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天赋
见女孩没再多问，应景主动道：“除了我和糯糯，你还有一个大姐，叫应珠，另外还有三个哥哥，他们也都在上学。czyefang”
董喜弟移开视线，继续垂下头。
景烈琴与应景对视一眼，俱是想着也许一时之间孩子接受不来，应该再多给应惜些时间。
“糯糯啥都有的，吃得可好，每回见她都是一副肚儿圆的模样，而且大姨会经常给糯糯裁衣服穿，她一天换一身儿都没问题！”
年纪最小的霖皓不懂桌上的暗流涌动，出声打破了这有些古怪的氛围。
而董喜弟明显被男孩口中的话吸引，慢慢抬起头，凝神听着关于那个小人儿的点点滴滴。
直到此刻，她仍旧没有实感。
糯糯是自己的亲妹妹。
她有那么多哥哥，还有一个姐姐。
时常觉得世界空洞无垠的董喜弟突然感到一种热闹，是她的世界里从未有过的热闹。
对了，她还有小姨。
这几天女人待她的小心翼翼与无微不至，她也都看在眼里，原本猜测这个自称“琴姨”的人许是生她的人，但今天……
偷偷细瞧了眼小姨的面孔，董喜弟不禁在脑中勾勒着……娘的模样，而大哥生得如此高大英挺，想必那个男人也差不到哪里去。
是的，董喜弟印象中还残存着那个温暖的怀抱。
那个三岁时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的温度。
她一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董大夫妇的亲生女儿，无论是爹娘和弟弟对自己的态度，还是周围四邻讳莫如深的表情，都无一不在提醒着她——
也许她在这里没有亲人。
可今天，她住在小姨家里，见到了大哥，还有了自己的名字。
原来她叫杜应惜。
这样一个梦幻的名字。
又或者，这一切也许真的是她的梦？
董喜弟悚然一惊，攥紧了筷子，口中的肉饺再也吧咂不出香味。
众人心事重重地结束了这顿饭，蒋霖清乖觉地陪自个娘收拾餐桌，一起钻进了厨房。
霖茵与霖皓也接收到哥哥使的眼色，饭后便直“犯困”，嚷着回屋睡午觉去了。
客厅里只留下杜家兄妹二人。
董喜弟见小姨拒绝了自己的帮忙，正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却听到男人一道温和的招呼声：“应惜，你来。”
小姑娘犹豫几秒，还是踱了过去。
应景半蹲下身，将另一个包裹打开，露出最上面的枣红色，这是景烈兰连夜赶制的手套，每个五指尖端还绣着金色的小向日葵。
男人将专门给妹妹的衣物一一取出，接着从怀中抽出一块金黄色的崭新布料，一股脑儿裹住这些衣帽鞋袜，放进了妹妹怀里。
董喜弟下意识伸出双臂。
紧紧抱住那沉甸甸的一团时，她才真正有了些实感。这些都是给她的，大哥说这是娘专门给她做的。
“应惜，大哥明白这样对你来说有些突然，如果你愿意的话，爹娘还有哥哥姐姐们都在等你回家，还有糯糯，我们都随时欢迎你回来。”
应景承认自己今天见到妹妹有些乱了方寸，显得操之过急，不该这么早就吐露心声，可能这回要把小姑娘吓到了。
董喜弟听到男人这样说，果然顿时心乱如麻，她需要时间来整理和消化。
当淡淡的尴尬在兄妹俩之间蔓延开来时，这头的杜映雪已经与三哥四哥滚作一团，颇有些“人来疯”的架势。
景烈琴边收拾碗筷边与大女儿笑着说道：“看来这段时间还真是把糯糯憋坏了，瞧她现在多开心！”
应珠撇撇嘴：“明年就也送她念书去！”
尚不知自己好日子快到头的杜映雪还缠在应维身上，像是要把上辈子与三哥后头几十年的疏离都要一口气弥补回来。
年少的应维自然也是受宠若惊，他从没和妹妹如此亲近过，就连淘气鬼应贤在自己面前也向来是规规矩矩的，鲜少这般闹腾。
“三哥，你能不能再给我吹一段口琴？”
“三哥，笛子的声音真好听，我还想听！”
“三哥，你怎么这么厉害呀！连二胡也会拉！”
“三哥……三哥……三哥……”
一旁的应贤如魔音贯耳，恨不能将那张聒噪的嘴巴堵上。
应贤绝不会承认自己这是在吃味，他当然知道三哥厉害，只是糯糯与自己也很久没见，怎么不见她这么粘着他这个四哥？
杜映雪丝毫没有感知到身边散发着的浓重怨气，只卯足劲亲近这个她不甚了解的哥哥，尤其是想套出三哥的一些话来。
应维虽然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但对妹妹提出的要求可谓是百依百顺，这么一小会儿就已经分别演奏了好几段音乐，还替换了不同种类的乐器。
杜映雪越听越能觉出少年的才华横溢，虽然只是几个音乐片段，但不难听出其中萦绕的汩汩灵气。
那这么看来他们杜家的孩子们还是蛮有艺术天赋的嘛！
杜映雪忍不住自恋地如是想。
托着小脸凝望着低眸吹口琴的少年，杜映雪又忧愁起三哥的未来，她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忧郁俊美的少年同日后在玻璃厂内劳作一生的沉默中年男人联系起来。
浪费天赋是这世间最暴殄天物的事。
当初她也是这么对自己的女儿说的。
想到在女儿在高考分数出来后填报志愿时家里爆发的那场争吵，杜映雪微微出神，她知道女儿从小就对文字特别感兴趣，课余时间几乎都在看书，信手写下的小诗或随笔都会在校报上展出，还有好几个杂志社也选用过女儿的文章。
可就在要高考前的三个月，家里头出了些事，她与苏默文常常发生争执，虽然只是她单方面的歇斯底里，但总归还是影响了女儿。
都怪他们这双无能的父母，在女儿最关键的时刻掉了链子。
高考分数最后虽然差强人意，但离女儿原本的目标还是差了一小截。
她本想劝女儿复读，可见孩子态度坚决，再加上心中愧疚，也只能不了了之。
但在志愿系统关闭的前一天，她们却发生了少见的争执。
以前不止一次同自己说过将来要读与文学相关专业的女儿，竟然填报了经济金融贸易之流。
杜映雪想到那双谈起文学与历史时便会溢出憧憬的鹿眼，一时间心痛难当，指责的话脱口而出，随之便是她的那番“天赋论”。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往常定会引经据典驳斥她观点的女儿只是静静地听着，面上平静无波，直到她抒发完心中的恼意，才听到淡淡一句：
“妈妈，你能别再让我参考你失败的人生经验了吗？”
那一瞬间，杜映雪目眩魂离。
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可是……杜映雪甩甩头，她知道女儿无论选择什么都能走得又远又好，可三哥不一样，三哥上辈子的结局她分明是亲眼看到的。
她不会干涉三哥的决定，但她一定得为现在过分年轻的三哥提供些建议。如果明知道一切还什么都不说不做，那才是要留下真正的遗憾。
“三哥，念书好不好玩呀？读高中难不难呀？”
收起口琴的应维冷不丁听到小豆丁这么一问，愣了愣神，随即答道：“还好。”
杜映雪也不气馁，仍是循循善诱：“那三哥你将来想做什么呀？”
“……”
杜应维有些摸不着头脑，也没想到妹妹对自己如此关心和好奇。
看了眼小人儿满含期待的水眸，应维轻咳两声，囫囵答了句：“当兵吧。”
杜映雪心道果然如此，刚要张口再说些什么，却被旁边一道咋呼声抢过话头：“哈？三哥，你也要去当兵啊！”
应贤猛地站起，险些打翻桌上的搪瓷杯，惊异地看向自家三哥。
应维点点头，“像大哥那样挺好的。”
杜应景现在的确发展得不错，升到县里后很快又成了领导的左膀右臂，这两年在警局立了不少功，估计再待段时间就又会有往上走的机会。
应维本就以大哥为崇拜的对象，当兵也只是一个朦胧的向往，但现在随着大哥的职业规划越来越明晰，他也开始对自己的未来稍作思考。
他真的适合去当兵吗？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可是三哥，你吹拉弹唱都这么棒，搞搞音乐也是不错的嘛！”
此言一出，杜映雪立刻对着自己的嘴替冒出了星星眼，四哥就是她的神！
应维听到弟弟毫不吝啬的夸赞，心中自然熨帖，不过他自始自终都认为，这些顶多算是个小爱好，又怎么能在将来拿来当饭吃呢？
于是沉默的少年摇摇头，“只是小打小闹，搞不出什么名堂来。”
杜映雪急了：“二哥也是靠木雕手艺考上的省艺术学院嘛！三哥你也肯定没问题的！”
虽然省艺术学院开办没几年，但杜映雪知道这个学校可不一般，专业齐全，将来还会出不少名师大家。
且不说别的，但凡考进去的，最后绝不会太落魄，起码能平平顺顺终老。
如果三哥也能考进去，那就一定能摆脱在镇上那个小玻璃厂卖苦力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