

    他认真审视了一下自己在队内的作用，得出了明确的结论，没错了，他是炮灰。

    刺槐也就是吓他一下，没想到还真有效果，遂又放缓了语气：“碰上敌人记得保护好你自己，你的能力很有用。”

    “好的，姐。”

    龙海拥有“异能感知”，他能直接看到对方使用的异能以及详细说明，是个非常逆天的能力。游戏里的异能大多都有缺点，别人或许要交手好几次才能探查出来的消息，他第一眼就能获知。

    当然，他的异能也有缺点，只有对方正在释放能力时，他才能看到详细的内容。

    这项能力太过难得，因此方弈鸣才让他入了队，加上他的身手也不算差，跟着方弈鸣两个月了，现在还活着。

    宋冷竹在对战中使用的风刃、雾化、位置替换，以及精神干涉都被他看了个仔细，还有那个不知名的丧尸王，暗影、伤害转移、空气操控以及烈焰，都入了他的眼睛。

    这些异能的信息，在对战间隙，他全都告诉了方弈鸣和刺槐。

    龙海不放心的是，他能看清敌方的，当然也能看清友方的，最近，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踩在了地雷之上，要是方弈鸣嫌他知道得太多，指不定一个心情不好，会让他血肉崩飞。

    他不想，所以他在汇报的时候留了个心眼，隐瞒了一些信息，同时，也在寻找机会跑路。

    建筑废墟里的细长丧尸比外面的丧尸要难杀，刺槐和龙海费了些劲，才把周围清理干净。

    方弈鸣位置都没挪动过，站在祠堂的外围只问了一句：“杀完了？”

    “杀完了。”

    方弈鸣定了一会儿：“周围没人。”

    他的眼镜倒映着日落的霞光，太阳逐渐往西方的海崖下坠落，方弈鸣问刺槐：“上岛时，她们在哪个方位？”

    “直升机停在岛屿中心，人在邮轮废墟旁边，看路线，在往海崖的方向走。”

    方弈鸣看着日落：“那，去海崖。”

    “啊？”龙海小声问刺槐：“我们不找了？这么大个岛，她们说不定可能藏在林子里。”

    刺槐收起了刀，揣测起了方弈鸣的意图：“宋冷竹目的性很强，她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有事要做，既然岛太大，找起来太难，不如在目的地等着，放心，你不了解宋冷竹，她没做完的事不会放弃的。”

    龙海赞叹：“姐，你好懂老大，他都没说原因。”

    刺槐轻笑摇头，谁要是跟在方弈鸣身边一年半载，也会变得像她一样善于揣测。

    第178章济东海岛7

    天完全黑了, 果然如简澈猜想的那般，岛上有晚潮。

    唐余在洞口观察了一阵，潮水迅速涨起, 完全吞没了她们踩过的礁石。

    还好, 水位维持在洞口下方五米的位置，要是再高一点, 她们的藏身之处可能会被海水淹没。

    四周无处借力, 唯有上方崖壁嶙峋。唐余细心回忆了一遍, 方弈鸣没有空间转换之类的异能，无论是瞬间移动，还是定点传送, 他都没有展示过, 还因此在新州那场对决中吃过亏。

    没有就好。

    砸起的浪花被抛进洞穴里，海面破涛汹涌，临岸的海水大概已经被净化过, 不再是被丧尸污染的海水，但唐余还是小心地搬动了宋冷竹和简澈，让她们离潮湿的水汽再远一些。

    宋冷竹的伤口不能碰水, 唐余心想。

    她照顾得仔细, 不时观察伤口的状态, 担心发炎又喂了宋冷竹一些消炎药。宋冷竹笑她, 都是常年刀口舔血的人了, 未免太过于小心翼翼。

    宋冷竹实力出众，但大伤小伤也从未断过。以往受伤, 小七和双胞胎不会如唐余这般照顾人, 大多都是潦草处理，等伤口自行愈合, 宋冷竹也从未在队友面前示弱，这是常态。

    所以，反常的是唐余。

    宋冷竹低垂着眼，把目光放在唐余身上，一直没挪开。

    “缝线歪了。”唐余看着那道七扭八扭的线，伸出手想触碰，又不动声色挪开。

    伤口的血迹用干净的饮用水清理过，那道手指宽的疤痕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宋冷竹的腰际。

    “不要紧。”宋冷竹想起唐余缝线时发抖的手，能缝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唐余皱着眉头板着脸，悬在腰上的指尖最终落到了宋冷竹的皮肤上。“要是留疤就不好了。”

    来自另一个人的触碰让宋冷竹不自觉想弓起身子，温温热热的痒比伤口的疼痛更让人心悸，她想制止唐余，又生出些贪念，断断续续地回应：“留疤……也挺好。”

    毕竟是小丧尸亲手缝的。

    “不好。”唐余固执地回答，她不敢多触碰，忙收回了手。

    宋冷竹心里一空，兀自接上话题：“我不太在意，游戏给的躯体而已，小七处理的伤口，大多都会留疤。”

    留疤？那不是很多疤？唐余正要再问，蓦地又想起一件要紧事。

    “小七和双胞胎呢？”

    一听宋冷竹提起小七，唐余才想起这些可以称之为“帮手”的人。宋冷竹说她们一直跟着方弈鸣，现在方弈鸣到了岛上，怎么不见宋冷竹的队友？

    提到这点，宋冷竹脸色沉了下来：“我没法联系上她们。”

    自从小七发出提醒后就断了联，不知道是被方弈鸣发现了踪迹，还是出了什么岔子被困在了远方的岛上，总之，她们的处境也不太乐观。

    “但是她们的定位在缓慢移动，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宋冷竹心里还算有底，小七和双胞胎的能力足够独当一面，她们也时常分开行动，不需要她过多操心。“倒是我们，方弈鸣这人不会轻易离开，我们也不能一直躲下去，得想办法应对。”

    这也是唐余所担心的，她已经思考过好几回这件事。宋冷竹和简澈的伤一时半会儿痊愈不了，要是再次和敌方碰面，就只有她一个战斗力。

    也不是，唐余看了一眼守在洞口的黑獒和雪豹，她还有两只大型兽类，以及岛上残存的活尸人可以操控。

    只不过，这点战力始终无法击杀方弈鸣，她不能采取硬碰硬的方式。

    话题转变到正事，唐余便收敛了神色，她问宋冷竹：“刺槐这个人，有什么样能力？我和她对战过，只知晓她善用刀，有行动加速的异能。”

    “她曾经使用过狂化和钢骨。”

    “狂化，就是之前沈旭使用的能力？”唐余还记得这项异能，战斗力和体型都会增强三到四倍，但是使用过后会有虚弱时间。

    “对，另一项钢骨，能增强她的骨肉，承伤能力暴增。”

    “这么看来，她是战斗型的玩家，善用刀、速度快、爆发力强，都是近身搏斗型，和我有些相似。”唐余沉思，“说起来，方弈鸣除去异能，他本身的战斗能力如何？”

    这人总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异能大多是远程攻击，唐余没见过他亲自下场搏斗。

    “战斗能力不强，也没有武器，但敏捷度高，各项身体数值全靠积分加成。”

    “也就是说，刺槐的能力其实是在补足方弈鸣的短板。”

    “短板称不上，他的积分足够维持他较高的体能值，不过你说得没错，在危急情况下，刺槐确实是方弈鸣的一道防线。”

    “另一个男青年，你认识吗？”

    “小七打探过他的信息，名叫龙海，异能未知，他没在战斗中施展过异能，体能比刺槐差很多，可能是新加进队伍的杂兵。”

    “不一定。”唐余心生警惕，没有异能的人不太可能被方弈鸣带在身边，她们得做最坏的打算。

    唐余垂头沉思，她摘下露营灯，将光线调至最低，又使它面对着墙壁，减少洞内的光线。过了半晌，她缓慢地抬起头：“我们得想办法分开他们三人，逐个击破，特别是方弈鸣和刺槐两人。”

    宋冷竹说：“想要分开他们不容易，不过，要是我和你分头行动，牵制一方，或许能行。”

    “不行，你身上有伤，单独行动太危险了。”唐余想了一阵，“你先好好休息，给我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怎么办。”

    唐余在洞中来回走了一阵，眉头紧锁。从上次交手来看，方弈鸣的目标大概率是她，或者宋冷竹。宋冷竹的提议不无道理，要想引得他们分散，她俩就必须分开行动，把自己当成诱饵。

    当诱饵九死一生，唐余绝对不同意这种计策，特别是宋冷竹负伤的情况下。

    她转换思路，想了个歪招。

    要是让丧尸或者活尸人穿上她们的衣服，扮演她俩，在岛上不同的地方闪现一下，或许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

    但是，万一方弈鸣三人集中追杀其中一方呢？活尸人在他们刀下撑不过十秒。

    敌人的行为无法预测，唐余躲在暗处也无法实时得知战况，这种歪招用过一次就会失效，她心里并没有多少底气。

    不行，不保险。唐余止住脚步，定在了原地。

    方弈鸣现在搜查到哪里了？会往海崖这边来吗？唐余无法获知对方的行为，一切都只能靠猜测。

    思来想去，办法都有些冒险，唐余揉着太阳穴暂停了思绪。

    乍一放空之下，她突然想起，击杀丹尼尔后她们立刻就遇上了方弈鸣，系统是给过任务提示音的，获得的任务奖励，她还没仔细看过。

    击杀丧尸王算特殊任务，应该会有异能奖励，从过往的经验看，她作为丧尸，大概率是继承丧尸王的异能。但唐余已经复制到空气操控的能力了，系统会奖励别的吗？还是说加强空气操控的威力？

    唐余打开系统面板，细致地看了一遍自己的异能和积分数据。

    击杀丧尸王不会给唐余积分奖励，但是她的积分依旧涨了不少。

    打开游戏面板后，她瞧见积分一直在10分10分不停增长，唐余猜想，估计是盟友金叶和其它丧尸玩家提供了附加分数，算起来，她们或许正在攻占营地，大概率是金叶在一分两吃。

    加上此前在高原上杀死狼蛛、转化动物累积的分数，唐余如今的分数已经升至3580分，不算太高。

    天赋异能唐余没细看，这些异能没有升级体系，只会随着玩家的能力和熟练度而增强。

    唐余着重看了体能值一栏。

    体能值提升至770（初始数值为20。）

    生命值提升至55（初始数值为10。）

    愈合能力提升80，敏捷度提升90。

    她的生命值依旧很低，其它数值都在合理范围内，她正准备切换界面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印象中，金叶好像提过，周舟之所以敏捷度这么高，是解锁了“积分分配”的固定基础技能，这个技能解锁分值是3200。

    唐余将面板划到了最顶端，果然，基础技能一栏里，出现了不起眼的“积分分配”四个字。

    基础技能解锁没有提醒，算算积分，她大概刚解锁这个技能不久。

    唐余点击文字，出现了一张五边形的雷达图，每个夹角上方有相应描述，体能、生命、知识、攻击、敏捷。扣除掉解锁分数，唐余可分配的积分是380分，每一百分只能兑换1点数值。

    如果将380分全都分配到生命值上，唐余的生命值会从55提升到58。

    可惜，能使用的积分还是太少了。

    唐余权衡了一下，没有提升生命值，而是将分数全都加到了敏捷度上。生命值有快速愈合保底，此时她需要快，无论是攻击快，还是逃跑快，她都迫切需要。

    接着，唐余查看了“已完成任务”的结算界面。

    唐余击杀了b级丧尸王，但唐余的等级，并没有因为击杀了同级的丧尸王而升阶，或许是等级越高升级越难，系统没给出具体原因。

    不过唐余的推测没错，除了复制到的“空气操控”异能外，系统还有别的结算奖励。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其中一项描述。

    [玩家已具备“空间操控”，奖励冲突，修正为继承丧尸王的“视域共享”异能。]

    咦？原来丹尼尔还有视域共享？

    唐余仔细一回想，难怪，无论是在沙滩上还是在船上，丹尼尔都对唐余的行进路线了如指掌，而他本人并未现身。

    这个异能不具备战斗力，乍一看有些鸡肋，大概只能作为辅助技能，唐余仔细看了看描述。

    [异能拥有者可以和其他生物交换视野，作用双向，可主动选择接收或是共享给对方，有效范围：三公里以内。]

    [异能限制：其中一位主体必须是玩家本人，同时，需要征得另一主体的意识同意。]

    需征得同意，也就是说，这招用在敌人身上肯定会被察觉。

    唐余再一细看，异能的描述没有规定对方必须是活人，只说是生物。那丧尸可不可以？黑獒和雪豹可不可以？

    唐余立刻拿黑獒进行了试验，洞口的黑獒蓦地竖起耳朵，回头望了一眼，见是唐余才放下戒心。顷刻间，唐余的视野发生了变化，颜色感知降低，视野范围一下子变得开阔，在黑暗中也能看清自己的衣着和表情。

    这是狗的视角。

    用这样奇怪的视角观察自己让唐余非常不适应，唐余收起了异能。

    接下来，试试活尸人。

    唐余先用操控感知了一下岛上活尸人的存在，发现数量少了许多，想来是分配到建筑废墟的活尸人被方弈鸣杀掉了。

    沙滩上还有一些活尸人在游荡，距离在三公里以内，唐余试着接入了其中一位的视野。

    满地的金属碎片和白沙一下子撞入眼眸，丧尸眼中的世界和人类差不多，而且这些活尸人本就受她操控，没有自主意识，唐余毫不费力地接入了视野。

    她内心一喜，能行。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之前想的歪招，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小简，宋冷竹。”唐余扭头，眼睛神采奕奕，“我有个想法，你们看能不能行。”

    ……

    入夜后，崖上的海风变得极大，刺槐缩了缩脖子，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两个小时。

    这片海崖太大了，几乎整个西海岸都是崖壁，崖上只有岩石和青草，附近五百米内都没有可以避风的树木和建筑。这两个小时里，宋冷竹和丧尸王没出现，倒是出现了不少恼人的蚊虫。

    龙海小声嘀咕：“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待在废墟里躲躲呢。”

    刺槐没理他。

    方弈鸣一边沿着悬崖边走，一边凝望下方的潮水。

    他也看到了崖上的深深浅浅的凹陷，有些地方可能是洞穴，但他没动手。

    刺槐猜测方弈鸣应该用过空间探查，不动手可能是因为附近没人。

    龙海站不住，嘴里嘀嘀咕咕：“总不能这样等到天亮吧。”他不停地四处走动，往崖边跑，又沿着陡坡往树林里走，海风太大，吹得他有些失温。

    “走那么远干什么，落单被杀了有你好果子吃。”刺槐吼他。

    龙海脚步微顿，内心郁结，想找个地方避避风都不行。他站在树林边上，意外瞥见一个影子在林中晃了一下。

    月光冰凉，树影绰绰，看不真切。

    龙海精神一震，挥手朝刺槐打了个手势，有情况！

    刺槐几乎在几秒内就到了他的附近，身形在夜空中留下一道残影，她压低声音：“怎么回事？”

    “那边有人。”龙海伸手一指，刺槐眯起眼睛看，夜色四合，哪里有什么人？

    “可能是附近的闲散丧尸。”这两个小时内，已经不知道多少丧尸在附近转悠了。杀又费力，不杀又恼人，比蚊虫还烦，刺槐啧了一声，放松了警惕。

    龙海张了张嘴，不是附近的闲散丧尸，他看到那人身上正在使用异能，叫什么“视域共享”。除了丧尸王，普通丧尸哪里有异能？

    龙海正想叫住刺槐，但忽然间，他动了私心。

    白日里，他眼看着丧尸王和宋冷竹被方弈鸣打成了重伤，那种程度的重压，他只承受了一瞬，都用了好长时间恢复，更别说一直在重压之下的对手了。

    现在，丧尸王正是虚弱的时候，如果他亲手击杀了丧尸王，拿到的奖励可比打辅助要多。

    私心只存在了一秒，龙海立刻清醒，不行，到时候怎么给方弈鸣解释？他还是得如实汇报给老大。

    “刺槐……”龙海叫住转身要走的队友，话还没说完，他突然看到海崖的方向，一个戴着兜帽的人在一瘸一拐地奔跑。

    崖上月光明亮，这次，不只是他看到了，方弈鸣和刺槐也瞧见了人影。

    “身形像宋冷竹！”刺槐一个闪身，已经往海崖追去。

    “等等我。”龙海跑了两步，忽地止住了脚步，不对，他转身，面向了后方的树林。

    丧尸王在另一个方向，敌方竟然分开行动了，真蠢。

    这是个极好的机会，龙海的私心又冒出了头。

    豁出去了，富贵险中求。龙海一跺脚，朝着刺槐离去的方向喊了一声：“姐，丧尸王在这边！”

    声如蚊蚋，刚传出去没多远就被海风吹散。

    我通知你们了啊，没听到可不关我事，不能就这样放跑丧尸王，我替你们去追。龙海扭头就冲进了树林。

    ……

    唐余没想到，分开行动的不是刺槐和方弈鸣，而是那个叫龙海的年轻人。

    这不符合她的期望，如果刺槐和方弈鸣一起行动，她很难近身突袭方弈鸣。

    目前来看，方弈鸣唯一的弱点，就是他自身武力值不高，刺槐补足了这个弱点，让唐余无从下手。二打一，肯定是打不过的。

    但是，有一个落单，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唐余坐在洞内，先接入了“宋冷竹”的视野，这是一个身形和宋冷竹类似的女性丧尸。

    半小时前，唐余借丧尸的视野，物色好了两个人选，又派出暗影将背包里闲置的衣服，给活尸人套上。

    于是，这两个替身分头出现在了方弈鸣队伍的附近。

    “宋冷竹”的视野里，刺槐已经快速接近了她所在的位置，要是离得太近，身份很快就会被识破，唐余收回视野，换成操控，让“宋冷竹”从悬崖上一跃而下，跳进了海里。

    奔涌的浪头将“宋冷竹”淹没，不过两秒，一个小黑点又出现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正奋力地往西北方向的岸边游动。

    接着，唐余接入了另一个替身的视野。

    龙海果然追进了树林里，“唐余”走走停停，时不时回头看两眼，面容隐藏在冲锋衣的帽子之下，让对方瞧不真切。

    龙海不敢追得太近，他知晓唐余有暗影的能力，夜深露重，到处都是阴影，难保不会从林子里杀出三个怪物来。

    但是，暗影的弱点很明显，玩家虚弱，暗影就虚弱，他猜测唐余受了重伤，影子也不会强到哪去，所以大着胆子跟着。

    其它的烈焰、空气操控只要闪得快，倒也不成问题，唯一要防的，就是伤害转移。

    只不过，跟了半晌，龙海发现这只丧尸有且只使用了“视域共享”一个异能。

    共享给谁了？宋冷竹吗？从常理上来说，应该是了。

    视域共享不具备杀伤力，龙海并不忌惮，他握紧枪身，抓紧快跑了几步，得速战速决才行，方弈鸣要是跟上来了，他的心思就全白费了。

    崖洞内，唐余瞳孔紧缩，她猛地起身望向宋冷竹：“机会来了，我得出去一趟。”

    她不放心地唤回黑獒和雪豹：“你们一定要守好洞口，知道吗？”

    黑獒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背，雪豹则绕过唐余，挨着宋冷竹趴下。

    宋冷竹叮嘱她：“你要小心。”

    “嗯。”唐余郑重地应下，一刻不敢耽搁抬脚便走，挺拔的身躯转眼便和洞口的黑暗融为一体。

    瞬间移动这个异能，让唐余在崖壁上如履平地。视线范围内只需要有一块凸起的尖角，她就可以传送自此，在脚下的岩石滑落之前，再迅速传送到别处。

    没过多久，她就站在了海崖顶端。

    方弈鸣和刺槐依旧在追踪海里的“宋冷竹”，不断往西北海岸靠近，而龙海的位置就在下方的林子里，坐标暴露无遗，两边之间距离甚远。

    唐余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身如鬼魅，用了最快的时间，赶到了“唐余”的附近。

    她还没在树上站稳，一声乍起的枪响惊动了整个海岛。

    龙海出手了。

    子弹不偏不倚穿过“唐余”的脊骨，十分精准，龙海担心一颗子弹不够，食指连扣，一梭子子弹将“唐余”的脑瓜打成了筛子。

    草丛里的“唐余”应声倒下。

    这下龙海放了心，看来丧尸王伤得太重，临死之前一点异能都没使用，连“视域共享”也收起来了。

    转瞬即逝的喜悦过后，龙海又隐约觉得有些蹊跷，这丧尸王未免杀得太容易了些。

    所以他在开完枪之后并没有靠近“唐余”，而是举着枪警惕地防御着四周，同时满心期待地等系统的提示音。

    只要提示音一响，这事就没跑了。这期间，他甚至抽空想好了应对方弈鸣的措辞。

    但是，事与愿违。他等来的不是提示音，而是从天而降的一道影子。

    第179章济东海岛8

    唐余庆幸自己将积分分配在了“敏捷”上, 而不是其它。尽管只有三分，数值增长微乎其微，唐余依旧察觉到了敏捷带来的益处。

    比如现在, 她如同一只敏捷的猎豹, 腾空跃下，直击龙海。

    原本唐余可以用暗影远程夺走龙海的性命, 但她转念一想, 宋冷竹说这年轻男人没有使用过异能, 但不代表他真的没有异能。

    这人能大着胆子脱离队伍，定是有保命的手段。

    她倒要看看，这手段能高明到哪里去。

    龙海被从天而降的影子扑翻在地, 他身手不差, 察觉到头顶有风的瞬间，急速往侧面一滚，但晚了一步, 他的腰干被狠狠踹了一脚，站立不稳扑倒在草丛里，啃了一嘴的泥。

    求生意志促使他急忙翻身, 迅速开枪, 子弹还没出膛, 枪身就被一把利器削断半截, 下一秒, 这把利器架在了他脆弱的脖子上。

    龙海看清楚了，是那个带刀的丧尸王！

    他不是杀死对方了吗！

    龙海的眼珠左右转动一秒, 看到了对方的异能。

    瞬间移动？受限于视力？刹那之间, 龙海爆发出一股蛮劲，空手直插唐余的眼睛。

    弄瞎她！

    他的反应不算慢, 但他不知道，唐余杀他根本不是靠异能，而是她本身就具备绝佳的反应力。

    唐余后仰，龙海的攻击被她躲开。下一秒，龙海看到唐余的异能描述在顷刻间发生了变化，原本的“瞬间移动”，变成了“复制”两个字。龙海迫切地去看缺陷描述，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急促的嚎叫。

    “姐！救我！丧尸王在……”话没说完他就被掐住了气管，同时胸脯上被插了一刀。龙海瞪大了眼睛，这下，准备给方弈鸣的措辞没机会用上了。

    刀尖穿透心脏，又从背后刺出，扎入了泥土。唐余扭转刀柄，迅速拔出惊龙，带出一串喷溅的血液。

    叮，完成击杀。

    唐余有些失望，龙海除了反应力强一些，到死之前都没有施展什么有用的异能，杀得太容易，让她也产生了怀疑。

    这人太弱了吧？她的谨慎属实是没必要了。

    之前摸到对方咽喉的那一刻，系统给了提示音。唐余心想，估计也不是什么保命的能力，所以只是抽空点开了系统面板，迅速拉到异能那一行粗略瞟了一眼。

    哦，异能感知。唐余抬手打算关掉系统。

    等等，异能感知？！

    唐余赶紧再扫了一遍，脑子里精神一振，胸腔涌起微微扩张的振奋。

    这是什么好东西？！她好像捡到宝了。

    这确实不是个保命的异能，但对唐余而言如天降甘霖。

    论实力，和方弈鸣的对战她们一直处于劣势，她们忌惮方弈鸣的异能，又苦于没有压制方法。现在，这项能力来得及时，至少能给唐余带来些许胜算。

    几秒之间，唐余迅速改变了策略，她不打算就此一走了之。

    龙海之前的枪声足够引起别人注意，后面没说完的话也很有可能是通过盟友系统发出的警告。唐余推测，以刺槐的速度，不过二十秒就会赶到事发现场。

    她再次寻了棵大树，用隐身能力，藏在了树冠之中，双眼如鹰般盯着底下，心中默数着数字。

    如果刺槐能在二十秒内到达战场，就一定会和方弈鸣拉开距离，方弈鸣没有空间转移的异能，必定会落在后面。

    这又是一次绝佳的进攻机会，就看她丧尸王的名号够不够吸引敌人了。

    唐余决定，她要先放倒刺槐。刺槐没有方弈鸣的探查辅助，无法第一时间感知到她的存在，她可以趁机下手，就算断不了对方的生机，也要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

    这样，她才能安心去处理方弈鸣，而不用担心刺槐用异能赶到方弈鸣身边。

    正在这时，月光下闪过一道残影，刺槐带起一阵风，止步在龙海的躯体附近。不用探气息刺槐便知道，龙海死了，他瞪大的眼睛没有一点生机。

    刺槐有些头疼，她早就警告过龙海要护好自己，怎么这人到了关键时刻昏了头。现在，她们能牵制对手的力量又少了一个。

    她轻点手腕，汇报给方弈鸣：“龙海死了。”

    对方没有回应，刺槐默不作声地调用了异能，如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一切，包括头顶的树枝缝隙。

    此时，被阴影包裹的树枝缝隙里，唐余还隐着身。她心中快速权衡，刺槐和她属性相当，都是近战攻击型的用刀高手，想要近身复制对方的能力，恐怕不那么容易。

    另外，在宋冷竹提供的情报里，刺槐还有狂化和钢骨，要是她俩面对面打斗，估计得纠缠好一阵。等到那时，方弈鸣早都赶过来了。

    她得一击致命，且速战速决！

    唐余剑走偏锋，关掉隐身，换成了新得到的异能。她紧盯着树下人的一举一动，凌厉的眸子里映着夜色，以及，一行此前从未见过的文字。

    [钢骨]——刺槐现在正在使用的能力。

    皮肉如钢，能防能攻，拥有几乎不可破坏的躯体，就算空手白拳，伤害值也极高。无致命弱点，本异能能承受90的物理攻击。

    这般抗揍，伤害转移的效果可能都微乎其微。

    “物理攻击”，唐余脑海中快速划过这个词，也就是说，元素攻击对方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很不凑巧，有人正好拥有烈焰和腐蚀能力，以及，空气操控也算元素的话。

    一个转念之间，唐余动手了。

    刺槐转头巡视的动作突然顿住，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四肢再难移动分毫，紧接着，她感受到了周身的气流涌动，呼进胸腔的空气像是发生了变化，竟让她产生了胸闷头晕的不适。

    刺槐霎那间明白过来，丧尸王就在附近！龙海曾提起过唐余的空气操控异能。

    “藏起来算什么本事，出来光明磊落地打。”刺槐一边用言语刺激唐余一边快速想着应对方式。

    该死，空气操控的缺点是什么来着？

    唐余哪里会着刺槐的道，她一直都这样苟过来的，藏起来打怎么就不光明磊落了？

    刺槐的话音未落，突然发现手脚的束缚凭空松了，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周围的空气突然腾起高温焰火，瞬间将她吞没。

    这空气不知何时变得含氧量极高，火焰冲天，□□根本无法承受，皮肤烧焦的刺痛扰乱着刺槐的神经，刺槐当即切换异能，尝试脱离这块区域。

    她的速度极快，火焰包围圈里冲出一道人影，唐余收回烈焰，切换成“异能感知”迅速瞥了一眼。

    [残影]，提升速度的异能。

    不同于空间转移，这依旧是一个需要切实做出跑动动作的能力，唐余立刻把目标放在刺槐的脚上，用了另一个她一直觉得鸡肋的异能——腐蚀。

    腐蚀目标，刺槐的脚筋，以及心脏。

    她切换异能越来越敏捷，几乎在火焰变小的瞬间，刺槐就冷不防地趔趄了一步。

    不过，腐蚀速度毕竟不快，刺槐虽然行动受限，依旧忍痛冲出去极远，看方向，目标是海水。

    唐余当即跳下树跟在后面，同时迅速在手心划了一刀，待她止步后，少量的血液在一团空气的包裹下准确地落入海水中。她的血液，也不在物理伤害的范畴。

    刺槐已经潜进了水里，似乎看到了岸边的身影，有心躲避，因此坚决不上潜。一股莫大的恐惧攥住了刺槐的心脏，比烧伤更让人害怕，比海水沾湿伤口还痛苦。猎人和猎物的角色在一天之内就发生了转变，现在她才是被追捕的猎物。

    血液晕开的速度实在太慢，唐余没办法心平气和地等，刺槐生命力太强，已经耽误太久。她的目标是破坏刺槐的行动能力，首要任务是击杀方弈鸣。

    方弈鸣动作再慢，此时也已经赶到了附近，要是他们联手可就打不过了。

    唐余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海崖，几枚□□毫不犹豫地击向水面，还不忘间隔使用腐蚀的能力。

    这强度，刺槐应该重伤濒死了。

    唐余保持着警惕，再次回头望向海崖，赫然发现一个黑影踩在细软的沙滩上，正在飞速靠近。

    皎洁的月光下，这人的全貌很快被唐余收进眼底，让她惊恐的是，这不是方弈鸣！

    犹如血液凝成的影子没有五官，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恶心扭动的痕迹，唐余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是方弈鸣的血分身。

    宋冷竹的情报提过这个能力，但她还未见方弈鸣使用过。

    唐余心中产生一个不好的预感，方弈鸣的本体不在这里，到哪儿去了？能让他弃队友而不顾的，一定是他发现了更大的目标。

    唐余警铃大作，迅速接入了黑獒的视野。

    黑獒正站在洞口，冲着海面狂吠不已，海面昏暗，但动物视野比人清晰。洞口之外，一个人影背着月光站在远处的海面上，他的脚下是一块残破的木板，木板后方，一个残破金属化成的螺旋桨正在运转。

    他明显看到黑獒了，正在朝洞口靠近。

    唐余气血翻涌，一刻不停地离开了沙滩，连续的瞬间移动几乎脚不沾地，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管它什么刺槐和血分身，她和方弈鸣不一样，队友，是她最珍视的宝物，安危永远第一紧要！

    第180章济东海岛9

    “唐余不在, 我们的存活概率只有11。”简澈缩在角落里，撑着头望着洞口。她的脸色稍显凝重，但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显露, 说出口的话也冰冰冷冷的。

    “数据怎么得来的？”

    “根据你们之前的战斗能力和作战习惯分析出的结果。这是乐观预估, 如果情况糟糕一点，我可能撑不过方弈鸣的第一轮进攻。”

    有个事实不能忽略, 宋冷竹没有额外的余力去保护简澈。方弈鸣要是再像白天一样, 一来就下死手, 她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

    所以，简澈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宋冷竹撑着墙壁起身，一开始还稍有些晃悠, 待她站稳后就挺直了身体, 收敛了神色，将伤情带来的虚弱完全掩饰。

    “不会的。”

    她定定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是愿望还是承诺。

    在黑獒的狂吠中, 宋冷竹收起枪，取出一只金匕首紧攥在手心。对付方弈鸣不能用子弹类的武器，没用。

    方弈鸣已经到达了附近的水面, 近到宋冷竹可以借着月光看清对方的表情。冷漠, 稍显傲气的脸孔, 宋冷竹看过很多次, 这人要杀谁从来没有寒暄, 一出手就要置对方于死地。

    这样的人，最为恐怖。

    双方位置都已经暴露, 此时再躲藏已经没有意义, 宋冷竹站在洞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海面, 不过瞬息，她已经摸清了现在的状况。

    下方五六米远的海面上飘着一块木板，木板上的螺旋桨是附近海域里唯一的金属，宋冷竹有些庆幸，她不必面对大量金属的威胁。

    但是，方弈鸣身上最难缠的异能，是重力结界。

    方弈鸣没有继续靠近，他站在木板上仰头看了一眼洞口的黑獒，以及迎风而立的宋冷竹。

    瞬息之间，他抬起了手，往下重重一按。

    前一刻还在冲撞着海崖的浪花一瞬间如重物跌落，以方弈鸣为圆心，周围的海面向下凹陷，宋冷竹又感受到了那千钧的重压。

    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缩在角落里的简澈闷哼了一声，再难支撑这样的压力，俯倒在了地上。

    宋冷竹目露寒光，明白过来方弈鸣为何不靠近海崖。

    他没有同伴后更加谨慎，所以离得远，加上落差，已经超出宋冷竹的近身攻击范围。这人吃准了宋冷竹会顾及身边的队友和两只兽类，不会使用大规模杀伤的风刃，又防着她的雾化，远离了她能力的包围圈。

    宋冷竹的冰丝没有促成条件，精神干涉也失了效，方弈鸣拥有无效宣判的能力，她没有任何的作用对象。

    对方就像是知道她的弱点一样，让她无从下手。

    恼怒，宋冷竹生生咽下口中的鲜血，不打算露出任何弱态。

    雪豹伏在宋冷竹的脚边，呲着牙朝方弈鸣嘶吼，尾巴炸毛倒竖。一旁的黑獒低低呜咽着，垂着尾巴，四肢弯曲，看起来像是动物界认输的姿势。

    但出乎宋冷竹预料的是，黑獒一个箭步，蹿下了海崖。紧接着，雪豹也跳了下去。

    增大的重力使得它们落下时速度极快，但物体排开的海水重量也随之增加，重力结界的异能并没有让它们直接沉入海底，两只猛兽仍旧可以浮出海面，四肢划动，在水中浮浮沉沉。

    它们的速度被严重削弱，黑獒咬紧的犬牙缝中，有丝丝血水溢出，想来是之前受到的内伤被再次催化。尽管如此，它们依旧一前一后，奋力朝木板上的方弈鸣逼近。

    这两只猛兽好似真的听了唐余的话，要誓死保护好宋冷竹和简澈，连雪豹这只极其厌水的动物也跟着下了水。

    宋冷竹心惊肉跳，这么近的距离，要是方弈鸣对两只动物出手，它们躲无可躲。

    宋冷竹回头望了一眼简澈，硬生生止住了下水的动作，情况再紧急，她也不能把简澈单独留在这儿。

    如果唐余在就好了，宋冷竹内心闪过一丝念头。

    可是唐余刚出去不久，她们没有通讯工具，无法传递信息，她也不知道唐余是否遇上了棘手的情况，来不来得及赶回这里。

    念头消散的下一秒，宋冷竹突然看到，唐余的身影出现在了木板的上方。

    ……

    [重力结界。]

    唐余瞥了一眼方弈鸣头顶的四个字。

    [以使用者为圆心，对方圆10米范围施加五倍重力，使用者所在区域不受干扰。]

    唐余在海崖顶端落脚时，就看清了浮空的字，这些字没有距离限制，只要目标物体在视野里，唐余就能清晰看见。

    所以，她立刻做出了应对，传送到了方弈鸣的头顶。

    “使用者所在区域不受干扰”。很大概率，方弈鸣头顶上的范围没有重力结界，即便是有，唐余也可以借由重力迅速下坠，砸到他的身上，再削掉他的脑袋。

    这一次，方弈鸣身边没有刺槐，没有人能应对唐余的近战攻击。

    她赌对了，方弈鸣的头顶，果然没有重压。

    凌冽的刀锋一划而下，同一时间，唐余切换了异能，胶体状的暗影从方弈鸣的脚底攀附而上。

    一上一下，将敌人包裹在其中。

    唐余吸取了教训，对待方弈鸣，就得以牙还牙，要迅速，要狠厉，要一开始就下死手。

    惊龙划破了方弈鸣的头皮，又没入肉身，几乎将他的头颅对半切开，从左眼到右嘴角，面前的人面孔猝然裂成了两半。唐余恍惚了一阵，心下惊觉不对。

    一般人遭遇突袭都会有所反应，或恐惧或反抗，更何况是方弈鸣这样的对手。但是被她切开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表情，也没有移动。

    唐余不做停顿，立刻换了异能感知的能力，扫眼一看，方弈鸣出现在木筏的另一个角落，此时他的头顶，赫然悬着[幻象]几字。

    是没见过的异能。如果唐余因得手而松懈，此时可能就被钻了空子。

    唐余迅速打量，记录于心。凝聚幻象需要时间，时间越长，幻象越逼真，现在短时间造成的幻象漏洞百出，骗不过作战经验丰富的唐余。

    这样讨巧的异能都用出来了，不太像方弈鸣的作战风格。唐余突然意识到，他可能不像表面上那么冷静。

    方弈鸣确实惊疑，这个丧尸王的反应实在太快，他不知道这人从哪里冒出来，又为何行动这么迅速，白日的对战这个丧尸绝对受了重伤，没有人能在他的刻意施压下逃过内脏受损的折磨。

    就像宋冷竹。

    但是，对面这只丧尸面容并无苦色，行动颇为迅速，浑身腾起的杀气让人不可忽视。

    这让方弈鸣感到恼火，一种地位和能力受到挑战的恼怒。

    碍眼。

    方弈鸣收回之前派出去的血分身，重新幻化，不到一秒，他的身旁就凭空出现了一个凝血的人。同时他舍弃掉幻象，换成了重力结界的异能。

    一种期待杀虐的愤怒在他的胸腔中充盈，他要这里的所有人都陪葬。

    动物也是。

    方弈鸣的血分身出来的那一秒，唐余眼角跳了一下。

    因为异能描述上，写着血分身拥有和本体同样的能力，除了“血分身”这项技能不可复制外，其它的异能血分身全都能使用。

    也就是说，她现在需要同时应对两个方弈鸣、以及三项异能。

    不等多想，唐余手中的惊龙突然脱手而出。

    两倍的金属操控果然不同凡响，唐余的掌心竟然被惊龙带脱了一层皮。

    唐余迅速用空气包裹住惊龙的刀身，高强度的战斗容不得细细琢磨，她一扬手，一枚巨大的空气/炮朝着方弈鸣的方向，同时将刀击飞了出去。

    空气/炮沾到方弈鸣那一刻失了效。惊龙则掠过方弈鸣的耳侧，在冲击下飞出去极远，直到跌入远处的海面，迅速沉入海底。

    唐余安了心，方弈鸣的金属操控只有二十米，唐余不惜舍掉惊龙也不能让惊龙落入他的手中。

    对方反应很快，抢刀不成，又立刻和血分身同时发起了重力结界。

    两倍的重压让人血脉偾张，黑獒已经翻上了木筏，压力使得它的下腹紧贴在木板上，下巴上的皮毛已经被血水浸透，即便如此，它也依旧呲着牙，张大兽口试图去啃咬方弈鸣。

    来不及了。

    空气中的血腥味陡然变得浓郁刺鼻。唐余迅速回头望向洞口，宋冷竹扶着墙硬撑，简澈不在视线内，恐怕凶多吉少。

    这种状态下，常人顶多只能撑十秒。

    唐余眉头紧锁，在黑獒奋力一扑的同一时间，发动了进攻。

    往往越强大的异能，弱点也越明显。唐余已经得到了情报，血分身极其消耗玩家本人的精力，也就是说，方弈鸣本体此时是最虚弱的状态。

    这是困境也是机会，唐余分秒必争，凝聚出空气/炮，却并没有进攻方弈鸣，而是一举击碎了底下的木筏。

    一瞬间，所有事物尽数跌入水中。

    优势来了。唐余和黑獒雪豹都是丧尸，这片海里，只有方弈鸣一个人类。

    黑獒的血被海水冲散又卷回，被动等待方弈鸣感染太过冒险，这还不够，必须让他身上出现伤口。

    越多越好。

    唐余如同一条滑溜的鱼钻入水下，再出现时，已经在方弈鸣的面前，黑獒和雪豹也围堵过来，将方弈鸣包围在其中。

    突然，唐余听到宋冷竹在呼喊简澈的名字。只有两声，从上方的洞穴里传出，声音隐隐透露着焦急，传到唐余耳里时，声音已经很微弱了，

    宋冷竹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喊简澈，唐余心底一沉，那个最坏的猜想，似乎成了现实。

    简澈承受不住两倍的重压，她还带着白天的旧伤，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懊悔、愤怒呼啸而来，唐余怒火中烧，她努力稳住情绪，眼睛死死盯着方弈鸣，动了身。

    她要他死！

    方弈鸣在落水后就收起了重力结界，两截螺旋桨残片被他和血分身操控在手心，唐余一靠近，他便出了手。

    同样出手的，还有血丧尸。

    它先是攻击黑獒和雪豹，紧接着，巴掌大的金属残片无视阻力割向唐余的面门。唐余不躲不闪，除了致命部位外，无视了血分身对她的其它进攻，她任由金属在身上割出伤口，只瞅着方弈鸣打。

    血液融进海水，周围的颜色越来越深。血流得越多，唐余越冷静，这些血，也是她的武器。

    方弈鸣显然发现了这点，即刻停手，他终于意识到，情况对自己很不利。

    他水性很好，即便落水也尽力让头颅露出水面，不让口腔沾水，但是，他周围的丧尸和动物水性更好。

    等惊觉过来，方弈鸣突然发现周围既没有大量的金属，重力结界在水中的使用效果也微乎其微，他引以为傲的两项异能都失了效用，而且，水里还有“剧毒”。

    往常，他不太注重战斗地点的选择，只要有利益，他可以在任何地方击杀任何人。但现在，方弈鸣头一次生出些悔意，他不该急着杀宋冷竹而选在海面作战。

    机会转瞬即到！唐余已经移动到了方弈鸣的面前，在混乱中揪住了他的衣袖，没有刀，她便用指甲进攻，但被对方闪了过去。

    紧接着，血分身紧随而至，将铁片扎进了唐余的后背，在她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割痕。

    伤的不是命脉，唐余置之不理，抓紧机会踹了方弈鸣一脚。

    他果然是虚弱的，这一踹差点让他呛水。

    方弈鸣脸上的戾气终于收敛，看着再次进攻的唐余，他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丧尸速度太快了，方弈鸣迫不得已，动用了拟态、伤害反弹等一些他不常用的异能。

    但是他发现，自己使用出来的异能，总能被唐余找到破绽。

    这种情况非常反常，方弈鸣愣了一瞬，这才想起龙海，以及林子里那一阵枪响。

    该死，没有人告诉他，这名丧尸的身上有类似剥夺的能力。

    唐余瞥了一眼方弈鸣头上不断变化的文字，被气笑了，一个随便夺人性命的对手，如此急不可耐地用异能保命，让她觉得有些荒诞。

    看来，方弈鸣也是对生命有敬畏感的。只不过只对自己有，对别人的性命没有。

    有了异能感知，那些她不曾见过的异能，对现在的唐余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威胁。

    和方弈鸣不一样，唐余此时除了瞬间移动，其它异能一概没有使用。

    因为，方弈鸣始终在使用“无效宣判”。

    “你伤不了我。”方弈鸣浮在水面，破天荒地开口，对唐余说了第一句话。

    仔细想来，这是方弈鸣第一次和唐余对话，但是听在唐余耳里，有点黔驴技穷的意思。

    唐余钻入水面，再出现时，已经到了方弈鸣的面前，她的手中没了刀，便照着方弈鸣的太阳穴给了一拳。“我的异能确实伤不了你，但我本人可以。”

    唐余没有白费力气去复制异能，异能都对方弈鸣无效，她不依靠惊龙，不依靠异能，反而把榜单第一按在水里暴揍。

    方弈鸣被这几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差点跌入水中，还没喘过气，唐余的指甲又落了下来。血分身严重削弱了方弈鸣本身的力量，他不得不咬牙收起了分身，去躲避唐余的进攻。

    可惜晚了。

    在近战搏斗上，一旦被唐余占了先机，对手就很难再翻身。

    更何况方弈鸣本身近战能力就不强。

    他往常战斗从来都是站在远处，将自己保护得很好，现在防御被破，刺槐也不在，竟然狼狈成这样。以前一尘不染的丝绸衬衫早就被海里的血水泡脏，衣角被唐余揪得破破烂烂，银边眼镜早就不知道掉到哪去，仅吊着一口气对唐余出言不逊。

    “你在现实世界给我小心点！”

    “我在现实世界同样能干掉你。”唐余咬着牙，指甲嵌进了方弈鸣的咽喉，划伤了他的皮肤，同一时间，雪豹扯掉了他肩膀上的一大块肉。

    唐余按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整个人死死按在水中，黑獒和雪豹一拥而上，扑上来撕咬。

    砸起的水花浸着血色，一个浪头打过来，把所有人淹没在深邃的幽海。

    叮叮叮，失血沉入水底之前，唐余听到好几声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