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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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端端的给他送什么东西?”杨飞沉一进屋,把食盒嘭的一下放在灶台上,率先责备,“你又不是没看见,人家才不稀罕,你真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yousiwenxue”
他自尊心高,还自矜是个读书人,主动递了笑脸却被人这样不给面子,觉得深受怠慢和难堪,他撇撇嘴,不屑道:“你别看他穿的好,指不定是哪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不然干嘛来咱们村呢?也就长得稍微俊点,生母可能也就是个秦楼楚馆的小娘罢了。”
裴如意皱眉,这种刻薄的诋毁,实在是与她印象中的温柔敦厚的表哥相去甚远,且不说背后毫无根据的诋毁别人非君子所为,她本能的觉得,邻居并不是表哥口中那样的人。
“别这样说,昨天他帮了我,我这才送了冰酥酪以表谢意的。”
“若不是他,可能我就要摔的头破血流了人事不知了。”
裴如意垂头看着裂开的食盒,摆弄了一下,发现彻底用不成了,轻叹一口气,心中划过一丝怅然,轻轻放在一边。
杨飞沉被反驳,挂不住面子,反过来质问她:“你是不是瞧人家模样好,想着去献殷勤?”
“?”裴如意觉得这莫名的指责简直是对自己巨大的污蔑,她甚至难以理解表哥是怎么能说出这句话的。
话说出口,杨飞沉看着裴如意的脸色,有些懊悔,“如意…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刚才做的太过分了,替你感到不值。”
“好了,别说了。”裴如意方才那升腾起的温情和荡漾的情绪此刻荡然无存,她只觉得有些疲惫,还有些难过,这种被亲近的人指责的而产生的伤心,简直比一百个人唾骂她还让她有口难言的憋闷。
为她不值?她看着歪斜的食盒,明明是专门为他做得的冰酥酪,他也没有吃上一口…
她起身把邻居那个食盒打开,经过这段时间的争执,再加上表哥发泄似的摔打,冰酥酪里的冰沙已经融化,白的红的绿的汤汤水水混杂在一起,在食盒中四处淌溢,圆滚滚的核桃也被裹上了黏腻的汁水,一眼望过去,食盒里像是狼藉过后匆忙散场的戏台,也如同裴如意此刻五味杂陈的心绪。
“摔坏的食盒里,原本有一碗给你做的,后来被我送给门口的书童了。”裴如意淡淡的说。
杨飞沉噤声,看了眼裴如意垂下的侧颜,沉默几息,又凑了上来,笑嘻嘻哄道:“我错了,如意之前不是原谅我了吗?怎么又不高兴了?”
“我没有不高兴,之前觉得你不要没有根据的就在这里说别人坏话,这样不好。”
“好好好,我刚才就是替你生气,不说他了。”杨飞沉软声道,“但是我觉得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我不放心你跟他接触,你以后离他远点好不好?”
裴如意皱眉,不满,“不是说好了不说人家的坏话?”
“我没有说他坏话啊,”杨飞沉振振有词,“你仔细想,他身上衣服那个布料、戴的佩玉,哪一个像我们村里人穿得,既然这么有钱,干嘛来洛水村呢,抛开其他不讲,这件事本身不就很奇怪吗?”
裴如意沉默了,好像说得有些道理…
“总而言之,你不准再跟他接触了。”杨飞沉一锤定音。
裴如意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了。
杨飞沉还有正事要说,便没在意她这敷衍的态度,“夫子这次老家有事,我们少不得要表示一下…”
裴如意定了定,开口问,“要多少。”
杨飞沉叹口气,“我问了问书院里的其他人,大部分人都准备给五两钱。”
“五两钱?”裴如意震惊的抬头看向他。
杨飞沉避开目光,“你也知道,这种事情,总不好比别人少嘛。”
裴如意叹口气,有气无力的说:“我知道了。”
杨飞沉这才松了口气,殷勤讨好道:“全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你贤惠体贴的女子了,这五两钱不会白花的,据说乡试的考官里,有夫子的同窗,这都是为我们未来的好日子投资呢。”
裴如意扯扯嘴角,并不答话。
等送走表哥,裴如意脱力的伏在桌上,五两钱…好多啊…
她默默思索盘算着,算来算去,把现在攒的钱中,能动用的部分全都加起来,还差二两钱。
二两钱啊…她挠了挠头,有些愁眉不展,从哪能有二两钱呢?父母留下的钱是万万不能动的,她还有一部分每月吃用的开支也得预备着,再挤出二两钱,简直是天方夜谭。
慢着,她坐起来,两眼放光,如果下个月的工钱能提前结的话,其实正好能凑二两钱!
裴如意振奋起来,她在绣坊一向任劳任怨勤勤恳恳,管事的为人也不宽厚,明天跟他提预支工钱,十有八九能成!
钱有了着落,裴如意心头大石落地,人也松快起来,也有心思做别的事了。
她起身拿起那两个食盒出门,把摔烂的那个放地下用力踩了踩,彻底断成几截后,放入柴火堆里,留着生火,好的那个食盒打开,将碗里早就融化的冰酥酪倒掉,再打井水上来冲洗食盒。
倒掉时她有些不舍的看了眼,忍痛闭眼手腕倒扣。
正冲洗食盒着,裴如意偶然抬头,就见邻居站在墙边看她。
“怎么成这样了?”少年目光在一堆黏腻的核桃和瓷碗上悠悠转过,眉心微蹙,他可是放的好好的,再怎么样,他也没有故意糟践别人东西的习惯,顶多就是物归原主罢了,松手的那一瞬间,远不足以造成这样的惨状。
裴如意睫毛颤了颤,低声回答,“不小心摔了一下。”
“你这一天天的,不小心的摔摔打打可真多。”周祁安挑眉,不紧不慢的开口,讽刺意味颇浓。
裴如意闷声洗着食盒,一声不吭,心里默念,表哥说这人不简单,让她远离他。
周祁安瞧她这模样就来气,其实他把食盒还回去后,就应该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只是回了屋,却越想越气,他自暴自弃的问潘叔,“这个世上,是不是只要有这样一双的眼睛的人,就总是蠢的令人发指?”
潘叔没说话,知道少爷想起了那位,叹了口气,语气怀念又怅然,神色中掩着深深的悲痛,“这世上,总是女子吃亏的多呐。”
就这一句话,让周祁安的神色空白了一瞬。
当他往墙边走时,他想,为着这双眼睛,他就最后再帮她一次,就当…他的心脏飞快的紧缩抽搐一下,就当是全了他和那人的缘分。
“一百两银子,离开你表哥。”语气稀松平常到像是在说给她扔个铜板。
裴如意怀疑自己幻听了,“什么?”她下意识的开口,他莫不是,看上她表哥了…?明明刚才两人还不对付来着。
“离开你的那不成器的未婚夫,我就给你一百两银子,怎么样?”周祁安很是笃定的看着她。
他有的是办法让她认清她那表哥是个什么垃圾,但他觉得,直接给钱是最直截了当、效率最高的办法。
一个底层的女人,就算爱的再深,又能怎么样呢?再盲目再深情,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也会动摇犹豫的,这样一来,让她离开那个男人的成功几率大大提高。
况且,他给钱,让她离开一个低劣到不行的男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这要是告诉别人,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周祁安面无表情的想,自己可真是活菩萨下凡,做尽天下善事。
原来不是看上她表哥啊,只是,除开这个不谈,这件事也还是很诡异!怎么一个两个,都要让自己远离对方呢?要不是刚才的话太惊世骇俗,裴如意都想问他,你是跟我表哥商量好了吗?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竟然能不约而同说出相近的话,何尝不是另一种缘分?
裴如意缓慢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先说他话里这个事情本身的荒谬,还是先说这一百两的震惊。
还不等她开口说话。
“二百两!”
“…!?”二百两??!!裴如意瞳孔放大,内心掀起惊涛骇浪,这可是她这辈子连做梦都不敢梦的数字!短暂的震惊过后,她开始审视面前的少年,出手阔绰,却在他们这小小的洛水村每日深居简出的,表哥不久前的那些告诫涌上心头,似乎…印证了什么。
看她不说话,周祁安皱起了眉,似乎有些惊讶她的狮子大开口,“三百两,最多三百两了,你那未婚夫,也就这个价,再多可就不值了。”
裴如意不着边际的想,不知道表哥听到这话,是会极度愤怒呢?还是会高兴自己竟然值这么多钱呢?。
想着想着,她竟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次她抢在他前面开口:“您好,您可能不太清楚,他是我表哥,也是父母在世时定下的未婚夫,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言外之意,情比金坚。
像,太像了!周祁安忍不住拍案叫绝,就是这种睁着双圆噜噜湿润润的大眼睛,情深似海一往情深的呆傻模样,简直和那人一模一样!
一样到,他那点微不足道的移情和怜悯,渐渐掺杂上了对那人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和恼火。
他冷声开口:“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怎么,难道你是傻到连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对你好都分辨不出来么?”
他的声音越发冷了,还带着咄咄逼人的斥责,“就算分不出来,总该有点脑子吧,他说他没去书院跑去买生辰礼,那你碰见他的时候,他手里总该拿着东西,你哪只眼睛看见你那虚无缥缈的生辰礼了?”
“够了!”裴如意实在听不下去了,她霍然起身,怒视着他,“我们只是邻居,你过界了,你不懂我的生活,不知我们之前的事情,何必来这里高高在上的指手画脚?况且,非礼勿听不懂吗?亏你还每天学到那么晚!”
“哦,对了,”裴如意顿了下,笑了起来,眼睛里闪着挑衅的光芒,“表哥说你不是什么好人,现在看来,我觉得他说的很对。”
说完,她看都没看周祁安黑漆漆的脸色,甩下浸泡在盆里的食盒,扬长而去。