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规则
诡异刺耳的机器声，传遍整间会议室。
卷笔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运作机器，伴随着“咔哧咔哧”的运作声，源源不断的扇形碎屑被释放出来。
那扇形内弧曲线平整，外弧呈锯齿状。锯齿形状尖锐，显得尤为锋利。
慢慢地，苦痛的呼叫声被吞噬完毕。
与此同时，另一道尖叫声接连响起。
首位表扬奖励，末尾淘汰惩罚。
这是毙噩的传统，也是毙噩的规则。每个学生都要遵守，每个学院也都要执行。虽然刑罚手段各有不同，结局总是一样。
夏桔作为新生，有幸围观这样的特殊场面，对于别人来说，无疑是幸运的。
因为别的学生前来围观，基本都是学院排名的倒数，也就代表着那刑罚与自己不远了。
只是——
“啪嗒”一声，扫把杆砸地。
夏桔被眼前的场景吓傻了，她定了定神，才没让自己跟那个扫把杆一起倒下。
原来那天陈老师写在黑板上的标语，根本就不是随便说说，末尾淘汰的惩罚真实存在。
“好了，上一学年的工作尾巴已经扫完，现在开始开会。”
丁侨昇，丁副主任又重新站在大会议室的宣讲台上，开始了今天会议的主要内容。
“这次招生情况，学生数量比往届低很多，”丁副主任看了眼坐在下面的某个人，“你们招生办得好好反思反思。”
招生办的代表老师听见自己被点名，脑袋倏地抬起来一截，但在看见丁副主任说话意犹未尽的样子后，继而又重新低下去。
“不要我说一句择优录取，你们就把录取线猛抬一截儿。学生都是有潜力的，得去发掘。你们做老师的，是要做发现千里马的伯乐，而不是做闭着眼瞎转的领头羊！”
丁副主任在上面成篇大论，夸夸其谈，殊不知这话听在夏桔的耳朵里，却在心里惊吓不断。
她想起自己收到的“录取通知”，突然觉得自己一语成谶。
她还真是心脏少个眼儿。
只有缺心眼儿的人才会来这。
夏桔根本不想做什么千里马，也不想做什么跟在老师屁股后面的小绵羊，她现在就只想做一条躺平的咸鱼。
丁副主任看着招生办的负责人，下达最后命令，“明年要还是招不够学生，你们就自觉领命到教室上课去。”
招生办的负责人，是个没见过的女老师。这会儿人如筛糠一样，哆哆嗦嗦地点着脑袋应承着。
然而点头应承答应招生是一回事，实际执行操作起来又是另外一个场面了。
虽然上学是好事，可也得分上什么学不是？
丧命大学，谁愿意上？
招生办的老师此刻真是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次迎新工作，我看了下数据，”丁副主任看着桌上那几张纸，“招录比还算可以。”
夏桔看着丁侨昇低头的样子，脑袋一时发热，担心这个人样都没有的丁副主任会不会突然有什么“装订成册”的迫害症。
不过让夏桔多虑了，丁侨昇装订成册的动作倒是没有，因为他那双缝眼已经从纸质资料上挪开，转移到了现场另一个老师身上。
“新宿舍楼建得怎么样了？”丁侨昇问。
“十楼已经建好了，十一楼刚开始。”下面有人回答。
“进度得加快，后面学生会逐渐多起来，别到时候人来了，全都没地方住。”丁侨昇说，“那个谁，回头让你们院老冯拿一份最新的数据报告送到我这儿来。”
“诶，好的，丁副主任。”
这大会按部就班地开着，流程都是之前设定好的。在场的人都低着头，生怕下一个就点到自己。
开会无聊，什么会都一样。
这种无聊感开始慢慢蔓延，多少冲淡了一些内心惊吓，夏桔看着全场，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莫名有种这不是教职工的教学会议，而是日常工作的例行汇报。
会上根本没说什么新学年有什么教学指标，也没提教育部是否有新的规定要传达，全程都是数据、完成、待提高……
“这学校到底是干嘛的？”夏桔小声问旁边的人。
旁边也不知道是人是鬼，只见他晃了晃身体，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用眼神反问她：你觉得这是干嘛的？
夏桔没顾得上思考到底是干嘛的，就听见前面有人说：“禁止交头接耳！”
夏桔看着丁侨昇那怒视的眼神，瞬间闭了嘴。
会议临近尾声，会上丁侨昇简要地说了下学校后面的计划与安排，对于教学着重强调了效率和质量。
他扫了一遍整个会议室，最后习惯性地问了句：“还有什么疑问？”
这问话是所有老师的经典口语，课题结束，或者是临近下课都会问上一嘴。有没有问题无所谓，但是这话得问，不然这流程就像是少了点什么。
会议精神和任务刚刚下达，众人也都没什么疑虑，除了一个。
刚才的问题那人没有直接回答，这让夏桔心里抓耳挠腮。到底是什么学校可以这么另类地开班办学？还有——
“老师，我想问一下，咱们学校到底是干什么的？”
创办学校，任务就是教书育人。
而毙噩的宗旨就是激发学生潜在能力，提高学生的抗压能力，锻炼学生的钢铁意志，这是那天介绍学校的原话。
显然，夏桔上课压根就没仔细听，陈老师此刻坐在下面恨铁不成钢。
丁侨昇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夏桔，先是指指头顶上的字，接着又说：“低头看看你胸前的校徽。”
毙噩。
夏桔看在前方那两个大字，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那字仿佛是在飞，分散成一块一块的，在她面前乱晃。
丁侨昇没走，现场也没人敢动，好像大家都在等她明白一样。
夏桔顶住压力，只好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啊，我明白了！”
原本眉目变得温和了点的丁副主任，在夏桔沉思“明白”后，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条缝似的眼睛眯得更紧了，仿佛她明白了什么不该明白的事情一样。
丁副主任的声音听起来年龄不大，好像还跟夏桔差不多的样子，但是语气却不是一般的老成。往往他一句话出来，总能让人心里震三震。
夏桔察言观色，感觉人家不太想让自己明白，随即便呵呵两声，立马改口道：“其实……我也不太明白。”
周围众人都深吸一口气，像是预见了下一刻的悲惨事故。
丁侨昇瞪人的缝眼还没撤掉。
夏桔彻底凌乱了，心说那这是应该明白还是不应该明白？
夏桔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伸出两个指头，小心地拉了拉旁边的人，示意求救。
那人收回胳膊，根本没有理人的意思。
夏桔伸指扑了个空，随后又使劲往边上瞥眼金，憋着内力，又使出全力地“恩”了两声。
就在她心如死灰的时候，旁边有个老师站起来说话了。
“丁副主任，我刚看见楼下钱师傅有事找你。”
现场临时性的剑拔弩张被缓解，随后夏桔就看见丁侨昇收回怒视，吭了一声便移开了眼，走前说：“那个熊老师，待会儿你让人把离校学生名单整理出来，过两天给我。”
熊老师是招生办的负责人老师，日常也管理学生的离校工作。之前章闻司负责带领新生入校就是她安排的。
夏桔还在琢磨章闻司到底去哪儿了，就听不远处有人叫她。
“那个二百五，记得把卫生搞干净了。”
夏桔：“好的，陈老师！”
丁副主任被一群狐文狗具簇拥着送走了，剩下在场的老师也先后走出会议室。夏桔听见前面有个老师再问：“刚那个是你的学生？”
陈老师“嗯嗯啊啊”，没明确回答，只说：“脑子看着不怎么灵光，有点笨。”
“嗐，现在的学生哪儿还分什么灵光不灵光的，都一样的。”那老师语气随意，闲聊一般，“况且在这儿也不看这些。”
陈老师跟她继续往前走，没接这话。
夏桔听着对话声音渐渐远去，正准备回身的时候，模糊间又听见一句评价：“不过看着像是块好材料。”
看着他俩板正离开的背影，夏桔想起在会上的样子，她琢磨不明白，像陈老师这些有鼻子有眼的老师们，怎么会怕丁副主任怕成那个样子。
难道因为恶势力？
会议室里的人陆续离开，夏桔垂着脑袋捡起自己的扫把，她走到前面要打扫的地方。
尔后她眼前忽然一闪，蓝关慢慢消失了，大会议室又恢复成原先教室的模样。
投影仪被关掉了。
夏桔重新低头，看着那满地的“卷笔屑”，刚冲淡下去的恐惧瞬间又重新漫上心头。
这些东西提醒着她，刚才那根本不是幻境。
末尾淘汰惩罚。
夏桔不知道首位学生都表扬了什么，奖励了什么，但是末尾淘汰惩罚她是全程看了个真切。
章闻司重新出现，停在她身边问了句：“观感如何？”
夏桔看着章闻司，难得一次没有接话。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个会，让夏桔先后经历了震惊、恐惧、质疑、惊险，最后重回恐惧。
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踩在钢丝上这样心累。
即便顺利熬过会议结束，但不得不承认在刚才那一刻，她的确是有种不好的预感的。丁侨昇喜怒无常，不知道那句话就会触及他的忌讳陷阱。
而且这里也是危机四伏，不知道自己哪个动作就会突然碰到生死界限，然后一命呜呼。
这是夏桔第二次感觉到这里的诡异。
这到底是哪儿？
这学校到底是干什么的？
夏桔百思不得其解。
良久，章闻司的人影才在夏桔的眼中慢慢汇聚重合。
她看着他，突然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