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觉察
身旁传来的再多声音都沦为背景，董喜弟只听得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chuoyuexs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
这一刻，所有的事情都在董喜弟心中明晰了起来。
她终于能够确定。
她真正的家人似乎一直在试图向她靠近。
从两年前开始。
但董喜弟不知道的是，杜家人其实从她出生起，就没有一刻放弃过向她靠近，将她夺回。
那眼前这个英挺男人，就是自己亲生大哥，而糯糯……就是自己的亲生妹妹吗？
董喜弟被这个巨大到令她坐立难安的猜想惊了一跳，她实在是不敢相信，唯恐这是上天同她开的又一次玩笑。
而蒋霖茵与蒋霖皓已经被勾得馋虫毕露，顾不上等大哥买完酒回来，便欢天喜地捧着食盒上了餐桌，迫不及待要尝尝大堂姐的手艺。
路过呆立着的董喜弟时，霖皓还不忘招呼这个沉默寡言的表姐，“姐姐，快来吃呀，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啦！”
景烈琴笑着推了一把小姑娘，“去吧，你姐姐……这个姐姐做饭很好吃的。”
应景听到小姨这一会儿功夫说漏数次嘴，露出无奈的笑，他低头仔细瞧了眼二妹，就知道小姑娘怕是心里头已经有些成算了。
他们杜家的孩子最是思维敏捷，应景骄傲地如是想道。
“诶？大堂哥？！”
哼着曲儿进来的少年见门虚掩着便直接推开，却见到一个久违的挺拔背影。
应景回身看到个头又冒高一截的堂弟，笑着走过去摘下少年的绒帽，边拍对方肩上的落雪边道：“小姨就等你的白酒了！动作快些，再慢点的话就没有好吃的了！”
蒋霖清这才注意到屋子里别样的麻辣鲜香味，定睛一瞧，三个小萝卜头已经聚在餐桌前狼吞虎咽。
他心下一急，将手中的酒瓶塞给男人，“大堂哥！你先拿去给我娘！”
说罢便也顾不上换掉棉鞋，直奔那股香味而去。
“好哇！你们居然敢背着我吃独食！”
面对大哥的指控，龙凤胎脸上俱是露出讪笑，小嘴巴却停不下来，要怪就都怪这波浪一样的土豆条太好吃了！
而一旁吃相斯文的小姑娘却伸出小手推出一个瓷碗，里面赫然是未动筷的吃食。
她扬起小脸，认真道：“霖清哥，这是我们给你和琴姨留的。”
蒋霖清面上空白一瞬。
他只是习惯性打趣弟弟妹妹们几句，并没有真的责怪他们的意思。
而应惜表妹……委实是太乖了些，她本应该像茵茵与皓皓那般贪吃贪玩，她完全可以不那么懂事的。
霖清这个堂哥尚且如此，杜应景这个亲大哥见状就更是心疼，他走到小姑娘身旁，轻声道：“喜欢吃就多吃些，全吃光也没关系，大哥以后会经常给你送。”
董喜弟在男人向她靠近时便浑身僵硬，面上都摆不出自然的表情，听到这句话她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真的吗？
真的能喜欢就全部吃光吗？
以后还会经常见到……大哥吗？
还有糯糯。
还有琴姨刚刚提到的大姐应珠。
董喜弟小小的脑袋瓜里将捕捉到的每个疑似家人的名字记得牢牢的，她想见，想见她的每个家人。
她的亲生爹娘，她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如果董喜弟是个戾气难平的孩子，她定然会在见到真正的家人后想问，为什么自己会姓董，是不是因为她太多余，又凭什么兄弟姐妹中只有她在吃苦。
但是，此刻的董喜弟被滔天的惊喜淹没，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应景见小姑娘嗫嚅几下唇瓣，晓得她不自在，便没等回应，就直接拎着酒进了厨房。
当热腾腾的肉饺端上来时，董喜弟已勉强调整好情绪，尽力摆出最自然的神色。
“孩子们去洗洗手，今天咱们一起吃饺子咯！”
向来端庄稳重的景烈琴今日显然心情不错，连语气都比平时雀跃几分，她边往食盒里装白面肉饺，边招呼外间的孩子们净手。
霖清带着弟弟妹妹们去了卫生间的洗手池旁，董喜弟几天前只看景烈琴演示了一遍，就牢牢记住如何开关阀门，这是她头一回见这么高级的水龙头。
当四个孩子规规矩矩地围坐在饭桌旁时，桌上已摆好蒜薹炒肉丝、包菜粉丝、蒜蓉油麦菜，另外还有甜滋滋的热桔罐头汤，中间是一盆包得精致小巧的大肉饺子，正散发着猪肉大葱的浓郁香味。
“应景，快，动筷，小姨这手艺不比你娘和珠珠，你先对付一顿。”
“小姨，您这是说的哪里话？”
应景举起筷子，笑着回应女人的打趣。
平时孩子们大多在学校食堂解决吃饭问题，景烈琴与蒋弗海也都在各自单位有饭吃，基本上很少在家里开火。最近是将应惜接来住，景烈琴这才多往家里买了些菜，又拿出很少能用到的肉票，往家里买了许多猪肉与鸡肉，想着趁着这个假期给小姑娘好好补补。
见娘与大堂哥动筷，孩子们这才纷纷举起筷子，品尝这久违的“大餐”，他们确实很久没吃过白面饺子了。
而董喜弟就更是没尝过，她只认得这是饺子，但却从来没机会品尝，更别提拿来当饭吃。
规矩地夹了一口青菜，正放在口中咀嚼时，她的碗间却接连落入好几个白胖胖饺子。
抬头看看坐在自己左侧的男人，董喜弟低下头，悄悄把脸埋在瓷碗后。
“多吃点。”男人温和道。
董喜弟几不可见地点点头，低低说了句“谢谢”。
景烈琴怕小姑娘不自在，很快便拉着大外甥闲话家常，“应维和应贤是不是也都要放假回家了？省艺院要晚些，估计应行得再过几天才能到家。”
应景颔首应道：“昨儿听电话里说那两个小子今天就到家，顺利的话估计现在就也在家吃上饭了。应行还没传信儿回来。”
“小韵挺好的吧？还有小如闲，我和你姨夫工作忙，平时不能经常回去，我给她们娘俩准备了些东西，你一会儿回去时记得带上。”面对女人的絮叨，应景面上丝毫不见燥意，而是嘴角勾着浅笑，也不与小姨推辞，只连声应下。
“还有珠珠和糯糯也挺好的吧？家里哥哥们都出去上学了，小丫头在家有没有无聊？”
景烈琴想到古灵精怪的小外甥女，笑意更深，忍不住探问道。
应景也想起自己每天一下班到家就会迎上来的那个清甜乖软的小团子，笑着说，“小姨，糯糯可不会无聊，她脑袋里净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这段时间又陪着珠珠鼓捣出些吃食，还给娘裁剪衣裳提供了好多时兴点子。”
说到衣裳，应景想到另一个还没打开的包裹，“这回娘还让我捎来些新棉衣棉鞋给弟妹们。”
想到年年冬天都会给孩子们送来亲手缝制的新衣服的姐姐，景烈琴心中一片柔软，接着又是心疼，姐姐给大哥和自己已经做了半辈子衣裳，现在还要记挂着她的孩子们。
可姐姐与自己孩子却……
看向低头小口吃饺子的应惜，景烈琴眼眶又酸涩起来，却也知道说再多感谢只会显得生分，便也没和应景道谢，只转头对孩子们道：“大姨又给你们做了新衣服和新鞋子，还没到过年就又有新衣服穿啦。”
“好耶好耶！我最喜欢穿大姨做的衣服，又舒服又暖和！”
霖茵与霖皓捧场地鼓掌，连霖清也双眼一亮：“没错！大姨给我做的衣服每次都很合身，穿上可显精神呢！”
他默默将学校里女同学们其他夸赞的话咽下肚去。
应景见堂弟堂妹们如此热忱，心里自然替娘熨帖不已，又侧头看看没抬起过眼的二妹妹，他眸光蕴着柔意：“惜惜，也有你的。”
餐桌上顿时鸦雀无声。
景烈琴额角微抖，瞳孔放大，被外甥这句话骇到险些将筷子掉下去。
“应景，你……”
“应惜，你的名字叫杜应惜，娘在包里除了棉衣棉鞋，还给你装了帽子、手套、围巾和棉袜，和糯糯的一样。”
杜应景将筷子放下，侧过身，温和地注视着小手在细细颤抖的妹妹。
早在与小姨聊起家里事的时候，他的余光就一直留意着身旁的应惜，见小姑娘极力竖起耳朵的模样，应景心下失笑，又见她在小姨提起糯糯时明显僵住的身子，他就明白，再瞒下去也无甚意义了。
只是要对爹娘说声抱歉，他这个大哥要先与应惜相认了。
桌上五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小姑娘的反应。
董喜弟终于抬起头，慢慢侧过身子，唇齿间还残留着肉香气，仰脸对上男人的脸，缓缓开口：“糯糯她……也都有吗？”
？
众人设想了无数种小姑娘可能会有的反应，却唯独没想到，应惜问的第一句竟然是这个。
见大哥怔住没有回复，她又多挤出几个字：“刚刚那些，糯糯也都有吗？”
杜应景回过神，重重点头：“有，你有的她也有，”接着又补充了句，“爹娘给我们的都一样，所有孩子都有。”
董喜弟点点头。
糯糯也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