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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倒v开始
在这个问题上, 王飒交出的答案是一把未拆封的水果刀。
它被王飒藏在了外套里,塑料壳外包装被捏得发皱,边边角角印满圆弧形的折痕。
“充公了。”
柏延收走这把离“杀人利器”成就仅一步之遥的小刀, 抛向靠在副驾驶车门旁的陆意洲,笑道:“拿去切水果。”
他语气平淡,实际内心远远没有面上展现的那么波澜不惊。
回程途中,他极力克制握着方向盘,止不住颤抖的手。
真正见到王飒之前, 柏延幻想了无数个可能:例如他和陆意洲晚到一步, 王飒已然走进了那个约定好的房间, 又或者他们将王飒成功救上车,但陈志佳的人一路紧跟,不惜在高速上撞车拦截。
这些戏剧性的假设,都曾在他的脑海中演练了一遍。
“青姨说陈志佳还在酒店, 暂时没发现异常。”陆意洲道。
他感受到陆意洲的视线在他青筋崩起的手背上短暂停留片刻。
“你还好吗?”
王飒坐在后座, 陆意洲没法直截了当地问他开车状态如何、能不能坚持开回省队,所以他换了个模糊的问法。
柏延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陈志佳蒙在鼓里, 他没必要像逃亡一般狂飙回去, 柏延在导航上换了条车不多的小道,说:“嗯,就是有点饿了。”
这几天平成的天气阴晴不定, 点点雨滴打在挡风玻璃上, 形成道道透明的水痕。雨势渐渐变大,关闭的车窗虽能阻隔雨水,却隔离不了“沙沙”的雨声。
柏延看了看车内后视镜, 后座的王飒双臂环抱着自己,额头抵着车窗, 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
陆意洲第一次叫他的时候,由于声音太小,雨声太大,柏延压根没听清。第二次,陆意洲手指碰碰他的手背,轻声道:“春节过后,我去考个驾照。”
他生硬地解释着动机:“有驾照会方便很多。”
十二月全运会上,假如他们拿到比较好的名次,到时候会直接升入国家队,柏延对陆意洲“春节后考驾照”的计划能否实现表示怀疑。
但他还是象征性地鼓励了一句。
陆意洲喋喋不休道:“你这是不相信我的意思吗?”
“没有的事。”
柏延按两下喇叭,阻止了一个试图闯红灯的行人。他多看了陆意洲一眼,真诚祝愿道:“你肯定一次过。”
他这句话像是戳了陆意洲的肺管子,要不是有王飒镇场,这人跳起来估计能把车顶掀翻。
陆意洲勃然,压着怒火低声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翻旧帐可就没意思了啊柏延!”
他翻了哪门子旧帐?
柏延心中纳闷,然后在原身去年这个时候的记忆里找到了回答。
他和陆意洲不对付了近八年,偏偏小学、初中、高中上的都是同一所,各自的好友重合度非常高。
去年陆意洲考过一次驾照,当时正逢期末周,他连挂了三次科目一,只得把考驾照这件事一再搁置。
因为这件事,他的好友之一在朋友圈狠狠嘲笑了他三天,在赛车领域小有成就并且拿了驾照的原主得知这个消息,特地把陆意洲从黑名单里拖出来,阴阳怪气了许久。
这就是后续他们相互拉黑的导火索。
柏延安慰的话还未说出口,陆意洲抿抿唇,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你别说了,下次我肯定一把过。”
很好,有较强的自我调节意识。
柏延笑着摇摇头,继续专注开车。
这辆车登记在朱萍名下,经过省队停车场时,栏杆自动升起让出一条道路来。柏延原计划是为王飒找一家靠谱的酒店,这段时日暂避风头,但王飒没答应。
她的原话是,有这么多人在,陈志佳能把她杀了不成?
陆意洲把她的短发揉成了蓬松的蒲公英,凶巴巴道:“小孩子家家,少说这些打打杀杀的话。”
王飒很冷酷地“嗯”道。
之后一连十数天,柏延再没在省队看到陈志佳的影子。尹青青一直追踪着他的轨迹,说陈志佳从酒店那天起,行踪变得捉摸不定。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没有在省队附近出没过。
一日下午,柏延遵循训练表的安排,和陆意洲前往训练馆练习。
这天很凑巧,张清池由于发挥不稳定,被朱萍加训一小时,王飒则是在研究一个新的发球方法,也留了下来。
一道尖锐刺耳的喊叫声穿过训练场一楼,回音在空旷的场地反复盘旋。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踹开大门,胸前的浅色布料上沾满了颜色怪异的污渍,他低垂着头,恶狠狠地抬着眼眸,宛如野兽狩猎般朝王飒扑过去。
“贱人,就是你举报的对不对!”
陆意洲距离王飒最近,他先陈志佳一步把王飒推向张清池那边,然后反锁他的双手,把他控制在一张球桌上。
陈志佳的乱发在挣扎中被拨向两侧,露出那双充斥着怨恨的眼睛。紧贴球桌的侧脸压出了一条红痕,他发了疯地叫骂道:“你和你姐姐是一样的货色!”
“她仗着有几分姿色勾引我,爬了我的床,你能比她清高到哪去,”陈志佳咧嘴大笑,嘶吼道,“你以为我会把这种小伎俩放在眼里吗?贱,呃——”
他口中层出不穷的污言秽语被柏延一拳砸了回去,他一把扯着陈志佳后脑勺的头发,往桌面一砸,冷冷道:“你再骂一句试试。”
“你是个什么……啊!”
柏延把他的脸当成了面团,用力一摔,顿时两条鲜血从陈志佳的鼻孔中缓缓流出。
“你要是不怕痛,不妨多说几句。”
陈志佳:“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柏延手指敲击他插在裤袋里的小刀,道:“你带刀寻仇,我们算正当防卫。”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柏延微微弯腰,笑道,“濒死的狗叫得最大声。”
陆意洲手劲大,他牢牢拧着陈志佳的胳膊,问道:“怎么处理?”
柏延:“打110,报警。”
陈志佳钻了陆意洲说话的空子,他抬腿踢向陆意洲的膝盖,借机脱离了他的束缚。
他双手举着刀柄后退几步,一会儿将刀柄对向柏延,一会儿又朝向互相保护着彼此的王飒和张清驰。
他看上去有些神智不清了,嘴里念念有词,不停道:“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没有人能抓得了我,报警没用!”
陈志佳癫狂地“哈哈”狂笑,道:“要抓我,五年前为什么不抓?四年前、三年前、两年前……我一点儿事都没有!”
“好了,第一个杀谁呢?”
他笑得口水横流,刀尖猝然对准王飒。
陈志佳:“小贱人,想不想下去和你姐姐团聚呀?”
说着,他将身旁的乒乓球桌撞翻,拖慢了柏延上前援救的速度,电光火石之间,陈志佳扬起的手腕被人一砸,小刀落地后发出一声脆响。
黄一楠与朱萍从后面袭击,一人扭住陈志佳的一只胳膊,将他摁倒在地。
为了防止意外,柏延绕过倒下的乒乓球桌,在他身上里里外外搜了个遍,确定他没有携带另外的凶器。
“陆意洲,报警。”
柏延话音未落,几名身穿制服的年轻男人径直走过推开的大门,为首的那个浓眉大眼,正气凛然,赫然是前不久柏延在视频里见到的模样。
宋照晖出示证件,利落地把陈志佳的手腕套进手铐中。
“调查小组负责人宋照晖,已将嫌疑人成功逮捕。”他朝对讲机说道。
他身后的小组成员押住陈志佳,走向训练场馆外。宋照晖对朱萍点点头,道:“你们不必惊慌,前段日子我们接到了匿名来信,因而暗中对陈志佳及相关人员进行调查。调查过程中,我们顺利获得了他的犯罪证据,接下来会把他移交到看守所,等待法院判决。”
“之后可能有几场单独谈话,你们如实作答就好。”
宋照晖就陈志佳的问题与朱萍简单交接了一会儿,几米开外,柏延偏头对陆意洲说道:“你什么时候报的警,来这么快?”
陆意洲把手机给他看。
屏幕停在拨号界面,他打出了110这几个数字,却没有点绿色的通话键。
柏延:“……”
宋照晖走后,朱萍安抚着受惊过度的张清驰,免了她们今日的训练。柏延目送她们离开,须臾,朱萍已经站到他身侧。
“朱教。”
柏延道:“你不告诉王飒吗?”
“有些事情,她不必知道,”朱萍说,“希望你替我瞒住她。”
柏延无奈道:“王飒很聪明,迟早猜到是你投的匿名举报信。”
“不。”
朱萍一开始给了否定的回答。她手掌残留着制服陈志佳时留下的抓痕,朱萍看着自己的掌心,放下手道:“是我们。举报信里的证据,也有黄一楠的一份力。”
“这是我们迟来了……”她声音有些哽咽,“很多年的决定。”
也是她与黄一楠赌上后半生的职业生涯的选择。
来得太晚,但总归是来了。
陈志姐被捕牵扯了到了省队的很多人,包括他们男队的教练和平日与他交好的选手。
队里的种种琐事挪到了朱萍头上,她要回办公室应对瞬间暴涨的工作量,柏延看了看手机,刚好收到柏庭发来的一条消息:
“我在省队门口。”
柏延回了个“好”字,准备接他哥去附近的小吃街走走。
第 26 章
省队门口立着一抹清瘦高挑的身影。
一件藏蓝色的西装外套搭在他臂弯, 白衬衫的下摆收进裤腰中,勾勒出两道利落的弧线。
柏庭和柏延的身高相近,相较于锻炼了有一阵子的柏延, 他身形就显得过分瘦削了。
还有两三步距离时,柏延眼前的人若有所感地回头,紧接着展开双臂扑向他怀中。柏延此刻就像被一只巨型安哥拉兔袭击,不得不后退半步稳住身形。
许久未见,柏庭的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迫不及待地蹭蹭柏延的脸颊。
贴面, 来自里希的社交习俗。
柏延被迫与他哥“热情贴贴”, 一股淡淡的烟草味猝不及防钻入他鼻腔。
可在他的印象中,柏庭没有抽烟的习惯。
柏庭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这里毕竟不是里希,两个男人在街头拥抱太久会吸引一些不那么善意的目光。
柏延拍拍柏庭的后背,强行分开彼此, 说道:“哥, 可以了。”
再抱就不礼貌了!
马路对面便是一条远近闻名的小吃街,不管工作日还是周末, 人流量大得惊人。
他和柏庭并肩站在斑马线前等行人绿灯亮起, 此时,柏延发现他哥手上攥着一张烫金的邀请函,只是先前被西服盖住, 他没能立刻看到。
“猜猜这是什么?”
柏庭翻过邀请函的反面, 道:“猜到有奖哦。”
柏延:“华刻、华章联合赞助的乒乓球比赛。”
柏庭脸上的笑容乍然消失,表情甚至有点生气。不过有那双圆润眼型的修饰,他的“生气”仿佛刚断奶的小猫挠人, 起不到震慑力。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
指示灯跳转成绿色,柏延牵着他哥的手腕, 把人往前一带,他走前面,柏庭走后面。
柏延去过许多城市打比赛,国内的、国外的,每个城市的交通规则各有不同。柏庭从里希回来没多久,习惯和时差尚未完全倒过来,柏延怕他不适应,索性领着他过了马路。
“我们教练……”柏延“啊”了一声,自我纠正道,“我们前教练有意向推荐我和陆意洲参赛。”
“你们答应了吗?”
柏延:“还在考虑。”
柏庭把邀请函的正面拿给他看,受邀者写了两个人的名字,他和陆意洲都在其上。
柏延接过邀请函,摸了摸它表面的材质。柏庭给他的这张明显比教练的那张厚实,前者烫金,后者珠光,但柏延不清楚两者具体差在哪。
“赞助赛邀请函分为两种,”柏庭说道,“一种是把参赛名额分发到各个队伍,再由队伍负责人进行二次分配。另一种是赞助商直接选定参赛人员,这种情况下,参赛人员获奖后拿到的奖金会十分可观。”
“直接选定人员?”
尹随山和陆章,看上去都不像好心送名额的人。
“尹随山欠我一个道歉,这是他的补偿,”柏庭道,“本来我想直接把邀请函送过来的,尹随山非说你对赞助赛一无所知,非要我去华刻培训几小时。”
柏延轻啧一声,这个“培训几小时”,恐怕还有个陪听在场吧。
柏庭失落道:“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赞助赛虽不及那些正式的、含金量高的比赛,却能大大提升表现优异的选手的名气,如若碰上好的赞助商,选手也能为自己的队伍拉来一笔不菲的投资。
“比赛相关的信息,我知道的没你多,”柏延把邀请函收进挎包,免费帮了尹随山一个忙,“华刻的培训不算失败,哥,我很惊喜。”
涌动的人群中,柏延怕柏庭被冲散,始终没有松开抓着他的那只手。
他们走进一家糖水铺子,柏延找位子放包,柏庭去前台点单。
小票被柏庭压在纸巾盒下,他挨着柏延落座:“我点了牛奶小方和芒果雪泥捞。”
“我不能吃这些。”柏延无奈道。
他不像陆意洲,本身就是体育生。一顿放纵餐下去,不知道多久才能代谢掉。
“是我的问题,”柏庭懊悔地笑道,“我总忘记你的运动员身份,以为你还在学校念书呢。”
两碗甜香扑鼻的糖水上了桌,柏延将两份都推到柏庭面前,打趣道:“我就不该选这个地方,你是吃好喝好了,我只能看看过个眼瘾。”
“那没办法了,某个人走上了运动员的道路,必须约束自己的饮食。”
柏庭搅开碗里大块的芒果粒,将它们与底下的雪糕充分混合,他尝了一勺雪泥芒果,面部表情被冰得扭曲一秒。
“小延,我一直没问过你,”他道,“你现在是真正地感到开心吗?”
“当然。”
柏延递去一张纸巾,指了指他嘴角:“我有过一场濒死体验,在那之后,任何一件事,哪怕只是单纯地呼吸,也会让我感到无比快乐。”
他这样说没有破绽。
原身为博得尹随山欢心,拼了命地节食减肥,结果太久没吃碳水,某一天突发低血糖晕了过去。
要不是被上门打扫的家政阿姨发现,尹随山那套翠湖天地的房子就是百分百的凶宅了。
“哥,”柏延盯着棕色的木头桌面,再次强调道,“我不喜欢尹随山。”
第一次和柏庭通电的时候他就说了这句话,但他觉得柏庭似乎没有真的相信。
他想,或许他需要用一条完整的逻辑链证明。
“我很羡慕你,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柏延刻意淡化了原身的嫉妒心理,“哥哥永远优秀得多,学业、感情、事业,好像方方面面都把我压了一头。”
“很羡慕,所以想过得比哥好。”
他回顾了原著,原身“柏延”一生都在被这样的嫉妒情绪驱使着,他没有那么爱尹随山,相反,他很在意柏庭。
他们是血浓于水的兄弟,双亲身亡后,柏庭身为兄长站到了“柏延”身前,万众瞩目的同时,也承受着双份的非议。
原身躲在柏庭的阴影里,只看到他哥获得的,却没看见柏庭失去的。
柏延道:“这么多年,哥一定很辛苦吧。”
柏庭一勺一勺地吃着牛奶小方,然后抽了张纸巾擦擦鼻头,柏延假装没看见那滴垂直没入碗底的眼泪。
世界上只有他哥能把甜品吃出川渝火锅的效果了,他心想。
“对啊,我好辛苦呢,”柏庭整理好情绪,双手合十道,“你抓紧把全国冠军拿到手,让我做你的独家采访,这样我的业绩就能稳稳当当地冲到第一了。”
柏延:。
这情真是煽不了一点。
不久,店里来了几名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兴奋地讨论说有家烧烤店味道很不错,就在糖水铺前面几米的位置。
不知道柏庭是不是受了她们的影响,吃完两人份的糖水,吵着要柏延请他吃烧烤。
那家烧烤店很好找,不过店铺人气太旺,里三层外三层,柏延排了半天,只看到高个老板的发顶。
周围等烧烤的人叽叽喳喳地闲聊,分贝不高,叠加起来却颇有种麻雀和鸣的感觉。
柏延提高音量,道:“哥,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的想法很简单。”
柏庭:“存一笔丰厚的积蓄,干到退休,然后周游世界。”
柏庭和他的梦想有几分相似。
柏延想了想,觉得不对劲——
柏庭字里行间,都没有出现尹随山的影子。
他脑海中浮现出宋照晖的面容,柏庭全心全意地把自己交给他,后面又短暂地与宋照晖共事,是否说明他不再心属尹随山?
说话这会儿,队伍已经排到他们了。
柏延下了十串羊肉、十串牛肉的单,声音不大不小地试探道:“你对宋照晖有什么看法?”
炭火产生的浓烟扑向柏延面门,他扭头一看,戴着墨镜口罩的高个老板正摇着一把蒲扇。
柏延被呛得咳嗽几声,说道:“我觉得吧,宋……宋组长人挺不错的,外形不错,长相英俊,比尹随山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咳咳!”
他吸了几嗓子烟,瞥向那个低头铺羊肉串的高个男人:“老板,你能别摇扇子了吗?”
老板操着一口怪异的口音说道:“羊肉串,扇扇才香!”
“……”
说来奇怪,白烟只往柏延这吹,柏庭丝毫不受影响,倘若不是他和男人素不相识,柏延差点以为自己与这位戴着仿款奢牌墨镜的老板有什么深仇大恨。
柏延多看了高个男人一眼,墨镜仿得还怪真的。
“你误会了,我和宋照晖只是关系不错的同事,”柏庭弯了弯眼,“我们没有别的关系。”
“这么说,你不想和尹随山分开了?”
柏延皱眉道:“他有什么好的,自大自恋自我沾了个遍,快奔三了,行为和三年级小朋友没什么……咳咳!”
他捂着口鼻,莫名有种烟尘越来越大的错觉。
“我还没想好。”
柏庭道:“当初我决定接下里希的工作安排,是想给彼此一点独立的空间,我也好重新去审视这段关系。”
“我们相识了这么多年,对我来说,我很难放下他,也很难跟他继续往前走。”
两把刷好调料的肉串分开装进两个袋子里,柏延接过来,转手递给柏庭。
“不过你说得对,”柏庭抽出一串烤糊了的羊肉串,笑道,“他的确幼稚得像三年级小朋友。”
柏庭晚上要加班,没时间坐下来慢慢享用夜宵了。柏延亲自把他送上出租,车窗下降了二分之一,柏庭鹿眼温润,说道:“小延,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知道了哥,你也是。”
晚上九点,横亘在省队和小吃街之间的马路宛如一道分界线,那头灯火通明、人声喧嚣,省队这边笼罩在寂静的夜空下,分外孤寂静谧。
一盏路灯孤零零地立在省队门前,微弱的灯光引来几只扑闪着翅膀的飞虫。
一人站在灯下,昏黄的光线打在他宽阔的双肩上,像是落了一层披肩。
柏延走近他,问道:“在等我?”
那人嘴硬道:“苹果切太多吃不完,想找个人分担一下而已。”
“不是在等你。”
第 27 章
大概是前晚吃了好一些苹果, 柏延起床时肚子不太舒服,迟了几分钟才到训练场馆。
男队的教练被带走问责,选手跟着走了四五个, 原本来训练的运动员就不多,现在越发雪上加霜。
柏延背着挎包,远远便瞧见朱萍在和一位他没见过的男人闲聊。那人下颚线方正,眉毛浓密粗黑,修剪齐整的短发夹杂着几缕灰白, 远看有点像水浒传的张飞。
朱萍见他来, 又同男人说了几句话, 下一秒两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柏延身上。
“陆意洲的拍子出了点问题,他稍后来,”朱萍手掌朝向“粗眉张飞,介绍道, “这位是章教练, 今后由他带队,负责你们的日常训练。”
柏延下意识问道:“弓长张?”
“不对, 是立早章。”
章?这个姓不多见。
男人自来熟地拉住柏延的右手上下摇动两下, 和善道:“来之前听朱教多次提起你,选拔赛的黑马,球路成熟有特色, 我可是很看好你啊!”
听到“选拔赛”三字, 柏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张清驰的教练,亦是前国队运动员、大满贯获得者, 就姓章。
“章教!”
柏延背后响起张清驰的声音,她扎了一束低马尾, 奔跑时发尾像飞扬的水花,在空中甩出潇洒的弧线。
由于冲刺太猛,到离章翼半米的地方,张清驰一个急刹车,两手紧抓他的双臂,险些给他行了个磕头大礼。
张清驰摸了摸被痛击的额头,大“嗷”一声:“不行不行,我要晕过去了……朱教,快帮我打112,我今天可能训不成了!”
朱萍看了看腕表,已经习惯了张清驰日常逃避训练的行为。其实也不能说她“逃避”,该加练的张清驰一分没少,只不过她这张嘴一练起来就叭叭个不停,一天能胡言乱语八百句。
“练正手,”她朝姗姗来迟的王飒点点头,“一号球桌,去吧。”
张清驰像霜打了的茄子,被垂眸浅笑的王飒扼住命运的后脖颈,有气无力地向柏延和章翼告别:“再见了章教,再见了柏延哥,现在的我即将远航——”
柏延:“……”
得到张清驰的认证,他彻底确认了这位新来教练的身份。
他就是章翼。
朱萍低头又看了眼时间,问道:“他还没到吗?”
“他提前五分钟出发,路上堵车也应该到了,”章翼在手机上输入一串电话号码,“等等看吧,说不定人就在门口。”
他两仿佛在打哑谜,说了半天,柏延都不清楚这个“他”指的是谁。
新队员吗?
原先的男队教练被请去喝茶,章翼过来填了空位。陈志佳等运动员在接受审查,一般情况下,他们是回不来了。
照这个意思,会有新的运动员加入省队?
“来了!”
章翼把手机熄屏,指着门口的方向说道:“旁边那个大高个就是陆意洲吧?在他旁边,小宁跟个新鲜萝卜头似的。”
柏延抬眼望去,只见陆意洲右手抓着一把乒乓球拍,左手放在一个男孩肩侧。
他好似春节联欢晚会上命令自家孩子表演才艺的刻薄家长,把宋一宁拎到柏延面前,嫌弃道:“我修好球拍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一宁在宿舍楼附近打转。我一问才知道,他在那块转了十来分钟。”
“柏延哥,好久不见。”
宋一宁腼腆地挠了挠后脑勺,说道:“我以为今年见不到你了呢。”
柏延:“好久不见,一宁。”
这小孩还是一如以往得不太会说话。
朱萍手持记录表过去监督张清驰那边的训练情况,章翼先是看向陆意洲,问道:“润霖最近好吗?我和他许久没联系过了。”
“爷爷身子骨硬朗,一切都好。”
章翼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点点头,说道:“好,接下来我说一下你们的安排。”
“队里收到了两张邀请函,”他道,“因为柏延和陆意洲接受了赞助商的邀请,经由我与朱教的讨论,决定派王飒、张清驰参赛。小宁同去,就当观摩学习了。”
“你们本就有固定的训练流程,所以我不会做太大改动,只会在原本的基础上增添一些我觉得合适的训练。”
章翼:“一宁如今拥有了自己的风格,但尚未发展成熟,麻烦你俩平常多指点指点他,别让他又走了歪路。”
“一宁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容易迷路。”他笑道。
这话简直一语双关。
赞助赛前三天,章翼不知从哪搞来了参赛人员的名单,划去实力较差、不出名的,只剩下零星几个名字。
桌角的台灯亮度调到了最大,柏延点开第一位选手的比赛视频,此时陆意洲刚好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
他那间房不是风水有问题,是纯粹的设备故障,隔三差五的停电断水。柏延叫他换间寝室,他却打死不换,主打一个将反骨贯彻到底。
他浑身冒着水汽,挨着柏延坐在桌前。
“在看谁的?”
柏延说出选手的名字。
章翼研究过他和陆意洲的打法,不得不说,他的评价一针见血。碍于体力迟迟没有跟上,柏延在中远台这块很吃亏,但他的缺点却是陆意洲的优势所在。
陆意洲的劣势也很明显,他心态不稳,综合能力没有柏延强劲,自创的打法虽然独特清奇,难保对手不会提前研究,找出应对的办法。
柏延面前铺了张草稿纸,他划掉前面四个名字,表示已经看完了他们的视频。
到最后一个,陆意洲突然起身。
柏延:“你不看了?”
“我喝水。”陆意洲道,
柏延盯着他手边的杯子:“里面不是有水吗?”
陆意洲:“我要喝新鲜的。”
“……”
视频里的娃娃脸青年名叫喻淮息,鹿阳人,上一届全运会以一名之差未能如愿进入国家二队。今年的各大比赛中,他重新闯入大众视野,并凭借姣好的面容获得多个商业推广。
值得一提的是,喻淮息的父亲是当下的乒协副主席。
他的打法很漂亮,跑动的过程中,腿部肌肉线条流畅分明,从视觉上看,欣赏他的比赛是一件十分舒适放松的事。
铅笔在白纸上画出两笔浅灰色的直线,柏延划掉了喻淮息的名字。
他关闭视频,合上平板壳的盖子,陆意洲端着半杯白开水悠闲地晃了过来:“看完了?”
“嗯。”
柏延:“你了解喻淮息吗?他可能是我们将要面对的对手里最厉害的一个。”
陆意洲打了个哈欠,手指揩掉眼尾的生理泪水:“嗯嗯,我要睡了。”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柏延冷冷道:“八点四十一,比我家隔壁的郑奶奶睡得还早。”
他点开草稿纸上第一位选手的视频,准备看第二遍。宿舍门被陆意洲推开一点缝隙,柏延瞥了眼他的背影,还是对他说了句“晚安”。
赞助赛前夕。
省队给参赛的四名选手外加两名教练、一名观赛人员配备了一辆小型巴士。
章翼负责开车,打开车门,一股类似地下停车场的霉味扑面而来,套了布面的座椅上残留着细碎的薯片屑,地上也落着零食的外包装。
自陈志佳落案,省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本质自然而然地脱落出来。之前拨款多是真,但大半都进了那群人的口袋,现在的省队就像一座华丽的空壳,经不起一点推敲。
抠搜点就抠搜点吧,至少有车送。
柏延坐在倒数第二排,他选了靠走道的位置,紧接着,陆意洲迈腿跨过他的膝盖,钻进了里面靠窗的位置。
他闭目养神,感觉到巴士启动后,轻声道:“你担心吗?”
“一点都不。”
陆意洲道:“我觉得我心态不错。”
是不错,对手的视频一眼不看,每晚在球场泡二十分钟,不知道在做什么。
柏延:“你爸有可能会来看你的比赛。”
“我哥说了,我的邀请函是华章那边发的,一个赞助商只能发一张邀请函。”
显而易见,陆意洲的那张出自华刻之手。
只有这两家公司会采用如此豪华的烫金设计。
柏延眼皮掀开一条缝,确定完陆意洲没睡之后,他歪头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别怕,别紧张。”
他道:“你需要的话,我会在你比赛开场前想办法支开陆叔叔,为你拖延足够的时间发挥。”
“不用。”陆意洲道。
他唇缝抿出一条冷厉的直线,唇角下撇:“我不能每次都躲着他。陆章迟早会看我的比赛,这次成功了,还有下次、下下次。”
“我要当着他的面赢。”
“从前在鹿阳的时候,我教练经常说一句话,”陆意洲道,“直视敌人的眼睛,否则你将输得一败涂地。”
转来平成之前,陆意洲所在的城市是……鹿阳?
柏延上网查过喻淮息的资料,他就比他们大一岁,陆意洲在鹿阳那边的队伍里,应该是见过他的。
为什么装不认识?
柏延揣了一肚子疑问。
过了半小时左右,章翼把车开到场地的停车场,这里专门停放巴士,在他们一一下车后,一辆外观高档大气的黑色商务车停在他们前面。
车门自动后移,一条笔直的长腿踩到地面,布料拉扯间,一截莹润雪白的脚踝映入眼帘。
一人下了车,手指捏着镜腿,不可思议地把墨镜下拉少许。
“意洲?好巧。”
第 28 章
陆意洲位于柏延的右手边。
他整个人绷得很紧, 下颚微抬,凭借身高优势以一种睥睨的姿态斜乜了喻淮息一秒。就仿佛看到了素不相识的路人,陆意洲单肩挎包, 转头接手了柏延的小型行李箱。
“陆意洲!”
喻淮息双颊因恼怒染上几分薄红,他快步拦住柏延和陆意洲的去路,愤愤将墨镜夹在领口。
视频毕竟不如面对面来得清晰,半米不到的距离内,柏延从上到下把喻淮息扫了个遍。
脸型是货真价实的娃娃脸, 眉眼秀气小巧, 鼻尖精致, 是爷爷奶奶辈也会喜欢的乖巧小孩类型。
柏延饶有兴趣地等待陆意洲下一步的反应,不料这人不着痕迹地朝他身后躲了躲,这下倒好,他成了和喻淮息间距最近的人。
“见到老朋友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喻淮息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柏延迎着这个不甚友善的娃娃脸, 对不远处的章翼投去求救的目光,章翼一手拖着一个行李箱, 回以“请自求多福”的微笑。
原先手上握着的行李箱拉杆, 尚能给予他一点安全感,如今他两手空空,仿佛浮萍无处可依。
但这份窘迫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他跟喻淮息又不认识, 他尴尬个什么?
柏延松了一口气, 双肩逐渐放松。他余光瞥到陆意洲的手腕,手肘顶了顶他的胳膊,问道:“你们认识吗?”
陆意洲配合道:“不熟。”
“这位先生, 我们不认识你,”柏延扬起嘴角, 假笑道,“劳驾让一让,你挡着我们了。”
这番话配上柏延那抹没有任何温度且浮于表面的笑容,讽刺程度拉满。
过去师兄们常说他在阴阳怪气方面天赋惊人。面对对手的挑衅,有的选手保持沉默,习惯于用实力打脸对方;有的选手选择霸气回怼,不落气场。
柏延不一样,他大多用简短的两三句话回应对方的挑衅,比如“嗯嗯,我知道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打完想去吃个饭”,诸如此类。
高端的反击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词语。
喻淮息似是被气狠了。这样的身份背景,加上本身有一定实力,他应是一路被人捧着走过来的,不喜欢有人违逆他的意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喻淮息的素养比陈志佳高了不止一星半点,柏延看着他咬紧牙关,眼神如鹰勾般盯着自己:“我跟陆意洲说话有你什么事?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中译中翻译一下就是:
你算哪根葱?
“他是我搭档,”陆意洲眼底阴翳沉沉,一字一句溢出齿关,铿锵有力,“喻淮息,说话放尊重点。”
柏延低低笑了一声,缓缓道:“我叫柏延,柏树的柏,延绵不绝的延。如你所见,我是陆意洲的队友。”
他不想等喻淮息这个钉子户挪动尊驾了,柏延绕开他,无物一身轻,大步踏上章翼他们的行走路线。
陆意洲很快跟了上来,柏延放慢步速,虚拢着他的另一只手。
他感到一阵细微的颤抖。
“还紧张啊?”柏延笑道。
他太了解陆意洲了,遇到令他不适的人或事,陆意洲会出现一些“不良反应”,就好比接触到过敏原后出现的相应症状。
但过敏有针对性药物以供治疗,陆意洲却没有缓解的药方。
下一秒,那只被柏延勉强罩住的宽掌贴上他的手心,实实在在地坐实了这份“亲密关系”。
五根修长的指节探进柏延指缝,如同两块卯榫,契合地贴紧彼此。
“想要挣脱”是柏延的第一反应。
他试着把手抽出来,但陆意洲箍得太紧,使得他毫无挣脱的余地。
“借我牵一下就不紧张了。”
陆意洲哪里没看出他的意图,但他就是不肯放手,紧接着又添了一句疑似卖惨的问句:“好吗?”
柏延竭力忍住笑意,手心滚烫,他甚至不敢抬头与陆意洲对视。
一旦目光相撞,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会笑得有多大声。
柏延力气拗不过他,只好把另一只手搭在陆意洲的手腕上,做了个推拒的动作,叫他赶紧放开。
须臾,他指缝一松。
陆意洲放手了。
柏延扭动着被握得有些疼的腕部,手指上还残留着肌肤相贴时传递过来的热意。
他拒绝陆意洲的方式实在生硬,柏延找补地解释说他并不喜欢太亲密的接触,然而这句话的效果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他和陆意洲之间的气氛变得很怪。
从分房间开始,虽然他们还是一间房,但柏延和陆意洲从上电梯到进房间,交流的唯一一句就是“你先吧”。
这次运动员住宿的酒店开在华刻旗下,餐厅的规格和菜品都十分合宜。饭桌上,柏延和陆意洲间隔了一个宋一宁,这使得本就不怎么样的氛围更加雪上加霜。
因为这小孩非常没有眼力见地问柏延,为什么不和陆哥坐一起。
柏延:“这是个好问题。”
宋一宁:“所以是为什么呢?”
柏延将盘里的七分熟牛排切块分好,叉了一块放进宋一宁的餐盘中。
“食不言寝不语,乖,先吃饭。”
柏延想他有必要给宋一宁报个情商培训班进修一番。
用完晚饭,柏延被张清驰拉走,马不停蹄地赶到乒乓球训练室监督她和王飒对练。
这次出发,朱萍和章翼只能有一人陪同前往,朱萍在省队呆的时间最长,所以扛大梁的重任理所应当地压到了她肩上。
他是除朱萍外,见过她们训练次数最多的人,于是柏延暂时充当女队教练助理一职,记录张清驰和王飒在练习中的失误与不足。
柏延刚写下第一行字,张清驰就凑了过来,挤了挤眼睛:“柏延哥,吵架啦?”
“中场休息时间减半。”
张清驰:“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屠龙者终成恶龙!”
“……再减一分钟。”
王飒挽着张清驰的手臂,笑道:“刚刚阿驰发球姿势有些问题,这会儿正手酸呢。”
她的求情在谁面前都管用,柏延点点头:“下不为例。”
柏延陪她们在训练室呆了将近两小时,练习完成后,他提前收拾好背包准备离开时,张清驰叫住他,说道:“柏延哥,朋友之间有话要直说,不然误会越积越深,之后就很难解决了。”
她鬼灵精怪地眨眨眼,揽着王飒的脖子朝他挥手告别:“实践出真知哦!”
柏延:“……”
不愧是她。
其实在某些事情上,他还真不如这群小孩子看得清楚。
张清驰说得对,朋友不该有误会,可是他和陆意洲之间,似乎又不止“误会”这么简单。
就像有时候他能理解陆意洲的想法,有时候却不懂他在为什么生气一样,这种感受很奇怪。
回房间的路上,柏延默默在心中演练破冰的开场白,他设置了不同的情形,然后基于各种前提条件,列出了所有回答。
我是真的不喜欢和人亲密接触,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柏延按下“16”层,盯着跳动的数字。
如果牵手能缓解你的紧张情绪,我可以尝试克制自己。
电梯门开,柏延走了出来。他们的房间在走廊尽头。
请接受我的……
柏延身形一顿。
房间门口,面容秀丽的青年双手剧烈地摆动着,仿佛在解释着什么,下一秒,他摇了摇头,忽然抱住了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陆意洲。
道个屁的歉。
柏延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说道:“麻烦让让,我要进去洗澡。”
“你们住一起?”喻淮息大惊失色。
柏延:“有什么问题吗?”
“哦,换房间也不是不行,”柏延还没打开行李箱,他随时都能走,“你睡的是大床房还是双床房?大床房我可以接受——”
“柏延!”
陆意洲打断他的话,侧身让开一条路,说道:“不是要洗澡吗?别在无关人士身上浪费时间。”
也对。
柏延从行李箱中理出换洗的衣物,拧开浴室的淋浴头。
冲澡的水声盖住了外面谈话的声音,他披着浴巾出来时,喻淮息已经离开了。
柏延决定放任气氛的持续僵化。
至少等他打赢了喻淮息,再谈其他。
次日上午。
赞助赛的赛制和省队选拔赛完全不同,选拔赛随机匹配,按轮晋升,而赞助赛会在一定程度上参考各大赞助商的意见,将他们喜爱的运动员组成一队进行pk。
但僧多粥少,赞助商的数量有限,所以必定剩下一些没被选择的运动员,主办方会让他们两两一队决出胜负。
每轮比赛的开始时间皆在下午,上午十点前,将由主办方公布组队结果。
“那没被赞助商选择的运动员岂不是很惨?”张清驰了解了赛制,不满道。
“不一定。”
柏延道:“那些没被选择的运动员中不乏能力高强的黑马,因为初次参赛,他们的实力无法得到正确评估。一轮比赛后,有能力的人自会脱颖而出。”
话音未落,王飒指着荧幕说道:“柏延哥,名单出来了!”
柏延在名单的中间段看到了他的名字。
这一轮,他的对战选手恰恰是他分析过球路的人里,实力最强的一位。
柏延不经意间与斜前方的喻淮息四目相对,那张看似无辜单纯的娃娃脸上,现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容。
第 29 章
他似乎拿到了一张烂牌。
柏延大大方方地看了回去, 不带任何情绪地露出一抹纯粹的笑容。
喻淮息无法从他脸上挖掘到挫败或是失落的神色,于是他上扬的嘴角“嗖”地垮了下去,宛如一夜坍塌的高楼大厦。
柏延很想问问他:
为什么突然不笑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当然, 喻淮息会不会回答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次的赛程类型是限时赛,在规定时间内,选手需遵照特定的规则完成对决。
比赛的正式开始时间选在了下午两点。
因场地有限,所有选手被再一次划分,按批次入场。
柏延留意了各批次的具体时间, 王飒和张清驰都在第一批次, 即两点到三点四十五分, 陆意洲紧跟其后。
王飒和张清驰赶着备赛,结果一出来,她们便火急火燎地回房用餐小憩了,柏延附近只剩下陆意洲和宋一宁两个人。
宋一宁不善言谈, 而另一个人已经一上午没怎么和他有过交流了。柏延正准备抽身离开时, 宋一宁叫住他,说道:“柏延哥, 陆哥让我问问你, 是先比再吃还是先吃再比?”
柏延在最后一个批次。
这个时间卡得非常不巧,下午五点半到晚上七点十五分,刚好是晚饭时间。
宋一宁一说完, 某个欲盖弥彰盯着荧屏看的人率先憋不住了, 红着耳朵小声说了句“你怎么把我给供出来了”,兴许是为了挽留最后一丝尊严,他又把头转了回去, 继续面向荧屏假装无事发生。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柏延揉了把宋一宁修剪得干净清爽的短发, 用下巴指了指陆意洲,说:“你告诉他,我比完了再吃。”
临到中午,柏延没有和章翼他们一道出行。
赞助赛场地周围坐落着一个风景极佳的公园,园中有一片小湖,面上游动着几只抖擞着羽毛的天鹅。
进入思考模式时,柏延习惯性一个人呆着,天鹅游动的速度很慢,他就跟着天鹅的轨迹,慢慢沿着湖边行走。
微风掠过湖面,在他耳畔打了个转,柏延在脑内复盘与他对战的那名选手的比赛视频。
刘锐,上届全运会第二名,本来可以稳扎稳打升入国家队,但他却以“没有拿第一”为由,拒绝了国队发来的邀请。
想着想着,他心绪莫名飞到其他地方——
陆意洲生气的点在哪里?不许牵手?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妄图拍散干扰信息,继续分析。
擅长中远台,远攻,打法缠人……那他们冷战的原因是什么来着?
不行,不能想了。
他满脑子都是与比赛无关的事情。
为有效预防胡思乱想,柏延返回酒店时,没有直接回到他和陆意洲的房间。他掉头去了章翼那,挨了半天数落才换来在另一张床上午休的机会。
下午两点,比赛开场。
参与这场比赛的所有赞助商大部分并非本人亲自前来,而是派一位值得信赖的人代替他们观看赛事,评估选手的能力。
华刻、华章两家作为本次赛事最大的投资商,尽管不是尹随山和陆章亲自到场,主办方也给足了排面,将代表席位安排在了黄金观赛点上。
柏延不喜欢人多,他尽量往后走,挑了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坐下。
乒乓球撞击的声音交错排开,柏延托着下巴发呆时,一人走到他身边的席位前,柔声道:“这里有人吗?”
“没有,你坐……哥?”
柏庭今天这一身穿得休闲,深棕色的发丝离了发胶的固定,显得蓬松而柔软。
“我就知道你在这。”他道。
柏延:“你怎么来了?”
以防出现记忆错乱的现象,他调出日历,确定了今天是工作日而非双休。
“哎呀,业绩不好,被领导轰出办公室啦,”柏庭夸张道,“前脚刚走,尹随山就给我发来了这里的定位。”
柏延刚要对他惨淡的业绩作出反应,柏庭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开玩笑的小延,没有业绩不好哦。”
“是领导看我连轴转了几个月,又是去里希出差又是在调查小组忙前忙后的,他怕我累坏了没人干活,批了我三天假期。”
柏延:“……”
没事,他已经习惯了他哥的不着边际。
“哥,喻淮息你认识吗?”
“喻淮息?”柏庭点点头,表情有些古怪,“认识,他很有名。”
“一个还没有加入国家队的选手,在未拿到高含金量奖项的前提下获得了极高的关注度,除了他没有人能做到。”
柏庭这段话意味深长。
“对了,你这场的对手是谁?”他问道。
柏延:“刘锐,上届全运会的第二名。”
几天前,他看完那些比赛视频,就预料到他会和刘锐有一场比拼,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在开头就对上了刘锐。
柏延不觉得这是一场巧合,尤其是看到喻淮息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之后。
柏庭的反应与他如出一辙,他发出一声惊叹:“刘锐?不应该啊。”
柏延:“什么不应该?”
“第一场对上你,不应该,”柏庭上半身慢慢坐直,表情凝重,“这个组队结果有点奇怪。”
柏庭顿了顿,道:“你和喻淮息认识不过一天,就有矛盾了?”
他哥真是料事如神。
不过柏延不打算把他和陆意洲的事告诉柏庭,连他自己都捋不清楚的东西,跟他哥说了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回答得含含糊糊:“算是吧。”
幸好他哥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想法,柏庭轻轻敲击着座位扶手,道:“难怪,毕竟满屋子选手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无聊的人了。”
柏庭对喻淮息的印象不太好,从他的字里行间,柏延感受得出来。
他哥的记者身份外加从事的领域,足以令他掌握到很多行业内幕。
柏庭开口前,柏延以为喻淮息只是单纯的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直到柏庭滔滔不绝讲了两小时,他才知道喻淮息是又蠢又坏。
仰仗他父亲的荣光,鹿阳省队的资源无条件向他倾斜,宣传、推广、比赛名额,就算原定的那个人不是他,最后照样落到他手中。
“资方很喜欢他这样的人,”圆润的指节在柏庭下颚剐蹭了一下,“有背景,有争议。背景保障了双方的互利共赢,而争议,带来热度。”
他轻笑道:“媒体人喜欢热度。”
无数双隐形的手推波助澜,为他打造了这条非同寻常的成名之路。
“刘锐是一个很强劲的对手,我了解他的实力。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找尹随山,他会帮你——”
柏延摇头制止道:“哥,不用这样。”
他有信心拿下比赛,不是平局也不是险胜。
是一场压倒性的胜利。
第一批次快结束时,柏延看到了王飒和张清的比分情况。
前者连赢四局拿下比赛,后者虽略逊一筹,结果殊途同归。
不枉朱萍孜孜不倦地应付张清驰,不惜牺牲空余时间5g冲浪,只为“师夷长技以制夷”。
每个批次的比赛结束,表现抢眼的选手便被资方代表人蜂拥围住,商量合作意向。王飒她们有章翼顶着,不用亲自出面处理,可陆意洲就没这么好运了。
柏延上场的那一刻,他甚至还在围栏边缘和一名代表人推拉,两人就像塞红包的亲戚与打死不收礼的小孩家长,把名片你推我我推你。
给人看笑了。
陆意洲敏锐地注意到柏延的身影,也不顾他们尚在冷战期了,他健步如飞地跑过去,抓向柏庭臂膀的那只手在空中一顿,须臾落到了他右肩。
“我等你比完。”
柏延自诩是个大度的人,他回头看着陆意洲,双眼一弯:“嗯。”
他站到球桌一边,对面那位传闻中的刘锐留着一个小平头,眉头压低,眉尾飞扬,散发着桀骜不驯的气势。
他们没有对话,眼神交流都很少,比赛一开始,刘锐不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的准备间隙,他捏着的那枚乒乓球飞旋弹来,好似忽略了空气阻力一般势不可挡!
柏延研究过他的球路,不止一遍。
运动员的一生,遇到合适的队友是一件很难的事,遇到好的对手,更是难上加难。
赛场上从不缺“对手”,但几百名、几千名对手中,能够给人带来启发,有所获得有所感悟有的却少之又少。
目前来看,柏延觉得他还算幸运。
他回挡住这颗高速旋转的球体,眼前浮现出刘锐的惯用招数。
放慢、放慢,每一帧画面平缓而准确地滑过。
柏延想,他应战刘锐是有很多优势的。
其一,他看过刘锐全部的对战视频,但刘锐应该没看过他的。
谁会在意一个刚加入省队没多久的小运动员呢?
其二,刘锐可以利用中后台优势消耗他的体力,但此次赛事类型为限时赛,柏延不必担忧体力问题。
就这么点时间,他想多耗点也无能为力。
其三嘛……
柏延跑动起来,浑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沸腾起来,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第 30 章
开局的第一场比赛, 他赢得轻轻松松。
第二局之后,柏延隐约觉得他好像高估了自己的体能,也低估了刘锐这个国队预备选手的专业素养。
他的确细致用心地观察过刘锐的比赛视频, 但在刚刚的对战过程中,刘锐又何尝没有暗中分析过他的打法?
刘锐将战线钉死在了中远台。
场馆开了暖气,再加上柏延本身跑动的幅度过大,他开始有些力不从心。
豆大的汗珠滑过脸颊,柏延侧头在袖口蹭了蹭。
轮到他发球的时候, 乒乓球轻盈地从他掌心落到桌面。柏延抬高手臂, 把球往上一抛, 同时球拍横击,白球驶向对面。
他和刘锐的比分咬得很紧,他赢一局,刘锐赢一局, 目前这场, 赛事已经走到10:10的赛点。
他们这个批次排在了末尾,前面比完的选手大多离场, 观众席本该没什么人。可一局落幕, 柏延在他的区域休息停顿时随意一瞥,却见前三排黑压压的一片。
人潮涌动,犹如黑色的低浪。
他哥、陆意洲以及章翼等人霸占了第一排中央的五个席位。柏延看向他们的一瞬间, 张清驰兴奋地高呼一声, 两手交叉挥动;柏庭左手支在椅子扶手上,朝他微笑颔首;陆意洲没有动作,但眼神始终在他身上停留。
柏延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大步回到他的站位。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他曾孤军奋战过很多次,全运会、全锦赛、世锦赛, 他就像一股势单力薄的风,在赛场上无所畏惧地横冲直撞。
师兄们虽包容他、常与他逗乐,但柏延心里很清楚,自己从未真正地融入到集体中。
可今时不同往日。
他遇到了一座座此起彼伏的山峦,当他穿越群山之间,他听到的是声声绵长动人的回响。
柏延终于领略到“陪伴”的滋味。
此时比分来到三比三平。
他或者刘锐,将有一人赢下这局,继续明天的对决,并且有可能获得大量赞助商的青睐——
相较其他场次,他们的比拼可以说精彩得过了头。
柏延宛如一头即将捕食的猎豹,缓缓踱步到台前,他与刘锐一同俯身,紧张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赛场和观众席仿佛被一道分界线隔开,场上气氛逐渐焦灼,台下的观众屏住呼吸,恍若时间停滞。
没有人是完美的,刘锐也不例外。
他擅长中远台,反手亦是他的薄弱之处。
抓住这一点,柏延乘胜追击,将所剩无几的体力不浪费一丝一毫地发挥到了极致!
比分拉开,乒乓球冲上半空,被球拍一击改变运动的轨道。
陆意洲那套打法难学,且只适合他自己,但这并不代表柏延不能取其精华,将其化为己用。
七比十一,比赛终止!
在那颗乒乓球擦过刘锐球拍边缘的时候,观众席炸开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柏延无力地后退一步,体力透支过度带来的后遗症险些使他当场扔掉球拍。他强忍着肌肉的酸痛缓步走向最近的一个座位,还没挨上椅面,有人稳稳地托住了他的手臂。
“饭菜用保温袋装着,是热的。”陆意洲说道。
柏延最终还是选择回房间吃饭。
休假的这几天,柏庭干脆也在这家酒店办理入住,既能放松身心,还能和他看中的赞助商交换联系方式。
“以备不时之需嘛,”柏庭按了他所在的楼层,回头问柏延,“你们在几楼?”
柏延:“十六。”
柏庭道:“小延,你的下场比赛照样不轻松。我还是那句话,假如你需要,我随时都能帮你。”
不知柏庭把他当作了小鸡崽还是什么别的东西,近乎固执地想要把他护在身后。
柏延摇头:“我自己来。”
“刘锐这种级别的对手只有一个,下场再难,难不过今天。”
柏庭:“也对。”
他看着柏延身侧的陆意洲,笑容别有深意:“你的那位旧相识对小延的敌意,大得有点超乎我的想象了。喻淮息是你熟悉的人,也是曾和你同吃同住的队友,意洲,你不打算管管吗?”
电梯停在十五楼,柏庭打了个哈欠,温声道:“我走啦,祝你们明天比赛顺利。”
“这次你和刘锐一组,是喻淮息的安排?”
十六层到了,陆意洲还在电梯里。
柏延在电梯外按住按键,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你就不能出来说话吗?”
还得他八抬大轿请出来不成?
陆意洲提着保温袋从里面走出来,柏延在他口袋里找到房卡,感应器“滴”的一声,房门被推开。
柏延:“你一点都不惊讶?”
“嗯,”陆意洲道,“这像是他做出来的事情。”
他给柏延打包了三菜一汤,通过包装来看,不是那种寻常的外卖。汤用不锈钢保温桶装好,掀开盖子,鲜香的气味直扑天灵盖。三道菜两荤一素,选定的食材严格遵守了运动员的饮食条例。
“我认识的一家私房菜老板,他的店就在附近。”
柏延胃部空空,他夹了几筷子菜放到碗里,就着米饭扒拉几口。
吃着吃着,他觉得陆意洲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的时间有点太久了,吃饭的时候被人一直盯着看,论谁都会感到不适应。
柏延喝了口汤润嗓子,道:“聊聊?”
“嗯,聊聊。”
柏延:“方便说说喻淮息吗?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陆意洲道:“我本来也是要告诉你的。关于,我和他之间的过节。”
他和喻淮息相识的原因非常简单。
当年陆润霖在鹿阳,喻淮息的父亲也在,他们几乎同时进入省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朋友。
喻淮息是一个功利心很强的人,虽然他平常表现得就像一朵无污染无公害的小白花,但每逢比赛,只要输了,他的脸色必然一连阴沉好几天。
进省队的初期,陆意洲没有立马找对合适他的那条路,陆润霖又时常广通、鹿阳两边跑,所以他的天赋没有开发到极致。
总的来说,他逊色喻淮息不少,喻淮息也因此和他保持了相当一段长时间的良好关系。
而后时间推移,陆意洲一点点崭露头角,在不断地尝试和探索中,他摸到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并收获了这条路给予他的正向反馈。
他获奖无数后,喻淮息就不那么高兴了。
他们首先是对手,再是队友,最后才是朋友。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提过的那场比赛?”陆意洲道。
柏延努力回忆了一下,说:“就是你和陆章打赌,然后你输了的那场?”
“对。”
他们坐在窗边的矮桌旁,窗帘被布带收拢扎成一束,露出窗外无边的夜色。
柏延的方法奏效了,陆意洲不再看他,而是转头凝视着空无一人的阳台,眼底好似沉淀着无限的落寞。
“我输掉那场比赛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是陆章亲自观赛,第二个是……”
陆意洲道:“我怀疑有人在赛前,往我的水杯里下了药。”
柏延:“什么?”
“那天我的状态很奇怪,脑袋昏昏沉沉的,难以集中注意力。陆章的到来确实让我增添了不少压力,可我赛前做过模拟训练,那时候的紧张程度不亚于比赛当天。”
陆意洲:“我在模拟训练中的失误次数远远小于比赛时的。”
“输了那场比赛以后,陆章立即买了两张回平成的机票,他提前帮我办理好了退队手续,”陆意洲手掌相互摩擦,看着柏延,“这种大型比赛,赛前赛后都要做药检。”
柏延:“你做了赛前,却没来得及做赛后药检,所以你根本没法判断到底有没有给你下药?”
陆意洲沉默不语。
就算说了又怎样?那段时期恰好撞上陆润霖正式退役离开乒协,谁都帮不了他,更何况在和陆章的赌局中,他输家的身份已成定局。
“赛前最有可能接近你水杯的人是谁?”
柏延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
他捂着额头,抬手道:“算了,你不用说了,我大概猜到那个人是喻淮息了。”
陆意洲:“嗯。”
“我有一个猜想,”柏延道,“在赞助赛的最后一场,我的对手或许就是喻淮息了。”
陆意洲笑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你可以把‘或许’这两个字去掉。”
这压根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柏延把空饭盒简单收拾了一下,装回保温袋中方便扔掉。他和陆意洲面对面坐着,关于“喻淮息”的话题聊完,气氛仿佛又回到了不尴不尬的境地。
“现在聊聊另一件。”柏延道。
他低头盯着自己交叉的手指,说:“那天我不是有意甩开你的手,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很讨厌过于亲密的接触。”
“以及,”柏延脸上微微发烫,“我的痒点就在指缝上。”
他举起左手,张开五指:“真的。”
陆意洲表情一言难尽:“所以你不是对我意见?”
柏延:“……谁对你有意见了?”
“我还以为——”陆意洲话说到一半又吞了回去,他呼出一口粗气,闷闷道,“我还以为你讨厌我。”
柏延:?
不是,就因为拒绝了他的牵手,陆意洲就以为他讨厌他?
柏延:“你的思路好清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