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另一边,陆意洲的手机接收到了尹青青实时传来的几张照片。
第一张,王飒出入了省队附近的一家小型超市,怀中似乎夹带了什么东西。第二张,王飒和黄一楠在雨幕中相对而立,黄一楠错愕的表情被镜头完整地捕捉下来。
第三张,是一个往平成文化中心走去的背影,尹青青贴心地在上面备注了陈志佳的名字。
柏延打完一局,一边用毛巾抹着额角的汗水一边走到球桌对面。
凑到陆意洲身旁,柏延看他微微皱眉,手指将那张背影图放大缩小,又缩小放大,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思考。”
陆意洲:“现在非特殊时期,体育文化中心已经闭馆,陈志佳这个时候去那干什么?”
柏延:“我看看。”
接过陆意洲的手机,他按照顺序把三张图片查看一遍,很快察觉到不对的地方。柏延倏忽抓住陆意洲的手臂,道:“或许,他要去的根本不是体育文化中心。”
“你忘了吗,中心旁边有一家酒店。”
一语激起千层浪。
陆意洲脸色有些白:“你是说——”
不等他讲完,柏延打开和尹青青的聊天框,飞快地输入一段文字并点击发送:
王飒还在墓园吗?
尹青青:她准备走了。
柏延打字道:尽量拖住她。
他抬头问陆意洲:“从余川墓园出发到平成文化中心需要多久?”
陆意洲想了想,说:“一个小时不到,快的话四十分钟左右吧。”
“省队呢?”
“一个小时。”
柏延:“来得及。”
他将王飒要做的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接下来他和陆意洲面对的,很有可能是一个非常棘手的情况,所以他们最好亲自开车前往。
“你有车吗?”柏延又道。
陆意洲抽走手机,无奈道:“在别墅的停车库里。”
柏延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他的视线在训练馆内逡巡,最终锁定在那个监督女队练球成效的中年教练身上。
两三分钟的时间,陆意洲看着他小跑过去对朱萍说了几句话,然后小跑着回来,将手中的车钥匙轻晃几下。
“别愣着,走了。”
朱萍的车很好找,整个地面停车场就那一辆红色大众。柏延远程解锁,礼貌性地询问陆意洲谁开车。
他本意是想让陆意洲开,不料这人自觉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探出半个头说:“其实我没有驾照。”
柏延:?
穿书之前他确实从不开车,但为了应付紧急情况,以及在教练的勒令下,他还是考了一个驾照,他为数不多的几次碰方向盘,就是在驾校练习期间。
重新握住方向盘之前,柏延在脑海中搜寻了原身关于开车的记忆,好在“柏延”有一定的安全意识,知道考完驾照再玩车。
柏延发动汽车,对他没把油门认成刹车倍感庆幸。
“青姨说她尽力帮你拖住王飒了,”陆意洲道,“王飒是在一分钟前离开的。”
“好。”柏延道。
在不限速的路段,他将油门一踩到底。
当他看到那三张照片的时候,他才终于将大大小小的事件串联到了一起。
一个普通,甚至可以说有些贫困的家庭出身的女孩,在被挖掘到乒乓球天赋之后,庆幸地以为自己将有所作为,改变全家人的命运。
她怀揣着忐忑与激动,被领进了省队的大门。
起初她是快乐的,在队里她遇到了赏识自己的教练,遇到了难得默契的混双队友,她曾一度觉得自己从此会走上命运的正轨。
可惜天不遂人愿。
她入队不久,陈志佳来了。
那人被名利与私欲层层包裹,一眼就盯上了这个手无寸铁、背景简单的女孩。仗着地位的悬殊,陈志佳一次又一次地迫使她屈服自己。而对于她来说,家人、未来、命运,哪一个都比她所遭受的痛苦重要。
在这样艰难的境地中,她坚持了很久很久,直到彻底变成一座被外界孤立的小岛。
她到底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录下那段视频的呢?
是否有一种可能,她在死之前,都是愧疚大于悲愤的?
真正的答案,皆随着她的一跃而下,成为无人知晓的“绝密文件”。
她死后,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她的妹妹和她一样,是天生该站在乒乓球领奖台上的奇才。应了那句“薪火相传”的旧话,王飒沿着姐姐的脚步,躬身踏入了她姐姐没能走出的死局。
王飒时时刻刻压低着自己的存在感,所谓的“社恐”“话少”,是她想要展现给他人的外在形象,而非她的真实性格。
她像一座常年沉寂的火山,因为休眠的时期太久,以至于所有人都忽视了火山迸发的那一瞬间,能造成多么强烈的伤害。
她主动将自身暴露在危险之下,吸引了陈志佳的注意力。
她想重演,当年发生过的一切。
柏延想都不用想,也知道她在那家小型超市买了什么东西。
水果刀、菜刀、美工刀,或者是任何能产生一定杀伤力的武器。
柏延的车速越来越快,两边的车窗被他降低了四分之一,钻进车厢的疾风将他的额发吹得很乱。
他的心亦是。
在整个事件中,出现频率不高却非常关键的人物,黄一楠。在省队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呆了多年而平安无事,不难看出他有多么审时度势。
但在王飒被陈志佳盯上的当晚,他竟义无反顾地将王飒护在身后。
柏延想起尹青青摆出的王枫的资料上,队友栏中填写的名字。
黄一楠。
这算什么?
在王枫身处绝境的时候,他无动于衷,却又在多年后对故人的妹妹挺身相助。他既没有那么光明磊落,又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卑鄙可耻。
柏延想,或许是黄一楠迟来的良心告诉他,应该帮这个忙。
平成文化中心近在眼前,此时,一辆出租车和他并行,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后视镜,收回目光时,他看见隔壁车的后座坐着一个被雨淋得透湿的小孩。
柏延踩住油门,提前告诉陆意洲抓紧扶手,紧接着半打方向盘,于前方三米处逼停了那辆出租车。
不明就里的司机骂了句经典的平成脏话,柏延走到主驾驶车窗前,弯腰道:“抱歉,我和你搭载的乘客有私人恩怨。”
“等我们事情解决了,我非常愿意赔偿你的精神损失费。”
“你神经……”
柏延抽出三张一百,塞进车窗:“你后面那小孩的车费我替她付了,多的不用找。”
司机乐呵呵收了钱:“你们在车上聊还是下车聊?”
“下车。”柏延道。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王飒从车上下来,齐耳短发湿成一绺一绺的,衣服还没完全干透。
她低着头不说话,柏延把她拉到人行道上,说:“刀呢?”
“柏延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抵死不认。
狡辩。
柏延手掌平摊在她眼前,淡淡道:“在研究未成年保护法之前,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受法律保护,陈志佳也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我不想说第二遍,王飒,”柏延叫着她的名字,道,“把刀给我。”
王飒死死咬着下半唇,眼神倔强:“我不!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吗?五年,整整五年!”
“今天是我姐的忌日,”提起王枫,她眼底多了几分柔软,“我去看她了。我曾经发过誓的,柏延哥,我对着她的墓碑许诺会为她讨一个公道。当年朱教练和黄师兄不敢做的,我能做,我会叫陈志佳这个畜生血债血偿!”
她后退一步,偏头不解道:“柏延哥,你当时是赞同我的。逝者已逝,生者要铭记逝者,永远铭记!”
“你为什么阻拦我?”
柏延:“我没有阻拦你。”
他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轻声道:“我是在救你。”
“你的姐姐不会愿意看到你步她的后尘,你还有亲友、朋友,难道你要让她们再失去你吗?”
柏延:“你说那天是你见过的最美的晚霞,不是的,王飒。之后会有无数个肖似它的黄昏,前提是,你得好好活下去。”
泪水在她的眼眶打转,王飒呜咽地发出一声悲鸣。
“我不需要!”
她道:“那我姐呢?我姐怎么办!她连人生的一半都没有走到,我怎么能轻而易举地抛下她过我自己的生活?如果我都放弃了……替她讨回公道……”
王飒泣不成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柏延哥,你不要管我了。”
“柏延,把这个给她看。”
陆意洲讲手机递给柏延,尹青青后续又发来一些图片和文字。
柏延定睛一看,文字的开头第一句话就是“接到个人匿名举报,专项小组将对省队运动员陈志佳进行深入调查”。
小组负责人:柏庭、宋照晖。
柏延将信息一一念与王飒听,她起初不信,看了文字之后依旧半信半疑,柏延只好把尹青青先前的调查材料调出来请她“过目”。
“再加上这些证据,你觉得陈志佳能像之前那样逃之夭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